相逢在天涯（九） - 新华博客 - News Blog

相逢在天涯
（小  说）
九
一九四七年，铃木结婚了。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取名春子。
古田一家虽然早已另找房子搬了家，但两家往来频繁，关系密切，好像一家人一样。铃木的妻子是东京病院的护士，两人在业务上是同行，巧得很，在政治观点上又完全一致，真是志同道合。铃木夫妇平日从事医疗工作，业余时间投身和平运动。他们的热忱把古田也卷进去了。
一九四九年有一天，铃木高兴地对古田说：“中国有希望了，新中国诞生了！”
古田拿出酒瓶，说是要庆祝一番。那一天，铃木夫妇带着春子在古田家玩得痛快，大家又唱又跳，铃木喝醉了。
勇治问爸爸：“中国，中国在哪里？”
爸爸说：“中国，就是你出生的地方。现在那里光明了。”
不料在这之后，麻烦事就来了。军人俱乐部的英语翻译浦山龙之助，忽然在一天拍了拍古田成元的肩膀说：“喂，伙计，以后不准你再随便讲中国的事，不准讲中国怎么怎么‘光明’啦！”
“为什么？”
“为什么？中国被共产党统治啦，如今已经成了我们的敌人！”
“哼，胡说八道！”
“哈！你小子以后小心挨揍！”
隔一天，警察也来盘问古田。
“你是从中国回来的么？”
“是的。”
“从中国带回什么任务？”
“没有。”
“你应当约束你的不检行为。”
“我没有什么不检行为。”
“这是警告！”
警察走了之后，古田成元立即出现在一个群众集会上。古田是这个集会上的演讲人之一。他用他的亲身经历，用所见、所闻、所想，阐明了日本和中国应当和平友好，日中两国应当建立正常邦交的理由。古田成元讲完以后，人们纷纷议论：“听说古田先生在中国待过，对中国的事情知道得很多，是了不起的人！”“古田君的讲话真对呀，使我茅塞顿开。”“向古田君致敬！”……
当古田成元退出会场时，许多亲切、感激、尊敬的眼光向他射来，使这位从海外漂泊归来的的人，感到一阵温暖，他的眼里不禁闪动着泪花。他知道，大家所以对他这样尊敬，并不是他古田有什么社会地位，而是由于人们普遍关心日中友好的缘故。于是，他再一次下了决心：一定尽全力促进日中邦交正常化……
古田步行回家。推开门，只见房内盘腿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信子说：“这位先生等你半天了。”
那人起立躬身自我介绍：“非常冒昧，打扰了！我叫高岛——”
古田截住他的话，问：“请问，有何贵干？”
那人毕恭毕敬地说：
“是这样的。听说先生回国以后，只找到一个夜校教师的位置，薪俸又菲薄，象先生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太屈就啦……”
“你直接说有什么事吧。”
“是的。我们慕才而来，想聘请先生任一家公司的高级职员——中文顾问。这是聘金。”
高岛从皮包里拿出一大叠钞票，放在小几上，又说：“至于月薪——”
古田又阻止说：“不要再说下去啦，我不明白你是干什么的，代表什么公司？”
“啊，是，是 N. E. C.——Nippon Export Corporation, 日本出口公司。古田君，这是一家极有前途的公司。你精通中文，前途也是无量的。而且工作非常单纯，你只要帮助看看业务资料就行了。”
高岛越说越有兴致，竟不自觉地取出一张“业务资料”来。
古田接过一看，大吃一惊：“什么？反对中国的传单？我问你，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高岛神色自若，沉静地一笑：“何必大惊小怪？急什么？我是来下聘书的。明白地说吧，我们希望你参加我们的活动——”
古田斩钉截铁地说：“先生，我也明白地说吧，我绝对不参加你们的活动！”
“希望你三思！”
“请你马上走！”
“可是你要后悔的……”
“滚出去！！”
当信子在隔壁房间听见古田的怒吼声跑出来的时候，叫高岛的那人已经收拾起钞票，夹着皮包向门口奔去。
此后不久，古田就被解雇了。但这并没有阻止住他致力于日中邦交正常化活动的决心，他以加倍的力量到处奔走……
到了一九五三年，古田和铃木夫妇的活动已经卓有成效，博得了社会上的广泛同情和支持，许多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有一天傍晚，铃木夫人带着春子来到古田家。她告诉古田：准备到横须贺去组织一个大规模群众集会，希望古田也参加，同时想把春子放在古田家，因为怕春子一个人在家中孤单，请古田夫人照料一下。
古田连声说：“可以，可以。春子在这里最好不过，让勇治陪她玩。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铃木夫人说：“明天早晨五时出发。请你到我家来，我们租了一辆车。准备准备吧，要三四天才能回来呢。”
古田说：“就这样定了。”
铃木夫人又说：“春子，在这里跟勇治哥哥玩，妈妈过几天就来接你。”
春子说：“好的，妈妈，我等你，再见，妈妈！”
“再见……”
铃木夫人走了。
第二天，古田成元早早收拾好，又对信子交待了一番，然后就往铃木家去了。
铃木家距古田家相隔五条马路。这时候，路上行人尚少，偶而有载重汽车驶过。薄薄的晨雾象一层轻纱笼罩着这个城市。古田走进一条小巷，望见了铃木家住的刷着白色的房子，脚步便快了起来。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也不知来了多少次了，对这条小巷，这座房子，就象对自己的家那样熟悉。过去到这里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但今天心里却激动起来。因为今天要去干一件大事，便想到铃木两口子的那股热情，那般毅力，多少年的老朋友了，知心换心，不由得从心里唤起对铃木的深厚感情和无限尊敬。
到了。周围静静地，甚至窗帘还低垂着。“难道还没起床么？”这样想着，便上去敲门。连敲了几遍，没有人应声。又在窗口呼叫，也没有人应声。“会不会已经走了呢？”古田看了看手表，才刚刚到五点，而且事先已经约好了的。这时，古田心里便起了疑窦。他用力推开了门，内室的拉门半开着。他喊了声：
“铃木先生！”
仍然没有人应声。他拉开门迈步走进内室，在这一瞬间，他猛然看见铃木夫妇一个仰着，一个俯着，都倒在血泊之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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