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在天涯（一） - 新华博客 - News Blog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0 23:52:30




     相逢在天涯

               （小  说）


                   一

    对于人世间有各种各样巧合奇遇之类的传说，过去我是不相信会真有其事的。总认为那不过是写书人在“无巧不成书”的戏曲小说中编出来的罢了。然而，在我亲身经历了一桩事情以后，却打破了这个牢固的观念。
   那是一九七五年的七月初，在我前往赞比亚途经坦桑尼亚的时候。当我们乘飞机来到坦桑首都达累斯萨拉姆的那一天，正赶上“萨巴萨巴节”（1）；在这个节日里，还有一个盛大的国际博览会开幕。专家组的同志们热情地邀我们去看一看，于是，我们便在当天傍晚驱车前往。
   博览会设在市区，老远就看见红色霓虹灯组成的文字：Sikukuu ya Sabasaba（2）。到了那里，门口早已是车水马龙，人如潮涌。我们顺“潮”而进，举目四望，这博览会真是五光十色，盛况空前。会内设馆甚多，大型综合馆雄踞中央，环绕四周的是各国馆。我们怀着极大的喜悦心情参观了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馆以后，有的同志提议先到日本馆去看看。据说，日本馆陈列许多电器器材，大家对此很感兴趣，我也就同意前往。
   日本馆并不大，但布置颇为精緻。迎门是一幅大型电光风景图，室内错落有致地摆着一个个完全用玻璃组成的小巧陈列台，台上摆着各种电器和光学器材：日立牌彩色电视机、三洋牌收录音机、亚西卡牌照相机、索尼牌电视电话对讲机……等等，琳琅满目。这时，馆内观众虽然较多，但在助音箱放送的轻音乐声中，人们悠闲地来来往往观赏着这些展品，轻步细语，显得非常雅静，只有在电视电话对讲机前作实地试验的观众中不时传出“Hello!Hello!”和阵阵欢笑声。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对于这些展品，我是外行，看不出什么名堂，而同来的李工程师却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不仅很有兴致地仔细观看每一件展品，而且还想了解更多的东西，所以不时指着展品旁边一个小牌牌让我看。牌上用英文写着：“备有详细说明书，欢迎索取。”我说：“怎么，还想要说明书研究研究？”我一说，他倒央起我来了：“哎，你去要！你的英语比我好。”我说：“到什么地方去要呢？没看见展览厅里有这东西。……”正当我们两个叽叽咕咕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
   “先生，你们对这些商品感兴趣么？”
   讲的是英语。我回头一看，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黑头发，黑眼睛，粉团儿似的圆脸，穿一件白色翻领上衣，淡绿色短裙，白色高跟鞋。不用说是一位日本人，大概是展览馆的解说员吧？她笑容可掬地望着我们。
   我说：“是，我们想要一些产品说明书。”
   “好的，请到问讯处那边儿，去取吧。”她的英语并不太纯正，带着浓重的日本语音，说起来还有些吃力。
   于是我改用日语问:“那么，问讯处在什么地方呢？”
   不料这句话产生了异常的效果。她高兴得突然两眼闪出喜悦的光泽，一串清脆的日语象激泉似的喷出来，那是标准的东京口音：
   “哦，你会讲日本话，太好啦！我可以带你去！”
   话一出口，忽然涨红了脸，不好意思起来，以日本女性惯用的柔声说：“请原谅……”然后躬身致意，表示“请”的意思：“先生，请跟我来吧。”
   问讯处就设在展览馆的对面，门前挂了一对红灯笼。此时，有一个满脸胡子的印巴人正在往柜台上方挂一个公告牌。我一眼看去，只见牌子用英文写着：
   “说明书已经奉送完毕，明日请早。”
   那位女士一看那牌子，又红了脸，显出尴尬的神情望着我，轻声说：“真对不起……”
   说明书虽然没有要到，回到住出却引发了一场风波。
   李工程师象审讯似的问我：“还不知道你能讲日本话，在哪儿学的？”
   我支吾着：“还是早些年学了几句，都忘了……”
   谁知他不放松地追问：“哪一年？接触过日本人么？”他那种认真的神态，似乎非得到答复不可。
   我说：“干什么？你还要审查我的政治历史不成？”
   不知这句开玩笑的话是怎么刺激了他，他勃然变色，怒冲冲地嚷了起来：“什么话！我有什么资格审查你的政治历史！”把端着的茶杯猛地蹾在桌子上，茶水溅了满桌面，转身走开了。
   我没料到他会生这么大的气，也惊怔了；连忙赶过去陪笑道：“李工！对不起，我是开玩笑呀，你可别生气！你要真想了解我是怎么学日本话的，还有一段曲折的往事——”
   李工程师听我这么一说，也冷静下来：“你千万别同我开这样的玩笑……”然后，好象有点过意不去，干笑了一下，说：“咳，我这个人真是！一听政治历史这几个字就……”
   我明了他的话，也理解他的心情，他曾因“政治历史”问题受过审查和折磨。我于是说：“那有什么？我这一段就是历史嘛，确实还同日本人有过接触，而且也受过审查……”
   这一下他倒真的吃惊了，问：“怎么？你也受过审查？”
   我说：“是呀，虽然我为此也吃尽了苦头，但我始终认为我所经历的这段往事，是我一生中永远不能忘怀的友情。……”
   李工程师带着茫然不解但又探询的眼光望了我一阵，然后轻声地问：“那是什么样的政治历史呢？”
   在他的请求下，我就把那一段尘封的往事讲给他听。…… 




    ————
    （1）、（2）斯瓦希里文：七·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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