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上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7 17:08:22

不会吧
被评为最廉价的穿越方式,钱花得的确不多,不过关键是能办成事,而且,这玉佩,日后还有一个故事.
  我叫司徒晓,性别女,二十二岁,大学毕业,由于生性懒散,所以立志要做自由职业者,这样每天不用朝九晚五,不用看老板脸色,不用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不用……还不用做什么一时也没想到,反正自由自在就是了。
  想当初大学毕业,同学们为了一份工作,每天疲于奔命,我却每天悠然的守着电脑,就着咖啡,写点无病呻吟的东东,不是每篇稿子都幸运的能够发表,不过,在我吃了上顿马上没有下顿的时候,还总能适时的收点稿费,这样的日子虽然少了点保障,不过,我喜欢。说什么来着,对了,就是千金难买我乐意,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凡事不必强求,快乐就好了。
  日子就在我的快乐中一点点度过了,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陆续成为了单位的业务骨干,甚至被提拔到了领导的岗位上,父母对着我咬牙切齿了足足有一段日子,为了我还能保留头顶一片遮雨的瓦片,饿的时候还能混上一顿美美的饭菜,我每天反复的向父母灌输“文章千古事、仕途一时荣”的伟大理念,不过,估计如果不是当时正好我的一篇文章多少得了个小奖,我最终的下场恐怕还是被扫地出门。
  其实想想父母也真是不容易,辛苦拉扯我和哥哥长大,结果我那没意气的大哥,老早就表明了要理想不要面包的决心,这年头还学什么地质,结果跑到遥远的新疆去支援边疆建设了,还好剩下了我,结果我大学毕业,混得还不如老哥,索性连个接收的单位都没有,每天起床到睡觉,都在家里晃荡,老人看在眼里,不生气才怪。
  这一天,刚刚领了一笔虽然不多,但是也还满意的稿费,我决定去旧货市场转转,也不是为买什么东西,就是去找找灵感,看看能不能忽然发现什么有趣的东东,然后杜撰点文字换点钱花花。
  太阳在头顶直射,从出门到现在都一直在后悔中,早知这么热,不如在家睡觉好了,不过车费已经花了,只能坚持坚持了。
  旧货市场还真是名副其实,一眼望去,只有破旧两个字可以描述,估计即使其中有新货,也会被通过各种方法弄得破破烂烂再拿出来,没办法,这年头,想靠收藏发财的人太多了,不过又缺少一双慧眼,好糊弄的人,谁不想糊弄一回呢?于是这个旧货市场应运而生。
  逛了一会,我无聊的蹲在一个摊子前喘气,太热了,我不想再移动任何一步了,就在这里对付看看,然后马上打道回府。
  目光在这里的物品上来回溜了一圈,还别说,一块小玉佩还真入了我的眼。雕工挺好,但是玉质吗,就看不出好坏了,总之看起来,随便摆在那里一定不值几个钱,果然,问价,卖东西的女人说“五十”。
  “五十?简直是杀人,十块”,我果断还价。
  女人一副忍痛割爱状说:“拿去吧”。
  我心里立刻后悔了,还是给高了,早知道应该说五块,不过反悔来不及了,只好咬牙想着要从中发现灵感,把损失加倍补回来。
  一连几晚,对着月亮,我冥思苦想,不过一无所获,只好摆弄这十块买回的奢侈品,对着月亮,左照右照、前照后照。
  等等,眼前的玉佩中心怎么散出了一抹红晕,怎么还发出了这么明亮的光芒,还变得火热,做梦了,我一定是做梦,做梦……
  身子不知怎的一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唯一知道的是,我在做梦,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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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睡了多久,应该是天亮了吧,我揉揉眼睛,准备坐起来,等等,情况好象不太对劲,我那现代化的家怎么变成这样了,实木、雕花的大床,还有,天呀,圆圆的木头桌和烛台,我闭眼,再睁开,还是,揉眼,掐自己一把,还是,再抬抬身向外看,天呀,木头窗户还糊着窗纸,我疯了,简直要疯了,谁,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糊涂的进宫
  一觉醒来,我的生活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的,翻天覆地,一个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现代人,在一觉醒来,发现周围的一切悄然倒退了三百年还不止,这不是翻天覆地还是什么。
  我一跃而起,开始在屋子里四处进行地毯式的检查,一切都很真实,绝不是电影里制作的漏洞百出的道具,而这房间里,唯一一件摆设一面菱花镜,镜子中,一张和我几乎完全不一样的面孔,似乎也在清楚的告诉我,此时的我应该已经不是原本的我了,而是一个陌生的人,从这身衣袍看,好象还真是一个清朝人的样子,也就是说,某个未知的原因,造成了一个恐怖的结果,我穿越时空了,不是肉身,只是灵魂。天呀!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竟然做出了穿越时空这么伟大的壮举,小屋的门已经被推开了,几个一身宽大旗袍的女人已经齐齐的站在了我的眼前。
  我小心谨慎的盯着她们,感觉上是来者不善,果然,其中一个衣饰华贵一些的妇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后,蒲扇大的手掌已经直直的奔着我的脸过来了。
  笑话,从小到大,只有我欺负别人,却从来没有人打过我,动手前也不打听打听,我司徒晓何许人也,要知道我小学的时候,就因为勇敢的胖揍了班级里仗着人高马大四处欺负人的留级生而名声雀起,现在即使情况不明,我也绝不会束手待毙,于是,我闪。
  眼前的贵妇人似乎没料到我身手如此敏捷,手上收不住力气,以致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形,这让她更加恼怒,马上大声的吆喝要取家法过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究竟碍着谁了,来的第一天就遭遇若此。
  一见情形不对,我的眼睛迅速溜向门口,好汉不吃眼前亏,所以要看好退路,情况不对,就马上冲出去,跑了再说。
  还好,同来的几个妇人劝住了那怒气冲冲的贵妇,等等,她们说的是什么?
  “夫人别恼怒,如今小姐身子好好的,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宫里的人就要到了,咱们还是赶紧帮着拾掇拾掇,送她去了才是,您这会子生气动怒,伤了身子不说,那家法小姐的身子怎么抗得住,外一闹出事情来,宫里的规矩,我们哪找一个适龄的秀女送进去?到时候,可是一家子掉脑袋的事呀。”
  “就是,夫人,您不爱看见小姐,也忍了这十几年了,再忍个一时三刻,咱们把她往宫里一送,若好了将来也有个诰命夫人做做,便是不好,也很不碍您的事情了。”
  宫里,秀女,这几个字一出,我冷汗直冒呀,穿越时空就穿越时空,怎么还好死不死的落到了一个待选秀女的身上,这下子,我的美好人生岂不是要葬送在那紫禁城中了,就算能侥幸活着放出来,到时候也二十五六了,在现代都是老姑娘了,何况是古代了,我怎么这么命苦?
  不行,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我决不能束手待毙,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我还是跑吧。
  只是,上帝明显没听到我的祈祷,下一刻,那几个妇人已经狠狠的摁住我,开始给我换衣服、打辫子、涂浓妆,不到一个时辰,我已经被押上了一辆马车,身后送走我的人都如释重负。
  看着马车里其他的几个年轻姑娘,再看看外面配刀、骑马的侍卫,想跑似乎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看了好多穿越时空的故事,像我这样几百年后来的灵魂,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失去记忆,然后听身边的人告诉你,你是谁,喜欢什么,爱好什么,家里都有什么人。但是,看来,这个方法并不通用,像我,根本就没人问我认不认识周围的人,当然也没人向我解释关于现在这个我,究竟是谁的问题。
  对了,还没有告诉我,现在是谁当皇帝,而我又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呢……一会要是有人问我,该怎么办?难道我要告诉人家,我叫司徒晓,二十二岁,来自公元2005年?
  
  对于一个连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生活呢?我在马车上开始想了又想,刚刚出来的时候有注意,我的“家”并不宽敞,应该是个平凡的人家,虽然有几个奴婢,但是,家里应该没有做大官的人,自然也不会拿出什么钱来帮我打点,也就是说,我将是很多秀女中,不起眼的一个,当然,这样最好不过,问题是,眼前的饥荒怎么应付过去。
  当我们的马车到了地方,不知是内务府还是其他那里,因为我也弄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选秀仪式,已经有好多妙龄少女都站在那里了,一个声音尖细的人正在叫名字,我猜那就是传说中的太监,不一会,和我一起的来的女孩已经有被点到名字的了,天呀,我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我双眼一闭,先装晕好了,在我的身体接触地面的同时,身边传来好多娇呼声,片刻,那个声音尖细的太监也过来了,连声问,“怎么了”。
  就有人回话说,一个秀女紧张的晕了。
  “谁紧张了,更大的场面我也不紧张,不过是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怕一会被当成意图不轨混进秀女中的刺客给不明不白的喀嚓了而已。”自己和自己说。
  “查查她是谁家的”,那个尖细的声音又说。
  “太可爱了,我就是想知道这个问题,弄清楚我是谁,我保证下次绝不装晕了,其实从高处一下倒在地上,摔的实在挺疼。”我心里说。
  片刻,已经有人过来回话,他说:“回公公的话,她是瓜尔佳氏 婉然”。
  那尖细的声音恩了一声,便有人将我抬走了。
  
  后来我弄清楚了,其实我身在的地方,其实已经是后宫了,不过和所有待选的秀女一样,我们要在这里住着,一直到经过几轮筛选,这几轮筛选中,被上头看中的,可以成为皇上的贵人、妃嫔,落选的,有些会指婚给亲王、宗师,当然绝大部分是要充入后宫,服侍各宫的主子,直到年纪届满,放出去嫁人。
  我和一个叫碧蓝的女孩住在一个屋子里,碧蓝是个很漂亮也活泼好动的女孩,和我一样,父亲在朝中做个小官,属于没权没钱没人脉那一伙的,好运不大会降临到我们这样的人身上,所以我们也乐得这样的生活。
  很快,应选的日子就到了,凭心而论,我在古代的这个身子惟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脸蛋了,标准的瓜子脸,圆圆的大眼睛,弯弯的柳叶眉,小小的一点红唇,完全符合古代的审美标准不说,即使是在现代,也绝对是个回头率极高的女孩子。不过,这也是一个很大的缺点,尽管这几天我尽量不离开屋子,但是学规矩的时候,周围不太善良的目光也足以让我在大热天觉得阴风阵阵了,以我不多的历史只是来说,后宫是个人性沦丧的所在,为了争宠,这些貌美如花的女孩子们可是什么都能干出来的,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当然我更不想争宠,那天我悄悄的从别人口中套出了话,现在是康熙四十年,这样算来,这位圣祖皇帝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岁数了,而我,瓜尔佳氏 婉然今年不过一十三岁,返老还童是好,不过在皇宫里,享受青春纯粹是一个梦想,年纪太小,意味着我距离放出宫去,还有十二年,十二年呀,怎么个熬法?
  今天就是应选的日子了,我早早起床,对着镜子,在现代,十三岁的女孩根本不用化装,自然就是美,不过,在今天,妆是不能不化的,否则就是大不敬,不过,这样对我更好,我本就不会化妆,不过是不会化漂亮,并不是不会画丑。
  纤细的眉多描两笔,立刻粗壮了,胭脂在脸上塑造了两团火红,白粉没命的可劲扑在脸上,嘴巴涂红再扩大范围,头发没有破坏的余地,因为就是一条辫子。
  这样一来,对着镜子,出来的效果不用多说了,人还是原来的人,不过却没有一点让人想多看的感觉。
  遴选的结果,当然是,我没有麻雀变凤凰,甚至连一个体面的当差的地方也没弄到,只在御花园混了个打扫的职位。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穿越时空的今天,我都是一个没什么野心甚至没有什么理想和抱负的人,每天只要可以吃饱(当然能吃好更好,吃不好也无所谓),有个干净的地方睡觉,就会觉得很满足,所以这也是我大学毕业却拒绝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的原因。
  毕竟,尽管在我过去生活的二十一世纪里,每天高唱男女平等,但是谁都知道,女人想要出人头地,一样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代价,而且同古代一样,很难得到社会的认可,一说起女强人,四周的人表情都是怪怪的,似乎女强人只是恐龙的另一个代名词一样。
  不知怎的,一想到这些,就会自动的想起从前的寝室卧谈,我们可爱的系花常说的话就是:女人不必去征服世界,只要征服男人,他们就会自动奉献一个世界给我们。当时我是不屑一顾的,如果我要一个世界,我也要自己征服,不过不幸的是,我没有这个本领,所以我就不要什么世界,我只要平平常常的生活就好。
  从来就没想过,原来平平常常的生活也不容易得到,就在我靠每月并不多的稿费安贫乐道的时候,竟然碰上这么百年不遇的事情——穿越时空。
  穿越时空就穿越呗,怎么还好死不死的把我送进了皇宫,要知道,在我出生到现在的二十三年里,最伟大的梦想就是攒钱到北京参观故宫,但是,我只要在里面转一圈,最多两圈就好了,也用不着一下子让我在这住上十几年吧?于是,每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在梦里祈祷,让我回去吧,然后天亮的时候失望的发现,我还在三百年前,于是,渐渐的我也就认命了,左右在哪里都是平平常常的活着,干活、吃饭、睡觉,古今相同,少了电脑、没有网络、没有现代化,不过,日子还是可以照旧继续,那就这样吧,如果有一天我还可以回去,那当然是最好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写一本书,把这里发生的平凡小事渲染一下(大事历史资料上都写得很清楚,就算有出入,我站出来更正一定会被当成精神病),也弄个康熙宫廷秘史之类的。
  于是,一转眼,我在古代已经三个多月了,在御花园的工作说繁忙也繁忙,说清闲也清闲,不过是过着昼夜比较颠倒的生活吧,每天夜深人静,宫里的皇帝、嫔妃都睡了,我们开始无声的打扫花园的每个角落,什么落叶、花瓣一概不留。然后再在每天小路上洒些清水,压压尘土,据说这个工作冬天就取消了,这样看来,我是无比渴望冬天快点到来的,这样就能少做一件工程浩大的工作。
  白天我们一般是不会在御花园出现的,只有当值的候着,有什么突发状况,立即清扫,不过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很小。
  每天晚上,我一边打扫,一边就想,难怪古代人都想当皇帝,且不说皇帝娶的老婆多,权利大、又超级有钱,单说这家里的庭院,就值了。
  宫里头算来算去,主子也不过几十口子,大小的花园有十几处,而这最大的一处,每天单是打扫的人就有几十人,要是在我的时代,这简直就不能想象嘛。
  只是也太奢侈了,要是我管事的话,立马裁员三分之二,这样每年可以节省太多的奉银了,用省下的钱支持一下科学创新和发明,最起码是武器方面的,这样的话,中国的近代史说不定就改写了。
  于是,我忍不住笑了,这本来该用来睡觉做梦的晚上,却要在这里扫院子,难怪人要想入非非了,现在才康熙四十年,中国封建社会正迎来最后一个盛世,鸦片战争还要一百多年以后才发生呢,我这现代飞来的一抹幽魂,只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回去了,我操什么心呢?再说我操心也是白操,穿越时空的第一准则不就是不能改变历史吗?
  正在我嘲笑自己的时候,冷不丁后脑便被敲了一下,我愤怒的回头,原来是一起当值的宫女静双,她已经把自己负责的地方清扫干净了,由于几个月来相处不错,就自觉的来支援我了。
  有人帮忙干活,我也只好捂住我可怜的脑袋,忍了,静双一边和我一起清扫,一边叹气,她说:“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一天总是这么高兴。”
  我轻声说:“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为什么不高兴点呢。”
  静双看了看我,有点惋惜的神情:“你这样的小小年纪,就被派了这么一辈子不能出头的差使,真是可惜了。”
  我当然知道她说可惜是什么意思,皇宫里生活的女人,一辈子的兴衰荣辱不就在年轻的这几年吗,常在皇帝的眼前晃晃,才有可能得到宠幸,成为人上人,不然,年老色衰,放出宫去,也不过是嫁个下等人,运气不好的,连正室也混不上,只能给人做小,这一生,还有什么指望。
  静双和我一样,都是小官吏的女儿,我们没有金钱也没有门路,自然也不会有人惦记着我们,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年华老去的一天。我来自三百年后,在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时代里,女人即使过了三十,不结婚也一样可以生活的潇洒自如又美丽,追求者一样很多,所以我不觉得怎么样;但是静双不同,她今年二十岁了,用这里的标准衡量,就只剩下一个青春的尾巴可以抓一下了,不然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用一种很无奈的神情在她背后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同情或是怜悯,这不是她想要的,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只能期望,她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傻事,这个皇宫里,一个奴才的性命,是最微贱不过的了,稍有差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何况,历史上不都说了吗,后宫里,忌讳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妄想,飞上枝头,并不是人人都能办到的。而且还要付出代价,那代价,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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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最终归宿,是尘土。
  
  那天,静双惋惜和忧伤的眼神依旧在我的眼前晃动,但是,我知道,我们已经在两个世界了。
  那夜对话后不久,静双拿出自己这几年全部的积蓄,我们这样做粗活的宫女,是没有什么钱的,当然也不会有主子的赏赐,我们有的,只是一点经过层层盘剥后,不多的月银,其实称之为“银”,也实在是太抬举我们手中那几吊钱了。
  我不知道就是这每月区区的几吊钱,静双是怎么一点一点积攒成了十两银子的,但是,她毕竟做到了,用这钱,静双终于换来了一个白天当值的机会,那天我坐在她身后,看她很用心的打扮,心里只是觉得悲伤。
  从小,就很向往古代的生活,那时还没有什么人权、平等的观念,只是单纯的看着电视里,那些装扮得美艳的小姐,然后想着要是自己也能穿那样长长又漂亮的裙子,偶然在大街上,遇到一位斯文俊俏的少年,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再大些,就赶上了清宫戏盛行,电视里郑少秋的乾隆,江华的雍正、刘德华的康熙、后来邓超的顺治,把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坐拥天下的至尊,至死不虞的深情,华丽的宫廷生活,如果说不动心,那是扯了,不然投资商们也不会每年投那么多钱,拼命的制作宫廷戏了。
  在每天感叹自己生晚了几百年的日子中,继续狂看清宫的一切电视剧、小说,结果……看来人是不能整天胡思乱想的,这不,就这么想着想着,还真成了真事儿了。
  这三个月,我从没见过历史上的任何一位留下名字的大人物,这也难怪,皇帝自然是不会后半夜在花园闲逛了,那些阿哥都早早的搬出了宫,自然也不会没事到这里晃悠。但是,我还是见到了些别的,让人觉得恐怖和绝望的事情。这也让我幡然醒悟,王子和灰姑娘之所以美好,是因为那是人们最善意的自欺欺人。
  宫廷里别的不多,就是王子多,如果我可怜的历史知识没有出现误差的话,康熙的儿子是清朝皇帝里最多的;这里的灰姑娘当然更多,三年一选、一年一挑,妙龄少女,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但是,感情,在这里,却平淡得连水都不如,爱情,就简直是做梦了。
  那天,静双打扮得很美,她本来就是个出色的美人,如果不是没权没势,她的人才,应该也配做个主子,而不是最低下的奴才。她出门的时候,对着我嫣然一笑,她说:“好妹妹,如果我有了出头的一天,是绝不会忘记你的。”
  我回给她一抹笑容,心里却没来由的伤悲,总觉得好象马上要少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是一种不详的感觉吧。
  那天,静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好久后,我才从管我们的姑姑口中隐约听到的。
  没想到,静双第一次当白天的班,就真的遇到了一个主子,这个主子在康熙朝的这几十年中,赫赫有名,两废两立的太子,古往今来怕也只有这一人吧。只是静双真的没有运气,她等待了这么多年的机会,遇到的却是这么一个暴躁阴狠的人。
  静双撞到了给他送茶的宫女,那天似乎这位太子爷的心情也不好,于是,两个鲜活的生命,各被赏了四十板子,也许更多吧。娇嫩如花的人,怎么受得住这样的刑杖,当时就去了。虽然听说,为了这事,太子也被康熙训斥了,但是,两条人命,却也就这样不了了之,这事彻底让我这个现代人明白了,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最不缺的是权力,同样,最缺的也就是权利。没有权力的生命在这里就和尘土一样,卑贱得没有人会注意到。
  于是我更加的谨慎了,我还要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中,我还想好好的活着,不想死,就要努力的回避可能的危险,于是,我主动要求打扫御花园相对僻静的角落,即使是深夜,我也要尽量的把自己隐藏起来。
  只是,后来,我才发觉,上天既然送我回到三百年前,明显就不会让我过得平稳安静。该遇到的人,该发生的事情,注定还是要遇到和发生……
  
  说点题外话,不喜欢请直接跳过,晚上将传下一章。
  我自己很喜欢看清宫文,所以就决定也写一个。
  
  前面的这几章大概是对女主做个前期的交代,因为我正在查阅资料。虽然是戏说,但是,大的历史背景还是该多少了解一些。
  昨天已经写了下面的一章,不过晚上晋江一直上不去,只好拖到今天晚上了。
  但是还要提前推销一下,我们的男主将要隆重登场了,话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鸡蛋在漫天飞舞,我闪……
  宫廷的爱情该是怎样呢?真情、虚情,都该有吧。
  年限选择开始在康熙四十年,因为这个时候,我所喜欢的皇子们正值青春少年,爱情产生在尖锐的政治斗争开始之前,才能稍微纯粹一些。
  今天看到多多说:“一个现代人,怎么能够适应这种生活呢?”我想,一个随遇而安的女主,既然不能改变环境和周围的人,就改变自己,适应这种生活,是用劳力换饭吃,苦是苦了些,不过也能忍耐的,嘻……(反正又不是让我去做清扫,我无所谓了,女主的扫帚飞了过来)
  废话暂时就这么多,新的情节尽快奉上。
  
 
十四阿哥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五月,在以前,五月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月份了,生在北方,五月才有几天没有大风,晴朗舒服的春天日子可过,而且,五月还有一个我最喜欢的节日——端午节。
  在那一天,我可以吃到各种口味的粽子,甜的、咸的、蛋黄的、果脯的、瘦肉的、大枣的、豆沙的……真是想想都流口水,但是,现如今,在这只能看到四角天空的紫禁城,做着最粗重的活计,有谁会想到我,又有谁会关心我呢?
  每逢佳节倍思亲,这种感觉原来是真的,回到古代这么多日子,我从来没像今夜这样的,想念家,想念家里的亲人。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可以随遇而安的人,原来,我并不是。
  茫然的在一盏幽暗的宫灯的照明下,一下一下的扫着地,每挥出一下扫帚,泪便随着坠落,要是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梦该有多好,只是梦,一觉醒来,我就还是父母身边的娇宝贝,高兴就大笑,生气了就随性哭闹,多好。
  不知怎么了,人是越想就越觉得生气兼委屈,我怎么这么倒霉,好好一个在现代文明社会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不知走的什么狗屎运,穿越时空这么离谱的事都能遇到。
  穿越时空就穿越了,反正既然这种奇妙的事情能够发生,就说明我不是第一个穿越的,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是生气的就是,大家都穿越时空,怎么我看了那么多相关的小说,人家都能好命的落到一个皇亲国戚、再不就是封疆大吏的家庭,享些个荣华富贵,而我却要在这里扫地。
  要知道,我好歹也是个大学生,即便是在这个文言文盛行的古代,也小溜的算知识分子,(虽然不会写字,但至少认识一些字),竟然要每天半夜在外面扫地,我简直就要疯了,我随遇而安,但是也要偶尔让我发泄一下吧。
  于是,我猛然把手里的扫帚飞了出去,就像把心里的委屈、愤怒、痛苦、郁闷一起丢出去一样;同时,在心里大喊一声:好爽!
  “谁?”正在我奋力发泄的同时,一声怒喝在我耳边响起。
  硬声声的收住张扬的四肢,我火速看了看,扫帚在不远处,不好,旁边还有一个人坐在地上,一只手在脑袋上揉着,如果我的眼睛没出问题的话,他正坐在那里,两眼喷火的看着我。恐怕是被我命中了。
  等等,这声音、这身形,似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声音有点尖细,太监?肯定是个太监,入夜,按照规矩,紫禁城的内院,只允许有皇帝一个男人,其他的类似人种,都是太监。
  还好打到的是个太监,也许道歉就可以解决问题,虽然听说这种人心里都比较变态,不过,一个小太监,应该不太难缠吧。
  于是我向前两步,歉意的说:“公公,你,你的头还好吧?”
  “公公?你,你说什么?”眼前这个小太监,看来气性很大,因为,听了我的话之后,他揉着头的手臂、不,是全身,都在发抖,气得发抖。
  “这位公公,我刚刚只是……我只是想打蚊子,我……我没想到你正好站在我眼前,失了手,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好不好?”我有错在先,只好卑躬屈膝一点了。
  “你……你还敢说?简直是不想活了!”眼前的人这次连声音都发抖了,气得发抖。
  被扫帚打了一下,至于吗?看他这个样子,我刚刚的委屈、愤怒、痛苦、郁闷共同点燃的火焰又腾的上来了,于是,我的脑袋一热,一下跳到那人面前,指这他大吼:“你这个太监怎么回事,半宿半夜的,不老实的在屋里睡觉,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吓人呀?打你,打你怎么了,你半夜站在自己不该出现的地方,信不信,我现在就大叫抓刺客,立马就有人把你咔嚓了。”
  怎么样?看你怕不怕,我得意的站在那里。
  出乎意料,刚刚那个还气得发抖的人,这会反而平静了,也不揉头了,反而是一下子站了起来。
  果然是个小鬼,才跟我一般高矮,不出声,一定是吓傻了,看来小说里有些东西果然是真的,在皇宫里,刺客这两个字,很吓唬人的。
  于是我得意的说:“你怕了吧,怕就快回自己该呆的地方去,看在今天打了一扫帚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面前的人半晌没有吭声,只是向前逼近了一步。
  不对,外一,我是说外一,我忽然冷汗直冒的想,外一被我不幸言中了,真是个刺客,那……我……我的小命……
  一想到这个可能,在看看朦胧的月光和灯笼的光下,那忽明忽暗的脸孔,我不争气的小腿开始有抽筋的迹象,想跑,但是,没什么力气。
  大概是看到我气势减弱,那人反而不生气了,他说:“刺客?抓刺客,你喊,你倒是喊喊看看,看我会不会被当成刺客给喀嚓了?”
  我小心的,尽量不露痕迹的后退,情况不太对呀,距离近了之后,我发现他的衣着根本不是太监那种,而且,看起来还不错,质量和手工都不错,在幽暗的光线下,好象有点像黑色但绝不是黑色,好象更像紫色,紫色……
  小心的用眼睛在周围扫了扫,想着如果逃走的话,成功的可能性。
  只是,眼前的人却又猛的上前一大步,这下,我们几乎要碰到一起了。
  我的心砰砰乱跳,不是因为眼前这张此时才看得比较清楚的、俊朗的脸孔,而是,我隐约的记得,紫色不是百姓衣服可以用的颜色,那,眼前这人,恐怕很有身份,恐怕弄死我和弄死蚂蚁差不多,那……
  “你的舌头被猫叼走了?”
  正在我害怕,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的时候,他猛的伸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没有用力,但是也足以让我的头不能再左顾右盼。
  反正已经这样了,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我索性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男人,不,还只是男孩吧,年纪应该也就跟我这个身子的旧主人相仿,声音还有些尖细,变声期的男孩子,只是,气势却不同于我来的这几个月里见过的任何人。
  眼睛很纯净、清澈,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眉宇俊朗,如果再有几年,一定是个迷死很多少女的男人,不过,眼下,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有点生气,有点疑惑的孩子。
  我们的目光对峙着,谁也不肯示弱,于是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就这么等了一会,又等了一会,我的眼睛开始发酸了,但是他没有眨眼,我当然也不能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事,却不能输了气势。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真是个大胆的奴才”,男孩忽然把头靠近我,在我耳边轻轻说了这几个字,然后,手一松,退开了。
  我当然也是立马退到安全地带,想着扫帚还在地上,不知该不该拣。
  几个人已经出现在我的眼前,几个太监,真的太监,为首的已经匆忙跑到那个男孩面前,打了个千,嘴里说:“十四阿哥,好在找到您了,半夜里奴才发现您不见了,可真吓坏了,夜里凉,五更还要去上书房,这会儿还是回寝宫休息吧。”
  那男孩哼了一声,抬腿就走。
  还好,我今晚有点锈到的脑袋这会终于又运转了,我赶紧扑通跪在地上,只盼望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但是,上帝又一次忘记了我。
  那双朝靴在我的正前方停下,“名字?”一个声音在头上炸响。
  “什么?”我一时没反映过来了。
  刚刚那个太监已经忍不住说:“十四阿哥问你话呢?
  对了,是,是有人问我名字。
  “奴婢瓜尔佳氏”我赶紧回答。
  那双朝靴终于移动了,我忍不住松了口气,但是,那个声音却在不远处又响了起来。
  “瓜尔佳氏?我记住了。”
  冷汗,冷汗,还是冷汗。
  
  五月,阳光明媚的上午,气温已经很高了,其实这也难怪,这个时候的五月,由于是农历,其实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六月,对于从小生长在东北的我来说,这个时候的北京,也些许有了下火的感觉,幸好,我不当白天的差,不然在太阳地下站上几个时辰,可真够戗呀。
  只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五更之前,所有的清扫工作全部结束,这和每天一样,谁让我赶上了一位历史上不多的勤勉而有作为的皇帝呢?五更天,东方基本上还没什么发白的迹象,但是皇宫里,早已开始了一天的生活,皇帝上朝,皇子们进学,大概唯一比较安静的就是我们这几间小小的房舍了,建在御园的角落里,晚上辛苦工作,这会,正是我们一天中难得的补觉时间。
  平时我是倒头就睡的,在从前,我也是一个每天半夜起来爬格子、早晨在家睡大觉,有点昼夜颠倒的人,所以来了之后,也没有不适应的症状。
  不过,今天,没心没肺如我,也终于有了失眠的症状。
  补了静双的缺,来的是一个叫小于的女孩,熟识之后,我和小于在每天早晨倒头大睡之后,主要的话题就是刺绣了,值得一提的是,古代女子必备的技能中,我只多少会绣点东西,虽然也不免把孔雀绣成水鸭,但是好歹我绣个花朵什么的,还能够一看。
  这天回来,没有一丝想睡的意思,只好拿出花样子,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耳边始终回荡着十四阿哥的声音,“瓜尔佳氏?我记住了”,他记住什么了,我的扫帚,还是我要把他当刺客喀嚓了?
  无论记住什么,恐怕都够我受的,这一刻,我才明白,在这样一个高度集权的地方,想明哲保身都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情,随便扔了一下扫帚,都能招惹到不该更不能招惹的人,真是没话说。
  我还能怎么样,只能坐在我着小小的屋中,等待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结果。
  忽然,手中的针线被人劈手夺去,抓我的人来得这么快,我几乎反射性的跳了起来,眼前却只有小于一个人。
  她睡眼朦胧,却坚定的拿走了我手中的东西,不行,手里不做点什么,心里就慌得更厉害了,我只好赶紧去准备拿回来。
  但是小于的话却让我立刻又有了新的寄托,她说:“你手上已经有这么多针孔了,你预备还要扎多少下?”
  她话音刚落,小屋里立刻传出我惊天动地的嚎叫,心不在焉的结果,手指被扎成了筛子,鲜血淋漓,刚刚还不觉得疼痛,经小于提醒,我开始疼得在屋子里乱窜。
  已经渐渐习惯了我每每的惊人之举,小于也没被我吓傻,只是好心的寻了些香灰,帮我包扎。
  “看你整天都是大大咧咧的,没什么难倒你的样子,今儿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手弄成这个样子,自己竟也不觉得,我算是服了。”小于忍不住说。
  何止她服了,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刚刚竟没觉得疼。但是,我只能摇摇头,说声:没什么。
  在宫里的日子不长,也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索性都不说也就对了。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两天、三天……很多天,那个十四阿哥居然没再出现,当然也没找我任何麻烦,看来果然是个小孩子,忘性大于记性,我的小命,保住了,我欣慰的想。
  
  转眼就要到六月了,宫里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皇帝要巡幸塞外,宫里忙着确定扈从人员。
  塞外是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以后的承德避暑山庄,不过以前读过一篇写避暑山庄的散文,隐约记得,避暑山庄应该是尚未兴建,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扈从的机会的,现在的塞外,当然也不是我曾经知道的那个地方。
  想到皇帝出巡之后,后宫里上至太后、下至得宠的妃嫔都会随行,不尤松了口气。
  小于在宫里的时间比我长,所以有一天她告诉我:“圣上出巡,听说要九月才回来。”也就是说,这个宫里,有整整三个月,没有什么主子会出入,我们的工作也多少能够放松一些,而且每个人都有白天当值的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小于是喜悦的,没有人喜欢黑白颠倒的生活,小于是,我又何尝不是,御园的盛夏,繁华似锦,虽然天气炎热,却也依旧美不胜收,不过这美丽,到了夜晚,就有点变味了,幽深的园林,宁静却也让人害怕,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在白天,欣赏这份难得一见的美丽。
  
  其实每天几遍的打扫,御园里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出现,这天夜里,巡视完自己的工作范围,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开始发呆。
  工作不算繁重,只是规矩太多,打扫的时间从来没有灵活的商量余地,接近五更的时候,我们才能回去睡觉,现在,只能原地发呆。
  “你果然在这里,瓜尔佳氏。”
  就在我有点打瞌睡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猛然跳起来、转身,却几乎撞到人,我一时站不稳,在向后的反射作用下,跌坐在地上。
  无声无息站在我眼前的,就是前些天,害得我食不知味、连觉都没得睡的家伙——十四阿哥。
  我开始听见自己的磨牙声……
  
  十四阿哥胤祯,就是我眼前站着的这个穿宝蓝色长袍的少年,今年也是十三岁,身材还没有发育完全,和我差不多高,此时正一脸贼笑的看着我。
  可惜了这帅帅的脸,竟然流露出这样的笑容,我有点嫌恶的皱了皱眉,从他身上,我怎么看不出日后叱咤疆场的大将军王的任何风采?
  看我坐在地上,迟迟没有起来的意思,胤祯蹲下身来,我们身高本来就差不多,所以此时,算是平视了。
  他看着我,好奇而玩味,我看着他,看看这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半晌,他忽然又笑了出来,我一楞,因为那笑容,不在是先前的愚弄,而是很真诚的,一笑,云淡风轻。
  他随即坐在了我身边,我没有动,也懒得动,因为并不觉得不妥。
  对于我的反映,胤祯大约也是很吃惊,后来我才记得,宫里规矩,尊卑有别,奴才是不能和主子平起平坐的。
  所以又过了一刻,胤祯才很轻的对我说:“你真是个怪人,每次遇到你,都会出现奇怪的状况。”
  我是个怪人?听听,这是什么话,于是我立刻反驳:“我那里奇怪了?你才奇怪呢,半宿半夜不睡觉,跑到这种地方来吓人。”
  胤祯没有马上说话,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发现他真的很喜欢笑。
  正在我被他乌黑的眼珠盯得有点发毛,想着不知道该和这个小孩子说些什么的时候(虽然我这个身子也是十三岁,小孩子一个,但是我的灵魂可是二十二岁的成年人了),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我熟悉的脚步声,我们要集合,同管事太监一起离开了。
  于是我松了口气,马上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走。
  向前迈出第一步,胤祯没有出声,我心里一喜,准备加速,手却忽然被用力握住了,不用说,就是那个死小孩。
  “你姓瓜尔佳,名字是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要是让人看见这个场面,也不知会怎么样,我不敢冒险,只能拼命想把手抽出来。
  “名字”,死小孩坚持,手上的力道也大了。
  算了,我放弃,咬牙切齿的说:“婉然”。
  然后,死小孩还是不松手,他看着我,还预备问什么,但是,脚步声真的已经很近了,是你逼我的,我果断的低头,一口狠狠咬在了那只死死拉着我的手臂上。
  “痛”,他闷哼了一声,下意识的松手,我赶紧抄起扫帚,三步两步从树丛中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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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狼牙
  康熙四十年五月三十,皇帝巡幸塞外,上至皇太后、下到得宠的妃嫔、皇子、王公大臣,全部随扈,偌大的紫禁城,在一夜之间,冷清了下来。
  我们的工作,似乎也轻了很多,夜晚的清扫虽然没有停,但人手却减半了,白天当班的机会也越来越多。
  当我第一次白天在御花园当值的时候,心里忽然很难过,白天的太阳很毒辣,北京的夏天一直是很热的,所以一起当值的姑姑才会主动把我调到白天来,反正宫里如今剩下的,都是皇上平时正眼都不会瞅的主子,讨好他们也没什么便宜,自己当然乐得白天在阴凉处纳凉。
  御花园其实一直都是非常洁净的地方,宫里没人会随地乱扔瓜果皮核,也没有碎纸和塑料,有的,不过是片片落花,几点落叶。无事可做,又不能离开自己的位置太远,我喜欢坐在树后,静静的,听大自然的呼吸。
  就这么不经意间,静双那充满憧憬的眼神又在我脑海中浮现,进了皇宫,皇帝便是我们的天,但是,静双终究是没能亲眼见到这片天。其实“天”有什么好?一个阴晴难定,执掌生杀的男人,寻常的感情怎么会放在心上?对这样的男人,只怕终生不见才是最好的。
  在树丛间坐久了,一个天真调皮的笑容又出现在脑海里了,那天,我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事后也后悔担心,觉得自己的脑袋简直坏掉了,竟然招惹这么一位招惹不起的主子。
  不过,幸好,一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几天后,康熙出巡,他也没再露面,应该是同去了。
  对康熙朝的大事,我这个现代人,还是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也仅限于中学的历史课本和一本《清东陵大观》,康熙智擒权臣鳌拜、平定拥兵自重的枭雄吴三桂、抗击沙俄的侵略,指挥军队收复雅克萨城、击溃噶尔丹叛乱……桩桩件件,在书中读到,往往是悠然神往,对这位千古一帝的文治武功,佩服的犹如滔滔江水……
  但是,作为历史的旁观者,我又替他难过,他这一生,经历的那一件事不是危机四伏、凶险万千的,他都能挥洒自若,偏偏,生了这许多儿子,没有一个是省心的。
  很小就读过《清东陵大观》,康熙的妃子和儿子,书里的一句话触目惊心,那是评价定妃和皇十二子胤裪的,“母子皆高寿,下场都不错。”
  当时读到这一句的时候,感觉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康熙的子女众多,成年的儿子也有十几个,但是说到下场,竟然只有胤裪算得上不错。这偌大的皇宫,富贵荣华之极,却容不下人世间最平常的亲情。
  胤祯的笑容,现在依旧是天真调皮的,被我这么一个地位低下的宫人又打又咬,竟然也没动怒,只是,他这份天真和调皮,还能维持几年呢?
  可怜生在帝王家,可怜生在帝王家呀,将来,他要为这个皇位,和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争个你死我活,为了这个皇位,他的亲哥哥连母亲都要逼死,为了这个皇位,他一生郁郁不得志,落魄的只能去看守皇陵,只是却没有人会问他一句:值得吗?
  一整个夏天,我就在这种胡思乱想中悠然的度过了,其实在御花园真的很好,每天与花鸟做伴,宫里的主子都是不得宠的,没事根本不愿出门,所以在这里一个夏天,竟然从没碰到过主子,磕头行礼这种最让人深恶痛绝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简直太舒服了。
  好日子持续到九月底,这天,上头吩咐我改回夜间当值,虽然没有明确的吩咐什么,但一起当差的小太监却悄悄说,皇帝回宫了。
  几个月没做夜猫子了,第一天晚上,犯困就难免,好在还没到落叶的时节,没有太多的工作,处理完手里的活计,我照例在树后坐下,勉强抗拒着周公下棋的邀请。
  但是,成效并不明显,我的头开始不停的点着……
  就在我决定,去和周公小小的下上一盘的时候,什么东西重重的拍在了我的肩上。
  “狗熊”,幻境中,一只黑黑的狗熊正站在我面前,想都不想,一直攥在手里的扫帚劈头就打了过去,人也一激灵,跳了起来。
  “瓜尔佳 婉然,你好大的胆子”,一声低喝,我的眼睛猛的睁开了,扫帚被人一把夺了过去,胤祯,这个阴魂不散的坏小孩,正怒火朝天的站在我面前。
  我应该害怕的,我第三次冒犯了这位大清朝的十四阿哥,但是,看到他被我打歪了的帽子,我却好死不死的笑了出来。
  还是一身宝蓝色的外袍,镶了黄边、嵌了宝石的帽子,此时有点歪了,显得他整个人,像一个闯了祸正在逃跑的孩子一样,有点落魄,有些不羁。
  几声笑过之后,我的睡意全消,冷汗也随着清醒了神志,一下冒了出来。
  十四阿哥站在那里,黑眼睛里瞧不出神情,但是,被人三番两次的用扫帚拍,总不会是高兴吧。
  原谅我的没骨气,原谅我的没气节,我不是害怕,真的不是害怕,我,我只是腿软,所以,我只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十四阿哥饶命,奴婢刚刚睡着了,没瞧见是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听着不象是我的声音,但确实是从我这不争气的嘴里冒出来的,没办法,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低头和砍头比起来,容易多了。
  十四阿哥沉默,他不出声,我自然也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继续在地上求饶,一会,我的膝盖开始发酸,一会发麻,一会,又酸又麻,这个死小孩,还是一言不发。
  可恶,反正我打也打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怕也没用,我猛的抬起了头。
  眼前那个死小孩正低着头看着我,由于我抬头的动作又快又猛,所以,我的头就狠狠的撞在了他的脸上,很痛,但我想,他一定比我更痛,因为他立马捂住脸,在我周围痛得直跳,活该,我心里暗骂。
  看样子,我撞得他真的很痛,足足有敷一个面膜的功夫,他才平静下来,看着依旧跪坐在地上偷笑的我一眼,闷闷的坐在了一旁。
  我依旧低着头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你的头真的好影,鼻子都要被撞掉了,为什么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他说的委屈。
  一想到前两次的情形,这回,我再也忍不住了,直笑出声来,如果不是我觉得在低上打滚有失我淑女的身份,我一定会笑得打滚。
  “别笑了,再笑我真的生气了,我的鼻子好痛。” 十四阿哥的声音。
  我一边强忍着笑,一边转头去看他,月光之下,他帅帅的脸依旧皱在一起,鼻子,糟了,我闯祸了,他在流血。
  “别动,你的鼻子流血了。”见我忽然靠近他,十四阿哥身子自然的向后一闪,听了我的话,却又立马停在那里,乖乖的不动了。
  我在身上摸了摸,在现代,我最不喜欢带手帕了,幸好这是古代,我们衣服上有一个扣子,专门挂手帕。
  我拿起我的手帕,还是我在古代第一次绣的紫菊,虽然有点心痛,但还是马上帮他擦拭。
  血还在流,我有点慌了,没有棉花,只好先用手帕了。
  “你干吗?” 十四阿哥抗议,因为我把手帕的一角塞进了他流血的鼻子中。
  “压迫止血,你不想流血而死的话,就别乱动。”
  制止了他抗议的手,我用力一托他的下巴,“抬头,别动,一直抬着,直到血不再流出来。”
  终于不用再看到血了,我满意的松了手,这才发觉,我们两个人现在的姿势,看起来暧昧之极了,我半跪在他面前,低着头,而他坐在那里,正仰着头,黑黑的眼眸一直牢牢的盯着我,如果不是他脸上还有一块锦帕,那情形,简直是要……接吻。
  我的天,他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我怎么会这么想。
  果断的退后,嘱咐他“不流血了,再把手帕那下来,但是现在,就保持这个姿势别动。我要走了。”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只手已经准确的抓住了我的手。
  十四阿哥说:“等会,今晚来找你,是想给你这个。”
  来不及制止他,他已经自动调整回比较舒服的姿势了,另一只手也伸了我的面前,手里是一条精巧的链子,一端坠着的,是一颗猛兽的牙齿。
  我一直很喜欢兽牙或是弹壳之类的饰物,所以高兴的问:“是给我的吗?”
  “除了你,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他问。
  “没有”,我老实的回答了问题后,一把接了过来,把玩了一会,问他,“这是什么动物的牙?”
  “狼”。
  “狼?”
  “是呀,这次秋狝,我猎了一头大狼,看着这狼牙很漂亮,就叫人穿成了坠子。”
  “是很漂亮,秋狝,木兰秋狝吗?我也好想去呢,骑马在草原上奔驰,风在身边吹过,一定很舒服、很惬意。”我闭上眼睛幻想,生活在钢筋水泥造就的现代都会的我,是无比向往在蓝天白云间纵情驰骋的快意的。
  “好呀,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
  十四阿哥的话猛的把我从幻想拉了回来,看他时,他也正看着我,收敛了平时皮皮的笑容,神色有了很多承诺的味道。
  我心里一惊,但神色未变,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要是再大一些,这样的眼光,这样的凝望,我恐怕会被看得心砰砰乱跳吧,不过,眼下,他还是孩子,就是我现在这个躯壳,也不过是个和他一样,十三岁的孩子,所以,不必想得太多,我安慰自己。
  “那就一言为定。”我调皮的说。
  “一言为定。”他微笑着说。
  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杂乱的脚步声告诉我,该回去了,我回眸冲他一笑,抓着狼牙项链的手做了一个挥手的姿势,抄起放在不远处的、我的工具,跑了出去,再回头,刚刚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宫里的人,都颇有些来去无踪的本事,我想。
  
  十四阿哥和我成为了朋友,说起来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但,这是事实。
  而我们的每次见面,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在半夜里,在黑糊糊的御花园。
  其实我们也不是每天都能见面,因为他很忙,而且又是小孩子,不是晚上都能在半夜准时爬起来,而我,白天是从不会出现在紫禁城的任何一座宫殿的。
  曾经问他,为什么经常来陪我吹夜风。
  他用看恐龙的表情上下打量我,然后拽拽的抬起头,说:“本阿哥喜欢。”
  于是我就忍不住笑,笑又不能出声,免得吓着什么人,于是就用手绢拼命的捂着嘴,时间一长,胸腔都憋得生疼,偏偏我又是一个喜欢笑的人,很多事情,发生了半天了,想想还是会笑得前仰后合。
  每逢我笑得喘不过气时,十四阿哥总是在背后拍我,动作轻柔,但是嘴里却总是狠狠的说:“笑吧,笑吧,小心憋出内伤。”
  我开始喜欢御花园的夜晚,开始有点期待夜里不知从那里蹦出的十四阿哥,虽然我的反映过于敏捷,经常会用手里的东西下意识的招呼他,但是,奇怪的就是,他从来也没真正恼过。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叫喜欢的感情,在现代,我喜欢过男生,在大学的时候,却也只是觉得远远看上一眼,就会觉得幸福,现在我也觉得幸福,但是我却不觉得自己喜欢他,因为总是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吧。
  当然,我也没有问过他,是不是喜欢我,古代的男孩子比较早熟,何况是生活在深宫里的皇子,有时候我们的低声说笑会忽然停下来,没有什么原因的停下来,这时,我总能在他的眼眸中,读到一种深深的东西,是什么,我不敢多想,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只能慌乱的移开视线,或者说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奇怪的话。
  每逢这个时候,十四阿哥总是笑笑,也不多说什么。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十一月二十四,康熙皇帝又一次巡行塞外,这一走,就直到腊月十七才回銮。
  宫里上上下下都在为过年做着准备,我的工作也有了调动,起因据说是八阿哥生母良妃,自三十九年接连晋位之后,身边伺候的奴婢人数就明显不足了,本该早些补齐,不过上头事忙,竟也耽搁了下来,眼见要过年了,如若不办,就失了体面,所以忙忙的从下面挑了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补上。而我,正好就在这个队伍当中。
  拿着不大的包袱,跟着小太监来到了良妃的寝宫,这里的大宫女已经等在殿外了,带路的小太监告诉我,这是这里管事的姑姑,吟儿姑姑,我连忙上前施礼。嘴里说着“姑姑好,婉然刚进来伺候,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请姑姑多担待,凡事多教着点。”
  吟儿今年有二十一二岁吧,看起来平和善良,见我行礼,忙一把拉住,说:“以后大家一处当差,快别这样多礼,也不要姑姑、姑姑的叫了,只叫我姐姐好了。”
  见我点头,吟儿便对刚刚送我来的小太监说:“有劳了,这里一切都交给我就是了。”
  小太监打了个千便自去了,这边,吟儿拉着我到了后面的宫舍,推开其中一间的门,告诉我:“以后这就是你的屋子,同住的两个姐妹也是今天过来的,这会儿还没到,你且安置一下自己,等她们来了,再一起去给主子请安吧。”
  我点了点头,进了屋子,房间虽然不大,但是比起前几个月我的住处,也不知好了多少,难怪刚进宫的那会,大家都拼命想要有个好去处呢,原来待遇真的差好多。
  看我东看西看的神气,吟儿倒笑了,说我:“傻丫头,听说你也是选秀女进宫的,家里也好歹是官宦人家,比不得那些做宫女选进来的,怎么也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挠挠头,露出了来这里后培养的招牌的傻傻的笑容,人在不知如何回答问题时,傻笑是最好的,吟儿那知道我的来历呀,我在这里的那个家,留在我脑海中的,只是一扇大门而已,咱一个现代人,看到一屋子纯粹的古董,不多看两眼可能吗?
  看我笑的有趣,吟儿也被我逗得扑哧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才正色的说:“在这里伺候,比不得你原来的差事,你虽然年纪小,但是也要知道规矩和分寸,娘娘跟前,可不能这样随意的东张西望,言谈举止,也不可放肆,知道吗?”
  看着吟儿有点严厉的神情,我的心里忽然想到了静双,忽然想到了,这后宫当中,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可能的后果,刚刚东张西望的兴奋劲一下便散了,不觉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见我这样,吟儿反觉得过不去了,走过来,一边帮我整理行李,一边柔声说:“也不用吓成这样,咱们主子是个最和善的好人,我伺候了这些年了,也不是没出过错,但是主子也从来没和咱们计较过,不过当奴才,也要有奴才的本分,只要你守着自己的本分,就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我连忙点头,正要说什么,院子里有了小太监的声音,在问:“吟儿姐姐在吗?”
  吟儿忙答应着出去,却原来是另外两个新调来的小宫女到了,我也跟在后面,伸头一看,心中不免一喜,原来,新来的两个人中,一个正是我刚入宫便认识的,也是我在这边的第一个朋友碧蓝。
  朋友相见自然是欢喜了,当下一切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跟在吟儿身后,一起去给良妃娘娘请安。
  良妃午睡,我们在殿外侯了一会之后,便有另一个宫女打了帘子带我们进去。
  跪地磕头,一切守着规矩,我却非常好奇,这位据说在大清后宫所有妃嫔中出身最低的娘娘,这位生出了八阿哥的娘娘,究竟是怎样的一位人物?
  于是,那个轻柔的女声说出“起来吧”几个字的同时,我大胆的抬起了头。
  大概是没想到我有这样的胆子吧,良妃看着我的眼光中闪过一丝惊讶,而我,也是一惊。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年纪总也快四十岁了吧,但是柳眉如烟,眼眸似水,皮肤白皙,乍看之下,竟觉得不过二十出头,只是神态平静澹泊,倒像周遭的一切,早已与自己无关了一般。
  这样的神情,是不该属于一个这样年纪的女人的,虽然没有了青春,但是在这争斗永远不会停止的后宫,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也不该这样的平静淡漠到绝望吧?
  
  
 
初遇八阿哥
  也许是我注视着良妃太久了,周围的人也开始觉得不妥,这边碧蓝轻轻的扯了扯我的衣袖,那边吟儿的眼神也开始直朝我递。
  
  我这才发觉,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出了状况,哎,怎么办呢?
  
  既然不知怎么办,只好傻笑了,傻笑之后,迅速低下头去,希望能蒙混过关了。
  
  吟儿伺候主子的日子最久了,一见这情形,便忙对良妃说:“主子也歇了一会儿子了,这会传点点心来可好?”
  
  良妃说:“也好。”
  
  吟儿回道:“那就先让她们下去了,她们今儿刚来,这里的事情还抓不上手,主子要派他们什么差使,就赶明再说可好?”
  
  见良妃没什么动静,吟儿朝我们使了个眼色,我们赶紧行礼告退,我心里松了口气,想着运气还真是不错,又蒙混过关了。
  
  退到门口的时候,良妃却忽然说:“你叫婉然是吧,先留一下。”
  
  天呀,我、我、我,好奇心呀,我早晚会被你害死。
  
  “过来点,让我看看。”良妃说。
  
  “是”,我果断的答应,但是脚下挪得却不快。
  
  一步一步,刚刚还觉得听宽敞的地方,现下怎么就变得这么小了,站在良妃面前,我心里抱怨着。
  
  “你今年多大了?”
  
  “回主子,奴才虚岁十四了。”
  
  “十四了,还是小孩子呢,进宫这些日子,想家了吧?”
  
  想家,我是很想家,非常想家,想得要命,想我现代的家,但是,想有什么用呀,我自己也没办法回去。至于古代那个家吗,我谁也不认识,想谁呀?
  
  “不想”于是我果断的说。
  
  “不想?为什么?”良妃纳闷了。
  
  “此间乐,不思蜀。”我想闭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嘴,只会胡说八道。
  
  “你读过书?”
  
  “我……不,奴婢……偷偷听过别人上课,自己,没读过书。”不知道这个谎说得可信度有多高,反正我是尽力了,这么短的时间,胡编也不容易。
  
  “是吗,倒是个聪明的孩子,下去吧。”良妃淡淡的说。
  
  我急忙后退。简直有落荒而逃的趋势,退到了门口,自己也不知道,猛的,脚下一绊,今天是我第一天穿那该死的花盆底鞋,本来就摇晃得厉害,这下更好了,待反应过来这是门槛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速度和姿势了,身子一仰,跌了一跤,竟自滚了出去。
  
  最讨厌过去的建筑了,房子不仅有高高的门槛,还有台阶,这下可好,我绊在门槛上,还没反应过来,又顺势骨碌到台阶上,门口伺候的人都看傻了,竟没人拦我一把,眼见着几级台阶,我除了来得及抱住头之外,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一级,我心里数,不对……怎么了,这么半天还没到下面?
  
  正在我疑惑着自己在翻滚中,怎么就停了下来,旁边已经有几只手伸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我架了起来。
  
  近在咫尺,一个好听的男声说:“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是问我吗?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周遭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贝勒爷吉祥”,殿外伺候的人忽然都跪了下来。
  
  当所有人都跪倒在地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鹤立鸡群的感觉,原来是那样的突兀和不协调,感觉一点都不舒服。
  
  眼前的男子的目光自然完全落在我的脸上了,我注意到,他站的位置正好是第二级台阶,看来,刚刚拦下我,让我少打几个滚的,正是这位了。
  
  我的老毛病瞬间又发作了,因为我不但没有马上下跪,反而立马又抬起了头,人这二十多年的习惯,真不是说能改,便能改的。
  
  不期然,我望进了一双乌黑的眼眸中,而且立刻从中看到了我的影子。打了几个滚之后,头发散乱,衣冠不整的邋遢样子,让我的脸瞬间发烧,连头脑也发热起来。
  
  于是,就在他对旁边的人轻轻说:“都起来吧”的同时,我猛然想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我猛的跪了下来,高呼:“贝勒爷吉祥”。
  
  那一瞬,我们近在咫尺,我分明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他说:“也起来吧。”
  
  历史上不是说八阿哥最是厚道吗?怎么这会还老实不客气的笑话别人,我有点生气的又抬了头,他带笑的眼神略过我,进殿去了。
  
  其实,我知道,这会儿殿内殿外的人一定都在笑,即使没有出声,心里也一定在笑。
  
  我第一天到这里当差,便出了这许多的笑话,还是在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八爷面前,我真希望眼前有个地缝,好进去躲几天再出来。
  
  进入十二月底,皇宫里开始热闹起来,皇帝照例在内廷御笔书写若干“福”字,赏赐给妃子、大臣们,东西六宫的主位都得了。
  
  “福”字送来良妃寝宫的那天,刚刚过了晚膳的时间,良妃带着我们六个宫女和几个小太监一起叩谢圣恩之后,却没有马上叫人把这个吉祥如意的大字高高的悬挂起来。
  
  这几天吟儿身体一直不舒服,碧蓝替她去太医院取了药,不过没有太医诊脉,这药也不过是最普通的治疗伤风感冒的药,我怀疑根本就不对症。毕竟,以我在现代生活的二十几年经验看,中药见效本来就不如西药快,而且宫里太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药的计量应该都不怎么够,这样下去,也不知会不会把小病拖成大病。
  
  中午的时候勉强起身接了赏赐,到晚间,吟儿开始发烧,殿前的差使当然是不能再当了,于是吩咐我,送点茶水和点心给良妃娘娘。
  
  过来几天了,我都没在良妃跟前当过差,大概是我来的第一天,毛躁又失了礼数,末了又表演了一场打滚的余兴节目,把大家吓着了。而且事实上,这几天,我的小错误也的确从来没断过,葬身在我手上的茶盅子,实在也有不少了,吓得吟儿姐姐和碧蓝她们几个,一看见我接近什么瓷器之类的易碎品就大惊小怪。
  
  其实我也没那么粗心,这些盅子在她们眼中,是宫里的用具,损坏了补充的程序麻烦,所以宝贝,可是这些东西,在我眼中,那是真正的古董呀,而且绝对不是赝品。景德镇的瓷器,在现代,想找这么一件晶莹剔透的有多么不容易,我怎么会忍心摔坏它们呢?只是头两次确实是忙里出错,后面的几次,我发誓,都是她们的惊叫吓着了我,才失手的。
  
  不过总是出错,这也让我开始对这些端茶倒水的差使害怕起来,我天生就不是一个细致的人,要是那一天为了个茶盅子糊涂的送了命,可怎么是好。不过,不愿意归不愿意,眼前良妃娘娘身边的丫头都忙着,这端茶的活,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端着托盘小心的进了西暖阁,良妃一手托腮,斜斜的靠在暖炕上,我低声问了句:“主子,可要进点热茶和茶点?”
  
  头依旧低着,不过眼睛可没闲着,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瞄了过去,良妃听到我的声音,急忙坐了起来,手中的帕子有意无意的在眼睛周围抹了抹。
  
  我心中不免叹息,人终究是用不知足的,所以才有这许多的烦恼和不快乐,如今宫里,皇后、皇贵妃、贵妃一概没有,良妃的身份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何况她生的儿子八阿哥又很受皇上的喜爱,年纪轻轻已经封了贝勒,她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小心的将茶盅子和小点心放在炕桌上,正要退下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良妃怀里捧着的,竟是午后上头赏的“福”字。
  
  就那么一眼,我忽然明白了,一个女人是不是幸福,其实和她的地位,和她的儿子是不是有出息,都不是那么有关的,她的幸福,早就操纵在一个男人的手中了,只是她所托付终身的人,注定了永远不会属于她,可能也不属于任何人。再想想我来了这些天,皇上从未召见过良妃,我也不禁为这个虽然不再年轻,但是却依旧美丽的女人伤感。红颜未老恩先断,后宫的女人,可怜呀。
  
  也许是我叹气的声音太大了,良妃重又用帕子擦了擦眼,好气又好笑的问:“你有什么烦恼,叹气叹成这样?”
  
  我一惊,心想,糟了,有只顾想自己的事情,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和人了。
  
  不过还好,这几个月,我也多少跟着别人学了点,知道主子问话要马上回答,至于回答什么,就……想到什么是什么吧。
  
  “奴婢是见万岁爷这个'福’字写的实在是太好了,心里喜欢,可是奴婢偏生又不会写字,也不能临摹一番,觉得遗憾,所以不小心叹了口气。奴婢刚刚失仪了,还望主子饶了奴婢这一回。”为了加强我语言的效果,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始发抖,其实不是害怕的,而是对自己左一个奴才、右一个奴婢的言语弄得浑身不舒服。
  
  见我这么一跪,良妃也没再说什么了,只是吩咐我:“起来吧。”
  
  话音没落,门口的小太监却忽然也扑通跪倒,大声说:“贝勒爷吉祥”。
  
  我心里又叹气,这皇宫里,的确不愁吃穿,只是,膝盖的命运却很可怜,这不,我刚刚领了命,正在站起来的过程中,一身石青色长袍的八贝勒便忽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给额娘请安”他打了个千。良妃笑着让他:“快起来”。
  
  这边我比较可怜了,忙蹲下身,道一声:“贝勒爷吉祥”。
  
  这宫廷里的礼节就是讨厌,这一蹲还要挺直、两腿并拢,右足略后引,两膝前屈,左手在下,右手在上相迭搭在两膝盖上。这个姿势我练习过很多次,但是总是不能做到四平八稳,每每是摇摇晃晃,还好,这次没坐在地上。
  
  胤禩看了看我,才说:“起来吧。”
  
  这边良妃招呼他到暖炕上坐着,这边吩咐我倒茶。
  
  看得出胤禩很孝顺,几乎天天都过来请安,看到身边服侍的不是常见的吟儿,便在我出去倒茶时跟了出来问:“吟儿那里去了?怎么是你在这里?”
  
  看来对我那天的表现也记忆深刻,而且言语中透着点不高兴。毕竟,身边有我这么笨的丫头,只说明主子在这宫里的地位,这肯定是他很忌讳的事情。
  
  我只好回答:“吟儿姐姐今天身子不舒服。”
  
  “那其他人呢?叫她们来”他更不高兴了。
  
  “……”
  
  我先是沉默,然后就很生气,不是说这个八爷是个有名的温和君子,是个好人吗,怎么也这么会拿起主子的架势,以为我愿意在这里看他的脸色吗?原来每天对着花花草草,我不知多舒坦呢。
  
  于是我生气的说:“贝勒爷觉得我不配在这里伺候,尽可以跟管事的说,调我回原来的地方,我并不会赖着不走,何必跟我一个奴才这么废话。”
  
  重重的将茶水往他手上一放,转身便回到了殿前自己的位置,继续站着。
  
  胤禩在原地愣了一下,片刻间又来到了我面前,这次,我可以肯定,他站在我面前,牢牢的盯着我,看了足有几分钟,就在我开始为自己永远没有把门,只会胡说的嘴暗自后悔的时候,他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擦身而过的同时,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好一个一口一个'我’字的奴才”。
  
  留下冷汗直冒的某人,胤禩转回暖阁里,陪自己的额娘说了一会话,直到要关宫门的时候才离开。
  
  寂静的大殿,又剩下了良妃一个人,我站在外面,偷眼看她的举动,送走了儿子之后,她又对着那个“福”字长久的发呆,一会悲伤落泪,一会却又流露出淡淡的却明媚的笑容。
  
  我一直以为,我第一天看到的她,就是真正的她,那个对身边所有事都不在乎的淡漠女子,看来,我错了。
  
  即使是这样一个用淡漠将自己包围起来的女子,终究也曾心动过吧,而且,她的爱,恐怕从来没有停止过,只是伤过痛过之后,学会了保护自己,不过,终究,也只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女人,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深夜,不知从这个“福”字上,想到了什么。
  
  忽然有点渴望爱情了,这个在现代,一直被我排斥的情感,过去排斥,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需要;现在,却觉得,虽然情爱难免伤人,但是只有伤过痛过,这一生才算圆满了,即使只是很短暂的灿烂,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终究也是值得回味的东西。
  
  吟儿的病一直没什么起色,每天都在发烧,一直和她同住的咏荷在昨天早晨起来时,也出现了相同的感冒症状,这让我们本来就有些紧张的人手显得更加不够用了。
  
  不过我们的主子良妃也真能沉得住气,跟前能服侍、会服侍的人少了,竟然也能完全不在意,如果不是前天晚上看到她深夜了,还对着个“福”字流泪、微笑,我真的觉得,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在意了。
  
  一般的时候,良妃很少支使我们干这干那,中午的时候,照例她是要午睡一会的,我看这里有碧蓝守着,便说要去一趟太医院,毕竟,每天取来的药,吟儿吃了都没气色,如今又传染了咏荷,也不是我对她们有多深厚的感情,不过这种传染疾病,如果不及早控制住蔓延的趋势,传染给我可不是闹着玩的,眼下的医疗环境这么差,伤风感冒也一样死人,不能对自己的生命这么不尊重。
  
  走出来之后,我才想明白,其实我并不知道去太医院的路该怎么走。
  
  进入腊月,北京也是一个字,冷,虽然我生长在东北,对严寒的抵抗能力很强,但是,我生活的时代,怎么说也是暖冬,还有羽绒服、羊毛靴子和公交车,不像现在,一身绵袄,一双单薄的花盆地鞋就是过冬的全部行头。
  
  还好,眼下我在这双鞋上逐渐找到了些平衡,不会动不动摔跤了,不过,我依然不敢走得太快,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穿平底鞋照旧会崴脚的人。
  
  一个人哆哆嗦嗦在宫墙间行走,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我心里哀叹,看来还没有拯救别人,就距离被拯救不远了。
  
  忽然,已经不怎么听使唤的手,在甩到身后时被人猛的拽住了。我都冻木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还想着继续走,身后拽住我的人,只好索性捉住我的肩,强迫我转过身,面对他。
  
  是十四阿哥,看了面前人一阵子,我罢工了的脑子,终于又转动了,很久没见了,自从他上次陪皇上谒陵出去之后,就一直没见过。几个月了,看起来他长大了,不仅个子又高了些,就是神态间,也有了份稳重的气质,宫里的孩子,果然早熟。
  
  于是我笑了,虽然脸都冻僵了,动一动都那么困难,但,还是笑了,然后说:“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我,我不好,你弄成这个样子,我能好吗?”
  
  不知为什么,他很生气的样子。
  
  我弄成什么样子了,不是很好吗,从干粗活的丫头一下变成了良妃的贴身丫头,衣服的料子都从粗布变成上好的棉帛了,而且还混上了花盆底的鞋子,不好吗?
  
  于是我只能疑惑的说:“我怎么了,我很好呀。”
  
  “好?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一个人在风口这,还能叫很好?”他一副看到怪物的表情。
  
  对了,他在这里长大,一定是认得太医院的路的,我发现了救星,高兴的拉着他的手说:“我要去太医院,快告诉我怎么走,再找不到,我都要冻死了。”
  
  “你生病了?那里不舒服,快告诉我。”十四阿哥果然反映灵敏,说话的同时,手已经按在了我的额头上,然后皱着眉说:“好冰,一定是病了。”
  
  我哭笑不得,谁在腊月天站在外面吹风,不都这样。
  
  正预备反驳,身上却忽然一暖,一件貂毛的披风瞬间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这宫廷里的东西果然不同,衣服一沾身,暖意就涌了上来,等等,貂毛的披风呀,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的。
  
  我抬头,果然,刚刚披在他身上的披风不见了。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小太监已经小跑着过来了,嘴里说:“爷,这怎么行呢?您要是冻坏了,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呀。”
  
  我点头,虽然很留恋这披风带给我的温暖,但是,这是皇宫,这几个月下来,规矩我还是懂得的,不能为了暖和,被人看见,我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
  
  于是,果断的取下披风,不理他紧皱起的眉头,和试图阻止我动作的双手,将披风重新披在他身上。
  
  十四阿哥生气了,我站在他面前,看到他眼里闪过恼怒的光芒,大概对我的不识抬举恼怒吧,不过惹他生气不会怎么样,但是逾越的宫里的规矩,却有可能掉脑袋,于是,我只好讨好的笑笑。
  
  这个坏小孩却不领情,他恼怒之后,转身就预备走开,亏我刚刚还觉得他长大了呢,看来长的不只是个子,还包括脾气,小孩子脾气。
  
  其实我很想也性格一把,索性也转身不理他,各自走开,不过不行,我还不知道去那里取药,今天外面冷,走了半天也没碰上个人,好容易遇到了,怎么能不问清楚。
  
  所以我赶紧试图抓住他的手臂,他不回头继续向前走,我只好跟着走了几步,嘴里抓紧时间说:“在你生气走开之前,能不能劳驾你告诉我,太医院要怎么走?”
  
  他不答,继续向前,而且步伐加大。我可怜的已经不太听使唤的脚,终于不能适应我的步伐,猛的一歪,连累我整个人扑向了地面。
  
  我发现我跟紫禁城的大地非常有缘,时不时就想和他来个亲密接触。
  
  就在我哀叹时,下坠的身子却没有如期的亲吻土地,我由于害怕而紧闭的眼睛一下睁开,却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眸,心里忽然狂跳。
  
  他的手稳稳的扶住了我,半晌沉默,我的脸由麻木转而发烧,因为我们这暧昧的姿势,让我太不适应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我决定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会比较自然一点,于是准备后退一步,不知是发现了我的小动作还是怎样,他的手臂忽然收紧,我不提防,整个人一下撞到了他身上,不,如果他再高大些,应该就是怀里。
  
  不容我挣扎,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轻柔的说:“婉然,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怀抱很温暖,真的很暖,完全隔绝了四周寒冷的风,我忽然不想挣扎了,太冷了,那让我放纵一会,享受一下这根本不该属于我的温暖吧。
  
  那天,我终究还是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路,反而是去了十四阿哥的寝宫,他年纪还小,没有分府,只住在御花园的一处宫殿里,进去的时候没有注意名字,不过这大概就是以前他总能半夜来找我的原因吧。
  
  喝了暖暖的茶,其实不喝心里也是温暖的,十四阿哥问清了我的目的之后,吩咐小太监去按照我说的情况抓药,我觉得不妥,他却说:“兄弟中,我和八哥最好,这几天他忙着办皇阿玛交代的事情,良妃娘娘那里有什么需要,找我也是一样的。”
  
  我只能笑笑,但是他说的那句“兄弟中,我和八哥最好”却让我不安,从前看书的时候,并没有留意过太多八阿哥的事情,但是对十四阿哥和四阿哥却关注颇多,我不明白,他和四阿哥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为什么感情反而不好?
  
  其实感情好或不好也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他将来的立场,他站在了他八哥身边,就注定了他后半生的悲惨命运,我不想,当然也不能去改变什么,只是,我真的不懂,这是为了什么呢?
  
  那天小太监取了药,十四阿哥本来还要送我回去,但是皇上忽然的传诏,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吩咐了小太监给我取一件厚的披风,他匆匆出去了,这样也好,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和皇子走得太近,总不是好事。今天已经是破例了,不能有下一次了。
  
  跟在小太监的身后,他是十四阿哥的贴身侍从,叫小福子,我想着,也许能从他身上打听出点什么,怎奈小福子一路上总是走在我前面几米远的地方,任我怎么用力,也追赶不上,加上我的脚又有些崴了,吃不得力,也只好算了。
  
  反正以后还会有机会,倒也不急在一时,我安慰自己。
  
  没想到,眼见到了良妃寝宫的时候,小福子却忽然停了下来,有点自言自语的说,“再过几天,正月初九,就是主子的生日了。”
  
  说完之后,也不看我,便一溜烟的跑了。
  
  正月初九,不是马上要到了?他的生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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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爷党
  白天的时候,小福子有意透露了十四阿哥的生日,这倒叫我挺为难的,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小福子自己的意思,亦或是十四阿哥的意思,不过人家也送过我狼牙项链,还被我用扫帚拍了两次都没有生气,还经常半夜陪我聊天,还帮我去取药,还……
  好像无论怎么说,他的生日,我都该表示一下才对,不过,拿什么表示呢?
  我在这深宫里,可是身无长物呀,于是郁闷当中又过了一天。
  下午的时候,正在殿前伺候着,外面的小太监忽然在门口冲我使了个眼色,如果我没看错,那似乎是叫我出去一下,不过我和他还不怎么熟,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记住,他叫我什么事情呢?
  疑惑中,我没有移动,毕竟我在当值,脱岗是有违职业道德的。
  半晌,那个太监又一次出现,这次他朝我招手,看来是找我了。
  侧耳听了听,西暖阁里一片寂静,看来良妃一时三刻不会起身,我小心的挪到了殿外,却见小福子正站在不远处,而先前叫我的小太监,则是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看着我,反应慢,似乎也不全是我的责任,但现在,我只能认了。
  紧走几步,来到小福子的面前,问他:“公公,找我有事吗?”
  “姑娘好,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昨儿晚上,主子惦记着怕您也吹了风着凉,打发小福子过来,拿了两贴暖身的补药过来。主子说了,问过太医,这个季节,拿来预防伤风之类的病症,是最好的。”
  说着,递上了两贴药。
  我心里又是一暖,自从来了这里,真的没有人这么嘘寒问暖过了,从前,每逢变天或是身边有人重感冒的时候,老妈总是要给我冲板蓝根喝的,那时还总嫌那种冲剂中药味浓,难喝,现在……
  看着我有点走神,小福子忽然把手伸到了我面前,猛晃了几下,吓了我一跳,瞧瞧,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都是这么能让人一惊一乍的家伙。
  回过神来,我自是连忙道谢,说些劳驾小福子公公大冷的天,跑了这一趟等等没有营养的话。
  小福子只是笑笑,说:“主子也快回去了,我得赶紧伺候着,只是这药,姑娘好歹别忘了喝,这里(小福子四周看了看),最忌讳生病了,特别是咱下人。”
  我感激的点点头,和我想的倒是一样,自己的命,自己得宝贝点。
  送了小福子几步,正想转身回去,小福子倒先停了下来,低声说:“姑娘,主子生辰的事,可千万别忘记了。”
  我一愣,小福子已经小跑着出去了。
  回到里头,我暗自琢磨,看来一份寿礼是逃不掉了,只是不知弄些什么好。
  正寻思着,大殿的帘子忽然掀开了,几个人鱼贯而入,当先一个,确是八贝勒。
  我总是觉得,爱新觉罗家的这几个兄弟,生来都有某些潜质,这么些个人进来,先前竟没听到一丝脚步声响。(众人一起说,那是你走神了。)
  有了前几次很不愉快的经历,这次我也学乖了,连忙跟着碧蓝一起蹲下行礼请安。
  八贝勒和后面的人都站住了,低声说:“起来吧,娘娘在做什么,这几天她身子可好?”
  我悄悄拉了碧蓝衣袖一下,示意她答话。
  不是我小心眼还记得前几天的“仇”,实在是这个八贝勒,好像看我很不顺眼的样子,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才能不错。
  碧蓝也低声回答:“回贝勒爷,主子这会歇着呢,不过身体一直很好,晚餐还进了碗碧梗粥、几块鹿肉、一些小点呢。”
  碧蓝的声音温柔娇媚,这么一压低嗓子开口,就更是显得柔媚非常了,连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舒坦,想来,这挑剔的主儿,今天没话说了。
  果然,八贝勒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一撩衣襟坐在了一张椅上。
  随他进来的几个人,也各自在屋子里找位置坐了,我这才注意到,十四阿哥竟然也在其中,他穿了身藏青色的长袍,就坐在我面前的位置上,看到我瞧他,才调皮的眨了眨眼,又轻轻撅了下嘴,瞧神情,倒是对我才发现他表示不满。
  我好笑,也眨了眨眼,算是道歉吧。
  目光一扫,另外的椅子上,还坐了两个人,年纪看起来应该差不多,有十八九岁吧,反正是比胤祯看起来老成,但又不如胤禩持重。
  我在心里权衡一下,既然他们平起平坐,身份应该都是皇子,估计就是有名的八爷党中的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了。
  不过他们谁是谁,我却也分辨不出来。
  这功夫,懂事又伶俐的碧蓝早已经端了茶水过来,她小心的放下了托盘,从八贝勒那敬起,我也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却杵在这里是挺碍眼的,于是也接过一杯茶水,直接递给了十四阿哥。
  不知为什么,在我转身的一瞬,后背热辣辣的感觉,好象接受到了些没什么善意的目光。
  十四阿哥也是一愣,没想到我没有先端给九阿哥或是十阿哥,反而先给了他。
  不过也只是一愣,便笑着接了。
  其实我也知道长幼有序的道理,不过,谁让我分不清谁大谁小呢。
  借着端茶的机会,我的位置也变化了,站在八贝勒和十四阿哥身后,正对着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可以分析一下,眼前的两个生面孔。
  穿宝蓝大褂的青年,十八九岁,应该是青年了吧,长眉入鬓,眼睛细长,轮廓清晰俊美,只是眉宇间,却透露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疏离之感,也许不仅是疏离,还有冷漠与无情在其中吧。
  另一个一身淡青,和十四的衣服颜色接近,只是却又各有风格,轮廓方正,粗眉大眼,和他在座的兄弟们比起来,失于俊美,却胜在直爽,倒也一表人才,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知为什么,眼睛一圈溜下来,最后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穿宝蓝大褂的一眼,俊美又有些邪气,心里想到的却是过去同寝室的姐妹们的口头禅'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坏男人我当然不喜欢了,不过赏心悦目的,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真是个坏习惯。
  
  兄弟如手足,虽然我不喜欢后面接的那句什么夫妻如衣服的鬼话,但我不得不说,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什么都好,只除了一样,就是几乎家家都只有一个孩子,这种手足般亲密的兄弟之情,只能在我们的父辈那里羡慕的看看了。
  不过,回到古代就不同了,这时根本没有计划生育一说,康熙皇帝老婆孩子一大群,虽然此时我依旧是孤单一人,不过看看别人的手足之情,也不错。
  那天我终于还是弄清楚了,那个坏男人的典范正是九阿哥胤禟,至于剩下哪个看起来很直爽的,当然就是十阿哥胤誐了。在我过多了欣赏了胤禟几眼之后,他猛然抬头,对我露出了一抹笑容,媚惑众生的笑容。
  这笑容让我的心悚然一惊,感觉上,那时危险的信号,很危险。
  坐在我前面的胤禩和十四阿哥当然也看到了那抹笑容,胤禩侧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是有点可怕的深思,倒是十四阿哥,他回头的时候,有点紧张兮兮的神态,就像一个小孩子,紧张自己的宝贝一样,我虽然不知这一瞬,他们三个人都在想些什么,但我却忽然觉得害怕起来。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四个如此不同的人凑到了一起,不过看得出,他们都很听胤禩的话。
  那天照旧,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呆上很长时间,不过问候一下,陪着良妃娘娘说了几句话的功夫。
  冬天天黑得早,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天也就黑了。
  碧蓝伶俐,早早就备下了灯笼,她对胤禩的事情是格外的上心的,这即使是我这样一个反应超慢的人,也感觉出来了,凡是和胤禩有关的,她一准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和做到。
  其实也难怪,胤禩今年二十岁,正是兼具少年的风华和青年的雍容于一身的年岁,人又俊朗不凡,特别是那双眼睛,虽然看我的时候总是挑剔和嘲讽,不过看别人的时候,真的是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温暖亲切,却又深沉似海。我想,如果他也这样温柔的看我,而不是像刚刚那样深沉的眼光,让人觉得害怕的话,恐怕我也会不由自主的心动吧。
  今天难得有这样的巧宗,几位阿哥逗留到天黑,少不了要有一个人挑着灯笼送他们到宫门外去,虽然我也很想和十四阿哥说两句话,毕竟我到了良妃这里,不比原先,我既不能随时去找他,他更不能没事来找我。不过刚刚发生的眼光交流,让我心有余悸,而且碧蓝的心事我也懂得,于是一笑,准备借着去泡热茶的借口,先溜开再说。
  这边,胤禩已经和几个阿哥一起行了礼告退,我正准备出去,身形刚一动,良妃却先开口了:“婉然,外面天黑了,你提个灯笼送送几个阿哥。”
  我立马原地定住,大叹倒霉,不过主子的话还是要执行的,我歉意的朝碧蓝笑笑,接过灯笼,低着头当先开道。
  感觉上,身后有几道目光一直在盯着我,如果说这目光犹如利箭的话,那我恐怕已经千窗百孔了。
  是,我承认,瓜尔佳 婉然,无论是用现代人的审美观点,还是用古代人的审美观点来看,都是个美人,不过这深宫里,美人是最不值钱的,所以,我很想大声吆喝一句:看,看,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呀?
  不过这些天,我没有从前那么冲动了,至少说话之前,多数时候也会用点脑子,不该说的,自动枪毙在脑海中,例如,这句话。
  宫门很快就到了,我中规中举的行礼,等待几个瘟神快走,胤禩看了我几眼,当先走了,九阿哥却绕着我转了个圈,低声说:“瓜尔佳 婉然,你说,我和良妃娘娘讨了你去可好?”
  
  我发誓,这一刻,我的心猛的一沉,那感觉让我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我不怀疑,这个提议一经九阿哥说出,就会马上生效。
  抬头看看,九阿哥神色倒不象开玩笑,为了自己的幸福着想,在对着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之后,我斩钉截铁的说:“我看很不好。”
  
  胤禟竟然也没有生气,他嘴角勾勒出了一抹邪气的笑容,张狂的看着我说:“你刚刚一直盯着我看,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现在你成功了,又何必在这里欲迎还拒的?想飞上枝头,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掉人胃口的事情,在我这里,可不大管用,你可不要打错了算盘。”
  我忽然发现,原来人长得太帅了,就会多少有些自恋的倾向,想事情就和普通人不大一样,看他两眼,就拽得要上天了,真是……真是不知该说他什么才好。
  “今天天气太冷了,九阿哥想必是冻坏了,反正现在距离关宫门还有一会的时间,奴婢看,九阿哥不妨先传太医,生病的事情可大可小,但事关神经,就不同了,您身子金贵,凡事可得多加小心才是。”
  我低着头,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也不等他回答,径自向八阿哥一福,说:“娘娘那里还等着奴婢回话,请容奴婢告退。”
  八阿哥还是淡淡的,说:“那就回去吧。”
  这边,十阿哥却有点紧张的问:“九哥,你生病了吗?怎么没听你提起,什么事关神经的,究竟是那里不舒服呀?”
  我几乎忍不住要当场笑出来了,“神经病”这个名词,多半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发明,但愿他们听不懂,但又有点希望他们以后能想明白。
  见我转身,九阿哥身行一动,竟然在眨眼间就又站在了我眼前,我叹气,康熙的儿子看来都有来去无踪的本事,只是让人觉得满难缠的。
  “别差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其实我也用不着问你,只要我喜欢就行了,不是吗。”
  九阿哥的话说到后来,让我觉得颇像是自言自语,一个张狂的被宠坏的家伙的自言自语。
  当然,这样的威胁,最直接的效果就是,成功的激起了我胸中的怒火。
  牛不喝水还能强摁头不成?我虽然是个女子,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布偶,既然我的言语拒绝显得不够力度,那么,就来点实际的行动。
  我忽然抬头,正对上了那双有点邪气但真的很漂亮的眼睛,轻启朱唇,露出了一抹我来到古代之后,对着镜子练习了N多次的,自认为美艳非常的笑容。脚下却很不小心的,很不小心的,狠狠的踩在了站在我面前,几乎要贴上我的那个傲慢家伙的脚背上。
  还别说,花盆底鞋的一个好处就和现代的高跟鞋差不多,踩人是非常狠的。
  一脚下去,九阿哥“啊”的一声,连连后退了几步,眼神里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很不应该,在此时甚至是惊世骸俗的举动,但是没办法呀,我以前受过的教育就是,对待贴过来的色狼,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利用高跟鞋,狠狠的踩他。
  接下来的事情,我开始有点不敢想象了,不过反正我也不过是占据这个身子的一抹来自几百年后的魂魄,说不准,这九阿哥一生气喀嚓了我,反而成全了我回家的愿望,其实,眼前,除了如此安慰自己,我也不知该想些什么聊以自慰了,在这暴风雨来临之前。
  
  “你……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好大的狗胆”。
  最先发作的,是一直站在一边的十阿哥。
  我一脸无辜,连忙跪在地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卑微而颤抖:“奴婢知错了,奴婢发誓,刚刚奴婢只是太紧张了,不是有心的。”
  “你胡说,我看你分明是有心的,你这个死奴才,竟然敢踩九哥,我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十阿哥继续他的指控。
  我低头,既然谎言不能欺骗别人,那索性什么都不说就是了,横竖不过一死,何必多废唇舌。
  “十哥,我看婉然不是故意的,她没有那个胆量的,还是先看看九哥伤得如何吧。”
  一直没开口的十四阿哥,这时忽然开口了。
  还是十四好,他明明知道我就有这个胆量,还是帮我说情,如果这次我大难不死,以后一定不再动不动就打他了,我感激的想。
  “不行,先叫人来,拉这个奴才出去,打死再说。”十阿哥又发话了。
  “打死”这两个字,落在耳中,犹如惊雷,我想过很多的死法,就是不包括被打死,因为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怕疼,而且怕得厉害。
  杖刑在宫中的使用是最平凡不过的,我刚刚怎么就忘了,没有人在接受杖刑之前,能准确估计自己可以承受的数目,三十、四十、还是五十,外一我这个人身体太好,一时半会打不死,那岂不是要受太多的零碎罪?我不要。
  “十哥,我看算了,大节下的,你在宫里弄出人命,让皇阿玛知道了,一定也少不了受一番责罚,到时候你心里一定更不痛快,这又何必?”可爱的十四继续说。
  “噫?十四弟,你今儿是怎么了,就在这儿跟我唱反调。九哥都被这奴才给弄伤了,咱们反而不追究,这像话吗?”十阿哥有点火大,嚷嚷了起来。
  “十哥……”十四还想说什么,十阿哥却火大的说:“什么都别说了,我看你八成也是看上这奴才了,我就不信,她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替她说话,我跟你说,如果你再这样,咱们兄弟也没得做,你要维护她,就先把我撂倒。”
  “你……”十四也有点火了,到底是孩子,沉不住气,估计再说两句,真的动手也说不准,要是那样可就糟了。我暗自想,要是今天的事情,让更多的人知道,我还真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踩伤皇子,又弄得两个皇子大打出手,那条在这个时代,不是死罪?
  俗话说:上帝只拯救自救的人,看来现在要救自己,不能依靠别人。
  “都住口”,我猛然站起来,大喝一声。
  四周一片沉静,死一般的沉静,还好良妃住的地方稍显偏僻,眼下天又黑了,来往的人几乎没有,不然,这会还不知是个什么场面,我要趁自己还能控制眼前的局面,抓紧救自己的性命先。
  感觉到几道目光凛冽的射向我,我索性挺了挺胸,走到十阿哥面前,昂然的说:“奴婢刚刚听说,十阿哥要打死奴婢,就不知道奴婢究竟犯了什么罪过呢?”
  十阿哥被我忽然的气势吓了一跳,这时却也恢复了,有点轻蔑的说:“你踩了九哥,以下犯上。”
  “是吗?”我冷笑,“敢问,我为什么要踩九阿哥?是我自己嫌命太长吗?”
  “你,你胆大包天,九哥不过是轻薄了你两句,你就敢对主子下黑手,我看你就是嫌命长。”
  十阿哥咬牙切齿的说。
  我笑,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十阿哥也知道刚刚那是轻薄的言语,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我虽然是个普通的宫女,不过这后宫的女人,却也不是阿哥们府上的玩物,任人轻薄的,这事今天闹出去,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奴才,充其量不过一死,怕只怕,在皇上的心目中,几位阿哥,从此要背上个不敬的罪名,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你……你……”十阿哥的脸色瞬间也变了,他指着我,一时无言以对。
  我的目光转向好久没有说话的九阿哥,今天的事情,他算是苦主,他若不松口,我终究还是难逃一劫。
  九阿哥也正看着我,眼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轻佻,反而是很认真的看着,好象要看穿我一样。
  我无所畏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害怕已经没有用了,能不能保住小命一条,全在这一会了。
  半晌,九阿哥摇了摇被我狠踩的脚,慢悠悠的说:“算了,今天就算了,其实便是闹出去也不怕,大不了让我娶了你去,我府里空房子多着呢,添个把人算什么?何况,刚刚这么一闹,我觉得,要是真娶了你却也不错,至少家里不会少了热闹,你说呢?婉然。”
  我狠狠的一笑,回他:“热闹是肯定少不了,不过每天鸡飞狗跳墙的生活,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乐趣。”
  九阿哥大笑,摇了摇头,一把拉过一旁的十阿哥,轻声说:“有趣,今天看在娘娘和八哥的份上,就算了,不过不会有下一次。”
  说到“下一次”这三个字时,我明显感觉到了其中口气的变化,那一刻,他的神情是如此的嗜血,充满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在其中,虽然话音一落,九阿哥又恢复了刚见他是的从容与冷漠,但是,我依旧打了个寒颤。
  看着九阿哥和十阿哥在我的视野消失,我才回过神来,冲着一直用担心的眼光看着我的十四阿哥一笑,虽然身体仍然有点发抖,不过,心情已经放松了很多。
  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吧,虽然我们在门口纠缠的时间不长,但是我却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十四阿哥不好再停留,但是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却也不忘低声说:“别怕,还有我呢。”
  在一片冰冷与黑暗中,我的心忽然暖暖的,虽然我知道,一旦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没有什么人能够保护我,但是,十四的话,却让我温暖,感觉上,在这冷漠的深宫中,我并不是孤单一人的。
  当十四阿哥也从我的视野消失之后,我长出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的身体,酸软到几乎无力的地步,转身,正准备回去,却几乎撞到一个人。
  在我身后,站着八贝勒胤禩,该死的,我怎么忘了,他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出声却不等于他已经离开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贝勒爷怎么还没回去,宫门眼见就要关了。”
  胤禩又看了我几眼之后,才缓缓说:“你的确够特别,不过,这深宫中,却容不下这种特别。”
  直到胤禩离开,我仍然愣在原地,他的话,很容易理解,就是今天的事情,其实并不算完。
  那天回去,一直躺在床上修养的吟儿竟出现了,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吩咐太监拿棉布把我的嘴堵上,拖到偏僻的小院里,板子伺候。
  数目也许不多吧,反正没有几下我就痛得晕了过去,但是我总算没有死,所以数目该不是很多。
  再醒来,已经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了,碧蓝一直守在旁边,见我醒来,才谢天谢地的松了口气,把良妃赏的药拿水化开,让我服了,才说:娘娘也是没办法,她说你太没规矩了,这次是让你明白,这里是皇宫,一言一行,生死攸关。
  我点头,受了这样一场苦,如果还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和生活的环境究竟如何,那我就是真的傻子了,只是,不知我过去许多年里形成的观念,究竟有没有真的改了的那一天。如果真的改了,那我还是我吗?我真的不再是司徒晓,而是要真的成为婉然,成为一个三百年前,唯唯诺诺的女孩吗?
  板子在身上制造的,是一种刻骨的疼痛,痛的我甚至希望立刻就死掉,但是我依旧活着,既然活着,就只能顺其自然了,古人不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也许终究有那么一天,我会被自己难改的本性害死,但至少不是现在。
  
  
 
妙手能解连环
  写在前面
  今天看到有的朋友说,这里的老八、老九怎么这么讨厌呀,我、我、我,冷汗直冒呀,其实也没想把他们写成很讨厌的人,因为我个人还是很喜欢他们的,并不预备把他们当成反角来写,所以,喜欢他们的朋友,千万不要扔什么鸡蛋或是西红柿之类的过来,一定要扔,好歹先知会一生,我打个伞先。
  还有,就是老四和老十三,关于他们何时出场的问题,我想,婉然的伤痊愈之后,也就差不多了。问婉然的伤什么时候好,那对不起,请直接和她联系。
  
  一顿板子过后,最大的好处就是,我终于在短期内结束了自到康熙年间以来,就一直坚持的劳役工作。
  良妃的这顿板子,多半也是打给别人看的,所以,虽然当时很痛,但过后几天,恢复也满快的,看着我又照常的吃饱睡、睡醒吃,碧蓝忍不住笑我是猪的转世,不然不会这么没心没肺的,记吃不记打。
  其实我怎么会不记得打,虽然没有皮开肉绽,但这么多天我仍然只能趴着睡觉,也足以说明古代刑罚的严苛。早知道会这么疼,当初我就该很不小心的踩那个该死的九阿哥两脚,不,三脚、四脚也不多。
  其实我也该怨恨良妃的,毕竟这板子最后还是她做主赏给我的,但是,这些天,各种补药和滋养身子的美味总是源源不断的送来,在我半梦半醒的时候,也总是有人悄悄来到我的身边,用手轻轻探探我的额头,看我有没有发烧,然后又悄然离去。不过那人不知道,我的觉向来是极轻的,何况这些天夜以继日的睡,所以每每她一转身,我已经清醒了。那纤柔的身影,我看过一次便不会忘记,良妃。
  每天趴在床上,当然是极其无聊的事情了,所以我清醒之后,就一直想找点东西玩玩,不过,当然是一直没找到什么了。
  醒来的第三天,一个眼生的丫头来到了我的房间,进门便放下了诸如生肌散之类的大瓶小瓶的外用、内服的治伤灵药,要不是我醒来的日子里,已经弄清楚其实自己伤的没那么严重的话,乍一看这么多药放在眼前,恐怕要以为自己小命就要交代了。
  “这位姐姐,请问,这药是谁送给我的?”我问。
  “这位一定就是婉然姑娘了”,眼前的姐姐露出非常温和的笑容,“我是在十四阿哥那里当差的,姑娘可以叫我燕儿,十四阿哥昨儿听说姑娘受了伤,当时就想过来探望,不过又想着姑娘如今有伤在身上,多有不便,只得派了奴婢来,带了些治伤的药。十四阿哥说了,这些药不值什么,姑娘只管多多的用,赶明还叫人送来,只是别落下什么病根才是。”
  我心头一热,不由的想,还是十四阿哥最好,事事都惦记我,如今我只是伤了,便送来小山一样高的药,我想,这些要足够我用好多次了,不对,呸、呸、呸,真是乌鸦嘴,这种事情,难道还想有下一次,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看着我自念念有词,燕儿吓了一跳,忙走过来问:“婉然姑娘,你没事吧?要是那里不舒服,我这就回十四阿哥,请个太医看看可好?”
  请太医?不用了吧,我从小就最怕看医生了,每每一进医院的大门,重感冒立马变成轻感冒,轻感冒简直可以装成是没事人一般了,还是不必了。
  我迅速停止了自言自语,说:“谢谢燕儿姐姐,这么大冷天跑了这一趟,我已经大好了,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床了,还请姐姐替我拜谢十四阿哥,赶明我能下床,一定去道谢请安。”
  见我说话时头脑还算清楚,燕儿点了点头,告辞出去了。偌大的房间里,便有单单剩下了我一个人。
  触手可及的,是桌子上的各色药瓶,随手抓了一个,在手中把玩,猛然想起那天小福子的话,正月初九,就是胤祯的生日了,我既然知道,自然要准备一份寿礼才象样,何况,算算我躺着的这些天,距离除夕也没有几天了,得马上准备才是。
  名贵的礼物,我没有,即使有,想来胤祯也不会觉得稀罕,所以最后我决定亲手绣个荷包给他全充礼物,送礼之道,贵在一份心意。
  晚上央求碧蓝帮我找了块料子,只是花样却总不能让我满意,龙那种复杂的花纹我做不来,牡丹之类的又太俗气,最后,倒是想起还在现代时,学了几年的写意画,天分有限,其实也不会画什么别的,不过喜欢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到是练了几年,没想到,还有派上这种用场的那一天。
  花了半天的时间,终于画好了样子,一朵荷花,几片荷叶,感觉还算清爽,荷包的大致样子,我看别人做过,并不复杂,只是以前看别人做荷包时,用的料子都是有花纹的现成绸缎,所以也不知道该先绣花还是该先把荷包缝好。
  比量了手里的花撑子,决定先绣好花再说。
  看着没有几瓣的荷花,绣起来竟也很耗费功夫,早知道就应该画个骨朵,能节省不少力气。
  就这么每天趴在床上,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时间,一边玩一边绣,当作消遣,也就不觉得累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卧床不过几日,我的屋子里,便来了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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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黄昏,我不喜欢冬天的最大原因就是,天黑得太早,而且我们住的屋子都是偏房,又低矮,到了这个时候,便失去了光线,手里的工作兼玩具就不得不停止下来,宫里几时掌灯是有规矩的,这段时间,只能用来发呆。
  碧蓝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自从我受伤之后,便把我白天可能需要的东西都放在了我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小桌上,这样,我当然也乐得赖在床上。
  不过人有三急,这该起来的时候,还是少不得要起来的,于是黄昏时分,我小心的爬了起来,尽量的挪动着脚步,不过,缺乏运动的双腿,还是老实不客气的打着颤,而且,大腿上的皮肉,也在表示自己的不满,以为已经好的患处,没动上一次,总是撕裂般的疼痛。
  屋子外有人轻轻拍了两下门,我没太在意,以为是碧蓝回来了,叫了声“进来”,便自顾自的挪着步子。
  身后门开了,一阵冷风猛的袭来,只穿了深蓝色单薄宫装的我不仅哆嗦了一下,还没回头,门又轻声的关上了。
  这几天都是碧蓝扶着我走路,难得今天自己竟然也恢复得可以走上几步了,我有点得意的说:“碧蓝,你看,我今天可以自己走路了。”
  身后的人并没有说话,同时,我也觉得奇怪,身后虽然没有眼睛,但是却能够感受到一屡摄人的目光,不对,我猛的回头。
  身后的不远处,木椅上此时已经端坐了一个人,在这里来去自如的人,除了八贝勒胤禩,当然不做其他选择了。
  看到我吃惊的神情,他忽然笑了,说不出那笑容给人的感觉,有点嘲讽、也有些单纯的好笑在其中吧。
  我有点生气,加上这几天一松懈,在古代强制灌输的礼节也就忘到脑后了,也没请安,直接就问:“贝勒爷今天怎么这么有空,竟然有空到这里闲坐?”
  “我来给额娘请安,听说某人因为没有规矩被责罚,如今呆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无论怎么说,也是我额娘身边的人,多少也该关心一下,不过现在看来,你活蹦乱跳,看起来,也没什么事情,明天应该就可以正常当值了吧。”
  “什么?明天就让我当值,我可还是个地道的伤员,真是没人道的家伙。”我顺嘴就吼了出来。
  胤禩的脸色猛的一沉,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嘴,果然祸从口出呀,听听,我又对这位足以操纵我生死的主子,说了什么。
  意识到惹祸的同时,我下意识的瞄了眼四周的情况,看看有没有逃走的可能,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眼前人影闪动,那个被我又一次得罪的胤禩,竟然已经站在我半尺之内的距离。
  怎么康熙的儿子,都像会哪个什么乾坤大挪移神功似的,刚刚明明还距离我很远,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换到我跟前了呢?
  我困惑归困惑,但是依旧谨慎的盯着胤禩,等着他的行动,所以,当他的右手一抬的时候,我本能的向后跃开,我总不能在自己的身上旧伤未愈之际,再在自己唯一还能看的脸上,留下火热的五指山吧。
  不过我反应过快,事实证明,也是不明智的,因为我现在有个大大的弱点,就是腿脚虚软无力,而且伤痛严重,这猛的跳起还可以,着地就有了问题,在感觉到脚落地的同时,身子也软软的倾向一侧,目标正好是那个被挪到床边,每天给我很大的方面的方形桌子,其中的一个标准的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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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劫难逃呀,我可爱的脸,唯一来得及做的事情就是闭上眼睛,不去看亲吻那尖锐的直角的过程,这样也许就不会太疼也说不定。
  三十秒、一分钟、一分三十秒,我的脸还是没有如期的亲吻桌子,这是怎么了。
  耳边一个带笑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睛吧,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呢?现在又不敢睁眼。”
  闻声,我的眼睛听话的迅速睁开,原来我还好好的站着,不过腿上没什么承重的感觉,大半的重量,都转移到了别人身上,这个别人,此刻正扶着我,以一种非常暧昧的方式,不用说,所谓的别人,当然是胤禩了。
  我不敢抬头,就是这样,依然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虽然我的身体还是个十三岁孩子的,没有发育的小小的,但是我的灵魂不是,所以,我的脸开始发烧。
  尝试着向后挪动脚步,以摆脱这种让人尴尬的状况,胤禩很配合的也在同时松开了手,只是,我不争气的腿,又一次拆了我的台,我的身子又直直的向后摔去。
  隐约听到一声叹息,然后我的眼前一花,人已经被轻轻抱起,然后又趴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这次,胤禩没有再说什么招惹我的话,只是随手拿出了个小盒子放在我的床边,说了声:“我看你暂时还是不能当值”的话,转身去了。
  等到关门的声音传来,我才把自己的头从被子里抽出来,缺氧的状态在一瞬间解除,人就处于一种又清醒又朦胧的状态。
  床边的小小木盒,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我有点懊恼的那过来,打开,木盒里,安静的躺着几样东西,一个白玉小盒,上面刻着几个很美篆字,遗憾的是,我一个都不认得,羞愧呀,现代社会的所谓知识分子,回到过去,竟然成了新新文盲。不过字我虽然不认得,但打开小盒盖,那黑赫色又有点透明状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药膏,我估计是外用的散淤类的药物。
  另外的东西,却让我着实愣了,几个形状各异的解连环,所谓的解连环,称得上从古到今的智力游戏了,若干金属丝编成的圆环,相连成串,常见的有五环、七环、九环等等,我手中的,正是最流行的九环。
  会收到这样的一份东西,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手里摆弄着解连环,心里忽然一酸,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玩意,是很小的时候,跟在年纪也不比我大很多的舅舅身后玩耍,舅舅为了哄我,不知从那里找了一副九连环来,当然,从小到大,我惟一能解开的只是后来研制的两环的那种,但是那副九连环却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中,只是不知道,今生今世,我还能不能够回去,回到那个有我的父母家人、同学朋友、电脑电视的时代去了。
  伤痛让人变得异常的脆弱,到古代以来,第一次,我泪流满面,想家,好想家,也想我的爸爸妈妈,只是,回家的路,我却全然不知,我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那以后的几天,我白天就忙着绣我的荷包,傍晚把玩九连环,不过当然是没什么战绩了,连环在我手中,依旧是连环,忽然很佩服齐国的那个王后,解不开,但是还有很多其他的办法可以弄开它,不过她手里的连环是玉的,一砸就断,我手里的,却是金属丝的,只能智取,不能力敌呀。
  不经意间,想起许多年前读的一首词: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
  信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
  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
  想移根换叶,尽是当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
  料舟移岸曲,人在天角。
  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
  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
  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御园偶遇
  忽然发现,其实自己做事情还是很快的,在除夕到来之前,我的荷包终于是完成了,我一直就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当然,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要那种,所以我的荷包造型看起来,也就不是难看得不成形状,当然,也好看不到那里去,但是,上面的花应该不错,很清秀。
  除夕之前的一天,我终于还是从我温暖的床上爬起来了,虽然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是事实,但是,在古代终究比不得现代,在现代,我是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在古代,我却是宫女一名,难听点,那叫奴才,所以,当所有人都为了新年而忙碌不堪的时候,我这个伤员,也就勉强上岗了。
  吟儿也是大病刚刚见好的,这几天也不过是勉强支撑着,带着大家打扫、布置,每个人见她憔悴的样子,都有不忍,争着干活。
  相比起吟儿,我这几天的养病,不但没有变得憔悴,反而补得有点发胖了,虽然我不认同她骨子里那种主子、奴才的身份观念,但是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她那样的操劳,而我闲在一旁,还是过意不去,当然也就不好埋怨他们不让我继续养伤的事情了。
  吟儿对我始终是照顾的,没有安排我那些爬上爬下的体力活,反而是让我在娘娘跟前当值,腿上的痛好些了,虽然走路不免还有点吃不得力,但是端茶倒水的简单工作还好。
  时间刚过午,良妃正在考虑着明日乾清宫家宴上,该进上的菜品,外面却已经有宫女挑开门帘,轻声说:“主子,贝勒爷来了。”
  我有点头痛,又是八贝勒胤禩,看来他事母是极孝顺的,只要有空,一定会来,不过不知为什么,我却有点害怕见他。
  没容多想,脚步声传来,门帘又一次被高高掀起,一个一身宝蓝朝服的青年已经站在了我眼前,第一次看他穿成这样,少了平时的一份漫不经心的感觉,却是格外的英挺和意气风发。
  过了明天就是康熙四十一年了,一场宫廷争夺,序幕渐渐拉开,透过他的意气风发,我隐约的看到了结局,一个注定了的可怕的结局,其实以前我关注历史的时候,更多看到的是十四阿哥抑郁不得志的后半生,竟然没有留心,胤禩最终的结局怎样,只笼统的记得,不好得很。
  约略愣了一下,我赶紧蹲下请安,身形刚一动,胤禩却抢先说了声:“免了吧”。
  越过我,他直接进了母亲在的暖阁,我端上茶水,小心的退了出来。
  天冷,屋里笼的火盆总是让人有点透不过气的感觉,知道他们母子通常还有一会话好说,正好碧蓝进来添置新的盆景,我就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留在这里应着,自己则接过了她手中换下的那盆,出去了。
  碧蓝的心思,我渐渐也明白了,象我们这样的宫女,即便是有一天放了出去,也很难找到什么好的归宿,既然不准备高攀皇上,那么,眼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抓住一个皇子,将来也算一个好的归宿。
  碧蓝好巧不巧的这个时候过来,想必也是想多在胤禩面前出现,引起些他的注意罢了,我乐于帮助她,因为她是我在这里的朋友,而且胤禩看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虽然他的下场是不好的,但是现在距离雍正登基,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呢,二十年,对于一个女人的幸福来说,不能不说是短暂的,但是已经足够了。
  这些天,我也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要在这紫禁城里找寻自己的幸福的话,我就会忘记我所知道的故事的结局,无论选择去爱谁,都是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
  在我生活的现代社会里,人们不是早就给爱情定性了吗,爱情的生命本来就只有三个月,只要爱的过程轰轰烈烈,其他的,倒是可以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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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放旧了的盆景挪到统一的地点,除夕之前,内务府就会有小太监来收走,我不知道这些小东西以后会被怎么安置,但是,只要有了新的,谁还会记得这些旧物呢?倒是和这宫里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不成文的规矩相当。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黄安的这句歌词忽然冲我的嘴里冒了出来,这让我着实吓了一跳,很久了,在古代的日子,已经有差不多一年了,忽然唱出的这首歌,一下子又换醒了我的思念之情,于是,我忍不住低低的哼了起来。
  昨日像那东流水,
  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
  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
  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
  好辛苦
  是要问一个明白
  还是要装作糊涂
  知多知少难知足
  看似个鸳鸯蝴蝶
  不应该的年代
  可是谁又能摆脱人世间的悲哀
  花花世界
  鸳鸯蝴蝶
  在人间已是癫
  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温柔同眠……
  对了,来了古代,另一个好处就是,我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得到了脱胎换骨的改善,
  起歌来,虽然也不能算是婉转,但起码每个音都在调上,换了个身体,还就是不同了。
  就这么一边哼,一边胡思乱想,直到鼻子一酸,猛的打了个喷嚏,我才发现,我穿着薄薄的小棉袄,在冷风里站了许久了,手里,还牢牢的抱着那个盆景。
  哆嗦了两下,我准备把这小盆景放在地上,只是腿上的肉还在痛,特别是在我从事这么高难的动作的时候,我呲牙咧嘴了几下,终于一咬牙,猛的蹲了下去。
  盆景平稳的放在地上的同时,我也忍不住低声“诶”了一下,好痛。实在不想马上站起来,承受第二次的疼痛,我索性抱着膝盖,缩成了一个尽量小的球状,抵抗着阵阵寒风。
  正寻思着再歇一下就起来,老天爷竟然在一阵冷风过后,撒下了片片洁白的雪片,不同于平时,今天的雪一开始就如鹅毛般密密实实的,铺天盖地而来,我一直喜欢雪,竟然忍不住看痴了。
  一只修长而美丽的手伸到了我的眼前,成功的唤醒了我,我一直喜欢美丽的手,尤其是那种修长,白皙的手,于是我忍不住又盯住了眼前的手,要是有一个碧玉扳指配上,一定更漂亮吧,我想。
  手的主人相比是发现了我的走神,决定不再征求我的意见,直接一把抓起我的手,将我拽起,身上的疼痛让我回神,眼前站着的人,正是碧蓝想要把握的机会——康熙的八贝勒胤禩。
  他的手很冰,我忽然想到,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这次,很出乎意料,他倒没有冷嘲热讽的,只是说:“外面冷,快回去吧。”
  我如蒙大赦,竟飞也似的窜了回去,身上的痛,在寒冷侵蚀之下,竟不那么明显了。
  
  雪在这一夜里,一直没有停过,瑞雪兆丰年,是不是说,明年会有个好年景呢?
  还是从现代带来的毛病,有点忧国忧民的,一想到老百姓会有好日子过,心里就觉得舒畅了。
  除夕这天,皇宫里是格外的热闹,触目所及的,都是红红火火,金碧辉煌的,我们宫女也都换上了新的宫衣,还各有些其他的诸如手饰、布匹的赏赐,听吟儿说,这样的恩宠,并不是每一年,每一位娘娘宫中都有的,大概是因为八贝勒这几年办事格外的和皇上的心意,皇上才会格外的恩宠娘娘和我们的。
  拿着手里的一只珠钗,我忽然很想笑,我依旧没有见过这位千古一帝康熙爷,但是却见识了帝王家的情爱,恩宠,帝王能给予他家人的,只是恩宠而已,我竟有些可怜身边这些人了,夫妻之爱、父子之爱,于他们,竟然如此的奢侈。
  
  乾清宫家宴,照例在上灯时分举行,这次除了吟儿和我之外,其他的几个宫女都随着娘娘前去侍奉和顺带见见世面了,其实我也可以去,只是,下午的赏赐让我没来由的心寒,忽然也就没了心思。
  照顾吟儿睡下,这个好强的女孩,身体本就一直没好,为了年前的准备,又强挣扎了这些天,看看情形,竟然不是很好的样子,我心里叹息,这些天,良妃不让人去回内务府,为的就是不想把生病的吟儿赶出去,只是如果她始终是不见好,终究是要被迁出去的,这娇嫩的花朵,到时会如何,就很难说了。
  原本已经很疲倦的吟儿,睡前依旧没忘记叮嘱我,主子的屋里,要笼好火炕、火盆,热茶、热水、热点心,一样也不能缺少,值更、站夜的小太监也要叮嘱……
  我一一答应,又出来一一的吩咐,待忙完了,站在院子里透气,才听到远远的,有鼓乐传来,过年了,从前每年都嫌弃央视的春节晚会,觉得这不好,那也不好,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好好看了,如今才觉得,现在想看又看不到,心里更是不舒服。
  今天的宫门,没有一如既往的早早落锁,加上夜里并不是我当值,也就乐得出去逛逛。回到房间里,上次十四阿哥送的披风依旧在,披在身上,温暖又不显得厚重,正好适合。出门之前,忽然看到了我绣好的荷包,想了想,也就拿着了,说不定,会遇到十四阿哥呢,还可以提前把这生日礼物送给他,虽然自己也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
  一个人,索性也不提灯笼,就这么盲目的走着,我白天的方向感不错,但是到了夜间,就大打折扣了,达不到不分东西的地步,不过也好不到那里。
  晃晃悠悠的,竟然走到了御花园中,天地见的一片洁白,让这里显得不那么阴森了,一步一个脚印,看来这里今天还真的没什么人来,到处都是没有被踩踏的白雪,而我最乐衷的,就是在这样无人涉足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迹。
  开始是一步一步的走,后来兴致来了,忍不住双脚并拢,开始一跳一跳的前进,心里想着小时候玩的跳房子的游戏,双脚也就随着是有序的跳动,仿佛脚下真有画好的格子一般。
  “站住,你是人是鬼?”
  猛然间,一声断喝,吓得我魂飞魄散,本来还算配合的花盆地这下也成心拆我的台,脚下一滑,就放任我的屁股去亲吻大地了,天呀,这里都是石子的路面,真是要命呀。
  猛的坐在地上,我的反应就是,就要昏倒了,痛得就要昏倒了。我的双腿加上臀部,整体的感觉就是刺骨的疼痛呀。
  再抬头时,眼里已经是朦朦胧胧了,巨大的刺痛,让我的眼泪如同拧开的自来水龙头,奔流而下,当初受刑杖时的委屈,似乎也在此时,来了个总爆发。
  朦胧中,有两个人站到了我面前,对着我研究了片刻,刚刚大声吆喝我的那个声音说:“看起来是个人,喂,你是个人吧?”
  什么?我心里又火起,还没来得及抹干眼泪看看清楚,嘴已经忠实的开始维护自己的权利了,“我当然是人,你才不是人呢?”
  “喂,你是那个宫的?在这哭什么哭,不知道这是犯忌讳吗?”那个声音又问。
  “你以为我想哭吗?可是人家刚受了刑杖没几天,又摔了,都是你害的,还说风凉话。”
  我哽咽着怒说。
  “好大的胆子,我看刑杖还是轻的,这么没规矩的奴才,距离变成鬼也不远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我头上炸响,奇怪的是,声音不大,但是却让我浑身汗毛竖起,冷汗直流。
  赶紧用袖子抹干眼泪,我算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一个半蹲着看我男……男孩,看起来和十四阿哥差不多大,眉目俊朗,看着他,让人感觉温和又有些孤寂。
  另一个冷冷的站在一旁,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的,这里的灯火没有前面的宫殿明亮,所以他的容貌我看不很清楚,不过,那双在夜里,依旧可以穿透一切的双眸,却牢牢印在了我心里,那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似乎是可以摧毁一切阻挡他前进脚步的人和物的,一种认知,猛然惊醒了我,这难道就是……就是后来这场长达十几年的夺嫡大战中,最后的胜利者,现在的四贝勒胤禛?
  看着我睁大眼睛,愣愣的抬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人,一直半蹲着的少年有点好笑的在我眼前晃了晃自己的手,说:“你没事吧,我四哥不过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要你怎样,不过,如果你一直这么坐在这里堵道的话,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挡住了路,天呀,我知道为什么胤禛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了,我连忙预备爬起来,不过,刚刚一动,就觉得双腿都有不太听使唤的感觉,疼呀。
  眼前的男孩当然不能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了,他想必是以为我吓着了,手脚发软才站不起来,所以很好心的,一下子把我给拉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我开始左右摇晃,有要摔倒的感觉,男孩皱了皱眉,已经收回的手,重新又伸了过来,扶住了我,这时,我已经可以肯定了,这个男孩,就是十三阿哥胤祥了。
  “看来伤得真的很严重” 十三阿哥不想是在问我,倒像是在自己下判断,当然严重了,要不你摔一下试试,我心说。
  站起来的好处就是,我勉强算看到了未来雍正皇帝的真容,棱角分明的面孔,和他众多兄弟那种圆润或是俊美都不大相同,尤其是那双眼睛,乌黑而深沉,隐隐透着唳气,看人的时候,冷冰冰的,使得他的周围,温度平均又低了两度不止。
  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气度,一个将要坐拥天下的男人,身上就该有这样的气度吧。
  
 
雪仗
  “婉然,你怎么在这里?”
  就在我顶着那足以冻死人的目光,暗自评估眼前的这位未来天子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忽然有了几分惊喜,忙着回头,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了,不正是十四阿哥胤祯吗。
  奇怪的是,十四阿哥眼前的神情,好像是正在生气,因为他在见到我回头之后,神情里有了许多的东西,我读不出来,也不想去思考,只是希望能快点离开这里。
  因为我从四贝勒的眼中和身上,看到了太多的唳气,这对于一个对权术甚至人际关系都不太感兴趣的人来说,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危险。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不敢多看,生怕迷失在那无边的黑暗当中。
  看到我求助的目光,十四阿哥终于快步走了过来,一只手伸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抓了住,竟然没有察觉,一直扶着我的十三阿哥,在何时放开了手,悄然退后。
  十四阿哥有点警惕的看了看他的两个兄弟,开口说:“四哥、十三哥,你们都在,刚刚太子爷还说,你们不知跑到那里躲酒去了,原来竟在这里。”
  四贝勒淡淡的说:“是有点不胜酒力,才出来走走,看看雪,时候不早,也要回去了。”
  十四阿哥冷哼了声,说:“那就不当误四哥了。”
  然后,却用极低的声音问我:“怎么了,还能走吗?”
  我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奇异目光,但是急于要离开也就顾不了许多了,连忙点点头,表示要快走。
  十四阿哥会意,说:“四哥,十三哥,那我先告退了。”
  我也只好回身,尽量蹲下身说:“奴婢告退。”
  眼前的两个人都没说什么,这边我正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起来的时候,十四阿哥已经一把拉起我,转身就走了。
  没有送我回良妃那里,他反而是半扶半拖着我,一直向他的寝宫走去,一路上上脸黑黑的,大节下的,也不知谁招惹了这位小爷。
  几次逗他开口未果,我有点悲哀的想,也许那个好死不死,招惹他的人,说不定就是区区在下。
  回到十四阿哥的寝宫,这里灯火辉煌但是却只有几个粗使的奴才,进到屋子里,他便一连叠声的叫茶,好半天跑进了一个小太监,见主子的脸色不好,手哆嗦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杯茶反倒是洒了半杯不止。
  胤祯的脸更黑了,眼见就要摔东西骂人,我赶忙走过去,示意那个害怕的要哭的小太监出去,自己又拿了只杯子,另外泡了茶端过去。
  茶杯这边到了胤祯手里,我才一扭头的工夫,就看他猛的举起,意思是还要摔到地上才满意。
  我的眉毛一皱,这个坏小孩,年纪不大,脾气却是不小,这么沉不住气,将来靠什么成大事,在想着这些的同时,当然,我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凌厉了,那里面分明写着:
  “你倒是摔呀,有本事你就摔”。
  我们的目光对峙了片刻,胤祯忽然长出了口气,缓缓放下了举起的手,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发现我神色也渐渐缓和,才撅着嘴,锨开盖子,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
  我环视四周,找了个软点的椅子,准备坐下,胤祯却拍了拍身旁的暖炕,示意我坐过去。
  我有点生气,大过节的,先是在花园里被人狠狠的吓了一回,眼下又要看这个小爷的脸色,我这是着谁惹谁了。
  生气的时候,就要发泄一下,我又没有杯子可以摔,所以我就气呼呼的走到暖炕前,狠狠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啊……”惊叫声,我的惊叫声,自作孽,不可活呀,这一刻,我忘记了自己的旧伤新患,于是,悲剧就上演了,我猛的坐下,又以更惊人的速度跳起来,如果不是胤祯果断的丢下杯子,一把扶住我,也许我又会在巨痛之下向前扑倒。
  胤祯轻轻的收紧手臂,把我圈在怀中,轻声的安慰我“好了,不痛、不痛了,好了。”很像小的时候,我跌倒之后,母亲轻轻吹着我的伤处说的话,“好了,不痛、不痛了,好了”,似乎,伤处真的就不痛了,真的好了。
  疼痛的感觉渐渐消失,我忍不住轻轻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这时,我才注意到,比起当初在御花园初次见面,胤祯已经长高了好些,原本还是和我几乎一般高的身材,这几个月竟然迅速的窜了起来,恐怕已经比我高半个头了。
  见我平静下来,胤祯的声音才闷闷的传来,“这些天不见你,你怎么会和四哥、十三哥他们在一起?”
  是为这个生气吗?我无声的笑了,却并不想把这个当成是胤祯的嫉妒,在我的概念里,十四岁的男生,应该是个还不知道情为何物的孩子,当然不会嫉妒了。但是,该有的说辞还是要说的。
  “你知道吗?在你到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其实晚上我去御花园,本来是想找你的,因为到你的寝宫没看见你,没想到却在那里遇到了四贝勒和十三阿哥,他们忽然冒出来,吓了我一大跳,就摔倒了,加上伤还没大好,一时起不来,十三阿哥才好心拉了我一把,然后,你就来了。”
  “真的吗?你是来找我的?”果然是孩子,听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立刻就多云转晴了,“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情呀?”他高兴的问。
  我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其实他虽然还不是很高,但是靠起来还是满舒服的,如果可以,我倒是不太介意多靠上一会,不过眼前,正经事要紧。
  我拿出了自己那个说不上精致漂亮的荷包,递到了他的手上,“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这是我准备的一点礼物,本来该当天送给你的,只是如今我们见面也很不容易,只好先送了。”
  沉默,胤祯回答我的是沉默,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送东西给男生,虽然是个小男生,但是,也够难为情了,见他始终不说话,我不免有点忐忑,是不是我的礼物除了什么问题。
  正预备抽回手去,胤祯却猛的有了行动,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飞快的抽去了荷包,脸有点红红的看着我,半晌才说:“谢谢,是你亲手缝的吧?”见我点头,他飞快的说了句:“我会每天带着的”就不再说话了。
  空气中,一时回荡着一种很奇异的感觉,我们看着彼此,却不知要说点什么。
  半晌,胤祯忽然靠了过来,在我反映过来之前,他的手已经牢牢的圈住了我,脸也在一点点的靠近。
  我的脸这时一定很红,但是却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我想要果断的躲开,却又不想伤害了他。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猛然的推开了。
  我像被什么烫到了一样,猛的闪了开去,门口站着的,是一脸惊慌与尴尬的小福子。
  “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屋子,是你说进就进的?”
  胤祯很恼怒,要不是小福子从小便跟着他,只怕他的另一只茶杯就要遭殃了。
  “主子息怒”,小福子赶紧跪下磕头,一边还说着:“是刚刚万岁爷在乾清宫和各位主子说话说的高兴了,才命人过来传,叫各位呵哥一起过去,同乐一会,一同守岁放烟火,奴才看着主子不见了,怕扫了万岁爷的雅兴,一时就失了规矩,请主子饶命。”
  听了是皇上召唤,胤祯也只好算了,他看着我,有点歉意的说,“那我不能陪你守岁了,叫人送你回去可好?”
  我笑了,说“没关系,皇上叫你,就快去吧,我也就回去了,不必叫人送来送去那么麻烦。”
  胤祯终是不放心,坚持要送,最后只好折中一下,反正他要往乾清宫去,也是顺路,就一同走好了。
  那个除夕夜,是我在古代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乾清宫家宴快结束的时候,宫里也是大放焰火,一时间,鞭炮的巨大轰鸣声震撼着整个紫禁城,我站在院子里,痴痴的遥望着天空,红的、绿的、紫的,大朵的焰火,照得夜空也五颜六色起来,原来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已经能制作这么精美的焰火了,真好。
  只是也不免想,要是把这精神头,放在研制长枪、大炮上,以后的历史,会不会不同呢?
  当然,历史会不会因为一些细节而改变,没有人知道,而我的人生,会不会因为今夜而有所改变,现在当然也无从知晓。一个几百年以后来的人,知道周遭这么多名人的最后结局,却惟独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瓜尔佳 婉然,你真的曾经真实的存在于这个历史当中吗?其实你存在与否,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既然我司徒晓,跨越了几百年,从现代回到这里,取代了你而生存,就说明,历史的某个契机,已经松动了。
  而我,司徒晓,既然来到了这里,就一定是上天的另一个安排,不论是为了什么样的原因,我都会好好的活下去,等待着抓紧命中注定的幸福、微笑着面对悲伤,就……祝福我吧。
  
  康熙四十一年,就这样在热闹中到来了,中国人的习俗,这热闹的年要一直过了正月十五才算告一段落,这还只是普通的百姓家,如今,我身处在这人间帝王家,所见识的过年的种种热闹还真不是盖的。
  每天除了宴会还是宴会,宴会除了吃好多好多我们现代人根本没有口福吃到的名贵的山珍海味之外,就是歌舞升平了。
  还好这个时候,京剧还没有出现,这个国粹,我始终不是很喜欢,妆化得太多了,还是比较喜欢越剧和黄梅戏,人物比较赏心悦目,唱腔也好,不过在宫里看不到就是了。
  清宫的很多舞蹈都和萨满有些关联,由于轮流当值,我也就有幸欣赏了几次那孕育中浓厚的关东风情的舞蹈,与从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错,不过眼前的要更热情奔放一些。
  所谓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我也有幸一次看了个大概,不过据我目测,恐怕还不只是这个数目,站着或坐着的妃嫔,很多年纪相差都比较悬殊,不过样子都很好,大概这就是我在宫里见到的这些阿哥们各个眉目俊秀的原因吧,基因控制的比较好。
  其实,我更喜欢不必当值的日子,不用人前人后的做奴才状,不用动不动就磕头行礼的,过节的时候,皇宫是热闹的,但这热闹的,只可能是偌大的紫禁城中,很小的一部分,而这很小的一部分,又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所以,我常常能够轻松的找一个没什么人的空间,继续我在现代的喜好——发呆。
  御花园依旧是我最喜欢发呆的地方,冬天冷,别说各宫的娘娘们不会来了,就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宫女,没事也不会往这边跑,所以,这便俨然成了我的天地。
  当然现在发呆,不能是坐在地上胡思乱想那种了,除非我想化身为雪人,我要不停的走动才行。
  这天,天上又下了好大的雪,春天的雪已经不同了,粘度比较高,可以推雪球、堆雪人,当然,打雪仗也是不错的。
  本来想偷偷找十四阿哥一起玩的,不过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好去德妃那里看戏去了,我对戏曲没太多的研究,也不知那些台上的人,忙忙碌碌的在唱那一出,惟一知道的就是,这里的人,大都爱看戏,这一去看戏,没一天半天功夫,是回不来了。
  春天的雪,下得急,融化的也快,所以我只好果断的决定,自己去玩。
  御花园的空地上,看准了一片好白的雪,我高兴的扑过去,前用手团一个小雪团,然后一点一点的在雪中推大,这年头没有羊皮手套,所以我的手自然变得通红。
  我堆的雪人,永远都不会特别可爱,大概是我耐性有限的缘故吧,坚持不了很久。
  这不,有了又胖又圆的身子后,我就有点不耐烦了,草草的推了个小小的脑袋,也就算完工了。没有胡萝卜的鼻子,也没有黑纽扣的眼睛,我的雪人有点怪怪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不过,这还是我很多年来,堆得最大的一个,所以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
  进行游戏下一项,打雪仗,没有对手更好,我可以和雪人一起玩,只有我打它,它不会还手,这买卖,非常划算。
  其实从上了大学之后,就没在参与过打雪仗,周围的人是觉得自己已经过了那个可以没有形象疯狂玩耍的年代了,而我,则是因为身手不灵敏,从来只是被雪团招呼的对象,而不得不放弃。
  现在好了,我有一个不会还手的对手。
  一边团雪团,一边胡乱的扔着,玩了一会,却觉得无趣得很,原来,没有人还手,雪仗就变得和自己一个人滚雪球一样了,不刺激,当然也就不快乐。
  正准备收手的时候,一个声音却飘到了我的耳中,“真没想到,你自己一个人,也能玩这么长时间。”
  
  我踉跄着止步,隔着重重雪片,看到了我不远处的一个小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走近看去,却是前几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十三阿哥胤祥。
  我有点扫兴,但是为了我饱受摧残的臀部着想,在它还没有完全康复之前,我有必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于是我小心的行礼,“十三阿哥吉祥,如果十三阿哥没有什么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
  正准备回去,反正也玩得没意思了,十三阿哥的声音却在我身侧幽幽传来:“看来我真是不怎么受欢迎,走到那里都是这样。”
  停!这是什么论调,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阿哥,未来皇帝最看中的兄弟,怎么竟然是这么一个怨妇的腔调。
  我后退几步,重新又站在了十三阿哥面前,凑过去看他,只来得及抓住他一闪而逝的忧伤,他不过比十四阿哥大两岁而已,也就是只有十六岁了,却没有十四阿哥那种飞扬的气息,甚至连那份可笑的天真也没有。
  
  在宫里快一年了,我当然明白在这宫廷里,子凭母贵的规矩了,十三阿哥生母早逝,在这宫里,没娘的孩子是怎样的苦法,我不知道,不过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古今相同吧。
  没来由的同情,让我不忍离开,也许因为自己也被这种思念折磨吧,想家,想妈妈,我决定安慰他一下。
  “十三阿哥,能跟你打个商量吗?”我小心的问,还没摸清底细之前,还是要小心。
  “什么?”他眉毛一挑,疑惑的问。
  “其实……其实我刚刚一个人打雪仗,没有对手,挺无聊的,你要是没事,可不可以当我的对手?”我说,其实安慰他是一部分,让自己尽兴是更大的一部分。
  “打雪仗?” 十三阿哥露出惊讶的表情,“要我做对手,你的意思是,让我像那个(他用手指我那个雪人)一样,站在这里,让你打?”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互相用雪团打(当然,你站着不动让我打更好,我心里补充)”。
  “你确定,确定要和我一起打雪仗?”这回反而十三阿哥小心的问了。
  “是呀,不行吗,难道我不能用雪团打你?”我猛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可以”他很快的回答,俊美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一朵笑容,这才像个十六岁的孩子,有的玩就高兴的笑,这样才对。
  
  于是我欢呼一声,率先低头,迅速团了雪团,距离又近,目标又处于发呆阶段,当然命中了。
  猛的挨了我一下,十三阿哥还是愣住了,但片刻间就反应过来,也开始团雪团攻击我。
  偌大的花园,终于有了人声,我,我们追逐着,用雪团招呼对方,开始的时候,我还满占优势的,因为十三阿哥明显没玩过这东西,团的雪团不牢靠,还没丢到我面前就散了,但是,到底是淘气年岁的男孩,很快就掌握了规律,这下就变成我疯狂的逃命了,就是这样,雪团还是很不给面子的跑到了我的脖子和袖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我们追逐间,一个声音猛的插了进来。
  我正好踩到了自己的披风一角,身子向地面扑去的同时,手中一个硕大的雪团破空而出,正好砸在了说话的人的头上。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跤摔晕过去,最好直接回到现代,而不用面对眼前的情况,但是我却偏偏没有摔倒,在接近地面之前的一瞬,我被人捞了起来,捞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胤禩,他身边还站着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和十四阿哥胤祯,而我的雪团,击中的目标,却是那个我避之惟恐不及的四贝勒胤禛。
  天呀,这都是什么状况也,不是该针锋相对的两伙人,竟然在这么一个时候,同时出现在这里,上帝呀。
  胤禛皱着眉头,眼看就要发作,我悲哀的想,看来我真是有够倒霉的,一时贪玩,就又惹了这样的麻烦。
  没想到十四阿哥却抢先开了口,他说:“十三哥,你和婉然玩什么呢?这么高兴,可不可以也算上我一份?”
  
  胤禛猛的转头,大家的目光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盯在了十三的脸上,那欢快的笑容还没有被平时惯有的倔强和沉静取代,但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十三,是不同的,我感觉得到,只一眼,胤禛熊熊的怒火,已经无声的退去了,因为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甚至是有点柔和的感觉。
  十四阿哥却一把捉住我,转身兴致很好的问:“九哥、十哥要不要一起?”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在为自己逃出升天而激动的时候,九阿哥眉头一挑,已经说出了“有何不可”四个字,迅速就拖着十阿哥上场了。
  
  雪球呼啸着朝我飞来,我赶紧拉住有点想走的十三,笑说,“好歹有难同当一回吧。”
  于是,整个御花园可彻底热闹了,我和十三、十四一起,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起,在雪地上大战起来。
  雪球漫天飞舞,连在一旁观战的八贝勒也没能幸免,侥是身手敏捷,也吃不住我们的围攻,中了几弹。
  但是我发现,除了我最初的错手之外,雪团还都像长了眼睛一般,竟然没有一个飞向同样观战的四贝勒,就连玩疯了的十三和十四,也不敢袭击他。
  不知是不是我冻伤了,总感觉,在我们急速的奔跑过程中,有一道冰火交织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我的身行,我想,一定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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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后来想想,还是觉得自己非常之幸运。
  那天雪中大战之后,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住处,换衣服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差不多都湿透了,在冷风里一吹,冻得硬梆梆的,连头发也没好到那里去,大部分都冻在了一处,在屋子里呆上一会,就滑得直淌水。
  绝不能感冒是我在古代之后给自己定下的生存法则,不为别的,就宫里这些太医们开的药,治好病不是必然的,只有治不好病才是必然的。因伤风感冒而一命呜呼的人,大大的有,我可不要这样。
  在小厨房寻了大大的一块姜,一半熬了姜汤水给自己,另一般,在熬姜汤的过程中,被我忍痛大口大口的给吃掉了,神呀,我是最受不了姜的味道的,但是为了小命着想,也吃了。
  这次,神听到了我的祈祷,我没有生病。
  第二天起床,碧蓝率先推开了房门,却奇怪的“咦”了一声,我跟在她后面,探头一瞧,七、八副汤药捆绑的整整齐齐的并排放在门边,拿回来一一拆开看,和上次十四给我的预防感冒的中药配方相同。不是我有分辨中药的特殊本领,而是上次还有吃剩的一副,正好被我找出来,昨晚刚刚煮过。
  既然是相同的药,我也没有多想,这么细心的事情,肯定是十四做的,昨天要不是他给我解围,今天恐怕就要不止送预防感冒的药这么简单了,那些个活血丹、止痛散之类的,肯定又得大包大包的送了。
  只是不知道,同样的药,为什么一次送这么多过来,别说我没病,就是真的病了,也实在吃不了这许多呀。
  
  今天是我当值,可惜呀,是十四阿哥的生日呢,也不能当面道贺了,算起来,他满十四岁,虚岁也就是十五了,他老爹康熙在这个年龄,都有好几个孩子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要成亲了?
  一想到他那孩子气的脸旁、生气时撅嘴的样子,我真是不能想象,他做别人丈夫、别人阿玛的时候,是怎样的情形。
  于是我笑了。
  我的另一大缺点就是,手上没有力气,一笑的时候就更是了,所以这一笑是不打紧,手这一软,原本端着的大铜盆可就差点掉在地上,问我端着盆干什么,原因无他,我正在劳动中,我的主子良妃娘娘,正在我端着的盆里洗脸。
  碧蓝永远是最好的,一看我要出状况,马上伸出了一只手支援我,总算是稳住了大个的铜盆。
  伺候良妃梳头时,我奉命在旁边举着镜子,没办法,那复杂的两把头,我始终也没弄清楚是怎么抓上去的,只能从事一个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工种,举镜子。
  不知怎的就想到《天下无贼》上头去了,没有技术含量,我再次忍不住笑了。
  良妃挥退了梳头的宫女,自己取了一只造型很简单的钗,轻轻插好,然后问我:“婉然,你一天那里找那么多好笑的事情,能乐成这样?”
  我挠挠头,半晌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其实奴婢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每天吃得饱、穿得暖,主子对我们又宽容体贴,想着想着,就高兴的笑了。”
  “也……也难为你这孩子”,良妃听了我的话之后,很认真的看着我,“一个人能够无论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保持快乐平静的心不容易,我真的很爱看你的笑容,没有一丝的烦恼。”
  我回答她的,自然还是招牌的傻笑了。
  我是很高兴,高兴就笑了,很正常呀。
  下午的时候,八贝勒过来了,脸色有一点红红的,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外面冻的,走近倒茶时,在他身上嗅到了淡淡的酒味,想起今儿是十四的生日,他们兄弟亲厚,酒一定没少喝。
  正想悄悄提醒外面站着的碧蓝去准备点醒酒的东西,良妃却先对我说:“婉然,去吩咐小厨房,浓浓的熬上点解酒的汤来。”
  我应了,一边后退一边忍不住抬头看了八贝勒一眼,这一眼却足以让我一震,我的目光,正对上了他的,那深沉似海的眼眸中,此时少了平时惯常的掩饰,剩下的,竟然是一片醉人的温柔。
  
  &&&&&&&&&&&
  胤禩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足以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中。
  如果说,那一刻,我没有被这样的目光震撼,那就显得矫情了,不过,也只有那一刻。
  小厨房里,由于正在过年中,所以醒酒汤之类的,都是日常备好的,只要重新煮一下就行了。这几天,咏荷的身子大好了,已经能如常伺候,所以我们人手也就不那么紧张,我乐得在小厨房逗留一会。
  既然是厨房,这里一应吃食当然和齐备了,我来到古代,最不习惯的就是这里的吃饭时间了,早饭还算好,只是开得太早,午饭又不叫午饭,开在下午一、两点钟,叫晚膳,吃过了晚膳,在吃就是消夜了,不过后宫的主子,缺少运动,除了特别的情况,都不大吃消夜,这就苦了我了,平白少了一顿饭,只能拼命用点心弥补,结果,每天晚上总是觉得不饱,而点心的热量太高,有制造的发胖的假象。
  在小厨房找吃的的次数多了,这里管事的张公公已经习惯了,每每我一进门,就会主动给我找点现成的吃的,眼下,我一边看他加热醒酒汤,一边狂啃手里的栗子面的小饽饽。
  “慢点,我说,姑娘,这有好些呢,你可慢着点。”
  每次,我没形象的大吃大喝时,张公公都有些好笑的看着我,似乎就没见过像我这样,一天能吃进去那么多东西的丫头。其实也难怪,古代的女孩,食量都小的惊人,那像我,从小就是超级无敌大胃王。
  等到我心满意足的从小厨房端着醒酒汤回到暖阁里,竟然不见了胤禩的身影,倒是良妃,依旧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的一本不知是什么内容的书。
  见我回来,她吩咐:“婉然,八贝勒在那边暖阁小歇一会,你去帮着照看一下。”
  我暗自叫苦,目光挑向一旁的碧蓝,碧蓝却低这头,小心的给良妃捶着腿,求救无效,我只好硬着头皮,端着醒酒汤过去。
  这边一侧的小房间,原本是良妃的书房,看书间或疲倦了,就在旁边的暖炕上歇一会子。
  如今,这小小的炕上,躺着的,便是八贝勒胤禩。
  看来今天这酒,他还真是没少喝,整个脸现在看起来依旧是红红的,就连给人的感觉,也似乎不一样了,我轻笑,才这么一会功夫,他竟然就睡着了。
  看着手里的醒酒汤,我迟疑的不知是该叫醒他,还是等他自己醒了再说,又走近了一步,看着他平静安详的睡容,我忽然明白了,这种不一样的感觉是什么,他睡着了,嘴角隐隐有很撒娇的笑容,就在自己母亲经常坐卧的地方,那种放松和依恋的感觉,在平日里,还真是看不到的。
  我看惯了他永远紧绷着神经,永远宠辱不惊的神情,还是第一次注意到,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
  忽然不忍心叫醒他,睡着了还在笑着,一定是个好梦吧。清宫里的规矩,皇子一出生便被抱走,在阿哥所抚养,从小到大,这样的撒娇耍赖的留在母亲这里睡上一觉,也不知是他盼望了多少年的机会,就让他好好睡吧。
  尽量放轻手脚,将汤放在保温的瓷壶里,又放在火盆旁,然后取了条薄被,轻轻帮他盖好。想着良妃刚刚的吩咐,让我在这里照看,索性也就不去前面站着了,在书架上随手抓了本书,就在炕桌的另一边坐下,安静的读了起来。
  书很普通,一本唐诗而已,其中的很多,在我尚不识字时,已经能够背诵,不过换成了繁体字,还是让我认得满辛苦的,不过读书还好了,倘若让我写字,可就难了。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冬天的白昼总是很短,在我开始不知不觉的追随着逐渐推去的光线而逐渐向窗口方向移动时,一直安静的睡在炕桌另一边的暖炕上的人醒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就醒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醒了却依旧赖在那里不动,只知道,在我终于又成功的辨认了一页唐诗的间隙,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一眼,就发现他躺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读书的时候,对周遭的其他事情反应的速度都很慢,收回视线,又读了一首诗之后,大脑才接受到胤禩醒了这个消息。
  忙乱的放下书,我想,这次在他的注视下,我的脸饶是皮厚,也一定是红了,玩忽职守,被抓了现行。
  有点嗔怪的回了他一眼,我起身把一直温着的醒酒汤取来,倒好递给他,胤禩很合作,也没问是什么,就一口喝了下去,其实以前,我就尝过这东西,味道嘛,那就叫一个怪字,毕竟,这是对付酒鬼的东西,所以,当我看到胤禩皱起的浓眉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他不满的问。
  “醒酒汤呀。”我好心的回答。
  “你确定,怎么和我以前喝的不一样?”他说,有点后悔的样子。
  “那是,那是因为……”我心虚的说,“娘娘说要浓浓的,所以,我叫人加了平时四份的量。”
  “四份?” 胤禩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半晌摇头,说,“我记住了,下次再喝多了酒,一定不在你眼前晃悠,免得……”
  “免得丢了小命还不知为了什么。”我冲口而出,替他做了补充。
  他愣了一下,接着却又笑了,用很慢很低的声音说:“婉然,你这样的个性,在这宫里,真不知是祸是福呀”。
  我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又说了犯忌讳的话,连忙捂嘴,但是,晚了。
  他看了看我,似乎还要说点什么,那边的帘子却轻轻掀起了一角,探头进来的,正是碧蓝,看到胤禩醒了忙过来服侍,一边说:“主子叫我来看看贝勒爷醒了没,外边准备了消夜。”
  看着碧蓝熟练的服侍胤禩穿鞋、披上外衣,而我只是安静的站在一旁,心里不免想,看来我还真不是个合格的丫头,眼睛里一点活都没有,在宫里也混了快一年了,这点伺候的工作,始终没有学会呀。
  
  这边送走了胤禩,也就宣告我的当值,今天算告一段落了,肚子里有点饿,刚刚看着良妃和胤禩,两个人,竟然吃那么多好吃的,重要的是,他们不过每样就那么点到为止的尝尝,真是浪费呀。
  回到自己的屋子,消夜的时间还不到,只能抱着肚子躺下了。
  不一会,门前脚步声,门也被轻轻敲了几下,我过去开门,却是十四阿哥那里的小福子,见我有点惊诧,他笑笑说:“爷叫我过来,看着姑娘闲了,就请姑娘过去一趟。”
  “叫我过去,什么事,不是他喝醉了,在发疯吧。”我口没遮拦的说。
  小福子还是笑,说:“不是,是什么,姑娘过去就知道了。”
  
  
 
投我以木瓜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谢谢大家的支持,看到有这么多好朋友给我留言,我真是高兴呀.
大家的鼓励,就是我继续前进的力量,有了这些力量,我每天会加速更新^0^
谢谢cat ,每次看到你的留言我都很感动,期待和你有更多的交流,一定要多给我指出问题和不足呀!
还有FF、billisecond、nancy、BAOBAO 、LIKE-IKER 、萤、mi、多多、紫樱 、自在飞花、ZZ 、abc、fys、过路、feng、szyn、别致 、xixi、YE、丝嘉、lala……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对了,还要说明一点就是,我会把十四阿哥和四阿哥作为男猪,也许对于老八也会优待吧,谁让我越来越喜欢他,别扔鸡蛋,最近鸡蛋似乎是涨价了呢,要注意节省^0^
还有就是十四阿哥和四阿哥的名字问题,我看了很多的资料,胤祯的确是老十四的名字,四阿哥名为胤禛,同音不同字,也正因为同音,后来才有了很多事情发生,偶最近整理清楚,会发上来给大家参考一下.
祝大家晚安!!!!
  跟着小福子,几乎是一溜小跑,来到了十四阿哥的住处,过年,又正赶上生日,这里布置的看起来似乎比其他的地方还要喜气。
  小福子直接把我带到了书房门口,隔着门通报了之后,掀开帘子,请我进去。
  屋里灯火通明,却寂静一片,安静的可以听到我的花盆底与地面的青砖一下下清脆的撞击声,我忽然有点紧张,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胤祯并没有在外间看书,此时却是摆成个大字形,倒在里间的暖炕上,呼呼的睡着了。
  不用走近,那一股子酒味已经可以闻到了,想起白天八贝勒的情形,自然这个小寿星,也好不到那里去。
  只是都醉成这样了,还巴巴的叫了我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书房里,这时候并没有其他的人,这也就是说,我可以放松一下,不必顾着规矩。
  推了推胤祯的腿,给自己在暖炕上争取了一块天地,外面怪冷的,只有在这里才能快点暖和过来。
  想着这家伙也不知找我来干什么,自己却睡得这么熟,不免心里有气,我可是连晚饭还没吃呢,在这里一耽搁,只怕回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低头看着炕上沉睡的他,也不免和白天看到的胤禩比较,到底是兄弟,虽然只是同父异母的,但是遗传基因这东西还是真实存在的,都有好看又浓黑的眉毛,长长的睫毛,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
  与胤禩相比较,胤祯要单纯太多也快乐太多了,眉目之间,便是睡着了,也带着调皮的神态,不太安稳,好象随时都会跳起来玩耍似的。
  每次看到胤祯,总是有一种很想捉弄他的冲动,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大概是回到古代返老还童之后,心也恢复到了比较年轻的状态吧。
  咬牙从头上拽了根头发,我坏笑着靠了过去,轻轻在他脸上搔来划去,无奈,这家伙皮糙肉厚,半晌没有反应,行动宣告失败。
  我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拽过我的大辫子,捉住辨稍,开始在他的脸上继续横行,我就不信这世界上有不怕痒的人,反正我本人是很怕。
  “看你还能挺多久”近距离的接触,我当然看到了胤祯的眼皮微微颤动,一定是醒了,我几乎要得意的笑出声了,手上却不肯放松,这个坏家伙,害我失去晚餐,该有点惩罚才行。
  “婉然”,在他叫出我的名字的同时,我顽皮的手被另一只手猛的握住,眼前一花,身体在外力的牵引下,向前扑倒,整个人趴在了眼前的胤祯身上。
  眨眼、再睁眼时,我发觉,我们的姿势变得……暧昧,而且是非常的暧昧,我整个人趴在他的怀中,脸几乎要贴在他的脸上了,而他的手,此时却牢牢的搂在我的腰间,让我动弹不得。
  我们四目相对,讨厌,我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看得脸红红的,不知所措起来,为了掩饰眼前的尴尬,我只好装做生气的说:“快放开手,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不放,反正没人敢进来。”
  “放开,这样我很不舒服。”
  “那……这样呢?”说话间,他猛的翻身,这下子,我的脸肯定更红了,自己都觉得它在狂发烧中,因为,因为胤祯忽然翻了个身,这下倒好,变成了他几乎整个人趴在了我的身上。
  虽然我努力的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不过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孩子而已,根本没成年,不能当作男人来看,但是,我……我真的觉得尴尬的要死。
  “怎么不说话了?这几次看见你,身边总是有好多人,总也不能单独和你说话,你没话要对我说吗?”他有点生气的问。
  就这个姿势,还想让我有话说,我倒是真有一句话要说,就是“快点给我起来。”不过一想到这个坏小孩的脾气,直截了当的说只能起反作用,只好采用转移他注意力的方法了。
  “十四阿哥,这么晚了,你叫我来,是有什么要吩咐吗?”
  “胤祯”。
  “什么?”
  “我说,这里没有人,别十四阿哥、十四阿哥的叫我了,我允许你叫我的名字,叫呀。”
  我真想大大的给他一个白眼,古代的男人,真的都很沙猪,什么叫允许你叫我的名字,我想叫的话,你不允许我也照叫,我不想的话,你允许有什么用。
  “十四阿哥……”我决定偏不叫,气死他。
  “十四阿哥……”正准备铿锵有力的训他两句,告诉他要尊重女人的道理,我却忽然说不出来了,眼看着他的头靠了过来,轻轻的一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再叫错,可就不是这样了,再叫错,我就要……”他的目光邪气的落在我的嘴唇上,我的脸不争气的又红了,该死的家伙。
  “好吧,胤祯”,笑话,好汉不吃眼前亏,叫他的名字,我又不损失什么,在现代,我们本来就是这么彼此称呼的。
  “真乖”他温暖的唇,再次落在我的额头,然后,轻轻放开我,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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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找我来是什么事情呀?”我有点生气的说,毕竟,被小孩子吃豆腐,心里觉得真是怪怪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问。
  “正月初九”,我在心里补充,还是你的生日,但是我却偏偏不说出来。
  “还有呢?”果然,他接着问。
  “还有?还有什么?”我明知故问,坏小孩,气气你也好。
  “你真的忘了?”他怎么看起来有点伤心,“前几天还专门送我礼物,你知不知道,我收到你的礼物有多开心,可是现在你竟然忘了,你看,你送我的荷包我每天都带在身上,可是你……”他指控的看着我,眼神里头,竟然有了受伤的表情。
  惨了,这玩笑看来一点也不好笑,我怎么就忘了,虽然现在我这个身体的年龄和他相仿,但并不等于我们的心理年龄也是一样的,我想的和他想的,未必就是一样的,这不,我以为是一件可以很好玩的事情,却把他弄得几乎要哭。把他弄哭对我可真是没有任何的好处,这不,到头来还得哄他。
  “你怎么了?这是什么表情,生气了?我是逗你的,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只是,难道你也要我像其他人一样,一见面就给你磕头,然后说恭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客套话吗?你也要听吗?”我尽量诚恳的和他讲道理。
  “我要”他说。
  “唉……那好吧”我作势要跪,却被他一把托住了,只是嘴里依旧说:“恭祝十四阿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然后问他,“这总行了吧。”
  “不行,没有一点诚意,再说,这也不是我想要的。”他撅着嘴说。
  “诚意?什么是诚意?拜托,我的小爷,你究竟要怎么样,能不能直截了当的说。”我抱怨。
  “我要……真的我要什么都可以?”他反而是小心翼翼的问。
  我点头,补充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你能,你肯定能,因为很简单。”他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是很天真的笑容,和他平时的笑几乎一样,只是,不知为什么,我却从中看到了一点点阴谋就要得逞的意思呢?
  “我能,还肯定能,是什么事情?”我小心的问他。
  “先说,是不是只要你能做到的,就一定做?”他追问。
  “是”,我回答。
  “那,我要……我要……我要……”
  “什么?”
  “我要,我要你好好的亲我一下”他终于开口。
  我的脸几乎是在听清了他的要求的同时,腾的一下红了,听听,这那里是一个十四岁孩子该有的要求,只道现代的孩子早熟,却不知,原来在古代,这孩子也保守不到那里去,不,他们根本就不保守,简直是直接得要命。
  “你反悔了?你明明答应了我的,怎么可以反悔。”他闷闷的问。
  算了,一个吻而已,反正刚刚他也亲了我的额头,在现代,吻不也是打招呼的方式之一,就当和他打招呼了。
  于是,我深呼吸,告戒自己的脸皮,一会不许红得和关公似的,要镇定,一定要镇定。
  然后,颇有些舍生取义般的,毅然凑了过去,预备也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亲一下。
  就在我们接近的一瞬,他的手臂却猛的捉住了我的,脸上露出黠促的笑容。
  糟了,中计了,我怎么就忘了,这个坏小孩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他有个那么精明能干的老爸,有个立于宫中,二十多年如一日地位不倒的老妈,还有个只用眼睛就能看穿别人的哥哥,自己的心思又能差到那里去,只一心当他还是个孩子,却忽略了,这个孩子,恐怕比自己聪明多了。
  只是眼前,后悔已经晚了。
  他的手一拉,温软的唇,已经轻柔的印在了我的唇上。
  我的初吻呀,天哪,几乎如触电般,我猛的挣脱开来,退出了好几步,脸上只觉得火辣辣的一片,估计可以烫熟鸡蛋了。
  “婉然……”他轻轻的叫着我的名字,声音是说不出的温柔,刚刚的黠促笑容,在看到我的神情之后,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专注的凝视。
  我们看着彼此,一时无语。
  “婉然,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太唐突了,所以,你生气了。”
  沉默了一会,他走了过来,低下身子,把他的脸凑了过来,小心的打量我。
  “没有”我说,这是实话,一个吻而已,一个点到为止的吻,即使是初吻,终究也算不了什么,尤其是对一个来自几百年后的现代的灵魂来说。
  “没生气,那你笑笑好不好,我喜欢看你笑。”他要求。
  我笑不出来,因为心里还是生气的,气自己总是很笨,轻易就上了当。
  “你还是生气了。” 胤祯忽然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拥住我,用下巴小心的蹭着我的头发,他又长高了,虽然距离成为一个真正威震四方的大将军王,需要学习和磨练的东西还有很多,但是,他的成长,却是这样的让人不能忽视。
  “别生我的气,别离开我”,他的声音轻柔的在我耳边响起。
  “婉然,从我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生命里,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可以吗?婉然,永远不要走开”。
  我无语,我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一个十四岁孩子的话,我该怎么去回答?
  可以相信吗?这是我穿越时空,上下古今的目的?
  可以相信吗?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
  可以相信吗?一个十四岁的诺言?
  可以相信吗?此时我的心情。
  我不知道自己要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我知道,自己要的爱情不该是什么样子的。
  于是,我选择了无语,这不是我要的爱情,至少眼前不是,因为这在我眼里,甚至不能称之为爱情,总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孩子,在对自己感兴趣的玩具,宣告着所属的权利,而我告诉自己,我,不是一个玩具。
  抬头看他,我的心却又不免震撼,为了那目光,纯净而坚持,甚至深情,也许,我错了吧。
  不过还好,在这里,我们都只有十四岁,未来的日子,真的很长,不论对错,时间都会为我们证明,我愿意等待。
  但愿,真的,这一刻,看着他纯净的眼眸,专注的凝视着我,看到我的身影,如此清晰的印在他的眼中,我真的希望,我等待着的时间,告诉我的结果,就是他,胤祯。
  真的有那一天,我会靠在他的怀里,告诉他,我为你而来,上下古今,跨越百年,只为,和你相守,无论最终等待你的是什么样的命运,我都会在你身边。
  只是,眼下,我只能沉默。
  半晌,胤祯拉着我的手,重新坐在了暖炕上,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盒子,递给我,说:“这是送给你的。”
  “什么”我有点惊奇的接了过来,自己过生日却送别人礼物,还真是希奇。
  三下两下打开盒子,竟然,天呀,竟然是一块纯金的精巧的表。
  “怀表”,我惊喜,表在这个年代,是个稀罕的物事,当然这东西本身对我而言,并不稀罕,但是纯金的呀,金子的表,在现代,我连做梦也没想过回那么奢侈的去买一块金表,当然,那并不表示我不喜欢金表,只是觉得性价比不高而已。
  “你认识表?那太好了。” 胤祯也高兴的说,“我还怕你不喜欢呢。”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我一边看着这金闪闪的东西,一边兴奋的说。
  只是摆弄的过程中,猛的想起了送表的含义,在现代,手表经常是婚礼上的定情信物,于是我问:“怎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
  “因为你太懒了,就像某种动物,总是睡懒觉,我怕你那天起不来,又被板子伺候,所以先替你预防一下呀。”十四说得煞有介事。
  “好呀,转弯的骂我。”我恼了,扑上去预备给他几下。
  “有人谋杀……”他没形象的一边躲,一边小声的叫着。
  烛光晃动,我们满室追逐,看着就将他逼到死角了,我故意让自己看起来狰狞一点,然后走过去。
  “饶命呀……”他笑嘻嘻的看着我,眼里那有一点害怕的神情,只是看我走近,才一把从怀里拽出了我送的荷包,在我眼前晃动说:“好婉然,就看在这荷包的面子上,饶了我这回吧。”说得跟真事一样。
  我撑不住又笑了起来,半晌才说,一个荷包就得了个金表,是不是就是《诗经》说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呢。
  胤祯也在笑,他靠近我,轻声说: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萌动
  自从那天从十四阿哥处回来之后,我的心情始终是很复杂的,那是一种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心情,在以后的很多个夜晚,我常常会想起那天的一切,然后一个人捂着一阵阵发烧的脸,只想放声大叫。
  在很多个失眠的夜晚,我也曾问自己,这是爱情吗?但是,自己所能给出的答案,却不是肯定。
  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但过去的日子里,我幻想的爱人,却是那种成熟稳重的男子,和他在一起,能够感觉到很温暖、很安心,重要的是,总是能找到一种被呵护的感觉。
  但是不知为了什么,我却总是觉得,和十四阿哥在一起,尽管总是欢欢喜喜的,但欢喜过后,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很想在找他,哪怕依旧只是在一起笑闹,让我确定一下自己的感觉,只是,每每抽了空子去寻他,他却总是不在。
  其实出了正月之后,十四阿哥就忽然忙碌了起来,每天除了上书房、跟着其他成年的阿哥上朝之外,好象也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就这么一直到了六月。
  满人来自关外,所以不是很耐热,每年到了六月前后,康熙总是要奉皇太后去塞外避暑,今年,听说热河行宫已经有了很多的扩建,宫里上至嫔妃、成年的、没有成年的皇子公主,下到我们这些侍奉的人,当然都想去看看热闹了。
  我这几天偶尔出去办事,总是看到其他几位娘娘宫里的丫头在积极的做着各种准备,似乎只能出行的日子一到,就可以立马跟着皇上出巡一般。
  悄悄问了吟儿,她只是摇了摇头,虽然没说什么,但我隐约也明白,随扈出行这种事情,不大可能落在我们这里。果然,几日后,圣旨一下,随扈的名单,没有良妃,甚至也没有八贝勒胤禩。
  良妃一如既往是淡淡的,不象其他主位那样,会去找康熙撒娇,到了这里半年多了,我渐渐也看懂了一些,良妃与这宫里的很多妃嫔不同,她从来不会去引起皇帝的注意,甚至在很多可以引起皇帝注意的场合有心无心的回避,也许,惟一能让她关注的,就只有胤禩了,每天,只有胤禩来请安的时候,她才真正的开心,好象眼中看到了他,就已经是整个世界了。
  开始,我并不能理解这种行为,爱情这个东西,是要去主动争取的,良妃现在这种政策,分明是一种消极不合作,康熙的大小老婆有那么多,这样的随波逐流,当然被淹没在人海中了。
  但是,跟在她身边日子久了,在宫里见的人和事情也一天天的多了起来,我才在某一天,真正理解了后宫,理解了帝王之爱。
  后宫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在二月里,康熙前脚出门上了五台山,后脚,一个去年和我一起入宫,在乾清宫侍奉的宫女,便在某一个深夜,小产进而血崩,死得无声无息。这件事情,在这后宫当中,几乎很快便人尽皆知,但是,奇怪的就是,每个人都选择了守口如瓶,仿佛这样的一件事,从来就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我当时甚至都以为,这个宫女是不是犯了忌讳,和什么人有了私情,才被秘密清洗掉,但事实却是,康熙回宫后的几天,下了一道恩旨,追封这个连姓名都没有被人们记住的女子为答应。
  原来,原来孩子的父亲是皇帝,只是,对于自己孩子和孩子母亲的死因,却没有进行过追究。
  这就是后宫的一个缩影,这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爱。
  忽然,我很佩服良妃,听说她的出身也很卑微,也曾经在乾清宫作过宫女,但是,她却在这样的勾心斗角中生存了下来,还保全了自己的儿子,这样的女人,真的不简单。
  帝王之爱,她一定曾经拥有过,只是,她明白,该在适当的时候放手。
  后宫的女人,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儿子了。在儿子与丈夫的单选题中,她选择了儿子,这是个聪明的做法,却也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
  
  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起来,夏天的北京,还真是够我这个东北人受的,那就叫一个热呀,阳光也不见得有多足,但是空气总是闷闷的,穿着一套宫装,不动都是一身汗。天呀,我是多么想念空调呀,电风扇也行呀,但是,现在,我能拥有的最先进的乘凉工具,却也不过是一把娟制的宫扇而已。
  还有一件让我郁闷的事情就是,十四阿哥这次又跟着康熙去塞外了,算来,从他的生日之后,我们就没有单独见过面,有时候,我一个人悄悄拿出那块金表来看的时候,都觉得那么不真实,曾经真实发生的一切,不知怎么,就是让人觉得,没有真实的感觉。
  
  这天吃过晚膳,良妃忽然要我研墨,别看我不会用毛笔写字,但是在现代的时候,我就极其的喜欢什么砚台、墨块之类的东西,到了良妃这里,她见我对这些东西总是露出好奇的眼光,得了空就跃跃欲试的想摆弄一翻,就索性让我伺候起笔墨之类的事情。
  终于有了可以挽起袖子的理由了,我要研墨呀,总不能让自己宽大的袖子,在主子的砚台和字画之间蹭来蹭去吧,既然可以挽起袖子,那当然就要挽高一点了,天晓得,大热天穿着一身长袖的裙子的滋味,难受呀。
  良妃倒是没有注意到我的粗鲁行为,袖子一直挽到接近肩头的位置,虽然衣服的料子薄,但是也足以让我的手臂不能自然的垂下,这样,就使得我的样子,不像是做一件极斯文的事情——研墨,倒像是准备随时拿起片刀,出去砍人。
  提起笔,良妃沉吟了片刻,才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些个字,每一个都很美,飘逸娟秀,一看就是出自才女之手,只是,可怜了我站在旁边,眼睛不错的看了半天,只研究明白了这些个都是篆字,至于写的是什么,可对不起,它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
  心里哀叹呀,这旧时代的文盲,看来我是当定了,不仅不会写,现在人家玩点高难的,就连读也成问题了,幸好我回到的是中国的古代,这要是落在一个外国人身上,乖乖,我就连听和说也完全不行了,真可怕。
  和以往一样,良妃也不过是写了几行字,便自去午睡了,留下我,对着这些个字,感慨自己白白受了一十六年的寒窗之苦,到头来,竟然是英雄全然没有用武之地。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一个轻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这些天,我渐渐的熟悉了这个声音,和声音的主人,良妃唯一的儿子八贝勒胤禩。
  康熙出巡之后,很多事情都交给了留守在京里的几个阿哥处理,胤禩当然是每天都很忙碌了,但是,每天,他无论在做什么,都会抽时间赶过来,给自己的母亲请安,竟然是风雨不误的。
  这常让我想起以前在电视上看的那个常回家看看的广告,不能不承认,古人的这种对父母的孝顺,是现代人正在逐渐丢失的宝贵情操。
  胤禩其实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最初认识他的时候,是不怎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但是真的接触时间久了,他的平和、他的睿智、他的纯孝、他的才华,他的……渐渐的,他的很多优点都被一点一点的发掘了出来。
  “看这些字呀。”我闷闷的回答,一个人忽然发现自己变得一无是处,心情总不会好到那里去。
  “看这些字?这些字有什么特别吗?”他好奇的也凑过来看,好半晌,才说:“额娘的字就是好看,难怪你看得这么入神呢?”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字好看,是只要一眼就能得出了,还用他看这么久才说。
  我看这么久的原因是,我希望好歹能认出一两个来,也好安慰自己一下。
  于是,胤禩很不巧的,在一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我用看白痴的眼光扫描着他。
  对了,我总结了胤禩的很多优点,似乎还忘记了一点就是,他的脾气,在和我接触的次数增加后,就一直是非常之好,不像我偶然也会遇到的九阿哥,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副嬉笑的表情,从来不忘了在嘴上占点便宜,虽然吃鳖、跳脚的时候更多,但是却颇有屡败屡战之势,让我头痛不已。
  对于我“偶然“的言语或是眼神上的冒犯,胤禩采取的措施很简单,就是自动过滤掉,于是,他问我:“你看得这么入神,是认得字吗?你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吗?”
  原来是首词,嘿嘿,只是怎么不能说得详细点,这究竟是首什么诗呢。
  于是我笑,含糊的说:“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这是怎么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个,也可以也许吗?”他好笑的说。
  我摇头,学这他的口气说:“非也,非也,知或不知,全看贝勒爷怎么做了。”
  “我怎么做?”他满脸问号。
  “我的意思是,您读一遍,我就说说这首诗的意思,如何?”
  “这样吗?好,我读过之后,要是你说不出是什么意思,可要受罚,怎样?”
  “还要受罚,先说罚什么?”我无赖的品性发作,不讲好条件可不行。
  “要罚,就罚……罚什么呢?就罚你照年前我在你那里看到的哪个荷包的样子,再做上一个,但是,花样可要不同的,手工也要更好的。”他还是一片温润的感觉,只是,我怎么觉得,那清澈的眼眸中,此刻的光芒,有些烫人呢?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总是无人亦自芳。”他缓缓的读出,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这是一首吟颂鲜花的诗,什么花呢?'风来难隐谷中香’,空谷幽兰,莫不是一首兰花诗,只是这后一句,'不因纫取堪为佩,总是无人亦自芳’却让我不自觉的想起良妃。
  我也缓缓的说出了自己的理解,眼睛同样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笑话,自来这种比谁的眼睛可以长时间不眨的游戏,我就没输过,虽然现在我看着的,是一个非常帅的年轻男子,也许过后我会脸红,但是,眼下,不会。
  他的表情是惊讶,虽然这种表情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但是我也看到了。
  八旗中的女孩子,读过书的并不是很多,想来,我是又做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行为,于是他问:“原来你读过书?”虽然是疑问,但是神色和语气,却很肯定。
  我松了松肩,补充说:“但是我不怎么认识字,也不会写字。”
  “什么?”这回又轮到他惊讶了,“这叫读的什么书?”
  “就是这样的呀,你们不是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吗?这样难道不好?”我反问他。
  “放在别的女人身上,也许……好吧,只是你……”他沉吟了片刻说:“那你想多认识些字吗?”
  “难道你想教我?”我有点惊讶的问。
  “有何不可?”他挑眉。
  “好呀”,我开心,就要扫盲有望了。
  那天开始,每天来给额娘请安的胤禩多了项工作,就是解答一些我看他带来的书中,实在不认识又猜不出的字,好在我的古文课,从初中起就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好的,很多语法的问题我都完全可以解决,每次请教的,也都是些生僻的东西,对于我的阅读能力,胤禩每每表示惊讶,偶尔也考考我,可是,他也不看看每天给我的都是什么书,开始是论语,初中我就读了很多篇了,我挑会的背两段,他的眼睛就分明在夸奖我,聪明。
  然后是孟子之类的,多少我都学过些,也能背点,蒙混过关。
  后来就离谱了,一本唐诗,毫无新意呀,不过作为识字的启蒙读物,我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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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就在我扫盲的过程中,猛然的热了起来,北京的夏天,热得实在是有些离谱,去年好象还不怎么觉得,但是今年,简直就不是人呆的日子,没有明艳的阳光,天的感觉总是压得低低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很像蒸桑拿。
  胤禩依旧是经常带写书来给我,内容嘛,大体是并不复杂的那种,只是对我而言,四书五经之类的读物,实在是枯燥得紧,我一不要考虑升学,二也不要考状元,读得再多有什么用?加上自己的三分钟热血一过,兴致也就淡了下去,不当值的日子,抱着本书,往自己的床上一歪,也看不了几行,一准是要去会周公的。
  由于我每天得过且过的偷懒,自然也就如同学生时代害怕遇到老师一样,尽可能的躲开胤禩,免得他询问的时候尴尬,于是,当值的日子,估摸着他要来了,我就找点什么事情,暂时在小厨房或是那个耳房躲上一会子,等到他走了之后,才晃悠出来,还别说,这招挺管用,一晃七八天过去了,还真是没见着。
  今天我不用当值,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自然可以舒服放纵一点了,索性也不去穿那繁复的宫装,只把我带进宫的那个小包袱里找出的一件棉制旗袍,剪去大半幅的袖子之后,穿在身上,头发也懒得梳,就随性披在身后,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随时可以睡觉,不必觉得梳好的头发在躺下的时候咯得难受。
  天气太热,吃过晚饭,其实也就是我们午饭之后,实在是睡不着,灵机一动,就拽出了前一阵子看的《孟子》,这东西比安眠药好使多了,催眠得又安全又舒服。
  朦朦胧胧间,忽然觉得手里一松,俨然就是我在端茶的时候失了手,还撒了面前一个人一身的热水,接着是拿着棍子的太监冲我走了过来。
  闯祸了,我几乎从床上跳起来,眼睛还没有睁开,人却已经撞到了什么,那东西接触到皮肤,是很软、很光滑的,应该是丝绸,我眯着眼睛想,是丝绸,没错。
  只是这丝绸里面,还包裹着什么,捏了捏,软软的,里面又硬硬的。
  “我是不是该大叫'非礼’”,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胤禩,我猛然警醒。
  眼睛睁开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已经从床上坐起,双手却牢牢的抱住了他的手臂,而这个家伙,此时却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我的床边,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我露在外面的雪白的手臂。
  就这样,还敢叫非礼,恐怕我叫还合适应景一点。
  所以我果断的放手,并且把手臂背到了身后,然后理直气壮的说:“请问八贝勒,非礼勿视,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他在我的手臂移动的时候,已经有了察觉,却也没有调整视线,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掩饰,依旧直直的看着我,听到我问,才缓缓的说:“有时候,我觉得圣贤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女子无才,也许真的不错。”
  说完这些话的同时,他的头也抬了起来,乌黑的眼眸,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对上了我的,那其中,不再是波澜不惊的湖泊,而是,可以随时幻化出万千风浪,却又风平浪静的大海,宽阔、温柔,让不小心进入的人,轻易的就迷失了方向。
  我原本要反驳的话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看着他,半晌,才气呼呼的推他,示意他站起来。
  “别再躲着我了”,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好说话,只是,在站起来的同时,轻轻撂下了这句话。
  我脸红,做的小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他很随意的环视着屋子的四周,当然也看到了他前些天带来的御制诗集,早晨我曾经翻了翻,所以它此时正敞开着,放在小桌上。
  站在小桌旁,他也低头去看那本诗集,神色中,有了一丝迷茫,停了一会才问我,“皇阿玛的诗,你看过了,最喜欢那一篇?”
  “皇上的诗,自然都是好的,我每一篇都很喜欢呀。”
  其实我没有说实话,如果是早几个月看到这诗集,也许我会为'月掩椒宫叹别离,伤怀始觉夜虫悲。泪添雨点千行下,情割秋光百虑随。雁断衡阳声已绝,鱼沉沧海信难期。繁忧莫解衷肠梦,惆怅销魂忆昔时。’的情怀迷倒,那是康熙写给孝懿仁皇后佟佳氏的,不过,在我充分的见识到了帝王之爱的今天,我忽然不太相信帝王也有真爱了,所以我更喜欢其中的另外一首。
  “对我,你始终不肯说一句实话吗?” 胤禩悠悠的说,语法上是疑问,语气上却是肯定的。
  “'挽弓策马论英雄,漫卷黄沙破帝宫。文治武功真大略,佩文新谱墨林崇。’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皇阿玛的这首诗,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应该像皇阿玛那样,成为那样的人。“他微微闭了闭眼,才接着说道。
  我的心却在这时猛的一动,这就是我喜欢的那另外一首诗,平心而论,这不是我读过的最有文才和气势的诗,但是,从康熙的口中吟出,却绝对是另一番滋味,没想到,还有人和我看法相同。
  接触到我看过去的目光,胤禩愣了片刻,才说:“我该回去了,明天,别在躲着了”,他顿了顿,才又说“还有,我希望,我看到的,只是本来的你,就像九弟、十四弟,他们看到的你一样。”
  
  
 
笑话
  那天以后,我照旧当值,只是,不再回避什么,其实原本我也没什么值得回避的,不就是他拿给我的书太过枯燥,我读不下去,又害怕他问起。最近几次,他带给我的书内容已经有了明显的改进,很多小品文,故事精练,文辞华美,常常害我挑灯夜战,碧蓝每每埋怨我害得她失眠,其实我自己又好到那里,晚上用功过甚,白天就精神难免不济,幸好良妃从来不去计较。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现在的情形有点怪,每天只要胤禩过来,良妃总是要命我端茶倒水、递点心拿水果,很多时候,他们母子对话,也不避讳我。
  胤禩的嘴很甜,每天来了,总是要说好些招笑的话来,哄母亲开心,这下可苦了我了,我爱笑是出了名的,而且还属于后劲特强那伙的,别人说了好笑的话题,我跟着大家笑过之后,半晌,我还会扑哧一下笑开来,然后是越想越觉得好笑,进而一发不可收拾。
  这天胤禩又说了个笑话,说是一个痴人去卖黑豆子,走到河边的时候,车子倒了,豆子全部洒到了河里,这人急了,连忙跑回家,叫了家里人一起捞豆子,却不想,刚一离开,早有旁边看到的人一拥而上,捞了个干干净净,待着痴人回来,河水里只见一群蝌蚪,痴人只道是自己的豆子,忙涉水走了过去,结果蝌蚪四下逃窜。痴人狠狠的说,我认得你们就是我的黑豆子,只是可恨你们,长了尾巴,就不认识主人了。
  
  母子笑了一会也就过去了,反倒是站在良妃身后伺候的我,在沉默了一会,猛然想到了几年前风靡全国的关于马甲的笑话,'小样,穿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本山大叔经典的口音在脑海里回放,倒是很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我在强忍无效之下,笑了出来。
  “婉然,你这个傻丫头,又笑什么呢?”良妃这些日子见惯了我的傻笑,好象有点习以为常了。
  “是呀,婉然,你在笑什么,说出来额娘和我也乐乐。” 胤禩接着说。
  “这……”我沉吟了片刻,看着他们母子今天都这么高兴,很想说出来凑个趣,又看到胤禩一直盯着我,眼睛里是说不出的鼓励,一时也想不起其他的笑话,只要咬牙说了这个脍炙人口的笑话。
  及到说起马甲来,我才猛的醒起,这个现代的名词,古代人要怎么理解呢?好在马甲这种服装,这里也有,不过叫坎肩罢了,眼睛一转,看到良妃和胤禩今天都没穿这东西,祈祷着但愿别犯了忌讳,正待开口时,外面却有人通报,说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找胤禩有急事。
  如今皇帝出巡在外,成年的皇子自然不怎么方便出入别人母妃的寝宫,因此,胤禩只好站起来,给母亲行了礼告退出来。
  照旧,良妃命我送送贝勒爷。
  一起走到宫门口不远处,眼前没了穿梭的宫女和太监,胤禩却一把抓住了正在低头走路的我的手臂。
  我吃了一惊,转头看他,却见他笑眯眯的说:“婉然,刚刚那个笑话你还没说完,我不耐烦等到明天了,现在说完它好不好?”
  “好呀,不过先说好,奴婢可没有冒犯的意思,要是一会说错了什么,贝勒爷可不能治了奴婢的罪。”笑话,我刚刚说的时候没有多想,走出来才自冒了身冷汗,坎肩可是现在宫廷了,主子们最喜欢的服饰,乌龟这种词也不是可以乱说的,良妃是对我不错,胤禩对我简直就可以说很好了,但是,我在他们眼中,能算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一旦逾越了自己的本分,恐怕下场真的会很惨。
  “说吧,无论说什么,我保证不怪罪你。” 胤禩笑着说。
  “恩……老虎看见蛇沉到了水里,半晌,一只鳖爬了上来,忙上前摁住,说'小样,穿了坎肩就不认识你了’”,我想了想,决定凑在他耳边,悄悄的说。
  笑话最妙的就是应景,我的话音刚落,宫门口忽然晃过了一个身影,看到我们站在门口却迟迟不出来,已经忍不住急了,喊着:“八哥,快点,有急事找你呢!”
  说话的人正是十阿哥,此时,他的身上,正穿了件丝制的“巴图鲁”坎肩。
  看着胤禩脸色如常,好象没有生气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已经先自笑了,胤禩终究也没绷住,就这样,十阿哥站在我们面前,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笑不可抑的样子,脸上的神色,有些恼火,更多的确实莫名其妙。
  半晌,笑终究是止住了,我赶紧上前蹲身说:“奴婢给十阿哥请安,爷吉祥。”
  “吉祥,被你这么一笑,我看想吉祥也不那么容易吧,哼……”十阿哥还在生气中,因为刚刚他被我们笑得毛毛的,还以为自己脸上又什么东西,已经用袖子在哪蹭了半天了。
  “奴婢知错了,还请十阿哥责罚。”我只好做惶恐状,继续蹲在地上,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讨饶。其实自从那次雪仗过后,这个一心只知道玩的家伙,为了找些新奇的淘气花样,没少偷偷来求我,不过,我并不肯常常指点他,为此,他可没少咬牙切齿,不过看到比他精灵多了的九阿哥,在我这里也从来没占到什么便宜,只能忍了,如今有机会,怎么能不拿住。
  “要饶了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十阿哥开口了,眼睛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一定又想问我,怎么找点新奇的花样淘气。
  “好了,老十,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还只一心的调皮”站在一旁的八贝勒终于适时的端出了自己兄长的架子,一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但是嘴里却也半真半假的责备着:“还有你,婉然,一天到晚只想着怎么淘气,上次做的那个弹弓,老十拿了去,远远的瞄着三所廊前的鹦鹉,结果鹦鹉没打着,石子进了屋子,把十四弟屋里的那个进贡的琉璃花瓶打了个粉碎。十四弟不说什么,你们也不知道收敛。”
  我看向十阿哥,他冲我做了个鬼脸,我好笑的冲他眨了眨眼睛。
  “哼……十弟,你不是找我有急事么,这会还不快走。” 胤禩忽然有点不高兴似的,瞪了十阿哥一眼,可怜的老十,他正在再接再厉的冲我扮着鬼脸,被自己哥哥猛的一吓,脸一下子垮了下去。低着头,连忙就走了。
  我笑,等着胤禩走了好关门回去复命,却不提防被他拉了一把,人几乎撞到他的怀里,还没等我挣扎,他的声音已经在我耳边响起,低沉,几近于无的声音,夹杂着轻轻的呼吸,弄得我的耳朵好痒,恐怕脸也瞬间红了起来。
  “婉然,这个笑话,别再对人说起了,额娘也别说,知道吗?”
  我一愣,这样的结果,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我已经决定永远不再提这个可能会扣上大不敬罪名的笑话,只是没想到,胤禩还会专门提醒我。
  看着我定定的目光,胤禩笑了,依旧是那种很温和的笑容,让我心理淡淡的阴影很快消散在这阳光般的笑容里,他说:“我吓着你了吗?我只是想你明白,宫里,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也许他还准备和我说点什么,但那边,十阿哥委屈的声音却说:“八哥,你叫我快走,怎么自己又不走。”
  胤禩没办法,只好轻轻拍了我的肩一下,留给我一个大大的温暖的笑容,转身走了。
  
  时间就这么在每天的笑闹中,匆匆走到了八月。
  这些天,胤禩是照旧每天来请安的,遇到我当值的时候,他们要我留下,我就安静的给良妃摇着扇子,听他们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凑趣说些无边无际的笑话,更多的时候,我总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自觉的回避。
  也不是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其实我还没有那样的觉悟,很多时候,我也分辨不出什么是我能听的,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何况,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下,他们母子本也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是我生性懒散,最讨厌在别人面前立规矩了,难得有胤禩替换我一会,当然要撤出去,呼吸自由的空气了。
  八月的桂花开得正好,良妃的寝宫里就有两棵桂花树,据说是银桂中的一种,乳白色的花朵,每每离得好远,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浸着的,那甜甜的香味。
  有趣的是,在没来到古代之前,我喜欢吃桂花糕,却从来没见过桂花的样子,现在常常看到桂花,却反而没有了桂花糕吃。
  今天当值的还有吟儿、咏荷,他们都是在良妃身边多年的人了,我自然是乐得偷闲,既然主子没叫,当然也没过去端茶倒水,只是远远的站在园子里的桂花树下,安静的看着那洁白的花瓣,任愁绪包围着自己。
  桂花开在中秋前后,中秋本是个属于团圆的日子,我虽然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却终究不免想家。只是,家又在那里呢?
  甩了甩头,我终究是选择了笑,还没到中秋呢,怎么就这么伤感了起来。
  ]家在哪里又怎样,人本就该志在千里,过去的我,太依赖家了,所以上天就给了我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让我到一个再不能回家的地方,重新的生存,但是,无论我走到那里,家永远会在我心里,因为家住着给我生命的父母,现在,就全当自己到外地工作吧。
  想到这里,我对自己笑笑,攥紧拳头,抬起手臂,做了个标准的'加油’造型,大声说:“加油、加油,你一定行。”
  话音刚落,就觉得周围的气氛是怪怪的,我回头,身后站着的,是刚刚从良妃那里出来的胤禩和送他的咏荷。
  显然,我刚刚的举动让他们觉得怪异得很,因为咏荷的眼睛睁得几乎圆了,就是八贝勒胤禩,这时也是表情奇怪,吃惊、好笑,或者兼有之吧。
  看着他们站着不动,我有点不好意思,作为一个古代的女子,我的行为显然又超出了标准,但是也不用这样看着我吧,想笑就笑呗,反正我脸皮厚得很。
  于是,我递给胤禩一个威胁与恐吓兼有的眼神,意思是告诉他:要笑要走,都随便,但是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怪物。
  大约是收到了我的暗示,胤禩微微一笑,转身向宫门走去。
  我松了口气,只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立马也收到了一记警告的眼神,是咏荷,她在用眼睛告诉我,见到了贝勒爷,我还没有请安跟恭送。
  我吐吐舌头,在他们身后蹲下身,说道:“奴婢恭送八贝勒。”
  前面的脚步一停,胤禩好听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笑意,说了声“起吧”就消失在宫门处。
  这个坏家伙,一定是在背着我偷笑,我咬牙切齿的想,最可恨的是,还被我发现了。
  赶在中秋前,北巡的康熙爷回到了宫中,看得出,中秋还真是个很受重视的大节日呢,皇帝都特意回来庆祝。
  知道所有跟着出巡的阿哥们自然也跟着回来了,我心里有了几分喜悦,真的很久没见过十四阿哥了,这宫里,这半年来,最常见的就是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他们三个,就连十三阿哥,自那场雪仗过后,也是太久没见了,听说他常常和四贝勒在一起,一想到胤禛那双冷然的,可以穿透一切的眼眸,我总是没来由的害怕起来,但是,却总是忍不住想要迎上那让人心寒的目光,想从中看到的更多,我这是怎么了?
  奇怪的是,胤祯回宫已经有几天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在我眼前出现,如果说是皇子的活动多少有些避讳的话,为什么胤禟和胤誐这两个家伙,没事总会在我眼前晃悠?
  康熙回宫之后,良妃就不大让宫里的人出去晃悠了,吟儿是特特意的知会了我,除了正经的差事之外,不要往其他的地方跑,看来我这调皮和捣蛋的本事,是在良妃那里挂了号了。
  中秋的前一天,不必当值,我是百无聊赖呀,只好一个人在回廊里,对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发呆,早听说桂花酿好喝了,只是也没什么机会品尝,还听说桂花可以做很多好吃的,现在也只能在这里呆呆的看着,可惜呀。
  “想什么呢?站在你身后这半天了,也没发现?”身后一个声音问我。
  “要是有一碟桂花糕,一壶桂花陈酿就好了。”被人一问,我就呆呆的把正想着的说了出来。
  “扑……”身后一个声音在笑。
  另一个声音却微叹的说:“真是只有一个'吃’心眼呀。”
  我猛的回过神,身后却站着胤禟和胤誐这两个家伙。
  胤誐一门心思的在狂笑,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胤禟却一边摇头,一边惋惜的看着我,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在说:可怜了这一副好皮囊,骨子里却是一个只知道吃的傻瓜。
  他倒会看,还真可惜了这好皮囊,骨子里莫名的换上了一个我。
  于是,我傻笑,于是胤誐笑得更厉害了,胤禟却是一副看到大便的样子。
  正不可开交,那边胤禩已经出来了,看到我们都在回廊,便走了过来,人没到,已经问了:“再笑什么呢?”
  胤禟一副看到救星的表情说:“八哥,你来得正好,快找个太医,救救婉然这丫头吧。”
  胤禩一皱眉,看向我说:“病了,看着不象呀,也没听人说起?”
  胤禟和胤誐齐笑了开,胤誐说:“她不是身上病了。”正待说下去,却看到了我正恶狠狠的盯着他,忙摸摸鼻子,住了口。我心说,这孩子今天倒聪明了。
  只是不知死活的人依旧随处可见,而且眼下就有一个,胤禟已经懒洋洋的开口了:“的确不是身上有病,是……”他想了想,说:“是脑袋,想吃的想得发疯了。”
  说着就把刚刚他们看到我时和我的对答说了,为了故意忽略我杀人的目光,他转了转身子,留给我一个大大的后背。
  哼,臭小子,躲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你等着……我恨恨的想。
  听了他的话,胤禩也笑了,临走时不经意似的落后了几步,轻声对我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没想到你竟喜欢。”
  到了晚上,跟着胤禩的太监小陈忽然来找我,带来了两包东西,没容我看仔细,只是忙忙的递给我说:“爷说了,桂花陈酿最是后劲十足,一次不可多饮”,便自去了。
  回到房里,碧蓝还没有回来,我坐在床上打开纸包,一个里面是我最喜欢的桂花糕,另一个却是一小坛桂花陈酿。
  其实我本来就不会喝酒,不过对古人喝的各种美酒一贯羡慕罢了,那敢真喝,就我那沾酒就倒了本事,还不把什么都说出来。
  小心的收起了那小坛酒,我抓起一块桂花糕放在了嘴里,真的很甜,比我从前吃过的都甜,一直甜到了心里。
  
 
指婚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一章,可能很多喜欢十四的朋友预备了不少鸡蛋\柿子之类的准备招呼我.
我只能高呼,我冤呀……
我发誓,我没有剥夺十四第一男猪的地位,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毛孩,要得到爱情,该走了路还长着呢!没有风雨,怎么见彩虹……
我不想写一帆风顺的爱情,我要让他们接受考验,同时,也要给我喜欢的其他人制造机会(偷笑中,最近迷上了老八)。
至于老四,马上出场,大家等待一天吧……
我觉得,即使老十四结婚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是不是?
不说了,祝各位晚安……也许,应该说,早安!
  中秋节,早早就有太监过来宣旨,说皇上赐宴,请良妃晚上早些过去。
  和皇上共尽晚餐,实在是一件大事,宫里上下,立刻就忙碌开来了。御前是不能出任何纰漏的,所以我这样经常状况不断的宫女,自然是不能陪同前往了,又错失了看看康熙长什么样子的机会,我暗自叹息,来了一年多了,竟然没见过皇上长得是圆是扁,搁现代一说,谁信呢?看来这白头宫女始终不见天颜的事情,不是文学作品编出来的呀。
  皇家的筵席究竟摆在哪里,我也没有多问,等到良妃和一众宫女走了,我就也跟着出了来,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不过是贴着宫墙,走动一会罢了。
  今天的月亮真的很圆,古代的最大好处就是,空气没有污染,也没有什么现代的光污染之类的,天空的那样的蓝,即使是无边的黑夜也不能掩盖半分,月亮是那样的明亮,皎洁如银盘一样,我还是不知不觉的溜到了御花园,这里也有几棵桂树,花香弥漫。
  我坐在了树丛中,就像我刚进宫那会一样,抬头,痴痴的看着天,看着月,忍时间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忽然有了脚步声,两个宫女并肩走了过来,我隐在着树丛里,听其中一个小声说:“今天指婚给十四阿哥的那个舒舒觉罗氏,还真是有福气呢,虽然是个侧福晋,可是在福晋进门之前,这几年的恩爱,也不是别人可以比的了。”
  我的脑子忽然一片混沌,有点恍恍惚惚的,他们在说什么?十四阿哥要娶福晋了?
  “就是,听说那个女孩是员外郎明德家的女孩,今年春天和母亲一起进宫给德主子请安,正好遇到了十四阿哥,年轻的男女,又都是那样的人才,两个一见钟情呢,所以今儿,德主子才趁万岁爷高兴,给他们请准了这门婚事。”另一个站在了我前面的甬道上,左右看了看之后小声的接着说。
  “哎,如今十四阿哥也娶了侧福晋,咱们见天着伺候,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运气呢。”两个宫女一边羡慕别人的好运气,一边感慨着自己,渐渐走远了。
  天地间,这会儿又重新剩下了我一个人,呆呆的坐在这里,心里百感交集。
  心里只是在反复着刚刚两个宫女留下的话,十四阿哥,要成亲了。
  同样的地点,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初次相遇,横空飞起的扫帚,月光下,俊美的男孩,一次一次,被我误伤了,却从来没有真正生气的男孩;那个拿着狼牙项链微笑看着我的男孩,那个雪地里,想都没想就脱下披风给我的男孩,那个拉着我打雪仗的男孩,那个生日那天,温柔亲吻着我的额头的男孩,那个对我说'从我第一天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生命里,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可以吗?婉然,永远不要走开’的男孩,一桩桩,一件件……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记性不是很好,没想到,这些原来我都记得,而且,记得这么清楚,连一个细节也没落下。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自己没有爱上胤祯,因为那种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不是我心目中的爱情的感觉,但是,为什么,今天听到他要娶别的女人的消息,我的心里,却这样的酸楚呢?
  我很难过,现在,很难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就像,就像天空中,我最喜欢的那颗星星,我每天看着它,从来没想过要拥有它,因为我知道别人也不会拥有它,但是,忽然有这么一天,它就被别人摘走了,心里那种失落,无法言语。
  胤祯,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责怪你,因为我还没有爱上你,但是我还是很难过,从此以后,你不再是那个只会对我笑的孩子了,你的生命中,会开始有好多的女人,你会和她们在一起,生子,偕老。
  可是,胤祯,当初你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叫我不要离开,自己又为什么要先转身离去?这些日子,你从不出现,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吗?
  我心情有些烦躁了,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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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无目的的四处走走,终究还是顺着花香,来到了桂花树下,暗香浮动,月色清明,静夜无人,我坐在这里,仰望明月,都说月宫之中,也有桂树,还有那碧海晴天夜夜心的嫦娥,也不知神话传说究竟自何时流传了开来。
  关于桂花的种种,我知道的有限,但是却常常喜欢哼一首歌,好象哼的时候,就会看到米雪一身古装,坐在窗前,外面是摇曳的桂花树。
  可是有谁会想到,今天这歌曲依旧,只是站在摇曳的桂花树下的人,却变成了我自己呢?
  一时情不能自禁,歌声已经轻轻的,哼唱了出来……
  尘缘如梦 几番起伏总不平 
  到如今都成烟云
  情也成空 宛如挥手袖底风 
  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
  繁花落尽 一身憔悴在风里 
  回头时无情也无语
  明月小楼 孤独无人诉情衷 
  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泊
  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 
  任多少深情独向寂寞
  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一城风絮
  满腹相思都沉默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一曲唱罢,到底心意难平,在这举目无亲的大清朝,我一直把十四当成是一个最重要的存在,难道以后,我必须放手了吗?因为他的生命中有了其他的人存在,不能再如同以往那样,肆无忌惮的相处了。
  抬头,天空永远只是一个四角的存在,失去了自由,不知还有多少未知的起伏在等着我,而我,又是为了什么,来到了这里呢?
  目光迷离时,茫然四顾,却发现,不远处的另一株桂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月色如水,衣袂沾风,说不出的飞扬,也有,说不出的落寞。
  大约是对我注视有了些许的感应,那身影缓缓转身,我的心一紧,竟然是他。
  月光下,四周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种飘渺之下,看得不那么真切,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我竟然觉得,那平时让人惊心动魄的目光,此时竟然没了往日的冷漠和戾气,留下的,只是一片深沉的寂寞。
  这个人,是我意料之外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没想到竟然会不期而遇。
  半晌,我们相对沉默,我竟然也忘记了我应该马上请安问候才是。
  只是这样的,看着彼此。
  直到他开口,“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歌,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我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发现当中,竟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见我犹自发愣,他摇了摇头,几步走到了我的眼前,手中的折扇不轻不重的敲了我的头一下。
  我受惊,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见到他猛然在眼前放大的脸,不自觉的重心不稳,几乎重又坐回到地上,幸好,身后的桂树,及时的支撑了我。
  “你很怕我吗?”看到我的狼狈,他不露声色的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神情,在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
  我的心却是一颤,只在这一刻,为他神情的变化,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眼中的冷漠和戾气的深处,竟然还隐藏着如斯的寂寞。
  是的,寂寞。
  我不知道眼前的人,大清朝现在的四贝勒胤禛,未来的雍正皇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觊觎皇位的,只是,对一个生活几百年以后的人来说,旁观历史,我知道,知道这条帝王之路,他缓缓行来,要经历太多的风雨坎坷,甚至在他死后的几百年、几千年后,还要承受着后世的非议,弑父、逼母、杀兄、诛弟,让人齿冷的文字狱,桩桩件件,在野史的渲染下,都足以抹杀他的功绩,也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会问问他,一路走来,可曾后悔过。
  不过眼下,我不能问,一切,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只是,为什么现在他就如斯的寂寞呢?
  还没有对皇位展开争夺之前,他们不是该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才对吗?他年纪轻轻,已经是和硕贝勒,母亲在宫里虽然始终没有得到贵妃的头衔,但是恩宠不衰,他不同于太子和十阿哥,十三阿哥生母早亡,他不同于八贝勒生母身份低微,为什么,他反而没有他其他的兄弟那般的快乐?
  我隐隐记得,德妃在历史上,的确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她更喜欢自己的小儿子,对十四阿哥给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成为九五至尊。
  其实也难怪吧,一个这样的胤禛,永远用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在母亲面前,又怎么是自己活泼可爱的弟弟的对手呢?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原因,让他这样的寂寞,在这冷漠的宫廷,失去最亲最近的人的爱,于是用更多的冷漠,武装了自己呢?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同情他,纵使将来注定了要富有四海,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寂寞的人,这种寂寞,注定了要伴随他的一生。
  我是一个不善于掩饰内心的人,大概心里想着可怜和同情他,目光中,就不自觉的流露出了这样的神情吧,反正,当我察觉的时候,正是他伸出手来,一下蒙住了我的眼睛的时候,他的声音很低,他说:“谁允许你这样看着我。”
  
  眼睛被人蒙住了,可是我却笑了,属于自己的伤感,在替古人担忧的情况下,也暂时消散了。
  我伸手,试图把眼前的冰凉的大手拉开,但是徒劳无功,我没有他的力气。
  于是我只好用还处于自由状态的嘴,希望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四贝勒,能不能劳驾您放开尊手,这样我很不舒服。”
  “哼!”这是我得到的回答,看来这位爷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那请问,您要怎样才肯放手呢?”我装傻到底的问。
  “……”没有回答。
  眼前一摸黑的感觉简直让人不能忍受,我有点火了,手上也用了力气,决定发狠的拉下那只大手,只是,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讨厌,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弄得我的眼睛好痛,”我终于急了,毕竟,我的脾气一直就不好,“我告诉你,你总是这样的用冷漠武装自己,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就是到你死的那一天,你都得不到你想要的感情。”我情急的吼了出来。
  眼前的大手忽然失了力道,被我拽了下来,忽然恢复了光亮,但是眼睛被他用力捂得涩涩的,很难受。
  只是还没等我的眼睛恢复正常,那只大手又猛的捏住了我的手腕,迅速的把我拉近。
  “说,这些是谁教你说的,你接近我,目的何在?”他的声音轻柔,但是语气森冷,隐含着重重的杀机。
  
  我闭了闭眼,我就知道,我将来要是被喀嚓了,一准也是因为我这张嘴,什么不能说,什么能说,总是缺少个把门的。不过事已至此,为了我不被他在这里暗杀了,也只好铤而走险了。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目光中已经收起了畏惧,尽管此时,我怕的要命,但是,我无路可退。
  昂然的抬头直视他,我一字一句,声音轻柔但坚定的告诉他:“没有人教我说什么,我只是在陈述我看到的一切,你不快乐,尽管你身份高贵、有权有势,但是,权势从来不是幸福快乐的必要条件。你是天皇贵胄又怎么样,你敢说,你心里从来没有向往过,人世间,最平常普通不过的亲情?父亲的爱、母亲的爱、兄弟的爱、女人的爱,让他们只把你当成你本人,而不是什么四贝勒,只是单纯的去爱你这个人……”
  “够了”,他忽然用力推开了我。“你是什么东西,你懂得什么?你又看到了些什么?”
  我正在慷慨陈词中,被他一推,脚下的花盆低一歪,只觉得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疼痛,人也支持不住,扑倒在地上。
  “我在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皇子眼里,当然不过是贱命一条,我什么都不懂又怎么样,最起码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要去表达出来,说出来了,不管我能不能得到,我都尽力了,无怨无悔,就是明天马上死掉了,我也可以了无牵挂,你呢?你什么都懂,却什么都不去做,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世界上的东西,是你看着就会属于你的吗?你敢说你不寂寞,你拥有这世界上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富贵荣华,你为什么还不快乐?你自己怎么不想想。”我咬牙切齿的说着,脚踝上的巨痛终究让我不得不打住,好痛,是不是骨头断了。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上前一步,把手递到了我面前:“起来吧,你准备一直坐在那里吗。”声音已经不复刚才的森冷。
  “哼”我气恼又有点兴奋,雍正皇帝也被我说的哑口无言,厉害呀,但是站了上风也要见好就收才是,用力攥住他的手,我一跃而起,但是马上,又跌了下去,我的骨头好象真的断了,因为站起的瞬间,我听到了一声脆响,然后就痛得冷汗直冒,再也吃不住力了。
  “你怎么了?”几乎被我拽倒的胤禛蹲下身问我,我只能闭着眼睛摇头,没有说话的勇气,因为我知道,我一开口,眼泪就会忍不住流下,我是个大人不假,但一向怕痛得厉害,而且泪腺发达,但是,我从来不再外人面前流泪,我一定要忍住,回去再哭。
  
  “逞强”他说,然后,开始自己动手,其实也不用怎么察看,我的脚就如同不是我自己的一样,摊在那里,脚脖子肿得比腿还粗,他只看了一眼,就发觉了。
  只是,他竟然用手去捏,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冷汗和眼泪终于还是一起大量的涌了出来。
  “你干什么”我流着痛苦的眼泪,问他。
  “别动,看看你的骨头断了没有,幸好没有,不然还真的很麻烦。”他说。
  “疼!”我叫。
  “闭嘴”他说。
  猛然间,他忽然用力在我的脚踝处一端,巨大的疼痛感铺天盖地的袭来,我只觉得眼前发黑,脑海中想着,胤禛这个家伙一定是在拿我的脚泄愤,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一片黑暗,我用力眨了眨眼,才发现原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躺在自己的床上。
  试着一动,脚踝处钻心的疼痛,在告诉我,一切都不是在做梦。倾听,屋子里,碧蓝匀称的呼吸也在,不知我是怎么回来的,回来了多久,哎,既然还是夜里,就睡觉好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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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上加伤的一天
  第二天醒来,碧蓝才惊讶的发现我又一次负伤在身,她好气又好笑的说:“婉然,我算是服了你了,偷懒也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偷法,昨个晚上好好的放了你的假,你倒好,早晨起来,又给我们惊喜,也难得你了,脚肿成这样,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了,碧蓝依旧央求了吟儿,在良妃那里给我请了假,于是,我又一次光荣的告病,呆在房间里。
  
  脚踝处的肿已经消了好些,不知是不是昨天那让我痛晕了的一下多少起了些作用,中午的时候,吟儿拿了些田七来给我,嘱咐我捣碎的敷到伤处,据说会好得比较快。我应下之后,实在不太愿意动弹,也就撂在了桌上,自顾自的小睡了一会。
  
  醒来的时候,晚饭已经摆在了桌子上,和每天一样,一荤两素,说不上好,可也不是很糟糕。虽然是无聊的躺了大半天,但是还是觉得饿了,连忙凑过去,大口吃起来。
  今天我终于发现,和现代相比,回到古代的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生病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的放假,做个白白胖胖的米虫,该吃的两顿饭不会少,月钱也不会被扣,活还可以不去干,关键是,这样的休息下来,也不会被老板炒鱿鱼,真好,要是能常常生病也是个不错的方法,是不是?
  吃过了饭,脚上依旧是很痛,想着就这么挺着终究不是个办法,既然我这么怕痛,不能去接受大夫的正骨治疗,那么该用的药,还是用上会比较好吧。
  在屋子里四下扫了一眼,也没看见可以捣药用的工具,我来古代这些日子,也没看到过谁捣药,想着在现代的时候,家里都有那种最原始的捣蒜泥的工具,应该这里也有吧,到小厨房借一个用用好了。
  屋子里这时只有我自己,这个时候,大约大家都在前面正忙着,估计即使我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罢了,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于是我穿上那双倒霉的花盆底,单足着地,一跳一跳的前进了。
  感谢上苍,我的运动神经从没像今天这样发达过,因为我很顺利的就跳出了屋子,低头看着路,一边又要顾着平衡,我倒也自得其乐起来。
  每跳一步,我都胡乱的抹抹汗,然后喊着一、二、三,准备继续向前,冷不防,一个声音在身后问我:“婉然,你这又是唱的那一出呀?”
  不用回头,这么毫无同情心的话只有一个人能说出口,九阿哥胤禟,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位爷怎么又这么闲着。
  我气鼓鼓的回头,预备给他两句,没想到,一不留神,身后竟站着这么一大帮子的人,八贝勒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还有……还有十四阿哥胤祯。
  我泄气的想,看来不能回击他了,只是,这康熙的儿子怎么都有这么悄然无声就忽然出现的本事呢?他们兄弟几个的每次出场,都让我惊喜十足,其实喜的次数屈指可数,惊就是每次必然的了。
  我的目光略过其他人,只是单纯的落到了胤祯身上,有多久没见了,怎么也有将近八个月了,他又长高了好些,和他的几个哥哥站在一起,已经没有人会再把他当成孩子看待了吧,毕竟也是要娶亲的人了,想到这些,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在我看他的同时,胤祯的目光也移到了我的脸上,黑亮的眼眸目光闪动,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能说的样子。在我们互相瞧着对方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我一直翘着的脚上,神色中,竟然流露出了怜惜和伤痛的意思。
  我一愣,不知怎的,竟觉得,这些日子不见,他瘦了好些,人的神色,也颇有憔悴之意,先前心中积聚的我自己也不懂的情绪,在这一刻,倒好象散了好些,也不像先前那样的憋闷了。
  我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我真正的想明白些什么,从来是只长了颗玩心眼的十阿哥胤誐也凑了过来,绕着我转了圈,口中说:“好婉然,你是不是又发明了什么新的玩法,教给我好不好?”
  我仰天长叹,同样是一个爹生出来的孩子,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这智商怎么就差这么多呢?天呀,将来谁要是不幸嫁给了这个家伙,早晚会死于郁闷中。
  但是我不能这么说呀,今天的状态不好,估计和胤禟多说,也不会很占便宜,但是胤誐这个小样的菜鸟,还不在话下。
  我甜笑着看着胤誐,说:“十阿哥真的想学?”
  胤誐点头,一旁,胤禩无奈的摇头,正待要制止自己弟弟冒傻气的言语和举动,却被一旁的胤禟笑着拦下了,胤禩只好笑着看我,那意思是,'适可而止’。我调皮的眨了眨眼。
  然后是一本正经的对胤誐:“十阿哥真的想学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事先得做些准备的工作。”
  “什么工作?怎么准备?”说他是菜鸟还真不是糟蹋他,菜鸟怕是也比他聪明些个。
  “出去,找根粗点的棍子……”我话还没说完,菜鸟身行一动,已经奔着外面去了,留下了回廊里,一群要笑得晕过去的人们。
  不到片刻,跟十阿哥的小太监真的拿了根挺粗的棍子进来,冲着各位爷们行了礼之后,放下棍子,转身出去了。
  接着,十阿哥也进来了,凑过来问我:“接着呢?”
  我早已经笑得脚软,坐在了回廊下,看着他一脸的期待,却笑的不能言语。
  “接着,举起棍子,照自己随便那一只脚猛砸,记住,你得用力,然后,就成了。”看着我只顾狂笑,胤禟难得好心的走过来,提点自己的兄弟两句。
  “你们……你们……好呀,你们合着伙耍我!” 胤誐终于说,于是,院子里的笑声更大了,连一见到我,就一副愁苦得要哭了的胤祯,也笑了出来。
  这下,胤誐有些急了的样子,冲着距离他最近的胤禟说:“九哥,你也帮着她欺负我。”说着就扑了上去,胤禟一个翻身,人已经站在距离我们起码三、五丈开外的地方。
  “好功夫”,我可看傻眼了,高手呀,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吗?
  一击不中,胤誐也回过了神,哼到:“罪魁祸首在这里,看你往那跑。”径直就奔我过来了。
  笑话,自己笨怎么能赖社会,我可不要承担你笨的后果。
  虽然知道胤誐不会真的给我一下,不过就我这体格,还是闪的好。
  于是我果断的站起来,就准备像平常一样逃跑。
  只是,我忘记了先前的玩笑是怎么制造的,忘记了我其实是个伤员,刚窜出一步,脚踝处的巨痛,已经让我大出冷汗的同时,直直的扑向了地面,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是一个惨呀。
  这次没有人及时扶住我,尽管看到我趴下的同时,他们都惊呼着赶过来,但是回廊太狭窄了,又有胤誐挡在那里,当距离我最近的胤禩赶到时,也只来得及扶我起来。
  可怜我的膝盖呀,虽然我看不到伤得如何,但从皮肤的刺痛感上,从那种粘粘的感觉上,我判断是出血了;可怜我纤细柔嫩的小手呀,只要目测,就知道破了皮,流着血。
  不待我怒视胤誐,胤禩已经先呵斥自己的弟弟:“老十,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的?”
  胤禟也过来了,看了看我流血的手掌,摇了摇头,学着胤禩的口气,拍了拍胤誐说:“就是,老十,你可也不小了,怎么还没个轻重,这下,闯祸了吧,看来未来可以预见的几个月里,你是得不到什么稀罕的玩意了。”
  一直没说话的胤祯这时也过来,看到我掌心的红,也急了,忙着叫人,要传太医。
  胤誐却委委屈屈的看着我说:“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招惹我,你们怎么不说,倒都来埋怨我。你还好吧?”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又是痛,又是好笑,看着胤祯气急败坏的要传太医,忙一把拉住他,说:“不用了,十四阿哥,我只不过是摔了一下,又没怎么样,这会传太医,算怎么回事呀?”
  一旁胤禩也制止了自己的弟弟说:“还是先找些药来,涂上要紧,你忙着找太医,不仅不合规矩,还给婉然多添把柄。”
  胤祯听了,才说,“那我回去拿药。”风一样的出去了。胤禩待还要吩咐,却已不见了胤祯的人影,只好回头对其他两个说:“你们快追过去吧,他这样急急忙忙的来去,没的招人问话,告诉他,找到了药,打发跟着的人送来吧。你们也不必再过来,就在十四弟那呆会,等下我就过去。”
  胤禟和胤誐点头出去,只是胤誐一直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看着我,好象刚刚趴在地上弄得一身伤的,是他而不是我。我只好对他笑笑,表示原谅他了,他才高兴了,跟着九阿哥出去了。
  待到院子里重又恢复了寂静,胤禩才小心的把我扶坐在回廊上,一边用手帕轻轻擦着我手上的血迹,一边说:“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也不是小孩子了,一天总是弄得自己这么狼狈,说吧,脚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我叹气,碧蓝都没问我怎么伤的,偏他这么多事,当然不能说昨天晚上遇到四贝勒的事了,我只好说:“晚上看外面的好大好圆的月亮,一时高兴就看住了,却不留心,一只猫忽然钻出来,虎了一跳,跌倒了扭伤的。”
  胤禩听了倒笑了,说:“平时和我们说话,永远是没大没小的,也没见你怕过谁,倒叫只猫吓着了,真不知你是胆子大呢还是胆子小。”
  我只好嘿嘿傻笑。
  擦净了我手上的灰尘和血迹,胤禩看了看我,皱着眉说:“你都伤成这样了,刚刚还出来,是要做什么?”
  我只好实话实说。
  胤禩哼了一声,说“吟儿办事到糊涂起来了,只想着拿药,却不晓得叫人捣好再送来。”
  我一愣,赶紧说:“吟儿姐姐是好意,怎么你一说,倒是不是了。”
  胤禩叹了口气,无奈般的看了我一眼,只说“算了,回头我叫人送些现成的药过来就是了。”也不问愿意不愿意,竟然一把抱起我,径直进了我的屋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大呼非礼,他已经轻轻的把我放在床上,说:“我不能多呆了,药回头叫小陈送来,你要是还缺什么,就跟他说吧。”
  
 
约定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了,松了一口气.
不能不说,自己真的是选了个好俗的主题,穿越加清宫,康熙可怜的几个儿子,就快被炒烂了,怎么办?不过故事既然开了头,我依然准备继续下去,力争写些不同的东西,大家有什么奇思妙想,可否与我分享一、二。
  因病休假,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必每天提心吊胆、费尽心力的在主子面前立着规矩,人的身子一闲下来,脑子自然也就跟着闲了,开头一两天还好,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但是时间一长,可就不好了,脑子开始每天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起来。
  
  最先想到的,当然是我的八字和这皇宫不合呀,不然也不会来了这一年多,受伤休息了两次,要知道,我从前可是个健康宝宝,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因为生病当误过功课,可现在倒好,被关照的经常卧床休息。
  
  虽然我还算了唯物主义者,但是,入乡随俗,听着吟儿、碧蓝他们整天因果报应、八字命理的唠叨多了,也不免好笑的把自己的受伤,归纳为和皇宫八字不合上了。
  
  然后就想,这几天了,胤祯不知是不是听了八贝勒规劝,还是他本就不想见到我,虽然日日派了小福子来送药、送各色的点心水果,可人却没有再出现过,每每忍不住想问问小福子,他主子的情况,但是往往是我刚开口,他就忙不迭的推说还有好多事情要办,然后撒鸭子就跑,活象后面有什么追他一般。
  
  我不甘心又有些好笑,所以趁某一天体力好的时候,就追了他两步,结果,那天之后,他送东西来,只在门外敲敲门,听见我应了,放下东西就跑。虽然我也想过守株待兔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但想到他的神色,不象是和我开玩笑的样子,也许,他真的不想或是不能和我说起胤祯的事情吧。只是我有些不懂,究竟这其中,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呢?
  
  再然后,就是想着那天晚上的种种,胤禛的种种。
  
  在我看过的好多电视剧和小说里,胤禛都是一个大大的反派,机关算尽、心狠手辣这些形容词,用在他身上是全体不过分的,事实上,头一两次见到他,我真的有这样的感觉,为了他身上的那种冷漠和戾气,只想要远远的躲开才好。
  
  但是,那天晚上,就是这样的不经意间,我却看到了一个一身寂寞的年轻男子,那样的孤独的站在风中,为谁风露立中宵,每每一想到那夜的情形,我总是不自觉的想到这句诗。
  
  那天也不知是哪来的胆量,我竟然那么想打破那悲伤无助的寂寞,竟然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其实他的寂寞,有些我是懂得的,但更多的,却是我不懂的。
  
  也难怪,生在帝王家的人,本身就很难说是幸或是不幸,天堂和地狱一线之隔的地方,又那是我这种思维简单的人可以了解的呢?
  
  我的脚伤其实比我自己想象的要轻很多,也不过十天,就可以行走如常了,只是不能久站而已。
  可以走的第一天,白天恢复当值,良妃也没说什么,倒是胤禩见了我,虽然没多说什么,但只是一记关心的眼神,也足以让我觉得心里暖暖的,一天心情愉快。这些天他和胤祯一样,没有特特的出现在我面前,但是小陈却也是每天都送药送吃的过来,让我大饱口福。
  
  我不知道为什么胤禩对我好象也特别的好,但是,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宫廷里,有一个人对自己好,总是心里上一种无形的安慰,反正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能放怀时且放怀好了,何必多想。
  
  递茶的时候,眼睛无意的一抬,就落到了胤禩含笑的眼中,温暖的眼神,在什么时候,都有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舒服感觉,却又偏偏那样的清澈又幽深,只要一看进去,就恍惚的有迷失之感。
  
  待到傍晚下来回到屋中,心里总是有些说不出的牵挂,活动活动有些酸痛的脚踝,终究是不能安稳的坐在这里,就决定出去走走。
  
  天竟自黑了下来,也难怪,入了秋了,白天虽然闷热依旧,但是白昼渐渐缩短,黑夜越来越早的到来也是不能避免的更替。我却是喜欢这样的夜,天没有完全的黑透,只是朦朦胧胧的让人浮想联翩,天上有明月星辰为伴,地上却少了走动的宫人,能安静的享受这难得的平静,真好。
  
  心里一直惦记着御园的那几个桂树,良妃宫里的那两株已经是花瓣纷落,不过十天没见而已,竟不能等了,难怪人们要说花开堪折直须折的话了,但愿御花园的还肯等候,让我再赏一回罢了。
  径直的走着,幸喜沿路也没遇上什么人,就在我觉得脚又酸痛起来的时候,总算是进了花园。
  
  桂花树就在一角处,转个弯就能看到了,我不觉加快脚步,却冷不防,身后有人猛的拍了我的肩头一下。
  
  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无论受到什么样的刺激和惊吓,第一反应永远不是惊叫,而是快速的行动,这不,我吓得跳起来的同时,手臂向后一挥,轻松的就命中了身后的目标。
  
  恩,触手柔软,上好的料子呀。
  
  “啊”身后的人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叫喊,随后便没有了声音。
  
  我在同时回头,下弦月,周围的光线比较幽暗,但是,我也看清楚了,身后几乎是贴着我站的人,是十三阿哥胤祥。
  
  此时他一脸惊讶的揉着自己的胸口,看来我这一下,还挺实的,难怪我的手也在隐隐作痛。
  
  看到我流露出了后悔的神情,胤祥放下了自己的手,淡淡的笑说:“婉然,我发现,每次遇到你,总是会有意外的惊喜,怎么你跟别人,就这么不一样呢?”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胤祥,总是有止不住的怜惜的感觉。也有好些日子不见了,连和他同岁的弟弟,也马上要成婚建府了,他的婚姻大事,却连提都没有人提。这样的夜晚,他一个人在花园里闲逛,身边,竟然连一个提灯笼照路的人也没有。
  
  这些日子在宫里,我发现,女人八卦的本事,一点也没有受到有效的遏制,每天关于宫里各式各样主子的新闻,都会源源不断的被传播开来。我对八卦不太有兴趣,但是,耳朵却比别人'长’一些,走过路过,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多少也听了些。
  
  这其中,就有关于胤祥的好多。
  
  今天是太子背不出书,师傅却罚十三阿哥代跪,明天是哪个宫里的有头脸的奴才给了十三阿哥脸色,后天……花样和说法是层出不穷的,但都是嘲讽,嘲讽一个还没有奴才有体面的主子。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这些年来,胤祥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只是,每每想到他眼眸中的那种倔强和一种深深的自卑,就觉得难过。
  
  我知道,看着他的时候,我不能流露出同情,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自尊心强得很,又到了叛逆期(不知道古代孩子有没有叛逆期),不能受到太多的刺激。何况,他现在需要的也不是同情,而是力量,能支撑他勇敢面对未来风风雨雨的力量。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找到那种力量,但是,至少我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暂时开心一点。
  
  “十三阿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呢?”在还不了解情况之下,问个最简单的问题总没错吧。
  
  “那你呢?这么晚到这里来做什么?”被问了回来。
  
  “我,来看花呀!”我做陶醉状。
  
  “花?我来了好一会了,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花呀。” 十三阿哥挠了挠头。
  
  “这就是典型的熟视无睹,不就在那边……咦?”我正举手让他看后面,却忽然发现,早前开得正好的桂花树,此时,竟没了一个花朵。
  
  我快步走了过去,没有,一个花朵都没有了,虽然昨天夜里下了好大的雨,然后又吹的一夜的风,也不至于一朵不剩呀?那枝头间的片片洁白,那悠远的香味,那月宫里最美丽的传说,竟然,经不起这一场的风雨。
  
  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酸,眼睛里片刻间雾气弥漫。
  
  胤祥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我的身边,看我痴痴的在树间寻找着,半晌终于开口说:“婉然,你怎么了,不过是桂花而已嘛,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开,你为什么要这么难过?”
  
  “难过?我那有,只是有点感慨罢了。”我嘴硬的说。
  
  “什么感慨?”他闷闷的问。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落无寻觅。”我一时感触,念出了一句也不记得出处的诗来。
  
  等了很久,积累了一肚子关于落花的感慨诗句,但是,身边的人却一径的沉默,害得我无处发挥了。
  
  我有点着急,总不能站在这里自言自语吧,侧目一看,却自愣了。
  
  站在一边的胤祥,像是陷进了什么样的回忆中,目光直直的盯着桂花树,眼睛里,却流光闪动。
  
  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些什么,更不知道面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的眼泪,应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安慰,只好按照我的习惯,在一侧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却故意不去看他。
  那清澈终于从他的眼中淡去,当他可以重新面对我的时候,我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感谢。他和我一样,是一个满肚子话要说的人,只不过,我这满肚子的话,全是吹嘘自己博学多才的废话,而他,却是,怎么说的,总觉得,那是好多辛酸的眼泪。
  
  拉着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我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的脚脖子,要断掉了,好酸也有丝微微的痛。胤祥看我坐下,却依然站着不动,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等到他有些迟疑的终于坐下,我才说:“有什么话,憋在心里会失眠的,说吧,今天免费借你倾倒垃圾。”
  
  “?……” 胤祥的眼里,全部是问号。
  
  “我是说,我很乐于倾听。”我破天荒好脾气的解释了一下。
  
  “婉然,你可……可真与众不同。”等了一会,胤祥才艰难的说了一句话,我比较的笨,也不知这算是夸我还是什么,不过,就当是夸我好了。
  
  “怎么这么说?”
  
  “你知道吗?这宫里,还没有人像你一样,问我心里想的是什么,让我大胆的说出来呢,你,是第一个。”
  
  我就知道,否则,他也不会每天这么忧伤和自卑了,可怜的男孩。我不自觉的又拍了拍他。
  
  “我额娘几年前……其实在更早以前,我就没怎么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在那里,为什么不像我的兄弟们的额娘那样,关心我,照顾我。对于他的记忆,只有那么一点,那天,小太监带着我来到她的床前,额娘好瘦、好虚弱的躺在那里,看到我来,只能伸出她枯瘦的手,只是,她没有力气了,我就站在她的床边,她竟然也够不到我。
  
  我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但是,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却扯住了我的手,说什么也不让我碰一下额娘,为什么?那是我的额娘呀,我惟一的额娘呀,为什么他们要阻拦我。
  
  只是我太小了,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额娘和我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拖着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额娘眼里汹涌的泪,还有……还有她无力垂落的手臂。” 胤祥停了停,仰头看天,半晌没有再开口,我知道,他不是在欣赏天上的星星或是月亮,只是,不想我看到,他眼里的泪花。
  
  我的心也是酸酸的,对母亲的思念,这样的痛苦,古今相同。
  
  抬头看着星星,却想到了我的母亲,在好多年前,母亲带着我蹲在乡村亲戚家的黄瓜架下,教我看着牛郎和织女星,告诉我,七月初七这天夜里,没有说过谎话的孩子,蹲在黄瓜架下,就可以听到牛郎和织女的对话。那天夜里,母亲睡着后,我又悄悄溜出来,蹲在地上,直到半夜,当然,结果大家都知道,怎么可能听到什么,但是那年的我,却不懂,第二天还哭着告诉母亲,我是个说过谎话的孩子,所以什么都听不到。当时,屋子里所有的亲戚都笑了,说“真是个痴孩子”,只有母亲没有笑,她拍了拍我的头,温柔的说:“晓晓是个好孩子,只是,牛郎织女距离你太遥远了,所以听不到。不过没关系,只要晓晓一直做个乖孩子,就一定会听到的。”
  
  也是那年,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好孩子,自己没有说谎话,只是我和牛郎织女的距离太远了而已。
  
  一直以为,母亲就会这样永远的和我在一起,却没有想过,我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她,来到了这里。遥望星空,妈妈,你知道,我是怎样的想着你吗?泪水,就这样,轻缓的滑落。
  
  等到我情绪恢复时,才发现胤祥一直看着我,他说:“你是第一个为我哭的人。”
  
  我想说,其实也不全是为你,可能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但是,看到他的小心翼翼,看到他眼里的神采,这句实话,终究没忍心说出来。
  
  停了一会,胤祥才有些歉意的说,“今天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只是听你说起落花,竟然就想到了额娘,平白的惹你伤心了一场。你觉得,我很糟糕吧,生活在这个人间最繁华富贵的帝王家,还整天这么多的痛苦惆怅,不知足的很吧。”
  
  我摇了摇头,“其实在我刚进宫时,我真的觉得,你们这些贝勒、阿哥们,拥有的,已经是平凡百姓几世奋斗也不一定能拥有的财富和权利,你们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和快乐的人才是。但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外面看到的东西,是最靠不住的,这些年,你吃了很多的苦吧。”
  
  “我?……呵……我吃不吃苦,又有谁关心过呢?这宫里,恐怕除了四哥还记得我之外,就连皇阿玛也忘记了,他还有我这个儿子吧。” 胤祥有些自嘲的说。
  
  一个被自己亲生父亲遗忘的孩子,也难怪他这样了,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说太多、做太多,不小心改了历史就麻烦了,这可能会直接导致司徒晓不能在未来降生,那可是一大损失(我自己认为的)。但是,却总觉得,该为他做些什么。
  
  “你觉得自己被皇上遗忘了,那你有没有试图做些什么,让他发现你,关心你呢?”我决定用引导的方法。
  
  “让他发现我,会吗?皇阿玛会发现我吗?会关心我吗?”胤祥有些不确定。
  
  “怎么不会,做父亲的,爱子女本来就是天性使然,皇上可能关心你少了些,不是因为他忘记了你,只是因为,你一直和所有的人一样,远远的仰视着他,不敢靠近,时间长了,他就以为你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已经不需要父亲的爱了。所以,你应该主动的靠近他,去爱他,也告诉他,你需要他的爱。记住了,爱不是放在心里就行的,是要去表达的,我想,即使是像皇上这样的千古名君,也是需要最平凡和普通的亲情的,只是你这么不肯表达,怎么会了解你的父亲呢?”我一鼓作气的说下来,结尾处没忘了顺便发表一下我对康熙的看法,千古名君,他应该当之无愧吧。
  
  “真是这样吗?婉然,为什么我觉得看起来我们年纪差不多,你却懂得这么多的道理,而我,就什么都不懂?”胤祥有点激动的反握住了我的手,问了一个我一直很怕别人问我的问题。
  
  “呵……”我傻笑,那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大呀,小笨蛋,但是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了,“那是因为,因为我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我们平时思考的东西就不一样呀。”我说。
  
  “是这样呀,我明白了。谢谢你,婉然。”胤祥诚恳的说。
  
  小孩子是需要鼓励的,于是我也用力握住他的手说:“加油,加油,你一定行的。只要你多关心皇上一些,皇上也一定会更关心你的。”说完,我伸了个懒腰,功成身退,可以回去睡大觉了。
  
  “婉然,'加油'是什么意思?”才迈出一步,我就几乎被他的问题吓得摔倒,这个小孩,怎么听得这么仔细。
  
  “这个嘛,就是人要想努力,就一定要有力气才是,这要想有力气,就得吃饭呀,这吃饭嘛,当然要用油来炒菜配合了,所以,我就直接把这些,简化成加油了,你……明白?”我饶合了半天,总算是自圆其说了。
  
  “是这样,有意思。” 胤祥也被我绕得晕晕的,不过好在没有多问。
  
  见我要走,他才在我身后小声的问:“婉然,你懂得那么多,那你说,将来,我能像四哥那样,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好皇子吗?”
  
  我笑了,心想,这个问题就算你问对了人了,如果今天换成是问我其他的问题,我是回答不上来的,不过这个问题嘛,我就多少知道点,将来雍正即位,胤祥可是大有作为的。于是,我肯定,不,是斩钉截铁的说:“你一定会是个最最有作为的皇子,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谢谢你,婉然,你今天晚上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牢牢的记住,我答应你,我一定要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将来能做个贤王,辅佐皇上,治理天下。”他站到了我的面前,目光闪闪。
  
  我笑了,发现,这是今天晚上,我看到的最闪亮的星光,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一个人的眼中,除去了悲伤和自卑的阴影后,原来,胤祥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光华闪烁。
  
  
 
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
偶今天好高兴,不,是好兴奋,早晨一来,就看到了佳偶给的长评,分析得好透彻,所以看的时候,也有冷汗直冒和兴奋的想跳的两种感觉.佳偶,亲亲!!!!!!
同时还要谢谢cat、fys、紫樱、lilith 、骄横、冰樱儿、qiqi、12、LM9917、丝嘉 、aimy 、兰裳、nancy、yufan 玉竹 、知秋、红头发的安、lei……谢谢大家!
再次说声谢谢了,言语的表达总是不那么实在,所以,偶会加快更新的步伐,以实际行动,感谢大家给我的支持.
偶现在在看超女,明天应该还会更新.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走得飞快,转眼就进了九月,隐约的听说,再过几天,十四阿哥的侧福晋就要进宫了,为此,德妃娘娘那里,是好一顿的忙活。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古代人要那么早早的就忙着成亲,不是该先立业后成家吗?成就了功业,才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才不会发生类似陈世美的事件吗?
  不过,后来,我多少算是明白一点了,在皇宫里,成亲意味着成人,而成人,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就是,通往权力的康庄大道,从此就对你敞开了。
  一直没有再单独的遇到十四阿哥,虽然最近常常见面,但他总是跟着八阿哥来,又跟着八阿哥去,我知道他有些话要对我说,因为每次见面,他的眼睛总是在若有若无的传递着这样的信息,他还年轻,不懂得如何把自己掩饰得滴水不漏,他的眼睛,常常在泄露着他的心事,他,不快乐。
  只是我不懂,如果他对这样的婚事不满意,为什么不能站出来,说出自己的想法,为自己的幸福尽力争取一番。我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理这样的状况,但试了,就还有机会;不试,永远都没有机会,为什么不试试呢?
  这天独自在回廊里呆着,天气里已经多少有了些清爽的感觉,宫里最近又添了几个宫女服侍,都是今年的秀女,工作量一下轻了好多。不必当值的时候,才发现,空闲的时间其实并不好打发,大白天,我是不愿意四处走动的,毕竟,就我这怎么也不能运用自如的礼节,就容易为自己招来祸端;再说,这宫里,我的地位是最底层的那种,见了谁都要磕头作揖的,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我凭什么要去做低声下气的奴才样?所以,能不出去的时候,就绝对不出去,已经成了我的原则之一。
  还好,这一年里,我也不是全无收获的,最起码,我的刺绣本领,在灵巧的吟儿、碧蓝等人的指导下,有了些进步,虽然绣的东西依旧不见得多有神髓,但是却也难得工整,正反面看来,几乎是一样的,所以碧蓝说,我已经可以绣些大的图案了。
  前几天,央求碧蓝找了新的图样,预备给自己绣了枕套,然后好装个枕头。对了,来了古代这一年多,我适应良好,除了那死硬的、高高的枕头,那简直就是不可想象,人怎么可以睡那么高的枕头,最要命的是,有些还是木制和瓷制的,分明是谋杀呀。
  碧蓝找给我的图案和漂亮,是一副青松图,只是有点费神就是了,不过好在我刚刚开始,兴致颇高,奋战了几天,竟然也到了尾声,也许今天晚上,就有松软的枕头可以用了,太好了。
  正在兴奋的飞针走线间,眼前忽然一黑,我“啊”的一声,由于忽然眼前一片漆黑,那细长的针,当然就亲吻了我已经饱受蹂躏的指头了。十指连心的滋味呀,疼呀。
  听我一叫,背后伸过来捂住我眼睛的手自然是第一时间撤退了,我愤然回头,却愣了一下,竟是他,十四阿哥。
  看见我又气又急的样子,十四阿哥倒笑了,他说:“婉然,怎么样,这次吓着你了吧,每次我要吓你的时候,总是反过来被你吓得够戗,这次,可换成你了吧。”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只是觉得好笑,快成家立业的人了,本质上究竟还是个小孩子。
  只是,还没等我开口笑他,他的浓眉却忽然一皱,一把拉起了我的左手,绣花针的威力,现在显现了出来,我的手指上,莹白的皮肤,衬着一颗晶莹的红豆,好美的感觉,倒忘记了痛了。
  “婉然,是不是很痛?我叫人去拿些治伤口的药,你总是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总是弄得自己一身伤,可怎么是好。”十四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子,准备出去叫人。
  我从自恋中清醒过来,这个冒失的家伙,要不是刚才也不看情况就捂我的眼睛,我能被针刺到吗?倒有本事把黑说成白,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在我还能够到的范围内,我顺利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笑说:“我的爷,那里有那么严重,又要跑出去叫人,好容易过来,还是和我说会子话好了,不是如今要娶亲了,看我越发不顺眼,连多说句话也不肯了,就要忙忙的走开吧?”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心里明明觉得,这样的言语,会激怒他,但是,最终,嘴巴却还是不太受控制的说了。
  胤祯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清白起来,浓浓的眉纠结在一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半晌,才从牙逢里挤出了一声冷笑,说:“我今天才觉得,我是白认识你了。”
  猛的一抖衣袍,他转身便走,竟没有一丝的停留。
  我站在回廊里,心却一直沉、一直往下沉着,隐约的,觉得好痛。
  
  也不知站了多久,心里的痛一直也没有缓解的趋势,我咬牙的想,“死胤祯,有本事,从此你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从此眼不见为净才好。”
  赌气坐回去,继续绣我的青松,可惜工作已经是尾声了,只几针就结束了,但是心情却反而烦乱起来,随便穿了线,找了个空白的地方,便狠很扎了下去。
  
  一针、两针、三针……我发现,如果把这块枕套当成是十四那个坏小孩的话,还真是一个不错的解气方法。
  “你这是在做什么,布料惹到你了吗?”正在疯狂的破坏中,手中的花撑子连带针线,全被人劈手夺了去。
  也没仔细听声音是谁,还以为是那个坏小孩去而复返了,只想冲他发泄发泄。
  “我乐意,要你管!”我嗖的跳起来,顺便在空中做了个挺高难的转身动作,然后,看到了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我的八贝勒。
  “嘿……”我心虚的低下头,脸上微热,除了露出点讨好的傻笑之外,还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说实在的,我真的有一阵子没对着胤禩这样大喊大叫了,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总之,看到他温柔的笑容,宁静如海的眼眸,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去了,为了这个,最近和九阿哥的舌战中,我明显落了下风,谁让他们总是在一起出现了,害我准备对九阿哥还以颜色的计划,一拖再拖。
  “你这绣的是什么?”看来,胤禩又一次发挥了他的优良传统,把我不入耳的话语自动的过滤掉了,因为他的目光已经从我发红的脸上,转移到了手中刚刚抢过去的刺绣上。
  “青松”,我赶紧说。
  “青松,怎么想起绣这个”他一面问,一面自行把多余的零件取下来,只留了枕套在手中,反复的抖开看了看,估计是没弄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于是有点闷闷的问我,“这是个什么东西?”
  “是枕头套,选松树,取的是坚毅和长寿的意思。”我回答,心里想,这也是为了提醒自己,在人屋檐下,一定要用坚毅的精神来忍耐,才能活得长长久久。
  “枕套?枕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看来胤禩今天很闲,对于枕头也这么关心起来。
  “枕头,在……反正早晚就是这个样子的,因为这样比较符合科……比较舒服,里面添些棉花或是花瓣什么的,软软的,脖子比较不会痛。”我草草的解释了一下。
  “真的吗?” 胤禩挑眉,状似不信。
  我摇头,古代人的思想呀……,迅速转身进了自己的屋子,把早准备好的晾干的花瓣那出来,然后一口气装进去,再几针收了口,我得意的捧着松软的枕头,在胤禩面前晃了晃,还故意放在头颈处,得意的做了个睡觉的姿势。
  胤禩笑了,很真诚也很开心,乌黑的眼眸里,写满了他此时的心情,开心,他怎么会这么高兴呢?我一时有点恍惚,却冷不防,手里一松,刚刚装好的枕头就易了手。
  胤禩的笑容扩大了,他说:“多谢了,我很喜欢。”
  “等等,我……”我好象没说要送给他呀。
  “我……”我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因为,在我张嘴要说的瞬间,胤禩俊美的脸忽然在我眼前放大,他柔软的唇,轻盈的落在了我的脸颊上,然后,又轻巧的拉开了和我的距离,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我。
  依旧是那乌黑的眸子,依旧是平静又包容的,如同大海般闪亮的目光,但是,此时带给我的感觉,却是惊心动魄。
  我甚至不知道胤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当碧蓝用手在我的眼前拼命晃动的时候,才自恍然,我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花痴起来了。转念又想,如果自己真的有花痴的毛病,那我应该对九阿哥特别才是,毕竟,这宫里年轻的阿哥虽然不少,但要说一个'美’字,恐怕还真无人能出他左右。
  一个大男人,却经常让人想到“美丽”,不,不仅是“美”了,简直是足以媚惑众生的“美”,真不知他心里感想如何。一瞬间,我的思绪又飘到了每每气得九阿哥跳脚的画面上,止不住大笑起来,转身径自进了屋,留下了愣在当场的碧蓝。
  一直到晚上,碧蓝和我说话的时候,神情都有些担忧,也难怪她,就我这一天一天的表现,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脸红,每每都能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举动,自己有时都觉得,自己挺不正常的。
  “哎!”一晚上第N声长叹,今天发生的事情,把我本来就不精明的脑袋弄的跟一锅粥似的,所有的人都不正常,我、十四阿哥、八贝勒,通通不正常。
  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使得胤禩今天会做出这么让人意外的举动,但是,心里却隐隐的不安起来。不过,我的不安却不能对任何的人说起,因此,碧蓝看我的时候,我只能一声长叹。
  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当值的时候,门口的宫女却忽然悄悄冲我递了个眼色,示意外面有人找,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我呢?
  我小心的向里看了看,良妃正在读书,看来可以偷懒出去一下。就赶紧溜了出来,宫门口站着的,却是小福子。
  一见我出来,小福子就如同抓住了救星一般,几步凑过来,就要给我跪下,我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问:“出什么事情了吗?怎么这么惊慌?”
  “十四阿哥,哎……十四阿哥……”小福子一脸要哭的样子,却半天也说不到关键的问题上。
  “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我也急了。
  “昨天十四阿哥不知怎么了,气呼呼的回来,进门就一连叠声的要酒,一个晚上,竟喝了好多,后来醉了,只是发脾气砸东西,身边跟的几个人都遭了秧,今儿早起上朝,回来连德娘娘那里也没去,又是要酒,眼见着醉了,又发起了脾气,这事外一要是传到万岁爷那里,十四阿哥少不了受罚,我们没办法了,只是昨儿,爷在夜里一直叫姑娘的名字,还请姑娘帮帮忙,却劝劝才好。
  天呀,我的头好痛,怎么会这样呢?他究竟在气什么?
  在对天翻了N个白眼之后,我告诉小福子,“眼下我正当着差事,等会得空了就去,你先回去,好好照顾你们爷吧。”
  小福子也不敢耽搁太久,见我答应了,忙一道烟似的往回跑了。
  好容易挨到晚上,我饭也没吃,便匆忙的往十四阿哥的住处赶,刚进了院子,就听到一声很大、很清脆的破裂声,也不知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壮烈牺牲在一个醉鬼的手下了,我摇头,屋门口,宫女太监的站了一堆,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看到我来,都露出了期盼的神情。小福子赶紧打了帘子,示意我进去。
  “滚出去,叫你们别来烦我了!”我一只脚刚刚迈进屋子,就已经眼尖的发现,一直好大的,闪闪发亮的花瓶只奔我过来了。
  古董呀!我惊叹,迅速蹲下,果断的扑了过去,堪堪在那东西落地之前,接住了。还好,我功德无量的又为后世保存了一件珍宝。
  “好大的……”瓶子没有如期的发出清脆的响声,十四阿哥自然是狂怒的转身了,却看见了跪在地上,牢牢的抱着花瓶的我。
  “婉然?”他愣愣的念出我的名字,却又忽然火大的说:“你来做什么?谁叫你来的?来人,把那个多嘴的奴才,给我拖出去打!”
  “够了”我生气的喊,自从挨过板子之后,我对这东西深恶痛绝,“没人叫我来,是我自己好心来看看你,你既然这样,就当我没来过好了。”我气呼呼的放下手里的花瓶,反正你家里有都是钱,古董更是多得数不清,爱怎么摔,都随你好了。
  猛的起身,却自停住了,刚刚猛的跪在地上的时候,膝盖自然也就狠狠的亲吻了地面,现在,她抗议并且直接罢工了,好痛呀,我怎么这么倒霉。
  手扶住腿,又试了试,还是没站起来,只是觉得疼痛。
  一直盯着我的十四阿哥,大概也发现了我的不对,几步走了过来,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扶了我起来。在一瘸一拐的向距离最近的椅子走去的时候,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婉然,你……你……哎!”
  扶我在椅子上坐好,他却很自然的蹲在了我的身边,身子轻轻的倚在一边,手轻柔的揉着我的膝盖。
  一时间,这屋子里刚刚那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在瞬间消失无踪了,空气中弥漫的是一种淡淡的安详和宁静。
  胤祯的手,很温柔的揉着,神情似乎也专注于我的膝盖了,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我却如此喜欢这种气氛,不忍心去破坏。
  时间过了好久吧,当我的膝盖不再钻心的疼痛时,胤祯很适时的停了手,却也没有起身,反而是坐在了地上,将头倚过来,轻轻的枕在了我的腿上。
  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酸,竟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看着他微闭的眼睛,长长的颤抖的浓密的睫毛,忽然记起,那孩子气天真的笑容,真的已经许久没有在这年轻的脸上浮现了。
  我的手,不觉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却猛的被他抓住,他低低的说,“婉然,那次你咬的我好痛。”
  我笑了,“那你可以咬回来。”
  “是你说的”,他还真的就拉着我的手,凑到了嘴边。
  我闭上眼睛,等着那疼痛的到来,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好象欠了他什么似的,心里那么不舒服,也许这样会好过一点吧。
  没有意料中的痛,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他温柔的吻了我的手,只听到他说:“我舍不得。”
  我无语,只有泪下。
  那天胤祯告诉我,他根本就没见过他的什么侧福晋,这不过是德妃娘娘的安排罢了,我只是点点头,对他尽力的露出笑容。
  整个晚上,他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他和他的兄长们的趣事,他的……我一直微笑的倾听着,心里却有了好多的忧伤,大概比我这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最后,胤祯看着我说:“婉然,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
  他接下来的话,被我用手捂住了,我在他的眼睛里,已经读出了太多的东西,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现在,时间不对。
  请原谅我的自私吧,我终究不过是个平凡的女子,承诺对我而言,是那么的重要,我期待着爱情,但是却始终还是没有弄清楚,爱情究竟是怎样的,在这个时候,我,不能给你承诺,当然,也不能接受你的承诺。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这是我的爱情观,这样的感情,一旦付出,就很难再收回了,所以,胤祯,给我时间,也给自己时间吧,如果是真的爱情到来了,我们都会感觉到,那时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风云突起
  九月里,胤祯的侧福晋入宫了,由于只是侧福晋,所以仪式和排场都不是特别的大,但是似乎康熙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还是很喜欢的,所以在很多方面还是破了格的。
  这天正好不是我的差事,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心里总是乱乱的,那天晚上胤祯的话,似乎始终在脑海中盘旋不去,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我吓了一跳,进来的却是碧蓝,她笑着过来,拉着我就走,我一边被她拉得急走,一边奇怪的问她:“这是干什么,把你乐成这样?”
  “主子说了,今天宫里有喜事,不当差的,大可以去看看。”碧蓝高兴的说。
  “主子会这么说?肯定是吟儿姐姐经不住你的软磨硬泡,特特替你去求的。”我说,因为良妃的个性如此。
  “这也被你猜到了?那你预备怎么谢我呢?连你的恩典也一并求了。”碧蓝调皮的眨着眼睛看我。
  没有女人不喜欢热闹,尤其是后宫里寂寞如斯的女人,这样的喜事也不是经常可以遇到的,怎么会不去看看,只是,今天的主角,让我心里觉得怪怪的。
  “让我同去,还不是为了陪你,倒叫我谢你,也罢,我不去就是了。”我说着就停了脚步,作势转身回去,如果有可能,我真的想转身回去,这样的热闹,不看更好。
  “好婉然,别这样,是我谢你好了,本来十四阿哥那里我就没去过,一会也没个伴,这热闹也不好看了。”她央求我。
  我除了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和她一起来到了十四阿哥的住处。
  这里早站了好些宫女、太监了,都是伸长脖子在张望,不过规矩所限,并不能进去,只能站在外面看看了。
  清宫的婚礼,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傍晚时分,新娘的轿子进了宫,没有鼓乐,但是却有一种高贵的气势在其中。花轿到了门口,我远远的瞧见,十四阿哥身穿喜服,在几个阿哥的簇拥下来到了花轿前,围观的宫人都兴奋了起来,纷纷小声说“快看、快看”,碧蓝更是眼都不眨一下,狠不得把前面的人都变得不见了才好,我好笑的摇头,别人的婚礼,至于兴奋成这个样子吗?
  踢轿门、过火盆,这过去只是听说过的婚俗,今儿算是见了,不过最精彩的还不是这些,抱宝瓶和驱煞神才是吸引这些人围观的重要原因。看着新娘高举宝瓶,等着十四阿哥把箭射过去,姿势还真是满滑稽的,幸好是蒙着盖头,不然看着别人用箭瞄准着自己,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三箭破空,齐齐的叉入瓶中,新娘被直接送入洞房,里面会大开宴席,不过,不是我们有份加入的,人群也就自行散去了。转身的瞬间,我发现,十四阿哥的目光似乎正好扫了过来,不知他是不是看见了我,转身进门的身行忽然停住了,引得旁边的十阿哥又大声说了什么。
  
  再听到十四阿哥的消息,已经是几天后了,这天八贝勒过来请安,身后又跟来了两条常见的“尾巴”,我在耳房里泡茶,已经听见了十阿哥的大嗓门,他在说:“这几天十四弟也真是的,总不见影子,你们猜怎么着?我今儿听说,他这些天各个晚上喝得大醉,连新房也进不去呢……”
  “十弟!”八贝勒柔和低沉的声音在这时恰倒好处的传来,制止了这浑人的胡言乱语,我的心却是一酸,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的话,他不要她,不要,又为什么要娶呢?
  这天送走了他们,我却意外的收到了一份礼物,八贝勒的太监小陈,带来了一个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和前些天被八贝勒拿去的一样的枕头,只是绣的图案,却是红梅傲雪。
  
  我一直以为,康熙四十一年,就会这样的,在平静和祥和中度过,但是,似乎正应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的老话。在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月里,还是发生了很多让人难以琢磨的事情,以至于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常常想,后来的祸起萧墙,正是在这一年里,种下的因果。
  几天之后,康熙皇帝南巡,这次,只点了皇太子、四贝勒和十三阿哥随行,我想,那个有些忧郁和自卑的孩子,这次能够得到皇上的重视,带他去南巡,心里一定不知怎么高兴呢。其实我也喜欢皇上南巡,他不在宫里,似乎一切就散漫了许多。
  进了十月,深秋总是和萧瑟分不开的,宫里皇上不在,各宫的娘娘们除了偶尔的走动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屋子里,紫禁城的呼吸,似乎也放慢了。
  九月底,良妃就忽然的病倒了,虽然不过是发热、咳喘的感冒症状,但是,御医每天进的都是温补的药方,一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样子,病也就拖下来了。
  在这期间,我第一次见到了这后宫里,目前炙手可热的几个主子,德妃、宜妃和惠妃,拜电视剧所赐,这几个人对我来说都是如雷贯耳。
  宜妃,不就是经常和康熙微服出巡的那位,只是我以前不知道,九阿哥原来是她的儿子,借着端茶的机会,我偷偷看了她几眼,年纪也应该不小了,但是眉目间,却风情万种,顾盼之下,神采飞扬,难怪,能生出一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儿子,我暗自点头。
  惠妃,天呀,原谅我,看见她之前,我很想笑,因为著名的花花曾经演绎过她,所以,在我心目中,她应该是那种风骚之极的人物,但是一见之下,倒是愣住了,一个很温文的女子,眉眼间倒和良妃一样,有一股书卷的气息,而且神态平和,我暗叹,其实见过八贝勒之后,我就该觉悟,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他是由惠妃抚养的,而这个惠妃又是纳兰容若的姑姑,怎么也不会差得太离谱吧。
  最后一杯茶,是递给德妃的,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我不喜欢,一样的温婉的外表,眼睛里也寻常的没有一丝波澜,但是,只要一走近,心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让我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
  他们相约而来,都是探望良妃的病的,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倒也难得了。
  现在,我已经开始更多的在良妃身边伺候了,因为吟儿马上就要放出去了,虽然我总是毛手毛脚,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了。
  站在门口伺候,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有一道冰冷的目光,会在某个时间,忽然转头看我一眼,只是这一眼,我已经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直窜到脚下了,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四贝勒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待到她们走后,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将近一个时辰,可真是破了记录了,只是,腿脚也发麻得不听使唤了。
  
  不过,一天的工作还没有就此打住,八贝勒又到了,这几天良妃的症状反反复复的,他几乎就日夜在这里侍奉,这样一来,我们也就不得休息,总是忙忙的。
  
  良妃刚才耗了很多精神,现在已经歇着了,他去后殿看过之后,命着咏荷好生在旁边守着,就退出来,细问了一回良妃今天的吃药吃饭的情形,我一一回答,他点头,这似乎是第一次,他对我的工作表示了满意。
  看他低头沉思的样子,我决定不声不响的退出去,叫碧蓝过来伺候,而我,乐得去歇一会,没想到,脚刚一动,手已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牢牢扣住,他的声音有几分疲惫的说“在这陪我一会吧。”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既然溜不掉,也没办法了。
  屋子里被宁静笼罩着,我开始觉得昏昏欲睡,这几天因为每到夜里,良妃总会发热,传太医,煎药,我们几个贴身服侍的人,几乎就没合过眼,现在一放松下来,真是站着都能睡着了。只是手还被他紧紧的拉着,只好勉强睁着眼睛,忽然很想念墨镜这东西,现在要有这个的话,我往脸上一戴,就真的可以站着睡觉了。
  正在困得狂点头的时候,冷不妨,手忽然被人用力一拉,整个人失了重心,下一秒,已经落到了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我强睁开眼睛,只是大脑却已经罢工,竟然恍惚的,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太累了就睡吧”,一个声音,隐隐的传到我的耳中,已经听不真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不安的动了动,就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让人猛的清醒过来,我正在当值,天呀!
  在跳起来的同时,我发现自己刚刚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脚下的地上,却是一件披风,我当然认得这件披风,每天八贝勒来,都是我替他解下这个东西,走的时候,再帮他披好。
  八贝勒人呢?我疑惑的往外走,手刚刚接触到帘子,却听到了很轻的说话声。
  手,僵在了那里。
  那个声音是我熟悉的,但那些话,却是如此的陌生。
  “皇太子这次的事情,触怒了皇阿玛,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说话的人应该是九阿哥。
  “这次忽然叫了索额图去侍疾,皇阿玛自己却没有停留,还真是头一次,看来事情一定不简单,不过,还是等等四哥的消息好了,先别忙。另外,瞧瞧时机,把那些证据交到大阿哥的手上,毕竟,能出面的人,不是你我。”这次说话的人,却是八贝勒。
  我只觉得很冷,隐隐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直觉的退回到椅子上,抓起披风披好,闭上眼睛,却没有了睡意。
  心里只是反复的想,原来,很多事情,并不像书上写得那样。
  片刻,门帘被人掀起,一个人走了进来,虽然我装睡不能睁眼,但是那种气息确实我熟悉的,幸好我果断的退了回来,不然,不知道会不会惹来什么杀身之祸。
  这是我第一次,有了些恐惧的感觉。
  进来的人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距离我很近,我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不要抖动,因为我过去装睡的时候,老妈总是能发觉,据说就是因为人在装睡,眼皮就会动。
  一只很温暖的手轻轻的在我脸上滑过,他的声音也在我耳边响起,“小懒猪,我知道你醒了,怎么还不肯起来?”
  声音温柔的,如同情人的喃喃细语,但这一刻,我却没心情去感受期间的温馨。只是在想:
  天呀,这样也会被发现,不行,没准是在试探我。别动。
  只是,他却不允许我继续假装,下一刻,我被他用力拉了起来,他的手轻轻抬起我的下颌,语气很轻柔的说:“睁开眼睛吧,我知道你醒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怎么样,我的眼睛听话的睁开了,毫不畏惧的对上了那双温和依旧的眼眸。
  没有杀意,甚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若春风。
  “你都听见了”,他笑着问我。
  “听见了最后两句”,既然被发现了,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为什么还要装睡呢?你害怕,害怕我吗?”他问我,神色间,竟有了一丝的惶惑。
  我摇头,说:“只是觉得,这样的你,不像平时的你。”
  “平时的我?傻丫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平时的我呢?”他叹了口气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老实的摇头,却忍不住想问他:“你准备怎么对付我,要杀我灭口吗?”
  “什么?”听了我的话,八贝勒惊讶的挑了挑眉,不能置信的问我,“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把我'喀嚓’了呀。”我好心的重复一遍,手顺便在脖子上做了个抹的姿势。
  “你怎么会有这么怪的想法,怎么会有人提醒别人杀自己,你很想死吗?”胤禩一边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见我没有发热的症状之后,有点郁闷的问我,“你觉得我会杀你吗?”
  “这个可以由我觉得吗?”我眨眨眼睛问他,其实听他先前的话,我已经隐约肯定,他不会杀我,不过,我却好奇,他预备怎么对付知道了些秘密的我。
  “这个……你觉得我该'喀嚓’你,我也不会这么做。”他停了停说道。
  “为什么?”我的心里一暖,但是,却仍止不住的好奇。
  “……” 胤禩看着我,却没有言语,空气中,现在弥漫的,是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感觉,浑身都麻麻的,只想要退开几步,因为我和他的距离太近了,刚刚有点害怕,还不觉得,现在警报解除,就觉得,原来,我们现在的姿势,是那么尴尬。
  见我有了挣扎的迹象,胤禩的手却猛的一紧,轻叹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我一靠近,你总是想要躲开?”
  “我……我那有”,虽然脸已经开始发红,但是,嘴依然是硬的。
  “是吗?那,证明给我看”,他忽然凑了过来,在我还没与反应过来之前,牢牢的,却又轻柔的,吻上了我的唇。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下意识的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到了门口。这一刻,我的脸热得一定可以煎鸡蛋了,脑袋也有点昏昏的,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情,现在是古代呀,竟然让我这个现代人都脸红,怎么可以这样,大色狼。
  我的指控的目光,只换来了他的微笑,他说:“嘴硬的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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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
 
  那天,我终究没被怎么样,事后想想,自己有点欲盖弥彰了,其实他们根本就没说什么,我也根本就没听见什么重要的言语,我害怕,不过是因为我终究是一个来自未来的人,虽然我知道的不多,但却是至关重要的,就是,他们都要扳倒太子,而在扳倒太子之前,要先扳倒索额图。
  南边的消息还在不断的传到宫里,胤禩他们再也没有在良妃这里讨论过什么,但是宫里自有一套消息传递的通道,事情只要发生,不出半日,想知道的人,便都知道了。
  南边的确正在发生着一件大事,皇太子生病,皇上没有停止南巡,反而带着四贝勒和十三阿哥继续行程,京里盛传,这次皇太子在山东举止失仪,触怒了康熙,康熙丢下他不管,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他们是父子,更是君臣。
  不过到了泰山之后,却还是发生了耐人寻味的事情,就是,康熙命令只有十六岁的十三阿哥,单独祭泰山。
  泰山在帝王眼中,一直是不同寻常的,这次的安排,自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
  消息传回来,宫里表面是依旧平静无波,不过暗地里,恐怕是暗潮汹涌了。
  这些天,又看到了八贝勒几次,不过良妃身子已经大安了,他的来去,就总是匆忙了许多,眉宇之间,虽然温暖依旧,但是,我就是觉得,里面好像多了点什么,喜或是忧我分辨不请,也许,兼而有之吧。只是,从他和良妃不多的对答中,听得出,他和九阿哥、十阿哥甚至十四阿哥、大阿哥他们,更加的密切了。
  这次南巡,太子失宠在前,十三阿哥得宠在后,在有心的人眼中、心里,恐怕多少意味着,这后宫乃至整个大清江山,风向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了。
  过去,我不明白为什么康熙的儿子,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只一心追逐那要命的皇位,不过来了这里一年多,我渐渐懂了,荣华富贵又怎么比得上君临天下、惟我独尊呢?贫民百姓尚且说皇帝都是人做的,今年到你家、明年到我家,何况是皇子了。
  同样是一个爹的孩子,厚此薄彼又怎么能让人心服呢?何况,厚的还是那么个不成器又残暴的家伙。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尚且不是个好士兵,不想当皇帝的皇子,是不是可以同理论证呢?
  这样想来,我反而开始喜欢这些对皇位主动出击的人,虽然他们中,注定只能有一人胜出,不过即使是失败,也是虽败犹荣,比起他们那些碌碌无为、却得以善终的兄弟们,他们短暂的生命,要来得绚丽得多了。
  
  我不知道,对于自己儿子的愿望,良妃知道多少,只是,从她这次病好之后,白天更多的时间里,她都在佛堂里独自呆着。总是觉得,她虽然是对周遭的事情看起来都不那么关心,但她的眼睛,却是最明亮的,她的心,也是最明白的。
  这天,当我用一种非常崇敬的眼光,看了看来给良妃请安的八贝勒之后,我的头被他重重的敲了一下。
  我痛得呲牙的同时,他小声问我:“你干吗这么看我?”
  “我有吗?我怎么看你了,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了?”竟然被发现了,真是个感觉灵敏的家伙,不过,我装傻的本事也还可以。
  “婉然,我发现,这半年多,你别的本事不太见长,这装傻的能耐,倒是比先前强了些。” 胤禩有些无可奈何的笑着说。
  “贝勒爷夸奖,不过,我别的能耐,也是长进了的。”我同样笑着回答。
  “是吗?你还学会了些什么?”他挑了挑眉问我。
  “这个嘛?不足为外人道也。”我摇晃着脑袋,说完转身就走。
  只是,还没跑到门口,手臂已经被人大力的拽住了,下一刻,人已经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快十一月了,外面的天气自然是冷,这屋子里,对于习惯了冬天也在暖气的包围下生活的我来说,也实在算不得暖和。因此,我虽然不习惯胤禩这样的亲近,但是,却还是得承认,我喜欢这样的温暖。
  他的头,轻轻的抵在了我的头上,空气中弥漫的是让人沉醉的气息,是的,这样的温暖,让人沉醉。
  只是,为什么,我的心却那样的不安呢?在这样的时候,心里划过的,却是一张天真的笑脸,还有那纯净的眼眸,专注的凝视。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的品位改变了,开始喜欢小孩子了,我闭上眼睛,有点自嘲的笑笑。
  “你总是这样,明明看起来很简单,明明距离这么的近,却又让人觉得,看不透,摸不着,你究竟在想什么?”一不留神,身子已经被胤禩转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他海一样深邃的眼眸。
  是呀,我究竟在想什么,这一刻,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对视良久,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天呀,我真的知道这个时候,我是不该笑的,我应该……我不知道我应该是怎样才是对的,只是,最起码,面对这样的目光,我该娇羞的低下头,而不是忽然傻笑起来。
  不过,真的没忍住,我实在是不习惯被别人这样的看了,好象我不是一个活蹦乱跳有点傻糊糊的人,而是一件什么精致的瓷器,要不就是一件稀释的宝贝一样,看得我浑身都有发痒的感觉。
  当然,我突兀的反映,也让对面的胤禩脸色发青,估计他没面对过这样的情况,心里一定火起了,因为我明显感觉到,他加诸在我手臂上的力道重了好多。
  估计有将近十分钟之后,胤禩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放松了手,缓缓的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我比你也大一点好不好,我在心里不服气的说,不过嘴上可不想说,因为婉然,还的确是个孩子。
  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让我猛然警醒,迅速趁他放松了力道的机会,退到了门口。
  吟儿掀了帘子进来,看到我们这么站着,倒是一愣,请过安之后忙对我说:“快给贝勒爷倒茶,最近看你也妥帖了许多,怎么今天又忘了,爷来了这么久,茶也不倒,果子也不端,只傻站着干什么?”
  趁着吟儿去添熏香的空子,我冲胤禩皱了皱鼻子,好好的又害我被数落了一顿,他却只是笑笑。回身坐到了椅中,手却轻轻的敲了敲桌子,竟做了个要茶的动作。
  可怜我还没来得及动,吟儿已经转过身,看着我说:“还不快去,爷等着要茶呢!”
  我只好小跑着出去,心里想,真是个小人,我一天不挨骂,他就瞅着难受。
  到了茶水间,我取茶叶、加开水,心里却有点愤愤的,眼睛一扫,却正好看到上次从小厨房拿的一包雪花糖,我一向是喜欢吃甜的东西的,所以有时候喝茶也加糖,这是我在现代时的恶习之一,凡是会品点茶的人,无不对我加了大量白糖的茶表示深恶痛绝,有了,我心里偷笑。
  片刻之后,我端着茶水一本正经的进了殿,将茶水递到了胤禩手中,他眉眼间都是“贼贼”的笑意,我也只顾做不见,一心只想看他尝了加料的茶之后,是个什么反映。
  果然,他掀起盖子,轻轻吹了两下,就将杯子递到了唇边。
  我偷笑,小小的一杯茶里面,加了五大勺雪花糖,是什么味道,我可没敢尝,估计,嘻……
  我注意看胤禩的表情,他小小的啜了一口之后,脸上的表情……简直是难受之极了,是那种想吐,但是,却又不能吐的痛苦。
  我尽量低下头,退到他的身后,不让他看到我鳖得通红的笑脸。
  胤禩的涵养真是非常之好,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的将茶杯放下,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竟然没有丝毫恼意。接着,又笑着转过头对吟儿说:“我看,最近婉然真是进步了不少,泡茶的功夫也长进了,你肯定费了不少心思调教吧。”
  吟儿当然也赔笑说:“奴婢也没做什么,婉然挺聪明的,一点就透了,只是难得贝勒爷赞她。”
  又对我说:“还不谢谢贝勒爷。”
  我开始隐隐的觉得不安,但是还不得不蹲下身子,说:“谢谢贝勒爷夸奖。”
  “也难为你在我额娘跟前尽心的伺候,今天也没什么可以赏你,不过你泡的这茶,极合我的口味,难得茶叶也是上好的,就赏给你喝,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胤禩伸手扶了我起来之后,淡淡的说。
  我敢肯定,刚刚我们的目光在接触的一瞬间,我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得意的笑容,该死的家伙。
  我咬牙切齿的端过了那杯茶水,心里知道那东西根本不能入口,只好说:“谢贝勒爷赏赐,那奴婢先告退了。”只要出去,当然就不用喝这怪东西了。
  只是,胤禩还没有说话,吟儿却已经到了我身边,低声提醒我:“主子的赏,还不快喝了再走。”宫里的规矩,这种吃喝,主子赏了,奴婢应该立马站在一边吃下,以表示尊重主子,吟儿以为我忘记了,其实我只是预备蒙混过关。
  果然,胤禩挑了挑眉,问我:“是不是觉得赏得太轻了?”
  吟儿在拉我的衣袖,看看时间,良妃也快过来了,千万不能让她们知道什么,不然,我恐怕又要和板子亲密接触了,于是,我咬牙掀开盖子,把茶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甜、甜到苦涩的甜,牢牢的腻住了我的喉咙,最后一口,是怎么也咽不下了,这边,吟儿却忽然说:“贝勒爷,刚刚十四阿哥过来,这会怎么没在呢?”
  “噗”最后一口茶终于还是喷了出来,幸好我已经习惯了身上带着手帕,总算还来得及捂住这口水,十四阿哥来过,他什么时候来过,怎么没进来呢?我心里顿时一沉。
  胤禩也明显一愣,问到:“怎么,十四弟来找过我?什么时候的事情?”
  吟儿明显也是一愣,说:“就是刚刚,奴婢去给娘娘送茶,瞧见十四阿哥正走到门口,大概是临时又有其他事情,又忙去了吧。”话到最后,吟儿的头低了下来,自动的做了个解释,显然,以她在宫里的经验,一定已经发觉,自己的话,可能不该说。
  胤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帝王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的虐了十四一把,嘻嘻……
成长的道路上,要痛并快乐着,所以,先痛一下好了。
诸位,有鸡蛋之类的招呼,摆脱准备些新鲜一点的,我接住了,好留着吃几天!!!
  端起茶杯,温度刚刚好的茶水,被我一口吞下,不一会,又一杯。
  已经弄不清楚,这是今儿的第几杯茶水了,反正,我口渴。
  一直只知道吃的咸了会多喝水,没想到甜的也一样,只是更难受。因为我的坏习惯,吃多了甜食,胃里就烧得难受,必须在第一时间,再补充很咸的东西中和一下,为此,当年也没少被同学、朋友笑,说我习惯特殊。
  今天喝了一杯糖水之后,我就冲到小厨房,找到一大块咸菜啃了起来。这咸菜,是我专门央求了张公公才好不容易弄的,每次大口的就饭吃的时候,都会招来关注的目光。毕竟,旗人家的女儿都很娇贵,即使是出身差些的,很多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每每这个时候,我总是很诚实的说:我从小就喜欢这口。但是,回应我的,都是很同情的目光,碧蓝也好、吟儿也好,都自动的把我这个嗜好归结为,婉然不是正室所出,家里刻薄我太甚了。
  婉然在家的时候,曾经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当然是一无所知了,反正我也不关心,那些所谓的家人,于我,不过是陌生人罢了,进宫这一年,内务府每次安排宫女和家人见面,都没有我的份,也就是说,那些人也根本不想见到我,不过,这样当然更好,省得露出马脚。
  一边猛啃咸菜一边往自己的屋子走,没留意,凭空,一只大手伸到了我眼前,手里硕果仅存的咸菜,便脱离了我的掌握,不要,我的胃还很不舒服,几乎是跟着咸菜,我的身体自己产生了反应,猛的转身。
  一个在此时此地,不该出现的人,十三阿哥胤祥,此时却凭空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我可爱的咸菜看了又看。
  “你回来了,先还给我。”我先是惊喜,随后不忘抗议。
  “这是什么?黑乎乎的,婉然,你怎么什么都敢吃?”他皱了皱眉头问。
  “我那有,不过这个味道还不错,还给我。”我索性伸手去抢,幸好我住的这里,从来就没什么人会来。
  他的手轻易的就把我和咸菜阻隔了开来,依旧皱着眉,却似有点不信的说:“这个能吃?”
  “当然了,不信你尝尝。”我的好脾气就要消失了,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连个咸菜都不认识,还问能吃不能吃。
  胤祥没有松开钳制住我的大手,但是,却很听话,很小心的,将手里的咸菜递到了嘴边,小小的尝了尝之后,顺手就把剩余的丢了出去,很不满意的说:“跟盐一样,不能吃。”
  我晕,咸菜不是和盐相同的咸又怎么能称为咸菜呢?
  看着我恋恋不舍的目送我可爱的咸菜,胤祥的眉皱得更紧了,他问:“你平时就吃这个吗?”
  “是呀,我从小就经常吃”我的嘴非常忠于我的心,诚实的做了口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那是因为我吃够了每天油腻的菜,时不时的换口味呀,于是赶紧又说“不是,也不是,这是我特意弄给自己吃的。”
  “你从小就常吃这个?”不知为什么,胤祥的眼神中,流露出了难过,甚至是心痛的神色,他说:“你阿玛和额娘,就经常让你吃这个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我不知道胤祥的那一句话触动了我那比别人宽很多的神经,脑海中竟浮现出了在古代第一天的情形,那个用大巴掌招呼我的贵妇,那个我所谓的家和家人。
  我很想告诉胤祥,为了我酷爱咸菜的事情,我的父母没少生气,怕我吃的没有营养,不过,我还是喜欢,我喜欢吃咸菜,喜欢吃他们不让我吃的各种垃圾食品,甚至,喜欢事事和他们对着干,我以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在他们眼前,让他们为我烦恼,没想到,这么一个天真的愿望,竟然,也已经是一个奢望。
  真的,我竟然很想大哭一场,看来我今天真是吃的太咸了,也喝了太多的水,竟然有了想哭的感觉,这可不太像我,我从来不会在人前落泪的。
  用力眨了眨我有些模糊的眼睛,再看向胤祥时,我已经克服了大哭的冲动,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久别重逢,应该开心的大笑才对。
  “你什么时辰回来的,宫里也没听见风声。”我转移话题。
  “也是刚刚才回来的,皇阿玛直接去了畅春园,命我和太子回宫休息。” 胤祥的目光闪动,终究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刚刚回来,你怎么不去休息,这一路也够累了吧,回头给我讲讲路上的见闻吧,我还没见过泰山呢,也不知道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是怎样的,以后有机会告诉我好不好?”我的心情从多云又转为了晴,开始感到心向往之了。
  “好呀,只要你想听,随时都可以。” 胤祥温温的笑了,我发现,他们兄弟几个长得虽然不是特别像,但是温柔无害的时候,那笑容,却都是那样的柔和,让人觉得从心里舒服起来。
  “那你还不快回去休息”我推了推他,其实是我自己,有些累了,想回去睡觉。又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问他,“你不是还没有回去住处,就先跑到这里来了吧?”
  “恩”,胤祥老实的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那是找我有事?”我呆呆的问,可是,他能有什么事情找我呢?
  “……”胤祥没有说话,倒是认真的看了看我。
  “没事我就先走了。”看他好象也没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我决定还是先回去歇一会,这一天,也够累了。
  “婉然”他在身后叫住我。“我……这个送给你。”迟疑了一下,他还是开口了。
  我站着没动,只见一只大手从身后出现,手掌上,托着一只精巧的吊坠,深绿色,很精巧的一朵小莲花,是那种,让人只看一眼,便会被深深吸引住的东西。
  “好漂亮,是什么做的?”说话间,我忍不住轻轻触摸了那温润的吊坠,手感好细腻,沉透如玉却又不是玉,好象抚摩凝脂的感觉。
  “是泰山上的一种燕子石,我好怕你不喜欢呢。” 胤祥高兴的说,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觉得,他的脸上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是那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快乐。
  “怎么会不喜欢,我不知道有多喜欢呢,谢谢你十三阿哥。”我笑着说,看来这一趟出门,康熙对这个儿子果然是很关照的,回来第一眼见到他,我就觉得他看起来有了些不同,不过当时精神都集中在别处了,现在才发现,眼前的少年,眼底曾经深深的忧伤和自卑,竟然渐渐的被一些别的神情冲淡了,夕阳之下,眉眼间尽是我从没在他这里见过的神采。
  “加油呀!”我忽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其他人听了会觉得奇怪,但是我们却都明白的话,一笑跑开了。
  
  这天晚上,我却,失眠了,还是来了这么久的第一次,大概是茶水喝得太多了,我有点苦恼的想,心里总像悬着什么一般,甩不开,放不下。
  几乎是辗转着到了天亮,只在亮天前,才朦胧的睡了一会,耳边却总似听到有人喃喃的在呼唤着我的名字,“婉然、婉然……”。
  我想用力捂住耳朵,但是总不能够,我阻止不了那声音的侵袭,是谁在叫我,是谁?
  
  天刚刚放亮,我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我不是一个喜欢早起的人,甚至可以说,早起简直和要我的命差不多,不过,今天,我就这么躺在床上,困得要命又睡不着,实在也挺要命的。
  披上外衣,看着一旁的床上,碧蓝睡得正香,我不想吵醒她,只能出去呆会了。
  站在院子里,东方的天已经白了,只是太阳却隐在云里,看不到,我挥挥手臂,活动了一下筋骨,忽然有了出去走走的冲动,说实话,大清早在紫禁城里晃悠,是个什么滋味,我还真不知道呢。
  跑出宫门,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好去,盲目的乱走是不好的,红红的宫墙间,窄窄的甬道,呼呼吹着的北风,让我瑟缩了一下,还是回去吧,院子里站会也好过在这吹风。
  刚一转身,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怀抱,好冰冷,那种寒冷,透过他的手臂和胸膛,传递到了我的身上,让我止不住的颤抖。
  是谁?我挣扎着想要回头,但是,却被紧紧的抱着,不能动弹。
  总有一盏茶的时间吧,一张同样很冰的脸靠了过来,在我的耳边轻轻的蹭着,如果不是天多少算是亮了,那我现在不是在尖叫,估计就是晕倒了,因为惊吓过度。
  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身后的人,让我觉得熟悉,非常的熟悉,甚至不必再回头了。
  “你怎么了?怎么会在这里?”我轻轻的问他。
  “……”回答我的,是沉默,只有一滴冰凉的水珠,在这个时候,滚落到了我的脖子上。
  “十四阿哥,你……”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力挣了一下,回过头来,是他,这一刻,他的眼中,晶莹一片。
  “你怎么了?”我轻轻的用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心却如同被什么重重的击了一下似的,涨涨的疼痛。
  他看着我,依旧不语,只是那样看着我,眼里,竟然是一种悲伤到了绝望的神态,我从来不知道,这个整天只知道笑嘻嘻的调皮孩子,怎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只是知道,我很难受,看到他这个样子。
  “你……”我很想问他,究竟怎么了,是昨天的事情让他误会了,还是……可是,他却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在我刚刚说了一个字之后,他忽然的吻住了我,顺便封住了我的全部话语。
  这不再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而是一个狂乱蕴涵着绝望的吻,狠狠的,不允许我有一丝一毫的退缩,不能退缩。
  大脑是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该果断的推开他,但是,却用不上力气,他的伤心、他的痛苦,似乎都在这样的接触中,点点滴滴的传递给我。
  是我,伤害了他吗?
  ……
  过了许久吧,感觉上,好象真的很久,他忽然放开了紧紧拥着我的手,有点喃喃自语般的说:“对不起,婉然,对不起,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不等我反应过来再问他,他已经猛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跑掉了,留下了愣在原地的我,自己跑掉了。
  没来由的,我的眼泪就是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总是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只是想哭。
  那天我始终在想着十四阿哥的事情,想着他的凭空出现,想着他没头没脑的话,只盼着当完差事,就去问他,究竟怎么了。
  只是,这一天,我终究没有去成,因为,宫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索额图被康熙下令软禁了起来。
  消息传开的时候,我才发觉,连每天必来的八贝勒,今天竟然也没有露面。
  傍晚,吟儿忽然私下嘱咐我们几个宫女,没有允许,不许私自外出。我知道,这不是她的意思,而是良妃的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禁止我们离开宫里,但也多少猜到,良妃在这个很微妙的时刻,不想招惹任何的麻烦上身。
  这次南巡。路上康熙和太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不得而知的,不过,康熙忽然对索额图出手,倒还真的让我大吃一惊,我一直以为,索额图倒台是在一废太子前后,却没想到,废太子的苗头,竟然这么早,就显露了出来。
  我不懂政治,但是当年看电视的时候,也曾听说,康熙看着明珠和索额图党争,却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种帝王之道,那么现在呢?他果断出手,也是一种帝王之道吗?只是索额图一倒,太子的地位就开始摇摇晃晃,原本对帝位不抱希望的其他皇子,难免会忽然觉得有了曙光,我不相信,精明如康熙,会看不到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那么,这以后的手足相残,是康熙也始料未及的,还是他早有预谋的呢?这都是帝王之道的一部分吗?我忽然觉得很冷,入冬了,这紫禁城里,北风呼呼直灌,真的很冷。
  
 
伤痛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原谅我吧,今天,又在你和女猪面前,挖了道沟沟,不经一番寒彻骨,哼哼,焉得梅花扑鼻香,你忍了吧!
什么?忍不了?忍不了也得忍,要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好,有你的亲友团拿着鸡蛋和番茄冲上来了,祸是你惹的,所以,你殿后,我走先……
  那天以后,宫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到时辰吃饭、该当值的时候当值、没事在屋里睡觉或是索性绣个手绢之类的,日子却也自在。
  八贝勒参与政事的次数越来越多,或者说,是康熙越来越多的让他参与到政治当中去了,于是,他得空在这边陪着良妃闲坐聊天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更不用说像以往那样,在我面前来回晃荡了。
  只是,只要我在跟前服侍,就总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灼的凝视着我的脸。
  让我惟一有点郁闷的是,他的时间紧张起来,似乎连九阿哥、十阿哥也跟着忙了起来,已经是好久不来了,没了可以捉弄和拌嘴消闲的对象,我的生活,当然也就格外的平淡了,淡得一点味道也没有。
  重要的是,这些天,我也没有十四阿哥的消息,他虽然娶了妻子,但,毕竟还只是十四岁的孩子,心里的事情也没有个掩饰,那天他匆匆离去,我真的很担心他闯出什么祸来。不过,上头又吩咐我们不能出去,只能在屋子里干着急罢了。
  今天不必当值,也不知我们的时间是怎么安排的,我和碧蓝永远不会同时闲在这里,这不,好容易我休息了,她却整天当值,屋子里空空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天气越来越冷,不过各宫份例的碳火都是有数的,良妃那里尚且不是很多,何况是分到我这里了,一般我和碧蓝只在睡前才笼上火盆,暖一暖屋子,现在,青天白日,只能尽量的把自己埋在棉被里,缩成一团,就能暖和很多了。
  无数次的经验证明,天气一冷,人就格外的容易困倦,这不,手里的书连一页也没读上,人已经倚在床头,围着棉被睡着了。
  睡梦中,最常出现的还是我现代的家,似乎是刚刚从外边回去吧,脱掉羽绒服,就直奔暖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扑过去,牢牢的抱住,暖和,真的好暖和,我满足的微笑,生活就是这样就好,在冷的时候,可以回到家靠着暖气坐着。
  是什么,暖暖的,柔柔的在我的头上移动,好痒呀,我忍不住伸出手来推了推,触手柔软,分明,分明……我的眼睛猛的睁开,刚刚的感觉,是摸到了一个人的脸没错,当然,那摸到的不是我自己的脸,因为感觉不对呀。
  眼前,是一个人环着的手臂,江南进贡的金绣,没有烦琐的花纹却简洁大方,宝蓝色的绸缎,永远给人水样的感觉,清爽舒服。这件衣服,我不止一次的见过,是八贝勒胤禩最喜欢的,至于眼前被我依偎着的人,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醒了?”声音在背后问。
  “嗯,贝勒爷怎么会在这里?”轮到我纳闷了,最近他不一直很忙吗?
  “额娘出去了。”他回答我,顺带一收手臂,将我和棉被一起收到了怀中,他永远是那样的暖和,即使是在寒冷的空间里。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让人看到……”我不安的挣扎,现在他半靠在我的床上,这样的抱住我,姿势是说不出的暧昧,如果被人看到,那后果是怎样的,还真不好设想。我还没活够,当然要让自己快点脱困了。
  “你什么时候能乖一点呢,你这个磨人的丫头。”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轻柔的说,语气里,竟然有那么一种,浓浓的宠溺在其中,宠溺,天呀,我一定是还没睡醒,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感觉。
  “我为什么要乖一点?干吗说得这么恶心,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的接近,让我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有点麻麻痒痒的,心里竟然也是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为了摆脱这样的感觉束缚,我只好硬硬的开口了。
  “你……”背后,他明显为我的粗鲁言语顶的一愣,半晌,才悠然的靠在我的耳边,低低的说:“婉然,我现在才发现,要是哪天你忽然不说这么煞风景的话,恐怕我还会不习惯,怎么办呢?嗯?”
  “什么怎么办,就看着办呗!”我决定装傻到底,他今天的语气,其实也不止是今天了,还有他的行动,都在传递着某种信息给我,我并不是真的傻,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眼下,我只能企求,蒙混一天是一天罢了。
  在紫禁城里呆得久了,别的没见过,怨妇却是常常见到,皇宫是个没有真爱的地方,感情在这里,是最廉价的东西,却也是我仅有的东西。我并不准备用这对我来说无比宝贵的东西,去交换荣华富贵或是半生安逸,我只决定要好好保护她,留给真正懂得珍惜的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倒不重要了,会是谁呢?细数我眼下认识的人,八贝勒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对了,还有未来的雍正皇帝,算来也是认识的,会是其中的谁吗?这些为了江山将要殊死一搏的人们,如果真有缘,能参与他们虽然短暂却辉煌的人生,即便是要随着受尽苦难,甚至送掉性命,倒也觉得不枉此生了。
  一想到自己的未来,还可能这么辉煌灿烂,我不觉笑了出来,直到那忽然用力的手臂,严重的阻碍了我的呼吸,我才想到,胤禩此时还在我身边,天呀,刚才自顾自的做着春秋大梦,倒把他忘了。
  “又走神了?婉然,我是不是该好好检讨一下,为什么总能被你当成空气一样忽略掉,其中的问题出在那里?”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有了点危险的气息。
  “没有呀,你怎么会被忽略掉,堂堂的八贝勒耶,你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一表人才,走到那里,都有数不清的人会流着口水看你,然后发出尖叫,这就叫帅哥效应。”在我的时代里,帅哥效应还不止如此,我讨好的看着他说,眼里闪烁着陶醉的神情,胤禩长得是没话说了,'帅’就一个字,虽然几乎天天见到他,但是,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不过平时我有所忌讳,并不敢这样直愣愣的盯着他的脸看而已。上帝原谅我吧,虽然我一直以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但是,骨子里,爱美之心嘛,人皆有之,遇到帅哥,特别是还正神情款款的看着我的帅哥,多看几眼,不为过吧。
  “看来是我该叫'非礼’。”半晌,胤禩有点啼笑皆非的看着我说,顺便,伸出了自己的大手,一把捂住了我的眼睛,“别这样看着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哪有?我才没有。”我从来不流口水,所以我毫不迟疑的反驳,而且这样的被限制了看东西,好难受,我伸手去拉他的手。
  他的手,顺势松了开,却又牢牢的扣住了我的指间,轻柔却坚持,不再放任我的逃避。
  “别动了,乖,就这么躺一会”他的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顺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一头躺在了我的床上,随后闭上了眼睛。我这才注意到,他眉宇间的疲惫,这些日子,想来,他是累坏了。
  没有再说话,我安静的半靠在床头坐好,任他握着我的手,听着他渐渐平缓的呼吸声,忽然有点不敢想象,未来的二十年里,眼前这个温和俊美的青年,会在大清的政坛上,经历无数的暴风骤雨,倍受推崇的同时,更加倍受打击和折磨。到哪个时候,也不知谁可以为他遮风挡雨。
  
  到了良妃终于松口说我们可以像过去一样进进出出的时候,已经是康熙四十一年的年尾了,最近宫内宫外都热闹,听说是朝鲜、琉球派了使臣进京朝贡,这样的场面我还真是没见过,可惜我来到古代,偏偏成了个宫女,要是成为一个侍卫,是不是就可以看到这威风的场景了。
  年下忙乱,要准备的东西多,这天下了场大雪,吟儿打发我去御花园收集些树叶子上的雪,好留待春天泡茶,这个工作一贯是我最喜欢的,因为可以边偷懒边干,还可以顺便玩玩雪,当值的一天,很容易就混过去了。
  所以,一得到指派,我马上高兴的抱着一只大大的坛子出发了。
  御花园简直是一个雪的世界,四处是银白的一片,我一边小心的收集着树叶上的干净雪片,一边蹦跳着在地上留下我的脚印,玩得自得其乐。
  
  “福晋,您慢点,哎呀!”
  就在我蹦跳的正起劲的时候,忽然迎面的甬道上,转弯处冒出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害我收不住势,几乎和她撞成一团。
  而我终究也没有和她撞成一团,不是因为我或她身手敏捷,而是因为,她身后忽然又多出了一个人,那人几乎是没有思考,就伸出双手,一只手把她拉进了怀中,另一只手,果断的重重推了我一把,事出突然,我失去了平衡,直接向后,坐在了雪地上。
  摔倒的瞬间,我在想,看来,我又闯了祸,这后宫里,是没有所谓的平等或是人权的,刚刚我听到有人在喊福晋什么的,这当然不是在叫我,那只能说明,我几乎撞到的人,就是个福晋了,而且她身后还有个男人,搞不好,地位不低,好在我没有把她撞倒了,不然,后果还真是不能想象,不过即使我没有撞倒她,但是,我还是冲撞了她呀,哎!看来是注定了倒霉的一天。
  “你没长眼睛吗?”还没等我回过神来抬头,一声断喝就在头顶炸响,好熟悉的声音,我松了口气,看来还有全身而退的希望,想要抬头,真的很久没有看到了他了。
  只是,刚刚一抬头,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已经在我的脸上炸响,原本冻得凉凉的脸蛋上,如今是火辣辣的一片,连嘴里,都有点咸咸粘粘的液体在流动。
  这一巴掌让我猛的清醒了,我狠狠的抬头,站在我们中间的,是一个穿着绿花棉袍的女人,总有四十多岁了吧,是个老嬷嬷了,有点眼熟,像是什么时候见过。不过,说实话,从看《还珠格格》开始,我就异常痛恨宫里的嬷嬷,长期关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心里变态的很,所以从来不正眼看他们,现在算是亲身尝到了滋味,这一巴掌,速度之快,让人没办法做出反应,从皮肤上火辣辣的感觉看,这会,恐怕已经肿了起来。
  “胆敢冲撞十四阿哥和福晋,简直是不想活了。”那嬷嬷咬牙切齿一番后,见身后的主子没有制止的意思,索性抡圆了胳膊,准备再挥我一巴掌。
  岂有此理,打人不打脸,刚才我一不留神挨了你一巴掌,那纯粹是个意外,意外怎么会一而再的发生呢?我嗖的站起来,一把捉住了距离我的脸只有几公分的大手。
  “你……你好大的胆子!” 嬷嬷的脸色简直和衣服的颜色一样,绿了。
  我暗自得意,准备一巴掌打回去,好好的人不做,偏偏学着人家狗仗人势的样子,我看不惯。
  “住手!”
  “啊!”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听到前面的声音的时候,我硬生生的收住了自己准备还以颜色的手,但是下一秒钟,我就不能自己的叫了出来,就在我犹豫的片刻里,那个嬷嬷已经迅速的掐了我一把,顺势用她的花盆底一脚狠狠的踹在了我的腿上。
  吃不住痛,我又重重的跌到了雪地里,这次是膝盖着地,和地面的石子来了场彻底的亲密接触。
  四周忽然变得好安静,只听见那个嬷嬷恶狠狠的声音传来:“死丫头,冒犯了十四阿哥和福晋,教训你还敢还手!”接着,回荡在这片寂静的天地间的,就是“啪”的一声脆响。
  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只是奇怪的是,怎么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也许,这一刻,最痛的地方,竟然已经不是脸上,而是心里。
  刚刚站起来又跌倒的过程,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十四阿哥正低着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人,眉毛拧得紧紧的,神色上是说不出的紧张;我也看到了,在我准备还手的时候,他猛的抬头,大声喝令我停手,待到我跌倒、挨打,他却不再做声,只是在旁边冷眼旁观。
  这就是我在御花园里认识的十四阿哥吗?这是那个在十阿哥下令要打我的时候,一直维护我的十四阿哥吗?这就是那个曾经对我低声说 '别怕,还有我呢’的十四阿哥吗?这真的是那个对我说'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的十四阿哥吗?谁能告诉我,是他吗?
  我不能抬头,因为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神情,而同样,我也不想看到他的神情,“啪、啪”的脆响还在空气中回荡,我却已经不觉得疼痛。
  “住手!”
  一个很低沉的声音在我觉得身体一点点的麻木的时候,忽然传来。好好笑呀,站在我面前,一直神气十足的老嬷嬷脸上的表情竟然立马出现了180度的大转弯,很没骨气的扑通跪倒,“四贝勒吉祥!”这么谄媚的声音,是她发出的吗?
  我没有动,反正也是跪在地上,加上头晕晕的,好象支撑不住了一般的耷拉着,看起来应该也够奴颜媚骨了吧。
  “这是在做什么?”四贝勒的声音听起来,永远是冰冷的,没什么起伏。
  “给四哥请安”,“四贝勒吉祥”,两个声音几乎同时传来,是十四阿哥和他的福晋吧,我懒得看。
  “免了,十四弟今天兴致不错,怎么为了个奴才在这雪地里站着,凭她犯了什么事情,只叫人交了敬事房,要打要罚,何必自己动手。”
  我有些支撑不住的头,猛的又有了抬起来的力气,如果目光可以伤人的话,那此时的胤禛一定已经千疮百孔了,恶毒的家伙,我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交到敬事房,我还能活吗?
  胤禛没有理会我射向他的恶狠狠的目光,只是径自叫道,“来人!”
  “四哥,算了,其实也没什么,既然已经教训过了,就算了,毕竟她也是良妃娘娘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清亮又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我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冷笑,目光扫过去,胤祯的脸色雪白,神情,不看也罢,打狗也要看主人,好一个打狗,原来,竟是这样的。
  “是吗?既然十四弟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下去吧。”四贝勒的这后半句看来是说给我听的。
  我冷笑了一声,摇晃着站了起来,不再看周围的任何一个人,转身就走。这里的所有人都让我齿冷,多站一会都觉得难受,北风呼呼的在耳边吹着,好象在嘲笑我,一个来自遥远的未来的幽魂,嘲笑我把皇宫想象的多么简单,把这里的人际关系想象的多么单纯。
  胤祯、胤祯,这就是你吗?原来,不过如此。
  咬着牙走出了西门,人却再也支撑不住了,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心痛如割,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保护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十四,今天遭遇了无数的鸡蛋和柿子的洗礼,转眼间就变成反面人物了,老十四,不要瞪我,我也不想.
谢谢大家给我的提示,原来是不能掌嘴的吗?原谅我受电视剧的荼毒过深,一直以为,是可以的,汗……
谢谢大家!!!!!!!
to:亲爱的佳偶,虽然现在竟标的确是早了点,窃笑,别说我家婉然了,就是我,也……不过,麻烦以后有了下注的日子,要知会我一声,那边给的利益大,嘿嘿……
还有,不用检讨,只要多给我提意见吧,你说的总是很中肯,我喜欢,拥抱一下。
还有我亲爱的FF和cat,也拥抱一下。
to:TY,老四的衣服喜欢尽管拿去,不用和偶客气,如果他不肯,就……扁他吧,偶什么也没看见。
to:benya99,谢谢你,终于为我家老十四说了句话,这几天,老十四的日子不好过呀,天天以泪洗面,一个好好的青春美少年,憔悴了不少,可怜呀!!!
还要郑重的感谢ir、xx(你分析的婉然的命运,我有同感),晚灯、apple,泥倪.. 岚枫、水晶、风、忙碌着搬家还来的可爱的dudu,qiqi、紫樱、冰樱儿、兰亭惠风、知秋 、风秋意、QQ、fys 、沙泥兔、老朋友丝嘉 ,刘芳、jj、梦回唐朝、莲儿悠悠、听见月光 、28、4321、LIKE-IKER、yoyo,谢谢大家。
还有,谢谢给了我长评的秋仪,辛苦了,我……亲一下!!谢谢
  感觉上,又回到了小的时候,拉着妈妈的手逛街,不知怎的,妈妈就忽然不见了,我有点害怕有点着急,四下里跑着找妈妈,但是,越是这样,就越是看不到妈妈的影子,跑着跑着,脚下一绊,人重重的扑倒,巨大的疼痛和恐惧一起袭来,“妈妈,你在那里,我好痛……”我哭喊着,感觉胸口闷闷的、眼泪如同开了闸一般,汹涌的流出来。
  “没事了,都过去了。”一个声音轻柔的在我耳边回荡着,温柔的一如母亲的安慰。
  “妈妈!”我本能的靠向那个声音,“好冷”,我的周遭都那么冷,只有这里,好温暖。
  ……
  当一阵阵的冰冷袭上我的脸颊时,带来的是刺痛,我不安的扭着头,要逃避那种疼痛。
  “别动,坚持一会就不痛了,乖,忍一会儿”,是谁,在耳边喃喃的哄我。
  “啊,好痛,不要”,我的眼睛猛然睁开,视线先是一阵模糊,随后,才清晰起来。
  我正躺在一张挺宽大的床上,一个人就坐在床头,正用一个小布袋帮我敷脸,是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这是哪里,我怎么了?”我有点迷糊,这不是我的屋子,我记得,对了,我昏倒了,怎么会在这里?
  “别动,如果你不想自己的脸变猪头的话,就好好冰敷着。”难得胤祥还会开玩笑。“这里是我的住处,你好好躺一会吧。”看我满眼的问号,他只好解释。
  “你的住处,我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我更奇怪了,怎么会这么巧,我昏倒,被他发现了。
  “你自己当然不会来,是四哥,他看见你昏倒在西门外,不好把你直接送回良妃那里,幸好我就住在附近,就带你过来了。” 胤祥笑说,一边仍小心的帮我敷脸。
  “四贝勒?”我一愣,再打量屋子,却没有其他的人,“他人呢?我还没对他说声谢谢呢,”谢谢他救了我,省得我被冻死在外面。
  “四哥呀,还说呢?刚刚抱你过来,你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弄得他衣服都湿了,皇阿玛又传他去接见朝鲜的贡使,走的好不狼狈,你做噩梦了?”
  “啊?”我吃了一惊,又不免好笑,整天一本正经,穿戴整整齐齐的四贝勒,竟然被我无意间弄得狼狈不堪,可惜刚刚竟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一定很好笑。
  “你还笑?脸都弄成什么样子了,你知不知道,崔嬷嬷打人是出了名的狠,你怎么敢惹她?今天要不是四哥遇上了,你……还真有的受呢。” 胤祥一边摇头一边说,看我的眼光,颇有诉说我记吃不记打的意味。
  “崔嬷嬷?你认识那个老家伙?”一想起刚才的一幕,我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哼!
  “怎么会不认识,我从小在德妃娘娘那里长大,崔嬷嬷是娘娘从家里带来的,一直在左右服侍,也算看着我长大的。” 胤祥说。
  完了,还挺有来历的,看来想报仇,不容易。等等,崔嬷嬷是德妃的亲信,难怪看她有点眼熟,上次良妃生病,好象跟着她主子一起来过。
  一想到德妃临走时看我的眼神,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寒冷的感觉透心而过,竟然,是德妃的人。
  “那她不好好伺候德妃,怎么跑到十四阿哥身边去了?”直觉上,这个问题很重要。
  “那是……” 胤祥顿了顿,才尽量平淡的说:“十四弟的侧福晋诊出了喜脉,娘娘怕他们年轻不知道轻重,特意派去服侍的,你知道,四哥建府多年,但是子嗣……所以德妃娘娘自然是分外关心的。”
  “子嗣?”我忽然很想大笑,难怪他那么紧张的一把推开我,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他们,天呀,才多大的孩子,刚当了人家丈夫,竟然又要做父亲了,我的天呀!早恋加上早熟,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胤祥看着我哈哈大笑的样子,有点慌了,“你怎么了?”
  “哈……我没事……哈……你,你能告诉我吗,你们男人都很看中子嗣吗?”
  “……” 胤祥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哈……那你们娶一大堆老婆回家,就是为了生孩子?”我笑得几乎要抽了,天呀,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过这样的人种。
  “别笑了,你笑的好难看,其实,不全是这样的。” 胤祥正色的说道。“你没听说过吗?外面的人都说,我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代代都有情痴,情到深处,虽死无悔,不论是王侯贝勒也好、即便是九五之尊,其实也是一样的。”
  我一愣,想起了皇太极和宸妃,还有我最喜欢的顺治帝与董鄂妃,还真的是代代情痴,生死相随,“那你们兄弟中,谁是情痴呢?”我忍不住就问了出来,问过之后,自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下,这个是要盖棺定论的,现在问他几十年以后的事情,简直是开玩笑。
  “嗯?” 胤祥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足愣了一会,才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方向,缓缓说:“这个……以后你自然会知道,也许是一个,也许……都是也说不定。”
  
  那天天黑了之后,我才匆忙从十三阿哥处出来,一来是我真的很不舒服,二来,我的脸,我实在不想让太多人看到。
  出来的时候,十三阿哥叫人捧了一个装满了从树叶上收来的雪的坛子给我,我才想起来今天出来的任务,正想谢他费心,他却说,是刚刚他那个四哥叫人送来的。
  我心里乱乱的,今天实在是发生太多的事情了,仰望苍穹,一弯新月早早挂在了那里,愁绪自上心头,倒正是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到了第二天,清晨,我就被碧蓝的惊叫吵醒,身上滚烫,头也晕晕的,勉强挣扎着坐起,问她怎么了,碧蓝不说话,却抱着我痛哭。我知道,肯定是我的脸惨不忍睹,只好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腰,虚弱的说:“别这样,我又没怎么着。”
  “你怎么弄成这样?”她哭着问。
  “没什么,遇到一只疯狗而已,别哭了,我今天可能不能当值了,你帮我跟吟儿姐姐说声吧,这几天,恐怕要辛苦你了。”挣扎着说完,身上的酸痛让我难以支持,只好又躺下了。
  碧蓝用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天呀,你在发热,这怎么办?”
  我摇摇头,说了声“没事,睡会就好了”,就深深的睡着了。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那么清楚了,身边有人来回走动了几次,我分明有知觉,却就是睁不开眼睛看,接着,又被灌了一大碗的药,奇怪,竟然不觉得苦,失去味觉,吃药的时候,还是有点优势的。
  等到周围终于安静了,我才真正轻松下来,不知是不是吃过药之后,心里多少有了安慰,好象没那么难受了,终于可以舒服的睡了,要是一睡就能回到我来的地方,那就更好了。
  不知多久,天上竟然下起雨来了,一滴落在我的脸上,快跑,腿一动,人却惊醒了,好好的躺在床上,数九寒冬,下什么雨呀,做梦了,又做梦了,闭上眼睛的瞬间,余光却扫到了身边一张雪白的脸。
  十四阿哥,此时,正惨白着一张脸,带着对红红的眼睛趴在我的床边。
  想起他昨天的种种,我就有气,索性转过身,闭上眼睛不看他。
  “婉然,你……在生我的气?”他说。
  “……”我不理睬,废话,我不是生气,我……我恨你!
  “婉然,你恨我吗?”他继续说,声音却低沉了几分。
  “……”我继续沉默,总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婉然,我……不求你原谅我,你该恨我的,我背叛了你,和别的女人……你该恨我的……”他的声音沉到了谷低,带着点伤痛欲绝的滋味。
  什么?我听不下去了,这是哪跟哪呀?我恨他,好像不是因为他有了别的女人这件事吧,不,好像也不是全部,毕竟,他在没看清来人是谁的状态下,本能的保护姿态,让我心里很不爽,更不用说还害我跌了一跤,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毕竟,女人他早晚会有很多,这个问题,我早就清楚,生气都是白生,恨就更不用说了,不是做无用功吗?
  “停!”我翻身坐起,正面盯着他,打断了他接着的话,“我有必要说,我生气,和你有了女人没有关系,你明不明白?”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一闪而过的伤心。
  “我生你的气,是因为,因为你眼睁睁看着别人打我,都不制止,你不是我认识的十四阿哥了。”为什么他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我才委屈难受呢。
  “对不起,婉然,这件事,我只能说,对不起”,他沉默了一会,才艰难的开口:“你不知道的,当时我多希望,崔嬷嬷打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每一下,打在你脸上、身上,都像打到我的心一样,我不敢看你,就怕多看你一眼,我就要忍不住冲上去,一脚踹开她。”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怕见到四哥,他对我的要求总是那么严厉,但是,前天我见到他来,却实在的松了一口气,他从走过来时,就一直看着你,我就猜,他会救你。”
  “婉然,我很没用是不是,崔嬷嬷是额娘的人……我,我想保护你,结果,却总是连累你,让你挨打,竟然是我,惟一可以帮你的方法,但是却把你害得这么惨……我也想像四哥那样,我像他那样强大的时候,就可以保护你了,婉然,我想保护你,真的!”
  “……”我无言,心里隐隐的猜到了他话里没有明说的问题,看来,我这顿打是早晚要挨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是警告吧,我笑了,偏不怕你。
  心里的结松了松,但是依旧不想面对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了这么蠢的方法来保护我,如果这可以称为保护的话,那我看还是很不必了,请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但是我的心里,却又很难真正的恨他,毕竟,他是我来到古代之后,认识得最久的朋友;毕竟,他曾经为我做过那么多的事情;毕竟,他曾经带给我如此多的感动;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毕竟,他要反抗的是他最亲的额娘。
  对了,他的额娘,德妃娘娘,为什么会好端端的对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宫女注意起来了?我一向是不在大场合出现的,只见过一面的人,怎么会这样呢?刚刚他又说什么连累了我,怎么回事?我疑惑的看着十四阿哥,他的眉锁得紧紧的,眼睛不仅红红的,而且还凹了进去,好象很久没睡觉了一般。
  而且,他的脸色很差,白得有点不同寻常,“你怎么搞的,脸色这么不好,生病了?”我本来想问他,最近做了什么事,好好的连累了我,只是话到嘴边,却又变了。
  “没事了。”见我和他说话,十四阿哥的脸上,重又有了神采。
  “没事了?那是真的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眨了眨眼,嘴已经自己发问了。
  “……”
  “快说!”我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睛。
  “好了一阵子了……”
  “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就是那天早晨,我……我睡不着,只想见你,来了才发现,我进不去,就,就等了一会,结果,就……”他有点不好意思似的,越说声音就越低了下去。
  “等了一会,一会是多久?”我盯着他问。
  “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他低着头答。
  “多久?”
  “不到……两个时辰。”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我的头又开始昏昏的,两个时辰,站在那里吹北风,果然,够狠!如果那天我不是失眠,提前起来逛逛,估计早晨,开门的太监或是宫女就会惊恐的发现,十四阿哥冻得昏倒在了门口,那还不天下大乱。
  大概又和他说了一阵子的话,不过我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最后一个念头是,他刚刚说'前天’,似乎,我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这次,不知还要昏多久。
  
 
康熙
  人好像在天空中飘荡一样,忽上忽下的,眼前总是雾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天、看不到地,也看不到周遭的一切,只是茫然的飘荡着,向着前方,是的前方,那是一个有亮光透出的地方,感觉上,好像我现代的家,要——回家了吗?
  “快醒醒,你睡得够久了,快醒醒。”有人在好温柔的叫我,是……妈妈吗?我回家了吗?
  “婉然,别再睡了,你已经睡得太久了,醒过来吧,求你了!婉然!婉然!”是谁?谁的声音,把我从梦境一下拉回了现实?
  轻轻睁开眼睛,好奇怪呀,一直在睡觉,却依旧觉得如此的疲惫,好像刚刚进行了长途旅行一般,而且,好象差点就回家了。
  想掐自己一把,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但是,却发现,我的手,不知何时,被牢牢的禁锢在一双大手里,白皙修长的手,胤禩的手。
  “你醒了,真是个懒丫头,叫了你这么久,还以为你不会醒了呢。” 胤禩永远温暖的笑容,此时感觉到了我的清醒,适时的在我面前展开。
  “我——睡了很久吗?”才一开口,声音是自己都吓了一跳的那种,沙哑、无力。
  “不久,”他状似认真的想了想说:“也就是两天吧,像你这样少吃一顿都饿得要命的人,我还真不能想象,两天没吃东西,会变成什么样子。”
  “什么,两天?”我刚刚对他提供的数字表示惊叹,就觉得肚子里,饥饿的感觉阵阵袭来,讨厌,刚刚醒来,说什么不好,便要提醒没吃饭这种事情。
  我躺不住了,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挣脱了胤禩的手,好在这年头没有睡衣一说,我都是穿着一身柔软的和外衣几乎一样的衣服睡觉,可以直接起床,直奔小桌。
  由于我贪吃的毛病,桌子上,是永远有一份糕点的,此时虽然由于更新的不及时,变得硬邦邦的,不过聊胜于无。
  一口吞下一块类似于现代酥皮的点心,久未吞咽固体的喉咙罢工了,我的呼吸变得困难,直着脖子,食物进退维谷。
  天呀,我是不是要变成第一个穿越时空,却不幸被食物噎死的倒霉蛋,我不要,我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怎么可以这么没尊严?
  手忙乱的在桌子上摸着,水杯呢?茶水呢?
  “快喝”一个声音命令着,一杯诱人的水已经递到了我的唇边。
  咕咕——
  “啊!”我长叹,食物顺利的吞下去了,胃里瞬间有了满足的感觉,真好,再来一块。
  手刚一伸出去,就立刻挨了一巴掌,不重,但足以让我闪电般的收手,眼睁睁的看着胤禩把那盘可爱的点心拿走。
  “给我,我好饿。”我小声抗议着。
  “不行,这个已经不能吃了,会噎死人的。” 胤禩想也不想的拒绝。
  “我宁可噎死,给我。”我抓住他的另一只手臂,眼睛却牢牢的盯着盘子。
  “哎!”他叹气,“婉然,你病刚刚好,不能吃这么油腻,一会叫小厨房给你熬点粥,你先忍一会好不好?”
  “不行,我要饿死了,先吃点垫垫好不好,我慢点吃还不行吗?”我摇晃他的手臂,尽量放柔了声音,弄得自己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那再吃一块——你慢点,”他刚刚松口,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抢过了盘子,两天没吃东西,破记录了,所以实在是要饿死了。
  看着我狼吞虎咽,胤禩除了摇头叹气外,只能拿起水杯,时不时的解救我的喉咙,片刻间,盘子空空。
  胤禩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我,“就至于饿成这个样子?”
  “嗯”我点头,自己的胃,只有自己有数。
  “你的脸,还疼吗?”终于,他还是问了。
  脸,是了,我被人狠狠教训了,用手摸了摸,好象不肿了,也不疼了,于是我摇了摇头。
  “你生十四阿哥的气吗?”他停了停,用怜惜的眼光看了看我,缓缓的问。
  “你——你怎么知道?”我一愣,这件事,什么时候传到了他的耳中的?我,我好象没说呀。
  “傻丫头,这宫里头,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自然知道,”他皱了皱眉头,“何况,十四弟还亲自向我解释了。”
  “你知道了?”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是了,那天闹得如此热闹,怎么能指望没有人知道。
  “嗯” 胤禩点头,停了会才说:“婉然,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个性,究竟能不能在这样的皇宫里生活?”
  “?”
  
  我究竟能不能在这样的皇宫生活,还真是个满难回答的问题,基本上,初中时班主任经常对我们说的是“事事我必力争”,这些年来,我似乎也就是基本按照这个思路生活的,说我不行的事情,便偏要做到行为止,那么,按照这个推理,我是不是该说,我可以适应这个皇宫的生活,而且还会过的比别人好呢?也许吧。
  于是我耸了耸肩,继续吃我手里找到的东西,反正我人已经来了古代,进了皇宫,现在还讨论能不能生活这样的问题,比较没有营养,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想那么多干嘛?
  胤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离开时,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的病好了,和它来的时候一样迅速的就好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我命大呢,还是古代的中药真的有效,总是,我又恢复了从前的生龙活虎。
  而康熙四十二年,也在这个时候,热热闹闹的走来了。
  除夕的乾清宫家宴照旧举行,不过多少有些奇怪的就是,这次良妃依旧单单留下了我,是不是因为我频繁的惹祸,所以大的场合,就不能参加?哎,早知道,我就谨慎一点多好,最起码也可以去看看康熙皇帝究竟长的什么样子,可怜我也来了两年了,竟然从来没见过康熙的样子,郁闷呀!
  一个人呆在屋子里,闷是难免了,宫里的人除了当值的照看灯火的小太监和宫女之外,其他的人不是跟着良妃去了乾清宫,就是独自去找朋友聊天了。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深刻的感受到了朋友的重要性,因为在这里,我几乎是没有什么朋友的。
  闷的发慌,只好一个人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其实来到古代之后,我已经改掉了从前每每隔上一两个小时就要照照镜子的习惯,毕竟,感觉上不对着镜子,自己还是自己,对着镜子一照,自己却总是恍惚,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人是谁呢?
  外面的风听起来似乎不大,几天前就听碧蓝说今天晚上宫里还是照例要燃放焰火,与其在屋子里闷得要命,还不如过去,占个有利的位置,一会看看烟花也是好的。
  拿起我的大披风,人自是一愣,还是上次胤祯送了给我的那件,不经意,也算过了两年了,只是这两年里,却发生了实在太多的事情了,物是而人非,在这样的夜晚,怎么能不让人凄然。
  摇了摇头,披风还是被轻轻放下了,推开房门,人便溶入到了深深的夜色中。
  这样的夜晚,果然是该出来走走的,因为,越是往乾清宫的方向,就越是有更多欢笑的人群,虽然我谁也不认识,但是心情却大好了。
  最近才发现,晚上,我有些不认路,好在紫禁城的东西六宫之间,都是一条笔直的路,最多我也就是分辨不清楚自己走到了那里,反正想凑热闹就向前,想回去睡觉就转身向后,也没什么困难的。
  前面的宫门处,站了好些个宫女、太监,大家围在一处,不时,人群中便发出“砰”的一声,而后人群笑着散开再聚拢,看来是在放烟花。
  放烟花这个可是我的强项,谁叫咱天生胆子大呢,从小和几个哥哥一起长大,二踢脚这东西也是常常接触的,估计古代炸药技术还没登峰造极的时候,这里的烟花都难不倒我,于是加紧脚步凑了过去。
  “小豆子,你快点呀,大家都等着呢。”人群中,一个女声响起。
  “催、催、催,就知道催,这个可不比刚刚那个,有本事你来点,干吗跑得比谁都远?”一个有点尖细的声音不服气的回了一句。
  我很容易就挤到了里圈,其实也不是我力气有多大,而是我来的时候,适逢围观的人都在小步的向后退着,有人肯挡在他们前头,当然好了。
  最里面蹲着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拿着燃鞭炮用的碳条,眼前放的,却是硕大的一个炮仗,只外观看,就有我熟悉的二踢脚两、三个大小,难怪那小小的身影,手抖得什么似的。
  一次次把火凑过去,一次次因为手抖而在空中错过,周围的人屏息凝气,身子摆出了随时后退的架势,但是看着他一次次的点不着,难免发出叹声,却没有上前自告奋勇的代替一下。
  我目测了一下,捻子很长,估计点燃之后,闪身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于是,我忍不住走了过去,拍了拍蹲在地上的小太监,结果他一紧张还真是查点给点着了,看到有人肯接替他,自然是高兴了,把碳条往我手里一递,嘱咐了句:“小心点呀!”人已经迅速和身后的人群混成一片了。
  我蹲下之前,看了看周遭的退路,不错,人群已经自动让出了更大的圈子给我,果断的吹了吹手里的碳,我迅速伸手,捻子粘火,我直起身子后退,“砰、砰……”的炸响在身后传来,不过要我说,和二踢脚的威力几乎不具备可比性。
  人群一片欢腾,早有人递了另一个焰火过来,我点燃,后退,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礼花,感觉好亲切,是那种家乡的味道吧。原来焰火的美丽,古今差得也不是很多,我开始兴奋起来,于是就想玩点花样。
  在我的临时指挥下,宫女和太监们把这里的焰火拿出了很多,炮仗的长捻三五成群的缠在一起,然后点燃,声音便也有了震耳欲聋之势。焰火摆成各种图案彼此搭配,然后逐一点燃,此起彼伏,颜色互相映衬,倒也好看,是的,好看,这从周遭的人的叫喊中,就可以得到肯定。
  炮仗这东西,就属于越放胆子越大那伙的,看准了这个时候的炮仗其实火药不多,威力也不大这个特点,我开始尝试着把它拿在手里,等到点燃后,才凌空抛出去,这比刚刚更多了几分惊险刺激,我玩的高兴,周围看的人自然也兴奋,叫好声和炮仗爆炸的声音一时不断,我也不免多了分卖弄的得意。
  正高兴的时候,顺手又向空中丢了一个炮仗,却没听到周围人兴奋的欢呼,我一愣,下意识的左右扫了一眼,不对,很不对,刚刚还又叫又跳的人群,这会怎么都矮了半截,忽然的寂静,让炮仗在空中爆炸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
  我迟疑的转身,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群人,抬头,目光和为首的人碰了个正着,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是彼此却都迅速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份惊讶。
  这个人,有些眼熟,但又说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有一双好漂亮的黑眼睛,嗯,和胤禩、胤祥他们很像,即使是在这样没有星月的天空下,依旧奕奕发光,年纪应该不小了,但是保养得不错,灯火下,分明看到他身上穿了件紫色的貂裘大氅,袖口处,却露出了金龙的丝绣,金龙——我想,我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变得矮了。
  
 
匪石匪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宫廷的文文,真的不好写呀,大家发现了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尽管提醒我,这里,先拥抱一下.
"平身",偶刚刚改成"起"了,谢谢!!!!
  
  果断的跪下,垂头做恭顺状,虽然我心里很激动,因为我终于还是看到了那个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皇帝,但是,我却不能不害怕,因为今天,我又“脱颖而出”了,人越是想把自己掩藏在茫茫人海里,不知为什么,就越有机会单独暴露于空气中。
  四下里一片沉静,静到可以听到周围人的呼吸声,一个清越低沉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都起吧。”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我的声音,自然也混合在了众多人的声音当中。
  起立之后,人群很自觉的退向两侧,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没有口令的情况下,这许多的人,可以这样做到如此的整齐划一,遥想大学军训时,教官为了让我们走路、行动的步调一致,可足足耗时近半个月呢。
  脚步声,在忽然寂静下来的夜中,显得格外的清晰,我垂着头站在人群中,真的很想抬头看一眼康熙皇帝此时的表情,毕竟,今天错过了,下次再见可就真不知是什么年月了,不过,那种越来越近,而且越来越明显的压迫感,却让我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好奇心和小命比较起来,我想,我更倾向于后者。
  脚步声,终止于我的面前,确切的说,不是我的面前,因为此时我已经混到了人群的最后一排了,但是,却也是我的正前方。
  “刚刚是谁在放焰火?”清越的声音响起。
  完了,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过关。
  不等我去想如何回答,这群全无意气可言的宫女和太监们,已经自动把我出卖了,人群左右一闪,我暴露于空气当中,只好上前一步,下跪说道:“是奴婢。”
  “嗯!”那声音嗯了一声,倒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意思。于是我只好接着跪着。
  “现在倒是很少有女孩子有你这样的胆气。”那声音停了一会又说。
  这——是不是可以当作是夸奖我?管他呢,就当是吧,于是我挺了挺腰说:“奴婢谢皇上夸奖。”
  低着头,我依然能感觉到有道目光射在我的头顶上,福祸相依,该来的总是躲不掉,这样一想,心里反而平静了,既然他迟迟不开口,我只好抬头看看他老人家,预备如何了。
  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的流露,这让我心里暗暗喝彩,果然是一位一生经历了无数风浪的精明帝王,在任何的时候,都不会让人有机会看到他的真实想法,以我这种浅浅的道行,当然更是连他此时的喜怒都判断不清了。
  “起来吧”,目光短暂接触后,康熙淡淡的说。
  “谢皇上”,好像该这么说吧,反正能站起来总是好的。
  刚刚起身,站在前面的康熙皇帝已经起步了,周遭的人忽又整齐的跪了下去,我可怜的膝盖呀,虽然动作比周遭的人慢了半拍,还是得跪呀。面前,一大堆太监匆匆走过,偌大的空间里,却始终只听得到一个人坚实的脚步声。
  
  警报解除,刚刚玩闹的人又聚了过来,各式的烟花重又递到我的眼前,而烟花的主人,则都带着央求的目光看着我。
  吹了吹手里的碳条,我照旧来者不拒的点了起来,心里却没了刚才的雀跃,有的,只是一丝隐隐的不安,这是一种平衡被打破的前兆吗?
  过了一会,我接过了一个不知是谁递过来的很粗筒的烟花点燃,姹紫嫣红几乎是立刻笼罩了这一方天地,人人都傻傻的看向天空,为这一闪而逝的绚丽,不肯错开眼片刻,我却趁这个机会,悄悄溜走了。
  回到储秀宫,才知道前面的家宴已经散了,良妃自在屋子里守岁,留了吟儿和咏荷服侍,其他的人,则允许自去玩耍,我自然是乐得回自己的屋子了。
  碧蓝没在,我猜这小丫头也一准去找了什么人玩去了,我一贯守岁,总要有电视在旁边支撑,可如今,别说电视了,就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没多会,眼皮已经甜蜜的粘在了一处,于是,索性倒头就睡。
  就这样,睡梦中,我迎来了康熙四十二年的第一天。
  
  清早起床,记起今天当值,草草取了冷水洗脸,重新梳了辫子,便赶紧到了前殿。
  良妃一贯起得很早,这会,已经是醒了,我们几个当值的宫女端着盥洗用具和新的衣衫鱼贯而入。今天是大年初一,照例领了赏,不过我却发现,其实在这宫里,钱也就是一个摆设,我从来没想过要怎样怎样,自然不用四处打点,这样一来,钱根本就没有花的地方,还得费心保管,麻烦。
  早饭过后,八贝勒早早的来了,一年中难得不用上朝的日子,他穿了件簇新的马褂,上面绣着水天一色的花纹,衬着一件小貂皮的外氅,头上戴了顶一色的红绒结顶的暖帽,碧蓝打帘子的时候,先已经愣住了,我站在她旁边,见她不动,也就调皮的把力道搭在她身上,只尽力的探出头去,嘴里问她:“傻看什么呢?”
  这一刻,外面下着雪,白茫茫的天地间,只有他站在那里,任风吹起自己的衣角,我忽然想到了衣袂飘飘这个词,其实,也许用玉树临风来形容此时我眼前的人,大概也不为过吧。
  碧蓝忽然一动,害得我几乎重心不稳,幸好只是摇了摇,不然,八贝勒一进来便又可以欣赏到我对他“大礼参拜”的画面了,当然,如果爬在他面前可以称之为大礼的话。
  一边抱怨的瞧了碧蓝一眼,小丫头早就忘记了刚才害我几乎跌倒的事实了,自顾自请了安,就准备茶水去了。
  胤禩含笑看了我一眼,也没多说话,便自己挑帘子进了暖阁里。我只好跟在身后,他们也不过照旧是些母子之间问候的话,暖阁里热乎乎的,弄的我直有打瞌睡的冲动,于是准备瞧准了时机,溜出去偷会闲。
  这边,胤禩却说:“额娘这一年身子总不太好,儿子特意寻了点好的补品,孝敬您,另外,这一年,额娘身边服侍的人也都辛苦了,儿子特意备了些小东西,叫小陈拿了在外头,这会拿进来可好。”
  良妃笑了笑,点了点头,只对站在一边伺候的我说:“婉然,去把东西接过来,大冷的天,叫跟贝勒爷的人去喝点热茶,休息休息吧。”
  我应了出来,果然见小陈和另一个小太监各自捧了些东西站在雪地里,掀起门帘让他们捧了东西放在外面的桌上,才带他们自去耳房用茶。
  回来的时候,吟儿几个不当值的也过来了,却原来已经在领这里的赏赐了,拿到手里,是宫制的荷包,里面有几个金锭子,另外还有一只珠钗,做工倒是极精致的。古董我是一概很喜欢的,虽然眼下没什么用处,不过我已经琢磨好了,反正这紫禁城是到了我生活的时代依旧存在的,等到手里积攒的古董多起来的时候,我就偷偷挖个坑把他们埋起来,外一有一天我可以回到现代,就来挖宝,到时候,嘿嘿,发了。
  初一,后宫的妃嫔、皇子、公主按照惯例,还要去慈宁宫朝贺新年,这会子八贝勒来也是要和良妃一道过去的,又聊了几句,良妃看了看时辰,整理了妆容,带了碧蓝出门。
  偌大的储秀宫里,很快又恢复的沉静,虽然当着差使,不过按照去年的经验,这不到天黑,是不会有人回来的,而由于过年,我们的差使进行的调整,到时候已经就换人了,我乐得逍遥。
  回到自己的屋子,歪在床上,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书,最讨厌现在的头发了,粗粗的辫子搭在脑后,睡觉的时候咯得难受,好在今天的差使也算完事了,索性就散了开,一任它们凌乱的散在床上、枕上。
  读的是李商隐的集子,说来人的品位变化得也快,小的时候,总是喜欢苏轼的大气磅礴,最读不得委婉缠绵的句子,现在,却喜欢得紧。
  随手翻了一页,心却是一沉。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景虽然不应,但是情却暗合,很小的时候,就朗朗上口的句子,在这一刻,忽然催出了泪来。
  丢下书,趴在枕上,流年往事,竟然依旧历历在目,原来,自己从就不曾忘记过,原来,自己也没有想的那么洒脱,原来,这样万家团圆的日子里,我也是如此的害怕孤单。
  不知自己流了多少泪,也不知过了多少的时间,只在朦胧间,觉得有一只手,在身后轻轻的抚摩着我的长发。
  头自枕中抬起,入眼的,是温和的笑容,那双深沉似海的眼眸,正深深的凝视着我,里面写满的,是关心和爱怜。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悠然长叹,胤禩,这一刻来的,为什么是你?
  
  没有问他怎么脱身出现在这本不该他出现的地方,只是任由他用手指小心的擦去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只是安静的坐着,彼此相望,直到我的愁绪终于在他沉静温柔的目光中,如水汽般的蒸发了。
  于是,寂静的屋子里,回荡起我轻轻的笑声,胤禩的反应是,马上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没发烧。”我好笑的打掉了他的大手,下一刻,人却被拉得猛的一转,跌进了他的怀中。
  “真的吗?我看不像,不然怎么一会哭一会笑的?”他的声音闷闷的发自我的身后,轻轻的呼吸拂过我的耳朵,好痒。
  “那有”,抵赖是我的长项。
  “是吗?没有吗?”他的声音有点危险的传来。
  “没有!”我侧头笑着看他,却看到他的头一点点凑了过来。
  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感觉他的吻轻柔的落在了我的眼上,“那,这小兔一样的红红的眼睛,是谁的?”他坏坏的问。
  “……”我笑而不语,只是挣脱了他的怀抱,退开几步,站在一边,歪着头看他。
  “婉然”他叫我。
  忽然发现,原来婉然这个名字,虽然没有我司徒晓的名字来得响亮,但是,经由一个这样的声音唤出来,竟然是可以这样婉转轻柔。
  “还没问你,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不是该在慈宁宫吃饭吗?”我故意不理他的呼唤,也不去看他的脸,实在是因为,他的目光和他的声音,这一刻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让人脸红心跳。天呀,脸红心跳,我一定是疯了。
  “你猜猜看。”他回答的含糊无比。
  “?”我愣了一下,心想,难道是得罪了他老爹,被赶了出来了吧,不过这个我可不敢说,只好盯着他的脸,暗自揣摩,神色不错,应该不是挨骂了才对吧。
  估计我狐疑的神色,还是泄露了我的想法,胤禩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走进一把拉住我,却忍不住敲了敲我的头,“你——这小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没有挨骂,不过是偷溜出来一会罢了,现在也要过去了。”
  “为什么要溜出来?”我想不明白,这个时候,不是该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对吗?怎么会溜到我这来。
  胤禩淡淡的笑容始终浮在嘴边,这时却有些无奈似的,轻轻拥住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溜出来,婉然,我只是很想见你,很想这么拥着你,我是不是疯了,刚才坐在慈宁宫,我一直告诉自己,再等等,明天我早点过来就可以看到你,但是这么想着,脚却不听使唤,就这么自己又跑了回来,婉然,我生病了。”
  把头埋在胤禩怀里,笑容却从未曾消失,一种从心里涌起的笑意控制着我的所有神经,是的,我很想笑,不知是为了什么。
  
  晚上,终究还是失眠了,因为我的心,我的思绪,转动个不停,手里,一块温润的和田白玉已经被我看过了不知多少遍了,上面刻着四个我不认识的篆字,胤禩曾轻轻念过,'匪石匪席’。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戏码
  
  正月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初九,这一天是十四阿哥的生日,早晨起来,心里多少有些闷闷的,那块金闪闪的表依旧走得准确无比,只是一年间的种种变化,却总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我当然没有再绣一个荷包,因为我找不出一个这样做的理由。
  
  清早起来,因为不是当值,也没事可做,草草的吃了口饭,想起昨天碧蓝说看到御花园的梅花都结了花苞,盛放也只在这几天,就准备去折几只回来插瓶。
  
  出了宫门,风是清冷依旧,不过,其中却似乎有了些许暖意,这几天雪总不断,天地间自是白茫茫的一片,让人心情也豁达了很多。进了御苑西门,风带了一阵阵清淡的花香,原来一夜之间,梅花竟已争相盛放。
  
  曾经也学过画梅,老师画的永远是嫣红的一片,而我却独爱白梅,爱那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情致。不过这里的梅花,却清一色是红的,也不是那样的明艳的红,在白雪世界的映衬下,那红,是一种剔透与晶莹。
  
  走近了细细的观赏,昨夜的雪,在花瓣上留下了点点的洁白,忽然佩服曹雪芹,竟然能写出收集梅花瓣上的雪烹茶这样的让人垂涎的文章来,不过,这在我看来,简直不是人干的活,花瓣上只那么猩猩点点的雪,要收集一坛子,天呀,那是什么工程呀。
  
  看了一会之后,我还是决定,趁着自己还没有觉得寒冷,还是早点折上几枝回去的好,仔细端详了一会,我选好了一枝,果断的伸手。
  
  用力……没动,再用力……花枝柔韧的弯了下来,但是没断,一松手,反弹了回去。连带着弹了我一脸的雪沫子,手被粗粗的树枝扎得生痛,但是,花枝依旧。
  
  好顽强的生命力,是谁说花开堪折直须折的,其实花也有生命,虽然终究不免凋零,但是,它却依然宁可选择冲霜冒雪的傲然盛放,也不愿和我回去那温暖的小屋,只为我一人吐露芬芳,气节如斯,倒叫人钦佩了。
  
  我自笑了笑,退后几步,放弃了折枝插瓶的想法,决定只在这里欣赏就好了,每一个生命的存在都该被尊重,人是这样,花亦然。
  
  “婉然,你是婉然吧。”就在我望着梅花独自出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柔柔的声音。
  
  “你是——”我习惯的转身,脸上挂上了笑容,不是我这人虚伪,实在是我的记性不是太好,除非是特征明显的人,例如极度的美丽与丑陋,其他的,一概面目模糊,何况这后宫里,女人多得根本数不清楚,那里去分辨。而我的这个缺点又不好经常和人去到处解释,有人招呼我,也只好先笑再说了。
  
  眼前的女子,身上穿了件滚着白狐狸毛边的斗篷,里面隐约露出的,却是一件粉红色的织锦棉袍,梳了个小小的两把头,插了几只钗子,正扶着一个宫女的手,站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那容貌——有些眼熟,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不过倒是个标志的人儿,年纪也不大,总有个十五、六的模样吧,有宫女服侍,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只是,该如何称呼呢?
  
  “看了福晋也不行礼。”正在我努力的想这究竟是那一位的时候,一旁站的宫女沉不住气了。
  福晋——嗯——谁的福晋呢?我冥思苦想中。
  
  “不必了”我还没想明白,她已经自己开口了,更好,本来就不想行礼呢。“你是婉然,我知道你”,看我依旧一脸的问号,她停了停还是说:“我……,是十四阿哥的侧福晋”。
  
  我瞬间恍然。
  
  原来……难怪觉得眼熟呢,原来真的是见过一次的熟人,虽然那次见面在我的记忆中,都是难以忘记的羞辱,不过这样一个娇柔的美人,自己却毫无印象,也不应该,于是,我赶紧抬头,重又打量了她几眼。
  
  “谁让你这么看福晋了?”看来我的眼神引起了误解,于是还是那个小宫女,不过说话的声音听着却比刚刚提高了几分。我摇头,十四阿哥家里都养些什么人呀,一个比一个……嗯——狗仗人势的感觉。懒得和她们纠缠,不久行个礼吗,这后宫本来就没有什么平等和自由,我行就是了,蹲了蹲身,我便准备转身就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等一下,婉然,我——可以和你聊几句吗?”身后是很小心甚至有点谨慎的声音。
  
  “福晋!”
  
  “木云,你先下去吧。”
  
  “福晋!”
  
  “去吧。”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究竟有什么好谈的呢?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不过她已经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如果我还一走了之,是不是会招惹麻烦?不过,如果我不走,会不会招惹更大的麻烦?
  
  我无言的权衡,既然她非要和我说些什么,就姑且静观其变好了,看看宫中的女子,都能玩出什么花样也好。
  
  “婉然,我可以叫你吧。”她转到我面前,倒是很诚恳的看着我说。
  
  “当然了。”反正叫了好些声了,何必多此一问。
  
  “你——很特别”她忽然低了低头,嘴里飞快的说了一句,快到,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一直想看看,你究竟是怎样的人,直到见到了,我才明白。”声音几不可闻。
  
  “我——很傻,是不是?”自言自语了半天的人,终于抬头,清澈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了看我这个听众,但是,却不像在询问我。
  
  “侧福晋,我想,不,是奴婢想,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容告退。”我虽然不知道她拦住我,和我说这样的话究竟是脑袋里那根弦坏掉了,不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后宫里,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单独和她相处,外一被她设计了就惨了。
  
  我还不想英年早逝,一想到这里,我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围,开始后退。
  
  一步、两步……手被突然抓住。
  
  镇定,我努力控制住了自己要挣扎的动作,我记得,眼前这个是一个孕妇,电视剧里老掉牙的戏码在这样的关头,往往会制造意外,而让柔弱的女人流产,然后让那个害她的人生不如死,没想到,这样的镜头,还真有现实生活版。
  
  “我还没说完,你就这么讨厌我?你是这样,他也是……”她的眼眶红了,泪水是泫然欲滴。
  我心里叹服,这才是贾宝玉口中水做的骨肉呢,眼泪来的真快,恐怕只有刘雪华才能望其项背呀。
  
  “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婉然,真的,我们是一样的人,将来,还希望你可以多关照我——和孩子,行吗?”泪轻缓的从她的脸上滑落。
  
  风冷冷的从四面八方吹来,我感觉自己背上一阵阵的发寒,在她莹莹的泪水中,我看不到什么,但是,心里,却有点不舒服,是危险的信号,还是我把人想得太复杂了?
  
  我们就这么安静的注视着对方,片刻之后,脚步声传来,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啊!”一声尖叫传来。
  
  “嗯!”一声闷哼。
  
  脚步声忽然杂乱起来。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我的脸埋在雪里,心却一阵好笑,幸好我是现代电视剧教育出来的,大多数古代女人能想到并且懂得使用的方法,我在几岁的时候,就已经耳熟能详了,不过还是我刚刚的反应比较迅速,不然今天,恐怕就栽在此处了。
  
  刚刚可爱的十四福晋忽然尖叫,并瞬间跪了下去,我几乎没有思考,就先行趴到了她脚边的雪上,可怜一个要顾及孩子,又要算计别人的女人,速度当然不会如我般迅速,立道也不敢用得太大,于是,当她跪下的时候,正好很轻柔的趴在了我的身上,虽然痛而且很有分量,不过,在别人看来,却分明是十四福晋正在殴打我的样子。
  
  空气中一时凝滞,片刻,身上的重量一轻,我松了口气,幸好她还有顾忌,不然要是全力跪到我的身上,我的脊椎恐怕就要断了,到时候可就真的生不如死了,后怕呀。
  
  接着,一双大手把我从雪地上捞起来。
  
  “婉然?怎么是你?”声音里有些许的惊讶,“这怎么了?”
  
  我用袖子在脸上蹭了蹭,睁开眼睛一看,就对上了一双俊美又邪气的细长美目,虽然这时那蕴涵其中的惊讶有些破坏了他平时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过这个比女人漂亮的男人,从来就在我心里没什么优美的印象,倒也罢了。
  
  “十四弟,这是你今天给我们安排的即兴节目吗?”那个美丽得一塌糊涂的家伙,九阿哥胤禟嬉笑着开口了。
  
  不要生气,我暗自告戒自己,有些动物的嘴里,是不能指望长出象牙的。
  
  “……”回答他的是沉默。
  
  “什么即兴节目?”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然后才是脚步声和喘气声,“什么好玩的节目,我没看到,重来。”
  
  我真要晕倒了,这个声音永远走在人前头,永远跟着九阿哥人云亦云的家伙,还真是走到那里都能遇到。
  
  先狠狠的扫了九阿哥一眼,才预备回头警告一下那个脑袋缺弦的十阿哥。没想到,还没等我动,人已经被人大力的旋转了过去,迎面是一张大大的笑脸,浓浓的眉毛,闪亮的眼睛,除了十阿哥,还能有谁?
  
  “婉然,原来是你呀,什么好玩的东西,你不能偏给了九哥和十四弟,还有我的呢?”他兴奋的说。
  
  身上的筋骨隐隐做痛,今天出门太早没看黄历,一定是个诸事不宜的日子,不然怎么这么久都没见的瘟神,今天全见了。也不看状况,就我这满脸要结冰的样子,像是在玩什么吗?重要的是被他这么用力一扭,还真是好象扭伤了那里,好疼。
  
  “这是怎么回事?”十四阿哥的声音,在沉默了一会之后,忽然发出,我猛的一哆嗦,飞快的抬头,他的脸并没有瞧我,看来也不是在问我话,只是,我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震,这声音,甚至说话的气势,像极了一个人。
  
  “我——我和婉然姑娘今天一见如故,只想和她多聊几句,不想站久了,眼睛一花,差点趴在地上,还好婉然见机快,不然,恐怕……呜……我好怕,我好怕孩子会出事……”
  
  我点头,见机很快,懂得在这样的场合表现出最柔弱的一面,而且不趁机胡乱告状,有前途,虽然我很不喜欢她。
  
  “是吗?”十四阿哥忽然转头,神色不变,但是,眼中,却流露出一种痛,那痛,好象针一样,直接扎在了我的身上。这次是问我,不过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他其实一个字也不相信。
  “是呀,福晋人又温柔又善良,和奴婢说话也没有主子的架子,幸好刚刚没怎么样,不然,奴婢可就是死罪了。”我轻快的回答,就如同说刚刚我们不过是一起赏梅而已般的轻松。
  
  “十四弟,既然没怎么样,我看弟妹也受了些惊吓,还是传个太医看看稳妥点,咱们也别在雪地里站着了,走吧。”从来没觉得九阿哥如此可爱,但这一瞬,我觉得,他人还满好。
  
  有点感激的看着他,静待所有人的离去,没有热闹可看,十阿哥噘着嘴转身走了,十四阿哥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却也只能转身。
  
  倒是九阿哥,走到我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好样的,果然没看错你。”
  
  心里警报拉响,这个九阿哥,他想说什么,看错,看错什么,又没看错什么?
  
  依旧停留了一会,不过也没了看花的兴致,缓步往回走,心里想着今天的事情,后宫,还真是个扭曲人性的地方。
  
  转眼间,储秀宫就到了,正要进门,却不妨迎面撞到了一个小太监,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已经急急的说:“婉然呀婉然,你可回来了,大家要急死了,快,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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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转眼间,储秀宫就到了,正要进门,却不妨迎面撞到了一个小太监,一惊之下,也没看清是谁,那人却已经急急的说:“婉然姑娘,你可回来了,大家要急死了,快,快进来……”
  
  我端是一愣,不知这又是在唱那一出,只能说:“今天我不当值。”
  
  “我的好姐姐,知道不是你当值,是别的事,”小太监急行的脚步猛的一顿,回过身来,讨好的笑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还要恭喜您,今后还要指望您多提拔提拔呢。”
  
  跟在小太监身后,听了这话,我的心不由得一紧,'天大的好事,指望我提拔’,这话怎么——倒像是在说我要……飞上枝头的意思。
  
  绕过影壁,已经看到掌管西六宫的总管太监梁九功正站在院中,我心里开始隐隐觉得不安,但是眼前,却也只能上前,请了安。
  
  虽然低着头,但是却分明能感觉到那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目光,有着估量的意味。我却只能等待,等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结果。
  
  半晌,梁九功开了口:“这就是婉然吧,从明儿起,你就要去乾清宫当差了,现在,去给良妃娘娘磕个头,看看主子有什么嘱咐和吩咐,然后收拾一下,一会叫人来带你过去。”
  
  我只觉得心里、身上都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些想笑,却不是心里高兴,而是,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要做一个笑的表情而已。
  
  茫然的掀了帘子,碧蓝、咏荷都站在屋中,只是距离虽近,一时竟然也看不到他们的神色,见我愣愣的,咏荷微微笑了一声,拉着我向东边暖阁里走,到了门口,才低低的回了声:
  “主子,婉然来了。”
  
  见我不动,却忍不住捅了捅我,耳语的说:“高兴糊涂了,主子还等着要吩咐你几句呢?就这么等不及了,真真……”
  
  里面依旧寂静无声,但是我却豁然惊醒,在外人看来,这御前的差使,可是盼都盼不到的好事,我是不是也该装出个高兴的架势,才对得起大家呢?
  
  安静的掀了帘子进去,良妃正在案前写字,只有吟儿站在身旁,屋子里淡淡的飘着丝沉水香的味道,清馨恬静,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平平淡淡的呆在这里,原来,到头来,竟也不过是大梦一场。
  
  “主子……”我只轻轻吐出这两个字,便再不能言语了,心里只剩浓浓的惆怅,从来没有想过,不知不觉间,对这里竟然有了如此的依恋,便如同家一般的依恋。
  
  良妃停了笔,轻轻一挥手,吟儿便自退了出去,暖阁里只留下了我。
  
  上前几步,扶了她到一旁的暖炕上坐下,感觉上,良妃的手极轻的拍了拍我的。
  “婉然”空气中,回荡的依旧是宁静,就在我几乎以为她不会说什么的时候,她却忽然开了口。
  
  “你是个有造化的孩子,不过早知道终究还是这个样子,当初……”
  
  “你是从我这里去的,我总是希望你好,往后的日子不比在这里,时时处处留着小心,得失之间,平常心看待,也就是了。”
  
  我深深的点了点头,平常心,这后宫里,最难得的就是一颗平常心,自古人们就说伴君如伴虎,在这后宫里,站得越高,想要的东西就越多,虽然我不是这里的人,但是以史为鉴,虽不敢说比他们看得清楚,但是也不糊涂就是了,不然当初选秀,也不会把自己弄得那么丑,宁愿去扫花园了。
  
  “去吧!”良妃倒像是有些累了,轻轻扬了扬头说。
  
  我心中微酸,环视了屋子一眼,难得正经的跪下,磕了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扶了我,却没有再说什么。
  
  退出暖阁,我才觉得鼻子酸的难受,眼前也朦胧一片,我是那种喜聚不喜散的人,不过人生的聚散又有那一次是自己说了算的呢?
  
  吟儿站在门口,见我出来,轻轻递给我一只精巧的描金匣子,说:“这是主子给你的,留个念想。”
  
  我尽力的咧了咧嘴,终究算是笑了,转身出去,不再回头,既然聚散离合不是我可以做主的,那么,我至少可以选择让自己高兴的活着。
  
  打包东西的过程其实很简单,没有太多的衣物,平时自己珍重的东西都好好的装在小匣子里,也不过是四处再看看有无遗漏,剩下的时间,便只是发呆了。
  
  我不知道乾清宫是个怎样的情形,不过肯定不会如现在这样,随性所至了,忽然有些怅然,今天到现在,还没见到胤禩,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是在十四阿哥那里喝酒吗?去年他脸色红红的过来,平静安然的睡在暖阁的炕上,喝着我四倍用量的醒酒汤时皱着眉头的样子,好像还只发生在昨天,好好笑……
  
  房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我有些惊喜的抬头,却看到站在门前的碧蓝,她的眼睛微红,有些艰难的说:“乾清宫的人来了,叫你即刻走呢。”
  
  我无言的起身,拎起自己不大的包袱,在门口,用力的抱了抱碧蓝,感觉她的泪轻轻从我的颈项间滑过,却只能心里默默的说声“珍重”,便不再回头,径直跟着来人出了这里。
  
  还是第一次在紫禁城里走这么长的一段路,原来,乾清宫距离这里是如此的遥远,难怪皇帝从来不来,是我,也懒得走了。一边有点好笑的想着,一边有些担心,不知要当什么差使,更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
  
  领路的人一直把我带到了昭仁殿旁,梁九功已经等在这里,身旁还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宫女,梳着整齐的辫子,身上穿了件青色的织锦丝绵袍,外面一件秋色的坎肩,人倒是清丽整洁。
  请了安之后,梁九功才说,“这是春景姑姑,你以后就跟着她好好学着吧。”
  
  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领会到所谓好好学的意义,不过是当下人,干体力活有什么好学的,以前也还不是在良妃那里做过,端茶倒水而已嘛。
  
  没想到,来到乾清宫好几天了,竟然是在样样从头学起,在皇帝面前怎么走路,怎么端茶、茶杯该放在那里,怎么从大殿里退出来,怎么行礼,皇帝有什么忌讳,吃什么不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颜色,什么时候该见机告退,什么时候又该进去服侍,什么样的暗号是皇帝心情好,什么暗号是皇上在发怒……
  
  如是者种种,每天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终于算是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了,不,君比虎更加难于陪伴,老虎惹火了饲养员,还可以用电棍伺候,皇帝就不行,谁敢招惹,就是和自己脖子上吃饭的家伙过不去呀。
  
  于是,一天的训练,就在春景姑姑的叹气中度过了,前面进殿的姿态和步伐我照做,不过让我站了一会之后,当春景示意我退下时,我转身就出去了,用脊背对着皇上,那是大不敬,待到我想起时,春景已经摇了好多下的头了。
  
  傍晚,我闲闲的坐在我们几个宫女住的小屋子里陪春景和画屏几个宫女说笑,白天错漏百出,晚上不装傻逗逗趣,缓和一下关系,早晚会被白眼淹没。
  
  门外匆匆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拍门,春景正笑得直咳的往外走,自然是一把就拉开了房门,屋里的说笑声稍停,大家都支起耳朵听着。
  
  一个声音说:“春景姑姑,正找您呢?前些日子交你调教的宫女,叫婉然的,怎么样了?”
  
  屋子里的人都是一愣,纷纷看向我,这个声音很陌生,不象是梁九功,那又是谁呢?
  
  正当我准备问问画屏,门口说话的是何许人也的时候,春景已经回身叫我:“婉然,快过来。”
  
  门口,一个太监,一个有了些年纪的老太监,总管的服饰,我低头过去,行了礼,便迫不及待的抬头,不知道这老年的太监究竟是个是什么样子。
  
  一抬头,眼前是一个五十上下的人,神气倒是平和,不过乍看我之下,却流露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
  
  奇了,惊讶,在康熙身边伺候了一辈子的人,说不得是怎样的机灵百变呢,竟然看到我会惊讶,有意思,不过那神情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但是,我却几乎可以肯定,他不是惊讶于我的皮相漂亮,倒像是一种了然一般。
  
  春景的声音很适时的插了进来,她说:“婉然,这是李谙达。”
  
  原来是鼎鼎有名的李德全,我知道,宫里太监最大的头嘛,要是赶上在明朝,怕也能混个九千岁当当,生不逢时呀。我暗自替他惋惜,能在康熙身边服侍这许多年,还赢得了信任,这人的能力,也不亚于一品大员呀。
  
  “春景,你瞧着,她如今可成吗?” 李德全问。
  
  “这……”春景犹豫,遇到我这样的徒弟,也够让她伤脑筋了吧。
  
  “算了,今天皇上心情不错,就让她去试试好了,你我都可以在旁边提点,你看呢?”见了春景的犹豫,李德全也有点着急似的,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既然谙达这么说了,就让她试试吧。”春景苦着脸应承了,回头却对我说:“婉然,一会到了御前,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平时练习凭你千错万错,不过重新来过,并不打紧。御前不同,那里可是容不得一丝差错的,你记住了吗?”
  
  我的脸一下垮了下来,这些天刻意的装傻冲愣,本想着学的慢一些,就可以每天过得轻松一点,不用去那个危险的地方工作,原来,还有赶鸭子上架的时候,幸好每天春景说的,我还多少记了个大概,不然,一会弄错了什么,我岂不是惨了?
  
  跟在李德全身后,耳边回荡着春景的千叮咛万嘱咐,端着杯茶水低头进了大殿,眼角余光,殿内只有如同摆设一样,站的齐齐的、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太监和宫女。
  
  皇帝,对了,就是康熙嘛,此时正坐在书案后面,低头翻看着奏折。
  
  李德全的身行在我的前方轻巧的停下,然后闪身,示意我上前。
  
  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就是不能东瞧西看,要目不斜视,茶杯要放在距离御案边一尺四寸的地方,虽然我始终不很掌握一尺四寸的准确概念,不过目测一下康熙手臂的活动范围,放在那里应该可以。然后,后退到一旁,甩个直角弯,一点一点退出去。
  
  一直退到了大殿外,我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为了保全脖子上这吃饭的家伙,我果然比平时显得伶俐能干。
  
  一直在殿外候着的春景看着我退出来,也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我想,她一定在想,如此的烫手山芋,终于算是可以放下了。
  
  那天之后,我开始正式的在康熙身边,做了个小小的宫女,惟一不同的就是,大家都是各司其职,我却没有什么固定的岗位,琢磨了几天下来,合着这里原本就没有空岗,幸好古代没有竞争上岗、末位淘汰的机制,不然像我这样,没有坑的萝卜,一定是优先淘汰的对象呀,一想至此,冷汗直冒,当年大学毕业,死都不愿去找工作,为的不就是害怕成为一个混不到坑的萝卜,没想到,一个偶然,到了古代,还是要面对差不多的问题。
  
  不过,没有固定岗位的好处也不是没有,例如,当值就可以当得马马乎乎,摸鱼的时候更多,反正大家各司其职,我只会越帮越忙而已,只有李德全会经常叫我做些什么,好在,这听吩咐办事,其实我也行。
  
  这一天,李德全却匆匆而来,示意我端着茶水进殿,迈进大殿,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之感,抬头迅速扫了一圈,除了正中坐的康熙之外,还零星的站了几个人,不过在我看来,只有十三阿哥还看着顺眼,至于那个穿一身明黄的家伙,多半就是哪个暴戾成性的太子了,眉目也不能说不俊美,但是,看在人眼里,就是说不出的不舒服,还有那个四贝勒,每次看见他的时候,我总是遇不上什么好事,不见也罢。
  
  不知为什么,感觉上,我的出现,让大殿内的气息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十三阿哥一愣之下,快速的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时间太短,瞧不出其中的意思;四贝勒优雅的身行也是一僵,不过神色却是惯常清冷,目光从我的脸上直直的扫过,没有一丝停留,不,不仅是没有停留,他给人的感觉,甚至是,他的眼前,本没有我的出现,一切不过只是空气而已。
  
  倒是那位太子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我,即使我走到了御案旁,也能感觉到来自身后一个方向探究的目光。
  
  进殿的时候,这父子几个应该是正在说着什么,不过给我的感觉总是有点奇怪,父子,却要拿出君臣的架势,说句话也要字斟句酌,惟恐一时失言,这样的家庭,问题还真是有够严重的。
  
  放下茶水,就准备迅速退出去,没想到,刚刚退开两步,李德全却对我做了个站着不动的暗号,心里纳闷,却只好规矩的在旁边侍立。这时,康熙却说:“就这么定吧,都回去准备一下吧。”
  
  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一起行礼,嘴里说:“是,皇阿玛。”
  
  看着他们退出了大殿,我有点奇怪,这是让他们做什么呢,这么正式的样子?
  
  正愣神,却听一个声音问:“婉然,你去过江南吗?”
  
  “没有呀,到是想去。”我有点郁闷的回答,那可是我的梦想呀,小桥、流水、人家,怎样的浪漫情怀呢?
  
  不对,站在我正前方的李德全怎么直朝我递眼色,刚刚……坏了,刚刚好像是康熙在问我话,我竟然就这么随便的回答了,天呀!
  
  我猛的回神,转身跪在御案旁,“奴婢失仪,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
  
  “谢皇上。”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看来康熙今天心情的确是好,竟然问起了闲话。
  
  “奴婢十五了。”我小声回答。
  
  “十五,嗯,朕想起来了,十四阿哥今年也是十五了,前几天他生日,朕倒忘了,回头,把上次那套西洋的金帆船给他,这孩子,小的时候就喜欢这些个东西,再赏给他侧福晋几匹江南织造今年的新缎子吧。”这后面的几句,当然是交代给站在一旁的李德全了,果然,李德全领命,转身下去了。
  
  “你想去江南,说说,都想看点什么?”康熙略略侧了侧头问我。
  
  “风景呀,大家都说江南的风景最好。”我只好满足一个“老人”的好奇心。
  
  “风景?倒是说说,这江南的风景好在那里,说得好了,这次朕就让你如愿。”卸下了皇帝的尊荣,忽然觉得,眼前的老人,却也只是一个平常的老人罢了,寂寞而孤独,竟然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有点不像我想象中的康熙大帝。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前人早已拜倒于湖光山色中,何况奴婢了。”我说。
  
  “说的不错,你读过书?”康熙连连点头,却也有点诧异的问我。
  
  八旗的秀女几乎都是没读过书的,似乎不识字也是进宫的一个条件,不过,好象我严格说来,在这里也算不上一个识字的人,于是我赶紧说:“只是些须认识几个字,却不会写。”
  
  “……”康熙沉默了一会,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半晌,才轻轻挥手示意我退下,待我走到了殿门时,才吩咐:“回去准备一下,回头让李德全找几身百姓的衣服给你,也许到时候用得上。”
  
 
知音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婉然的种种,各位,只当个杜撰的言情故事看吧,因为事实绝对不是这样.
据说,清宫里的规定是,皇子不能和五十岁以下的妃嫔见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FF:谢谢,又发现了问题,偶改了.拥抱然后亲一下!!!!!!!!
谢谢大家的支持,偶知道,现在的更新速度……没办法,偶的上司没人性,今天又让加班加到晚上9点半,可怜偶现在饿的胃疼,明天8点半还要开会,不是人干的活呀,呜……
我尽力更新,所以,请原谅速度问题,还有,由于写稿在半夜,不对的、不合情理的地方大家一定要给偶指出来,先送热情拥抱一个!
  退到殿外,整体上说来,我简直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受电视剧的熏陶,康熙和乾隆这两个皇帝,都是最爱下江南的,我不知道这是康熙的第几次江南旅程,但是原来在御前当差的好处这么多,还有免费旅游这样的福利,真是太好了,怪不得大家都爱到这里来呢。
  哈……天知道,我对江南是向往了太久了,小桥流水人家的浪漫恬静,还有园林的秀美绝伦,没想到,在现代,因为种种事情错过了,竟然能在古代补回来,而且完全不用自己掏腰包,幸福呀。
  回去就想收拾东西,在屋子里兴奋的转了几圈之后,才好笑的想,其实我也没什么需要带的,不过是几身衣服,折腾个什么劲?
  天快黑的时候,春景姑姑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递给我的时候,却忍不住似的上下打量了我好些眼,有些从来没见过我似的意味,这让我有些忐忑。
  半晌,春景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淡淡的说:“这是李谙达叫给你的,这次万岁爷南巡,你也随驾。
  “哦”我轻声答应,偷偷看了看春景的脸色,说不上好,可也不是不好,但是,总让人觉得怪怪的,怪在哪里,就说不上了。
  见她好像没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我寻思着是不是可以出去找点吃的东西,太兴奋,导致消化系统工作超常,所以有点饿了。
  刚刚向外挪了两步,春景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叫住了我,却不说话,只是上下的继续打量我,直看得我心里发毛,身上发痒,手脚开始觉得没地方放,才说:“这次南巡,日子早已经定了,就是明天,你好好准备一下吧,回头早点睡觉,省得明天起不得早。”
  我连忙点头,心里最初的忐忑稍稍缓解,才想到这其实是我的屋子,她还没走,我当然也不应该出去了。
  大约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春景倒笑了,拍了拍我说:“外面不像宫里这样,虽然自由,但是伺候的人却少,时时处处多用心伺候才是,不要只惦记着玩。”
  我连忙点头。
  看着我收好了行李,春景才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这乾清宫,是永远不会如储秀宫那样的宁静祥和的,大家的年纪虽然都差不多,但是心里想的,恐怕就差得多了,不知道明天南巡,究竟会跟去多少人,不过估计我这出头的鸟儿,是当定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是我。
  心里的兴奋劲去了很多,不过康熙的心思,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弄得清楚呢?我不过是个笨人,当然懒得揣摩聪明人的心思了,船到桥头就自然直,明天怎么样是明天的事情,今天要做的,是找点点心吃。
  屋子里粗略的看了看,前几天弄的油茶还有剩,只是没有开水,少不得出去找些了。
  走出房门没几步,隔壁的屋子里低低的谈笑声就传进了耳朵,别人的事情,我本无心去听,但是,婉然两个字,却让我止步。
  “婉然这丫头倒是个有主意的,平时看着笨手笨脚的,才在御前没几天,到叫咱们万岁爷另眼相看了。”
  “别胡说,这话也是混说的吗?”呵斥的声音是春景的。
  “姑姑,我那里有胡说,您是御前的老人儿了,这木兰秋狝,咱们御前的,也不是都有资格跟着,何况南巡,统共跟着的不过三百来人,除了大臣、侍卫,跟着服侍的总不过只三五人,她才来几天,就偏能去?”
  “就是,我也听说,这婉然,是万岁爷自己点了名叫调来的呢。这事情,可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了。”又一个声音加入。
  “那又怎么样?瓜尔佳氏出了名的出美女,不说和主子年纪轻轻,圣眷正隆,就是婉然,那模样生得如何,大家也是都看到的,只怕这次回来,更大的恩典在后头呢。”
  “真真的都长大了,我的话也不听了,这主子的事情,是你们可以这么背后混说的吗?还不给我打住了,也不摸摸看,都长了几个脑袋。”春景有点恼了似的说,回应她的,却是低低的笑声。
  “好姑姑,这会儿宫门都要关了,谁会过来偷听,再说咱们也没说什么。这回万岁爷带了她去,你还怕这东西六宫里,不说出花来了。”
  “就是……”
  “别人说是别人说,别人掉脑袋你也跟着不成?只在这里混说,天也不早了,不当值就早些睡吧。”
  屋里的人还在嘀咕,我却猛然警醒,悄然退回到自己的房中,同住的如意今晚当值,屋子里只有我自己,看着桌上的油茶,却已经没了胃口,心里却只反复的想刚刚听到的话。
  原来,他们竟然都是这么想的,这次跟着南巡,就是康熙对我有了什么想法,更大的恩典,封我做个妃嫔吗?我的天呀,这些古代人都在想什么,是我想的太单纯还是他们想的太复杂?
  康熙现年五十岁,婉然今年十五岁,按照古代早婚早育的事实推算,康熙做我祖父都够了,就是按照现代的标准衡量,做父亲也是只大不小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算了,我和他们有代沟,按照三年一个代沟来计算,三百年,天呀,一百个代沟,果然没法子沟通,脑袋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想,随他们便好了,至于我,还是睡觉吧。
  康熙的这次出巡,据说依旧和过去一样,轻车减从,跟随的除了几个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大臣之外,还有太子、四贝勒和十三阿哥,除了他们之外,就是御前侍卫还有数量不多的禁军,太医以及几个御前的宫女、太监。
  我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大家要那么说我了,跟来的几个宫女都是非常精干的,路上端茶倒水、甚至准备些食物,样样都做得很好,而我,除了跟在旁边看看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作用。
  这次南巡,第一站依旧是山东,在通州登舟,一路沿运河而下,第一天看水,清雅,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嘛。
  第二天,有点无聊,除了水还是水,要么就是远处的山或是树。
  第三天,反正不用当值,索性呆在自己的仓里,好在龙舟面积极大,我还有个独立的小房间,御前当值还没有轮到,不如睡觉,梦里的世界,只怕还丰富多彩一些。
  刚刚见到周公,尚未及与之讨论棋艺,房门就被敲响了,我有些恼火的起身,虽然这船里,几乎人人都比我有身份,但是扰人清梦,却很不道德。
  门被大力的拉开,门口站着的,是一脸笑容的十三阿哥。
  “有事吗?”我侧身让他进来,一边揉眼睛一边问。
  “也没什么,前两天看你每天在船上兴致勃勃的四处看,也没打扰你,倒是今天一直没瞧见你,四哥说你一准是厌烦了,躲起来睡觉了,我还不信,原来还真是在偷懒睡觉。”
  “我也不知道坐船这么没意思,这几天你们在做什么?”忽然想到,这些经常坐船出远门的人一定有自己的消遣方法,早该去问问的。
  “皇阿玛会召我们去问治河的情况,会处理京城来得的奏折和事情呀,不然就是下棋,你会下棋吗?太闷的话,到我们那里下一盘如何?”
  “下棋?什么棋?”我问。
  “什么棋,当然是围棋,不然你以为呢?”十三阿哥笑着拍了拍我的头,“醒醒吧,和你说了半天的话,怎么还是迷迷糊糊的。”
  “我不会。”我沮丧的说,围棋和国际象棋,是常见的棋中,我完全没有涉及过的,只知道金边银角石肚子,其他的,全然不知。
  “我教你,四哥也可以教你,走吧。”觉得和前几次见十三阿哥比较,现在的这个最活泼,话也多了,笑容也多了,飞扬的神采中,透露出了豪爽的气息,真好。
  直觉的就准备跟他走,还好到了门口想起来,这船上,除了眼前这个可爱的十三阿哥之外,还有四贝勒和太子,他们肯定是在一块的,胤禛倒也罢了,虽然每次见到他,总是觉得他冷的吓人,不过说实话,除了每次遇到他总是会出各种状况之外,他本人到是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威胁,不过太子就不同了,这个家伙,总让我想到静双,害死我朋友的人,即便是太子有怎样,还是个坏人,我不想看到他。
  “我想起来了,我有点头痛,还是改天吧。”到了门口,我忽然捂着头折了回去,借口烂了点,不过管用就行。
  “头痛?严重吗?我叫太医来看看好不好。”十三阿哥果然好说话,马上就信了。
  “太医就不用了,我躺一会就好了。”我连忙说,太医来了还不露馅。
  “那就快躺一会吧。”可爱的十三伸手扶我,然后又很紧张的坐在边上看着我。
  “你不用回去吗?”我问。
  “没什么事情了,我在哪里也都是呆着,在这里,可能呆得更舒服一些。”他老实的回答。
  “对了,上次就要你讲讲山东的见闻,一直没有机会,不如,你现在讲讲好不好。”想到了好玩的事情,我的眼睛当然闪闪发光,也就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装病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呀!头痛还乱动,还是躺着吧,我说给你听就是了。”十三阿哥忙让我躺下,才稳稳的开口。
  山东是什么样子呢?泰山有多雄伟,济南又是怎样的风光明媚,从十三阿哥嘴里委婉道来,却真的比过去从书上看来的,更加的有趣动听,特别是说到地方的特色小吃,更是让我直流口水,恨不得马上到了山东,立即就去大吃一顿。
  
  “上次我曾经溜出去,在一家小酒馆里,跟人拼酒,山东人和咱们到有相似的地方,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越是豪爽的人,就越有好多的朋友,那次我们连干了十几碗,真是痛快。”说起这些平时不能随便和人提起,却又是得意的场景,十三阿哥的神色更加的跳脱,我仿佛也看到了一个与过去忧伤的少年不同的十三,挥洒自如,浑然天成的豪气,这是成长带给他的吗?看来我真要重新认识他了,一个努力长大的胤祥。
  “这次有机会,你带我一起溜出去好不好?我——最好找身男装给我,咱们也去那样的酒馆,大喝上三百杯才叫痛快呢!”我高兴的坐了起来,撸了撸袖子,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婉然,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很不一样,和这宫里的女孩子,很不同。”看到我搞笑的动作,胤祥露出了些迷茫的神情。
  “怎么不一样,要我说,这人生就应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最好还能有一匹快马,一把好剑,行走江湖,管天下不平之事,快意恩仇。然后还要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徜徉于山水之间,弹弹琴,吹吹笛子,享受一下生活,那样才好呢!”我高兴的说着,也许这是每个人的梦吧,生活得自在快意,纵横天下的梦。
  “这是你想要的生活?” 胤祥一愣之下,双眸却更加的清亮了起来。
  “是呀,还有人这么想吗?”我歪着头看他。
  “当然了。”
  “是谁?”
  “是谁重要吗?”
  “很重要,这可是我生平的知己呀,我可以和他可以一起好好切磋一下,怎么把这样的生活变成现实。”我兴奋的说。
  “可以成为现实吗?” 胤祥问。
  “当然了,只要想到了,就要去做,然后就变成现实了。”我说。
  “但愿吧,婉然,如果这样的生活可以变成现实,但是,却要你用现在的生活去交换,你会怎么做?”还是胤祥问。
  “怎么做,当然是毫不犹豫的交换了。”我忍不住也拍了拍胤祥的脑袋,现在的生活怎么了,不过是给人做奴才,有了自己做主人的机会,怎么会不换呢?不换是傻子。
  “你说的生活,不比现在的锦衣玉食,甚至可能是饥一顿、饱一顿,居无定所,这样你也愿意?”胤祥牢牢的盯着我,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也没什么呀,生活本来就是该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只要活的自由自在就好了,难道不是吗?”
  “……”胤祥沉默了好一会,但是,眼里的光芒却不变,清亮的,蕴涵着动人心魄的神采。
  “其实,十三阿哥,现在我觉得,你好象才有些不同了。”我说了自己的感觉。
  胤祥一愣,但是很快的露出了我熟悉的笑容:“其实还是一样,我还是我,不会改变,现在是,将来也是,真的,婉然,我只是你认识的我。”
  “那我们一言为定了。”我笑,不管胤祥是从前那个忧伤的孩子,还是眼前这个已经懂得看到更广阔天空的男孩,我只想我们依旧是这样,不必为了岁月的流转,而强迫自己。
  
  “什么一言为定?”一个声音却忽然在门口传来,我和胤祥都是一惊,再看时,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青年依门而立,意态是说不出的潇洒,但是神情,却又是说不出的淡漠。
  “四贝勒吉祥。”我赶紧站起,恭敬的施礼。
  “四哥,你怎么来了?”胤祥也连忙站起来。
  “起来吧。” 胤禛的声音总是冷飕飕的,“太子爷正到处找你呢,要和你下棋。”我规矩的站起,当然知道,胤禛后面的话并不是对我说的。
  “是吗,四哥,那我先过去了。”胤祥向我点了点头,匆忙的走了出去,太子是储君,与他们既是兄弟,更是君臣,这就是帝王家,凡事要先国后家,难怪他们兄弟后来为了皇位争得死去活来,根本是从小就缺乏亲情教育。
  
 
冲突
  听说太子正在四处找自己,十三阿哥也不敢怠慢,只能冲我点点头,匆匆便去了,狭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我和四贝勒两个人。
  这样的认知让我心里多少有点别扭,其实严格说来,眼前这位未来的雍正皇帝也没对我怎么样过,尽管初次见面害我跌交,不过后来却也结结实实的挨过我一个大雪团;再见面害我扭伤了脚,但是之前也被我不分青红皂白的劈头一顿指责,说起来,他后来还人不知鬼不觉的把我送了回去,也算帮了我的忙;甚至上一次,还救了我,不过也被我弄得狼狈不堪的去接见朝鲜使节……
  仔细的比较,虽然每次受伤的总是我,不过,好像我也并不算吃亏,只是,站在他面前,依旧让我觉得不舒服。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当他看我的时候,总是让我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人会不自觉的紧张,想要做点什么甚至说些什么,来掩饰这一刻的心情。说什么又做什么呢?我并不十分的清楚,所以往往会信口开河,只是为了掩饰这一刻的窘迫。
  当我们彼此沉默的时候,仔细看,就觉得,其实他的眼睛和他的兄弟们一样的,很漂亮的黑眼睛,明亮睿智,但是,又很不一样。
  八贝勒的眼睛永远是平静而温暖的,在他的目光中,人总是觉得如暮春风般的舒服惬意,而当那目光更专注一些时,就难免就会脸红心跳,虽然回避那目光,但是心里却有着丝丝的期待。
  十三阿哥呢?我从来不会回避他的目光,无论是十六岁某一天里人后的倔强和自卑,还是十七岁人前的爽朗,他的目光中似乎总有一种——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在吸引着人靠近,接触虽然不多,但是,却是感觉很舒服的那种。
  还有十四阿哥,曾经顽皮天真却又情深意切的目光,永远如同刀刻般留在了我记忆的最深处,在我古代生活开始的最初,他的目光和注视,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你在我的脸上看到什么了?”清冷却又有着戏谑口吻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成功的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我从虚幻的神游中拉了回来,再看胤禛,却已经四平八稳的坐在了我的床上。
  感觉上,脸在一阵阵的发热,估计是红的可以了,我真是没用,这个时候也能神游太虚,面对这么个难缠的主儿,还偏偏要出纰漏,现在好了,没及时的阻止他,瞧着他的样子,怕也是要在这里小坐了,倒霉。
  “四贝勒有什么吩咐?要不要去传跟您的人?”我小心的看好了退路,才尽职尽责的询问。
  “嗯?几天不见,你倒是忽然懂得规矩了,难得,看来,人果然是要好好调教的,到了乾清宫,野丫头也可以变得——知道进退。”眼角余光中,胤禛挑了挑眉,语气平静,对了,就是平静,不仅语气,连神色也是,除了那并不掩饰的讥讽之外,平静得可以让听他说话的人发狂。
  “多谢四贝勒夸奖!”我咬牙切齿,虽然不是很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跑来说这样的话,不过,先前对他的一点点感激,现在是化为乌有了,该死的家伙,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却偏偏来找茬。
  “夸奖?不敢,皇阿玛身边的人,怎么轮得到我夸奖。” 胤禛的声音压了下来,感觉上,就像是在牙缝中一个一个挤出的字,“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段,婉然,从前实在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发现,在皇宫里生活,仅仅靠着八弟、九弟、十四弟他们还是不够的,不过你也的确聪明,这么快,就找到了最好的靠山。”
  “什么?”我面色一变,纵使是再迟钝,此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他在说什么?我的手段,什么手段?又是什么靠山?
  临行前,乾清宫里那些宫女的话忽然又在我耳边回响,原来,在所有人眼中,我,不过是这样,仗着自己的好皮囊,在后宫给自己争一席之地?原来,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有点眩晕的感觉,人竟不支的后退了两步,轻轻靠在了船舱的一侧,我忽然很想大笑,落到了这么一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的生存只能依附于男人,我怎么就忘记了呢?何况我还落到了皇宫,皇宫里,宫女原本就是皇帝的女人,别人要这么去想,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不介意乾清宫的流言蜚语,因为我知道并不是那样,见康熙的次数不多,但是我骨子里,也不是一个无知懵懂的十四岁女孩,康熙每次看我的时候,神情都很奇怪,但是,那却不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神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和别人不一样,但,绝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有了这样的认知,我就不那么在意别人的想法,只要自己过的快乐,又何必在意别人呢?但是,今天,我却忽然有了在意的感觉,觉得心里很难受,一团火一样的东西在胸膛燃烧,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似的。
  “四贝勒既然都想到了,那您是不是也该避避嫌呢?毕竟男女授受不亲,眼下虽然不是在宫里,但是您在这里逗留,似乎也很不合适呢。”我抬头,尽量控制自己的火气,但是,眼睛依旧是有种要喷火似的感觉。
  胤禛的身子猛的一僵,浓眉皱了起来,目光也瞬间犀利起来,似乎要穿透我一般。
  “那,奴婢恭送四贝勒。”作势蹲下身,话不投机,多说无益。
  “你——好——!”半晌,胤禛终于又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眼神开始变得深不见底,有点像是狂怒的前兆,但是,却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我——不,是奴婢,当然好了,而且,恐怕以后会更好,不过话说回来,好或不好,似乎也和贝勒爷您很不相干吧。”我忍不住再抬头,挑衅的看着他,是未来的雍正皇帝又怎么样,可见的二十年里,这天下还轮不到你做主,凭什么来对我冷嘲热讽,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你——” 胤禛的神情真是有趣,刚刚是冷漠,接着是狂怒,现在,在对峙的瞬间之后,忽然挑了挑眉,笑了,冷漠,不,称得上是冷酷的笑容,定格在他俊美的脸上,让人的心,猛的一惊。
  我本能的想要后退,但是船舱实在是狭小,并没有太多回旋的空间,我仓促的后退,自然撞到了舱内的东西,我的腰重重的撞在了唯一的一张椅子的角上,一阵钻心的痛让我眼前发黑。
  但是更快的,胤禛猛的站起身,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臂,在我惊呼的同时,拉起我,重重的吻上了我的唇。
  “放手”瞬间的状况完全出乎我的想象,我用尽全力挣扎,出乎意料的是,他用力拉起我之后,竟然就松开了对我手臂的钳制,于是,“啪”的一声,在我们反应过来之前,我的手已经狠狠的在他的脸上,造出了一声脆响。
  响声过后,是一阵死一般的宁静,他的手依旧交叠着固定在我的腰间,神色却是一片茫然。而我,只是看着刚刚闯祸的右手,站在那里发呆。
  宁静持续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片刻之后,胤禛的大手猛的掐住了我的脖子,渐渐收紧的力道,让我第一次感到恐怖,眼前金星乱冒,四肢的力气却如同被抽空了一般,最后的记忆是,我的手耗尽了近乎全部的力气,终于搭到了胤禛那只疯狂的手臂上,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力气去拉开他的手,只能任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就这样恍恍惚惚的不知过了多久,应该不是很久吧,意识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这是活着,还是死掉了,怎么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
  睁开眼睛,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边有一张男人的脸,很漂亮,浓浓的眉,黑得深不见底的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记得人们说过,嘴唇薄的男人多半无情,一个无情却又俊美的男人,好熟悉,是谁呢?
  “你——是谁?我——死了吗?”我开口,声音却有些哑,而且说话的时候,觉得喉咙有些痛。
  “婉然!你还好吧?醒醒,你没死,快醒醒!”
  “婉然?谁是婉然?”我愣了一会,我不是司徒晓吗?怎么……幸好,失去的意识渐渐回到脑海中,看东西也好象重新有了焦距一般,我——没死,那么,身边的人,我猛的转了转头,身边的人,一侧的脸颊上红了一片,不正是吃了我一巴掌的未来雍正皇帝胤禛吗。
  “你怎么样,婉然,你还好吧?”见我长久的看着他,胤禛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我,终于在冷漠和狂燥之外,在他的脸上又看到了新的神情,虽然付出的代价大一些,不过,还好了。
  代价,是的,刚刚差点被他掐死,太可怕了,我真没想到,他可以是如此的可怕,是了,他是雍正呀,清朝历史上,有名的暴君,制造了恐怖的文字狱的家伙,而且杀人的理由往往是可笑的,但是,他是天,没有人可以反抗、反驳,我竟然去招惹他,看来没死,还真不是一般的命大,不过看看他红红的左边脸颊,出去这个船舱,被任何人看到,我还不是死路一条。
  “你怎么不掐死我。”对于死亡的巨大恐惧,让我忽然哭了出来,刚刚死里逃生,却还是难免一死,怎么这么苦命。
  “很疼吗?别哭了,你哭什么?” 胤禛的语气是无奈甚至有些难耐。
  “你还不如干脆掐死我。”我继续哭,“至少比斩首会好些。”
  “斩首?谁要斩首?你不一贯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会怕斩首?” 胤禛完全无奈的摇头,“别哭了,没人要砍你的头。”
  “你不杀我?可我打了你。”我一边顺便用胤禛的衣袖猛擦眼泪,一边偷眼看他。
  “还敢说,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对我,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胤禛有些咬牙切齿的说。
  “那还不是要杀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我还不想死,我还没看到江南,我还没吃够好吃的东西,我还没回家去,我还……
  “闭嘴”,胤禛被我哭的有些忍无可忍了,只好怒喝一声。
  哭声噶然而止。
  “我要杀你,刚刚也不会放手了,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次是我不对在先,而且你也……就不提了,不过这样的事情,没有下一次了,不然,我一定不放过你。现在,不想掉脑袋,你最好是赶紧去找些冰来给我,我不方便出去。”
  对了,冰,我怎么忘记了,可以消肿的。
  为了掩饰自己留在他脸上的指痕,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赶紧准备出去找冰,没想到,才一站起来,眼前却猛的一阵发黑,人竟然随即就跌了下去。
  没有预期的和地面的亲密接触,我只是倒在了一个人的怀中,“我刚刚被你气昏了,力道大了,究竟伤到了你,还是,老实的躺会吧。”他的声音出奇的轻柔,我很想说什么,但是,却没有一丝的力气。
  朦胧的睡了一会,小小的舱里有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也许是胤禛走了吧,心里忽然觉得很委屈,这可真是万恶的旧社会呀,根本没有人权,明明是他轻薄我,到头来,我还要担心自己因为正当防卫而被喀嚓了,没有天理。
  泪无声的从紧闭的眼中滚落,我想家了,我想要回去,我不要和一群沙猪在一起,不要。
  忽然,脖子上有一阵清凉滑过,我睁开被眼泪模糊的眼睛的同时,手也自然的抓到了脖子上。
  “别动”,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手的同时,轻轻的说:“不想留下淤青就别乱动。”
  “你怎么还没走?”我看清了,身边这个不就是早该从我这里消失的四贝勒胤禛吗?
  “别说话了,这药很有效的,明天就没事了。”他倒是难得好脾气的说了一句。
  “你不是想消灭证据,然后告我犯上吧?”我想到了这个可能。
  “你——” 胤禛的眉毛又拧到了一块,眼神也犀利了起来,不过只有一瞬,便又恢复了平静,“如果不是对你常常的语出惊人习惯了,我真的以为,你在挑战我的忍耐限度。现在,不管你怎么想,想什么,都给我闭嘴。”
  我眨了眨眼睛,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惹不起,我忍了。
  等到他把手里小盒子里的药膏轻轻的涂好,我才注意到,他的脸上也擦了一层透明的药膏,而且上面的红肿消了很多,难怪人们总说大内灵药,原来大内真的有这样的宝贝。
  那天剩下的时间里,我直直的躺在床上发呆,由于被警告要闭嘴,所以决定一言不发,而今天这些事故的始作俑者,四贝勒胤禛,也只推开了我船舱的一扇小窗,安静的看着运河的河水。
  等到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还不走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的说,你想很多人看到我的脸吗?
  废话,我当然不想了,只好当他是空气了。
  
  
 
山东之行
  这月二十四日,康熙御驾到了济南,跟在皇帝身后,看山东当地的官员叩拜接驾,沿途百姓跪倒一片,我算是对狐假虎威有了更准确的认识,难怪康熙的儿子将来要为这皇帝宝座争的你死我活,就是我这么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站在皇帝身后,也自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稍适休息之后,康熙带着我们这一众人直奔趵突泉,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这天下第一泉在三百年后,因为人口激增,地下水开采过量曾经一度停止喷涌,虽然后来受到保护,但到底不复当年的盛况,后人也只能凭借前人的文字,在心里勾勒名泉旧貌,想不到,如今,我竟然有机会一睹为快,可惜没有携带照相机,不然也可以留念然后回去炫耀一番了。
  
  还没走近趵突泉,先已经听到水声,古人说的声若隐雷,大概就是了,天气依旧是冷的,泉池上水气袅袅,像一层薄薄的烟雾,再近几步,泉水从三穴内喷涌而出,浪花四溅,势如鼎沸,一时间,随行的众人,都和我一样,为这名泉之美醉倒,几百人站在泉边,却只闻泉水喷涌之声。
  
  正自感慨万千,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李谙达却悄悄拽了我一下,我猛的醒悟,今天还有重要的工作,就是监督着人取水煮茶。
  
  和另一个随扈的宫女海蓝一起悄然退下,皇帝赏玩天下第一泉,皇子大臣们可以跟着附庸风雅,可怜我们这些当宫女的,只能赶紧干活了。
  
  这一忙,可就到了傍晚,康熙召见山东巡抚,我端茶进去的时候,见到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都随侍在侧,君臣开口闭口都是黄河,黄河的水患,几千年来都是让人头疼的,不过康熙皇帝启用靳辅为河道总督负责治河,先后完成了许多重要工程之后,这几年,黄河似乎的确没有发生过大的水患。
  
  低着头,小心的将茶杯放好,退后两步,反正按照规矩,我可以站在这里,听一听古代治河的方略,也没什么不好。
  
  不想康熙端起茶杯细细的品了一口之后,却开口说:“明日登泰山,你们都早些回去准备,这就跪安吧。”
  
  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山东巡抚赶紧跪倒:“儿臣(臣)告退。”
  
  康熙随意的挥了挥手,几个人便鱼贯而出。
  
  片刻之后,李德全悄然进来,在康熙身边低声说:“万岁爷,明天一早还要登山,不如今天早些安置吧。”
  
  “不忙,去取河道图来朕看。”康熙沉吟了一下说。
  
  李德全连忙在一旁的书案上,拣出一轴画卷呈上,轻轻打开,上面弯弯蜒蜒的画着很多线条,我站在一旁凝眸细看,终究是不知所云。
  
  良久,就在我准备去换茶的时候,康熙忽然长叹一声,我一惊,僵在原处,他侧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我和李德全,缓缓说:“自康熙元年至十六年,黄河大的决口六十七次,朕亲政起,就将“三藩”、河务、漕运列为三大要务,直到今日,“三藩”虽然已平,朕却始终不能放心河务,靳辅、陈潢都是治水之才,可惜……”
  
  “你们说,如今治理黄河水患,当务之急是什么?”
  
  听到这里,我赶紧打起精神,康熙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治河是大事,好象不该问我,但是,这话又分明是一个问句,按照规矩,皇帝说话,是不能不回答的,那到底该说什么?我偷眼瞧了瞧李德全,他老兄倒好,一成不变的神色,低眉垂首,倒是我,一抬头的功夫,正好撞到了康熙的目光。
  
  “婉然,你说说看。”康熙于是说。
  
  “奴婢愚钝,不敢妄言。”我一惊,赶紧跪下,康熙嘴里的治水之才靳辅、陈潢,最后还不都死在他的手上,所谓君心难测,加上历年来累计死在河道总督任上的官员不计其数,治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谁敢胡乱开口。
  
  “朕赦你无罪,哎——朕只是想听听,你们都是如何想的,那些河道上的官员,除了向朕、向国库要银子之外,很少能说出什么来,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吧。”康熙温和的开口。
  
  “是”我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想了又想才说:“奴婢以为,当年大禹治水,以疏导为主,水患乃平,如今,仍应疏导。”
  
  “疏导已是亡羊补牢,朕却想防患于未然呀,你起来回话吧。”康熙叹了口气说。
  
  “奴婢愚见,黄河泛滥,是上游水土流失严重,河水带来大量的泥沙在下游沉积,堵塞河道,要治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防患于未然,不妨在上游的河堤多植树木,即能保持水土,又能加固堤防,下游拓宽河道,雨季来临前再派人守住堤防。”我想了想后说,水患,在现代时,虽未亲历,但也曾在电视上目睹过,水火具是无情物,洪水过后,良田也好,房屋也罢,一切化为乌有,古代也没有解放军可以救援百姓,死伤的惨重可想而知,不过可惜我不是学水利工程的,只能说出这样浅显的意见,其实修水库也是好办法,不过,我知识匮乏,不知道那高峡出平湖的工程是怎样建成的。
  
  “种树?”康熙沉思了一会之后,忽然问:“怎么会想到种树?”
  
  “……”我无言,我那个时代,植树是件大事,不止黄河上游,全国各地到处都在植树,保持水土,维持生态平衡,不过古代嘛,好象到处都是树,这让我怎么回答?
  
  不过皇帝的问话一定要回答,“回皇上,奴婢小的时候家里有几株大树,下雨的时候,有树的地方,雨水渗的特别快,家人说,大树喜欢喝水,而且树根又多,周遭的泥土都被抓的牢牢的,皇上方才一问,奴婢就想到了小时侯的见闻,一时失言,还望皇上恕罪。”我重又跪下,天气寒冷,但是额头上,却冒出了热汗。
  
  “嗯!你起来吧,难为你小小年纪,说的倒有些道理,时候不早了,朕也要安置了,你跪安吧。”康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我已经顾不了这些了,听了跪安两个字,连忙行礼退了出来。
  
  到了门外,对等在那里的太监宫女做了个手势,众人忙轻手轻脚的进入,服侍康熙就寝。
  
  暂住的是巡抚衙门,正房旁边还有一侧厢房,是给我们这些随扈的人休息的,回到房间,海蓝早已经收拾停当,看我进来,忙告诉我,明天要随驾登泰山,李谙达刚刚已经告诉大家,山路难行,要穿的轻便些才是。
  
  一夜无话,总之心情是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这次竟然还能有幸游览泰山,所谓一览众山小,是何等的豪迈;紧张的是,从小就缺少锻炼的我,能不能爬上去还是个问题。
  
  登泰山,在帝王眼中,是神圣的事情,感觉上刚刚睡着,就被海蓝推醒,匆忙的洗漱之后,来到康熙驾前,不一会功夫,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和山东的大小官员就到齐了。
  
  济南到泰安,路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一路上虽然康熙再三强调轻车减从,但到底是皇帝出巡,随从人员还是不少,坐在马车上,不时的掀起帘子张望,放眼望去,四周却都是绵延的群山,不见得有多高,但是一座连着一座,一眼看去,望不到头,我们也不过是在山间穿行。
  马车甚是颠簸,这倒是我始料不及的,原来,在橡胶轮胎没有发明之前,这看似华丽美观的马车,乘坐久了,也不亚于上刑呀,浑身的骨头都要颠散了。
  
  郁闷的一把掀起帘子,有些羡慕的看着周遭骑马的侍卫,不经意,却对上了一双冷然的眼睛,自从那天之后,好几天里,虽然天天照旧要见面,但是,却总是在下意识的回避他的目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却如此做了。
  
  目光在如此近的距离里,终于还是有偶然相遇的时候,他的目光永远是深沉又冷然的,只一眼,仿佛就看穿了你一般,但当你想要回避躲闪的时候,却又觉得,那目光如同磁石一样,牢牢的抓住了自己的视线,甚至身体。
  
  就如同此刻,我和他的相望一般。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却让人有点恼怒,很想打破那其中的冷漠,看看冷漠之下,他还有些什么。
  
  于是,我狠狠的瞪了回去,没想到,接到我的目光之后,他竟然猛的一扭头,催了催马,瞬间就走到了马车前头。
  
  算你狠,我咬牙切齿的想,用力甩下帘子。
  
  泰山之行,实在是超乎想象的疲惫,原以为,古代帝王登山,是要乘坐豪华舒适的大轿子呢,没想到,却纯粹是徒步登山,前面由当地的官兵和一众侍卫开好路,康熙沐浴更衣后,率先开始登泰山。
  
  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和山东地方的官员紧随其后,我们这些御前服侍的人,自然也是一个不落的跟在后面。
  
  泰山的崔巍,身在其中感觉更加的透彻,山石嶙峋,松柏常青,石刻随处可见,处处都昭显着这里的与众不同之处。
  
  泰山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样一个纸面上的概念,真正开始攀爬,才知道,要想达到这样的境界,先要付出的,可真是不少。
  
  康熙的身体真是不错,五十岁的人了,爬山虽然不敢说如履平地吧,但也是箭步如飞,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更不用说,可苦了我们这些跟着的人,我在现代时,就是缺乏锻炼的典型,没想到,换了个身体也一样,不中用的很,过了中天门不久,就开始大口的喘气,腿也虚软了起来,不过抬头向上看看,我们可爱的康熙爷却没有丝毫停步休息的痕迹,他不停我们就必须继续,又一刻钟之后,只觉得五内俱痛,挥汗如雨,竟是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在停下休息和继续前进的单项选择题中由于了片刻,理智终于向疲劳让步了,我毅然的退到路的一侧,预备休息片刻。靠边站稳,深深的吸了口气,两样东西却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一个是古代人出门必备品之一的水袋,一个却是一根没有经过任何雕琢和上色却打磨得很光滑的竹杖。
  
  有点疑惑的抬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小太监,我认得他是跟着十三阿哥出来的,叫——,叫什么似乎我原本就不知道。
  
  “这是?”我问。
  
  “爷说,姑娘一定有用,叫我带着给您的。”小太监小声的说,眼睛里却闪着光,似乎对自己主子的料事如神钦佩不已。虽然我早知道就我这体格,爬泰山不亚于去半条命,但是,这些该有的装备却一件都没拿,毕竟,我身为宫女,身上还要带些皇上可能需要的东西,所以,水袋和拐杖一概被列为不需要的物品,如今,才知道,有的用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替我谢谢十三阿哥。”我接过这两件东西,同样小声的回了句。
  
  小太监一笑,跟上了前面的队伍。
  
  大大的喝了口水之后,咬牙跟上,却也只能走走停停。就在我觉得自己马上要吐血了的时候,南天门到了。
  
  后面的活动,对于古代的帝王来说,更是威严而重大的象征,泰山封禅,我们几个宫女和一些闲杂人等则被留在天街。一直以为到了海拔高的地方会缺氧,没想到突破极限的身体,此时在天街上跑跑跳跳,空气中的氧气照旧很充足。
  
  怎么说泰山的风光呢?跟十三阿哥说的倒真是一样,山顶很开阔,站在崖边眺望,四下里都笼罩在一片说不清是雾是云的白色“屏幕”中,只能看到些影影绰绰的山石、树木。
  
  虽然没到泰山极顶,不过触目所及,都在脚下,看来小天下一说,也不完全是孔子自吹自擂。
  
  下山时,感觉实在比上山更不容易,稍不留意就会滑下去,仗着手里这跟竹杖,牵着海蓝的手,算是连滚带爬的下来了。
  
  当天,圣驾在泰山下驻跸。
  
  夜幕降临之后,康熙忙着处理国家大事,批阅奏章,当值的时候,人不能有一丝的疏忽倦怠,所以总是很疲惫,不过如果碰巧不用当值,那就不一样了,这个时候,就变成我最喜欢的时候了。
  
  这几天一直穿的是一双轻便的鞋子,摆脱了花盆底的束缚,走路的感觉总是像飞,行宫的戒备很森严,不过也只限在康熙呆的屋子周围,其他的地方,就天大地大,任我逍遥了。
  
  不过这个季节,泰山脚下,可看的东西还真是不过,绕了一会,也就失去了兴趣,正想着要去做点什么好的时候,前面不远处人影晃动,难道是刺客?
  
  我可没见过古代的刺客长什么样子,不过史书上常常说他们仪表非凡,而且都是侠者,那就值得看看了。
  
  从背后悄悄跟过去,绕过树丛才看分明,弯弯的月牙底下,站着一个少年,不是十三阿哥又是谁呢?
  
  看看左右没人,我放重的脚步走过去,一时玩心起了,就预备重重的拍一下他的肩膀,没想到,我的手就差一点碰到他的肩膀时,他却猛然回过了头。
  
  幽暗的月光下,他有点错愕的看了看我高举的手,弄得我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只好傻傻的笑了笑,小心的把手缩了回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四处跑?爬泰山也没消磨掉你多余的精力?”十三阿哥明白了我的用意时,有点好笑的问。
  
  “已经累到不觉得累了,怎么办?”我反问。
  
  “已经累到不觉得累了?有那么夸张吗?”他笑问。
  
  “有,怎么没有,今天走的路,都赶上平时走一个月的了,我的腿都抽筋了。”我作势揉了揉腿,爬泰山太消耗能量了,以至于我的腿都出现了从来未有的抽筋现象。
  
  “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传太医?”看到我露出痛苦的表情,蹲下去揉着腿,十三阿哥有点担心了,也半蹲下身子凑过来问。
  
  “当然——没事了”,我忽然跳起来,双手同时拍在他的肩上,虽然觉得有点冒失,不过,想来,好脾气的胤祥也不会怎样,要是换成他的几个哥哥,我可就不敢了,人,总要多为自己的小命想想。
  
  “对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没有你的水和手杖,我怕是不能活着爬到山上了,谢谢!”我忽然想起来了,今天确实要好好对胤祥说声谢谢,“你是怎么想到准备这些的?”我笑问。
  
  “你忘了,我登过泰山好几次了,山路有多难走,我当然清楚了。你的腿真的没事吧?” 胤祥的脾气好是一个优点,但是思路太清晰,不会被打岔而忘记话题,也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缺点。
  
  “没事了,对了,那手杖很精巧,哪里买到的?”我问,那天然的竹子打磨光亮之后,虽然没有繁复的花纹装饰,但是清新质朴,古意盎然,这种纯粹的自然之美,在我生活的未来,已经消失怠尽了。
  
  “你喜欢?就留着吧。” 胤祥淡淡的笑说。
  
  “当然要留着了,对了,晚上你可以出去对不对,我们溜出去玩好不好?”来了山东一躺,要是哪也没去过不是白来了,换句话说,好容易离开皇宫,不出去在外面走走,怎么对得起自己?
  
  胤祥一愣,随即笑了说:“也好,就带你去小酒馆,尝尝这里的特色,好吃的东西,还得到小酒馆、饭店里找,御前伺候那些人的手艺,好虽好,但到底失了自在两个字。”
  
  “那还等什么?”一听到吃两眼放光的我,立马拉起胤祥的手就向外拖。
  
  很近的距离,胤祥猛的吸气的声音,我自然听到了。低头下意识的看手里抓着的别人的手——胤祥的手,白皙修长,因此,一条血痕就格外的清楚。被我用力拉扯的手上,伤痕已经绷开,渗出点点血珠。
  
  “你的手?怎么弄伤的?”我吃惊的问,同时想拉近他的手看个分明。
  
  “没事,不小心划了下,走吧。”他一边制止我要看的动作,一边拉着我向外走。
  
  “划了一下,在哪里划成这样?”伤口还在流血,怎么能不处理就出去,我站住了,拒绝前进。
  
  “真的没事。” 胤祥有点无奈似的解释。
  
 
夜游
  “不管有事没事,先包扎一下再说。”受伤的事可大可小,古代没有破伤风的疫苗,小伤口也可能害死人,不能马虎,所以,我拖着他就往自己的住处走,进了皇宫之后,我是大伤、小伤不断,养成了随身带药的习惯。
  扭不过我,十三阿哥一脸无可奈何的被我拖了过去,涂药、包扎,原谅我手比较笨的事实吧,因为经过我的处理后,十三阿哥受伤的手被包成了熊掌的样子。
  “你确定我要这么出去?” 他把失去了所有功能的“熊掌”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心虚的低头,要这么出去,估计侍卫们会以为十三阿哥遇刺了,而且手被打断了。
  “还是算了,一会叫你的小太监重新给你包扎吧。”我一边伸手准备扯下那厚厚的绷带一边说。
  “那你还要不要出去?” 十三阿哥好心的提醒我。
  “要!当然,前提是你的身体没事吧?对了,你还没说,究竟是怎么弄伤的呢?”我盯着他的手,准备摘下绷带,可惜十三阿哥完全不肯配合,反而挣脱了我的手,率先站了起来。
  “要出去就换身衣裳,你应该有带宫装以外的衣服吧,换上我们就可以走了。”见我点头,十三阿哥自动转身,出门之后,又随手替我关好了门。
  看来,那几身百姓的衣服算是派上用场了,我火速从包里拽了一身,水蓝色的棉坎肩,白色的上衣,和坎肩同色的裙子,感觉还不错,头发是简单的辫子,也不必重梳,拉开门蹦到院中,十三阿哥却正独立在院中一丛竹下。
  “走吧。”想到马上就能离开着黄金的牢笼去透口气,心情也一下雀跃了起来。
  “嗯!” 十三阿哥上下看了我几眼,才出了这么一声,也不知道是说我们可以出发了,还是说我这衣服还可以。
  混出行宫的过程比我想象的容易,行宫毕竟不是皇宫,守卫见了十三阿哥都忙不迭的行礼,根本没有留意站在后面的我,就这么轻松的出来了。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忽然觉得,外面的空气好象比里面的要新鲜很多,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吧,久违的自由。
  见我有点贪婪的呼吸着,十三阿哥有些奇怪的问:“怎么了,有什么味道吗?”
  “有啊。”我闭着眼睛,陶醉的说。
  “什么?我怎么闻不到。”十三阿哥见了我的样子,也用力吸了口气,然后皱着眉问我。
  “你闻不到吗,这是自由的味道,清新、爽朗的自由的味道。”我摇着头,诗意十足的说。
  “自由?自由也是有味道的?这我到是头回听说。怎么,你很喜欢这个味道吗?”沉吟了片刻,十三阿哥忽然说。
  “当然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朗声说着,一个念头同时钻进了心里,找个机会,离开皇宫这个牢笼,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正想着,手臂却猛然一紧。
  “我有点后悔了。”惊讶的回头,看到的是十三阿哥的眼睛,在幽暗的月光下,那样的漂亮,他们兄弟,都有一双好漂亮又神采飞扬的眼睛。
  “后悔什么?”我心里有了些明了,却也惊讶,他怎么知道了此刻我的想法。
  “你这么喜欢自由,早晚会离开的,对不对?”他用力拉近我,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等待我的回答。
  “我——当然早晚要离开了,皇宫里的规矩,宫女到了二十五岁,都要放出去的,我当然也不会例外了。”我笑着说,此时的十三阿哥有点奇怪,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那,你会不会为了什么理由留下?”他固执的问。
  “什么理由?”我有点苦笑的想,一个女子留在皇宫,理由无外乎是成为皇帝的妃嫔或是成为皇子皇孙的姬妾,不过这些,也不是我能掌握的,“也许会,也许不会,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不是吗?你今天晚上有点奇怪,我们还要不要去玩?”我老实的回答。
  “也许会,也许不会……” 十三阿哥重复了我的话,眼中的神色快速变换,片刻之后,我熟悉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脸上。
  “我今天是有点奇怪,只是觉得你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感觉怪怪的,不过这些也不是我们能掌握的,再说,宫里的人不知有多少渴望挣脱开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这样的想法,是奢望罢了,到是眼前,该好好玩玩才是。”说罢,就拉着我快步向前了。
  “说的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味道,不过,我喜欢。”笑容是最容易感染人的,将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其实我是知道一点点的,不过,我自己的将来,我是一无所知的,及时行乐,才是第一要物。
  泰山脚下的小城,民风淳朴,但是夜生活却单调的可以,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小馆子,由于天色已晚,好菜已经没有了,所幸是还有些酒,店家想了想,才端了刚刚摊好的煎饼,配上地产的大酱、小葱,给我们送酒。
  估计这样粗俗的食物,十三阿哥是第一次接触,看着煎饼、小葱、大酱,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我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在煎饼上涂上薄薄一层酱,有丢了些葱进去,爽快的卷了起来,大大的吃了一口,和现代时吃的口感不同,毕竟这煎饼是刚刚出锅的,口感好的不得了。
  这里喝酒的容器也不是小巧的杯子,而是粗瓷的大碗,少少的倒了酒进去,浅浅的尝了一口,辛辣的感觉直冲肺腑。
  见我辣得样子,十三阿哥也忍不住笑了,学着我的样子卷了煎饼,吃了一口之后,半晌才点了点头,表示不错。
  我有些惊讶,一个皇子竟然也能吃这个东西,而且吃的这么香甜,不过,心里更多的却是高兴,爽快又没有架子的人,总是一个好的伙伴。
  大口喝酒,大口吃煎饼,一会的功夫,已经觉得眼前的十三阿哥摇摇晃晃的,当然不是他坐的不稳当,而是我的酒量太差了,再喝下去,恐怕就要走板了。
  “停——我们进行下一项吧,不能再喝了。”努力纠正有点硬的舌头,我猛的站起来拉起十三阿哥就往外走。
  “客官,承惠一钱银子。”掌柜的见我们要走,连忙跟了过来。
  “多少?”我舌头打结,“开——开什么玩笑?”
  “您老看,一坛酒一钱银子,煎饼是小店赠送的,可没敢朝您多要。”以为我限贵,老板紧张的解释。
  
  “拿着!” 十三阿哥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锭子给了老板,“余下的赏你了”,说完拖了我就走,合着,也以为我不知道行情,嫌贵了。当然,平心而论,那小银锭子足有二两,赏给掌柜,还真有点可惜了。
  “接着我们去哪?”我问。
  “当然是回去,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何况你又喝醉了。” 十三阿哥好笑的说。
  “不回去!我没醉,只是有点头晕而已,一会就好,我们再找玩的地方吧。”我拉着十三阿哥,恳切的说。
  “这么快就玩野了?今天晚上不行了,不过也不是马上回宫,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改天再玩。”多半是知道,和此时的我讲不出什么道理,十三阿哥只好迂回的哄我。
  “不行,我还没玩够,不对,除了吃煎饼,我根本没看到别的什么,不算数。”其实我只是头晕晕的,但还说不上醉,不过借酒装傻。
  “今天再不回去,万一给李谙达发现,你以后想要出来可难了,还是先回去吧,江南的晚上比这里热闹不知多少倍,大不了我保证,到了江南,再领你出来痛快的玩。”不知真相的他,继续说。
  “要回去也行,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准备见好就收。
  “什么问题,我知道的都回答。” 十三阿哥乖乖的上套了。
  “你的手怎么弄的?”我问,总觉得没有答案,心里就像少了样东西似的奇怪。
  “哎!怕了你了,昨天不小心被竹子划的,你看也看了,包也包了,问也问了,总该放心了吧。”他有点无奈的说。
  “这样……那回去吧。”真有点醉了,被风一吹,头重脚轻的感觉更明显,没走几步,就趴在了地上。
  “还好吧?以后可不敢让你喝酒了。”似乎有谁这样在我耳边说,接下来的事情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觉得自己好像在船上,轻飘飘又摇晃着,很舒服。
  再清醒时,海蓝正在用力摇我,见我睁开眼睛,才说:“懒虫快起来,皇上马上要起驾了。”
  一句话打散了我所有的瞌睡虫,匆忙起身,发现穿的依旧是便装,这才记得昨天晚上喝醉的前后,幸好包袱没有怎么动,换过衣服匆匆收拾一下就好了。
  再次环顾屋子,床边的竹杖,幸好没有忘记,匆匆取了往外走,海蓝有些奇怪的说:“山也爬过了,还带这么个东西做什么?”我一笑不语。昨天虽是醉了,但他的话还是听到了,竹杖身上有一块浸入竹质的痕迹,淡淡的,却是红色,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这根竹杖于我,是一件太珍贵的礼物了。
  
  康熙每次南巡,视察河工都是一项重要的工作,这次当然也不能例外,从泰山起驾,直奔的,就是黄河。
  该怎么形容这条千百年来被称为母亲河的河流呢?和它流经的黄土高原一样,黄得如此彻底,只要见过的人,不必别人提醒,便都知道,这是黄河了。
  春汛将至,河道的官员正组织民夫日夜加固堤防,春寒刺骨,这里却到处是赤着脚挑土背石的百姓,没有很多的工钱,甚至没有工钱吧,百姓们却如此的卖力,只为了一个最淳朴的心愿,就是守住自己的家园。
  大堤上站着很多人,却没有一点声音,寂静中,只听到康熙的一声长叹,这叹息,也许已经在很多人心中徘徊良久了,哀民生之多艰,太平盛世尚且如此,遇到乱世,老百姓该怎么生活?
  沿着河岸一路走一路看,不觉就到了开饭的时间,有女人和老人抬了几个大锅来,民夫们拿了碗排队盛取,距离不远,不过一时倒也看不清吃的是什么。康熙去忽然说:“李德全,去端一碗来给朕。”
  天气依旧寒冷,站在后面,我却分明看到几个山东的地方官员猛用袖子在脸上蹭。
  李德全应声而动,先在海蓝那里取了一直御用的碗,又命我带了象牙筷子和银勺子候着,自己则小跑着过去,盛饭的女人有点不知所措,向这边看了几眼之后,终究还是盛了几勺子。
  李德全返回到康熙身边的时候,我早已候在这里,碗里的东西是淡黄色的糊,正觉得可能是苞米面糊糊的时候,手中的银勺子却搅起了几根菜叶,同时,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也直冲了过来,今天着急赶路,并不曾吃过早饭,也幸好没吃,不然,此时怕也吐了出来。
  有点迟疑的呈上了这只碗,康熙却似没有留意到我和李德全的表情,毫不迟疑的吃了一大口,四下里,民夫都已经停下了吃饭的动作,静静的看向这边,周围,更是安静的可以听到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每个人都在等待。
  康熙咽下了口中的东西,片刻之后,却吩咐,“李德全,传旨,今天朕和所有官员的午膳全部分给这里百姓,你去把这个,抬来,在场的人,每个人吃一碗,你们都尝尝。”说到尝尝的时候,康熙的口气忽然加重了几分。
  几口吃掉了碗里的东西,几个御前的太监已经将刚刚那只锅抬了来,并有几十个粗瓷的大碗,海蓝从后面赶过来,帮着我先在大锅里试了试有没有毒,然后才拿带来的餐具,先给太子、四贝勒和十三阿哥盛了。
  还没端近,已经看见太子皱了眉头,一副嫌恶已极的样子,想来,如果不是康熙这时正盯着他看,这位太子爷准会连碗一起丢到我的头上。倒是四贝勒和十三阿哥,都是毫不犹豫的接了,然后和康熙一样,大口的吃了起来,成大事的人,成不了大事的人,即使我不是已经知道结局的人,这时,也多少看到了。
  果然,转身的时候,康熙正好将目光转开,虽然只是一眼,但却包含着很多,失望、叹息……
  一碗糊糊过后,我们奉命先到岸边扎行营做准备,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帐篷平地而起,眼前晃动的,却始终是那样的一碗淡黄色的东西。
  天黑的早,今天又是赶路又是巡视,中午又用得如此简单,看康熙忙着和官员说了阵子话,李德全抽身出来,叫人预备些饭菜。我们这里有很多山东的特产,加上宫里带来的山珍海味,没想到,李德全却说:“万岁爷吩咐,今天只预备一个锅子,并一碗米饭。”
  没有人再说什么,今天康熙看到百姓们生活艰苦,既是明君,心里难免有触动,有这样的举动,虽然不见得省下太多的银子,但却是一个姿态。
  在帐中吃过饭后,就要出去走走,这才想起,海蓝今天同样不用当值,但是从吃饭到现在,却始终没见到她。
  其实同在乾清宫当差的时候,我并不认识海蓝,毕竟,那里地方大,人又多,我去的时间又短。倒是这次出来,要和她同坐一辆车,还要同睡一个帐篷,彼此才渐渐熟识。
  在这宫里,宫女们天天想的,无非是个归宿,留在宫里,争个出人头地,出去,嫁得风风光光,那日闲来无事,也拿这话问海蓝,她说:“出去,一定要出去。”
  “有人在等你吗?”我的玩笑,在现代,问朋友有没有男友,并不是一个很唐突的话题,不过,在这里,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话,在宫里,是个忌讳。
  “怎么没有,阿玛、额娘都在等我,怎么,难道你就没有家里人等你出去吗?”海蓝倒象是不懂我的意思似的,如是回答。
  “我……怎么会没有。”愣了片刻,我才艰难的回答,其实我是真的不知道有没有在等我出宫去,如果我一直滞留在这个身体里,那么,将来出宫,我是一定不会回那个家的,我宁愿四处流浪。
  “出宫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我又问,海蓝已经十九岁了,出宫指日可待。
  “做什么也好,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做什么都好。”海蓝的声音有点恍惚,就连视线也是,这时我们正在马车里,海蓝虽然没有掀起帘子向外看,但是,视线却好象已经穿越了眼前的屏障,看到前面去了。这个神情,我熟悉,在现代写东西的时候,这样的神情,经常出现在思念心上人的男女身上。
  你有心上人吗?这个问题我几乎就要问出口了,但是终究觉得唐突,只好硬声声的咽了下去。
  ……
  心里想着海蓝不知去了那里,人的脚下却没停,已经在行营绕了小半圈了。
  “啪!”一声脆响,从我面前几步远的一个帐篷里传出,接着是闷闷的咕咚一声响,好象是什么倒在了地上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着我走近了几步,帐篷左右并没有人把守,只是还没靠近,“贱人!”一个男人的低哼,已经吓得我几乎跳起来了。
  这个声音我虽然不常听到,但是却很熟悉,因为他属于皇宫中,我最讨厌的人——太子。
  左右前后忙乱的看了看,月下,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还好,我松了口气。
  “不!”帐篷里,一个女声刚传出又似乎被什么捂住了,伴随着的,是一声撕裂布料的声音。
  我猛的转身,那女声也是我熟悉的,海蓝,难道,她和太子在帐中,下面的,我几乎不敢去想。
  深深吸了口气,我又凑了过去,我知道,好奇心可以害死猫,但是,眼下,里面的人是我认识的海蓝,如果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又怎么能走开呢?
  稍稍的揭开帐篷的一角,眼前的情形让我目瞪口呆,海蓝躺在帐中地上,衣衫已经被撕裂,双手被一根黄色的腰带牢牢绑着,嘴里也被塞进了一大团布,背对着我的方向,太子正站在那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静夜显得分外的阴寒,“贱人,你以为呆在皇阿玛身边,我就拿你没办法了?现在,你还不是落在我手里,聪明的话,就乖乖听话,也少吃点苦头。”
  回应他的,是海蓝拼死的挣扎和喷火的目光。
  我只觉得自己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一直知道这个太子乖僻张狂,却不知道他可以无法无天到了如此的地步,头一个冲进脑子里的念头就是大喊,但是又立刻否定了,喊了人来,太子固然会受到责罚,但是海蓝恐怕就活不了了。找根棒子,打死这个禽兽,不,即使打不死他,敲昏他也好,是个主意吧,我开始四处看,寻找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
  冷不妨,斜刺里,一只大手从背后伸来,捂住我嘴的同时,将我快速拖了开去。
  “放手”我挣扎,但是发出的声音却含混不清,天呀,不是我还没救到海蓝,已经先被太子的人发现了吧,不行,我不要被灭口,在被拖开几十丈绕过N个帐篷之后,我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钗子,刺向拉着我的大手。
  身后的人闷哼了一声,终于算是放开了钳制我的手,我借机转身,正准备再刺他一下,却赫然看到了一双乌黑深沉的眼眸。
  “怎么是你?”大惊之下,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竟然是帮凶?”无名之火在心头烧起,这些皇子,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晚上写稿,最常见的问题就是错字,有些是常识混淆,有些是莫名其妙就打上去了,原谅我睡眼昏花吧!
棋局
  “放肆!什么帮凶?你好大的胆子!”冰冷的声音,不用抬头也知道,那双乌黑深沉的眼睛的主人,这时正用他招牌的冰冷目光注视着我,本来天气就不暖和,这时,就觉得更冷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放弃,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好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来就是现代人的处世作风,太子是何许人,就算他注定当不了皇帝,也依然不是我能够招惹得起的,何况眼前这个主,比太子更不好惹也更不应该惹。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知道自己该说些诸如“饶命”之类的话才比较适合自己眼前的处境,但是,嘴一张开,却发现吐出的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请四贝勒救救海蓝!求求您了,救救她!”
  “救救她?” 胤禛的眉毛淡淡的挑了挑,“自己的命都要没了,还要救救别人?婉然,真不知道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完了,难道真是帮凶,我心里飞快的想,胤禛是未来的雍正皇帝没错,只要他想当皇帝,太子就是他的敌人,如今太子果真要是犯下这样的淫乱后宫的大罪,虽然不是能一举扳倒太子的理由,但也足以在康熙心中种下嫌隙,难道,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有很多道理讲吗?”在我想着这样的可能性的时候,胤禛冰冷的声音又轻轻的从头的上方传来。
  古往今来,为了那一张龙椅,手足想残的事情在每个不同的朝代上演,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男人之间的拼杀,无论胜负如何,也只是手段和权谋,成王败寇,无可厚非,不过,当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了,难道他们之间的拼杀,要以这么无辜的女子的幸福甚至生命做代价吗?这次是海蓝,下次是谁?
  “我看到了太子的所作所为,也看到了四贝勒您的,这次,您准备怎么处置我,毒酒、白绫,还是干脆给我一刀?”沉默了片刻之后,我终于抬起了头,不过,心却平静了许多,电视剧有演,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结果就是被灭口,死也没什么可怕,不外乎两种,这个肉身死了,我回自己的时代;或者神形俱灭,那二十后,又是一条“好汉”。
  胤禛没有说话,却牢牢的盯住我,好象要在我的眼中发现什么,不过,想来一定让他失望了,这一刻,我的眼里、心里都是平静,人忽然看到了某些美好背后的阴暗,骤然的失望会让自己失去思考的能力,这一刻我的感受,大概就是如此吧。
  “你是这么想的?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哈……好!”目光对峙了良久之后,胤禛忽然转身,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和一阵轻轻的冷笑,走了。
  我依旧跪在地上,不明白他走时说的话,惟一的感觉,就是,真冷,冷到人止不住的哆嗦。
  海蓝,停了一会,我猛然记起,挣扎着爬起来,可恨的是现在距离行营已经有一小段距离了,幸好耽误的时间不长。
  飞快的跑回去,忙乱中绊了一跤趴在地上,竟然没有丝毫疼的感觉,只是觉得手足冰冷,心里催促着自己,快点、快点……
  好容易找回到刚刚哪个帐篷前,停下来一听,里面竟然是半点声音也没有,难道——我不敢多想,只能鼓起勇气掀开了一角。
  帐篷里面空空如也,太子、海蓝……好象根本不曾出现在这里一样,如果不是地毯上,海蓝挣扎的痕迹尤在,我几乎以为,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
  不敢在这里多逗留,四下看了看,没有人,连忙转身向自己帐篷的方向走。
  自从来到古代,似乎我就没有走得这么快过,并不是很长的一段路,只走得腿绷得紧紧的,好象要抽筋了一般。一把掀开帐篷,人才松了口气,力气也好象全部从身体里被抽走了一般,有些摇摇欲坠。
  海蓝蜷缩在帐篷的一角,听到我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的抬头,苍白的脸上,决绝的神情一闪而过。
  两个狼狈的女孩面对面,她的衣服撕裂了几处,不过依然完整的穿在身上,我的心才算放下,顺着她的目光看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污迹大片,手上也是泥土混杂着鲜血,刚刚的一跤跌破了手,自己竟然也没发现。
  不知这算不算劫后余生,虽然对于她如何脱身很是好奇,不过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刚刚看到了什么,大概,我这一身的狼狈,也给了她一些同样的联想,她也没有多问。
  那一夜,我们无言对坐,海蓝看着我泥猴一般的样子,先是笑了笑,既而痛哭,我的眼泪似乎也没停止过,我不知道她在哭什么,为自己还是我,就如同我也分不清自己在哭什么一样。
  痛哭过后,我们才想到处理伤处,海蓝的声音是嘶哑的,她说:“婉然,坚强点,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别怕。”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始终记得那个晚上,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海蓝高高的抬起头,目光是那样的坚定。没有什么是注定的,是的,只是验证这句话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从黄河边起程,继续走水路南下,先到扬州,再到苏州,沿途风光自不必细说,只是从那天之后,海蓝病了些日子,御前的差使便不能担当,两个人的活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康熙身边端茶倒水的工作忙得我无心留意风景,加上每每看到太子,总是从心里厌恶,也失了不少兴致,再有就是,那天之后,四贝勒的脸色似乎更阴沉了,偶然端茶给他时,竟是连眼都不再抬一下。
  细想那天的情形,也觉得自己有些武断了,如果当时真的有什么举动,怕是不但救不了海蓝,还要饶上自己的一条小命,不过事情不该发生也发生了,话不该说的也说了,天天看到他手上被我的钗刺伤的痕迹,心里惟有愧疚。有心说声抱歉之类的话,却也没有机会。
  好在还有可爱的十三阿哥在,感觉上,康熙现在满喜欢这个儿子的,一路南下,并不常传太子或是四贝勒陪伴,倒是常常叫了十三阿哥来下棋聊天。比起宫里哪个坐在御案后批阅奏章的皇帝,我当然更喜欢眼前这个康熙皇帝,少了分神秘莫测的天威,却多了些平和慈祥的神气。
  围棋我是看不懂,只能依靠棋盘上棋子的多少判断输赢,这天在船上,不用我在茶水上伺候,正想偷闲的时候,李谙达却来传我,“又叫我看下棋”,我颇为郁闷的想,康熙似乎很有心点拨一下我的学问,逢和十三阿哥下棋的时候,一定叫我在一旁,高兴时说两句下棋的规矩,不过每天一定会在要结束的时候抽冷子问我,这局胜负如何?天呀,我要是能看出胜负如何,我就和你下得了。要知道十三阿哥的棋艺也很精湛,多半是估计康熙既是老爸又是皇帝,不敢赢他,每次输什么半子、一子的,我那分得清楚,只好偷偷看十三阿哥的暗号,勉强蒙混过关,如是者几次,康熙倒是很高兴,说我很聪明,有些天分,哎!其实我是朽木一块,只求他老人家饶了我吧。
  进了康熙惯常下棋的船舱,就觉得气氛不对,微微一抬头,立刻叫苦不迭,康熙照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下手方做的却是四贝勒。如常的请安,康熙神色颇为愉快,示意我过去,胤禛却依然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之后,便专心于棋局。
  今天的棋局看来已经僵持了很久了,以我这些天有限的知识来看,胤禛持的白子无论放在那里,都是死棋,难怪他要想那么久了。
  时间就这么流逝,在我几乎要打瞌睡的时候,胤禛忽然站起,说:“皇阿玛棋艺高超,儿子输了。”
  康熙点了点头,说:“朕也有些累了,你跪安吧。”
  目送胤禛离去,我正准备收拾棋子,冷不妨康熙说:“婉然,你坐下,陪朕下完这一局。”
  
  “下完这一局?皇上,这局棋没下完吗?”我有些惊讶,明明已经有人认输,不是证明棋局已完吗,怎么还要继续。
  看看康熙高深莫测的神态,我只好乖乖拿起一颗白子,下在那里呢?猛然想起《天龙八部》里的棋局,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话人人会说,可子要下在那里才算是呢?
  权衡了半天,咬牙下在了一角,康熙一愣,但是很快下了一子,可怜白子顷刻战死一片。这个角不行,我只好换个地方,于是在一边的角又下了一子,康熙皱了皱眉头,下子的速度明显减慢,我心里暗自好笑,一个高手和一个完全不知所云的家伙下棋,是不是也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反正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棋,索性看那里舒服就下在那里,这样一来,感觉上康熙也被我打乱了棋路,虽然依旧对我的白子大肆杀伐,但是,偶尔也会有被我偷袭的机会,场面一时混乱了起来。
  当然,这混乱只持续了一会,又过了一刻,棋盘上,白子几乎被消灭干净了,“怎么会这样?”我有点沮丧的撅起了嘴(我从小的习惯动作),“可不可以重来几步?”小小的声音问。
  康熙却忽然露出了笑容,正对着棋盘,却又仿佛看的不是这盘棋。
  “要到杭州了,今天你棋下的不错,朕可以给你个恩典,你想要什么?”康熙缓缓的说。
  这叫不错?早知道这样,我还可以更“不错”一点,我暗自想,不过一个恩典就很难得了,“皇上,那奴婢可以到西湖看看吗?”我心里暗喜,脸上却尽量控制着表情。
  “西湖?也好,叫李德全找两个人跟着你一起去吧,不过要早去早回。”
  “谢皇上恩典。”
  
  杭州是这次南巡的最后一站,虽然康熙吩咐沿途一切从减,不过,杭州地方上照旧组织了百姓隆重的接了驾,下船开始,沿途鼓乐不断,跪拜的百姓绵延数里,我不知道这些看在皇帝眼中是个什么滋味,我只知道,劳民伤财是真的。
  到杭州的第三天,吃过早饭,就是我游览西湖的机会了,李德全叫了一个小太监和一个侍卫陪同,其实是小太监陪我,侍卫远远的跟着罢了。
  西湖自古就是个游人如织的地方,我算是领教了,跟着人流,也不必分辨方向,走就是了,反正肯定能走到一个什么景点。
  就这么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在人群中挤了一阵子之后,赫然发现,侍卫大哥已经人影全无,少了个尾巴,玩的更畅快。
  只是苦了跟着我的小太监,要在茫茫人海中跟着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何况他从小入宫,从来也没见过如此热闹的场面,自己的眼睛本就嫌不够,现在还要分出一只好不至于与我走散,真是不容易。
  当然我也不是毫无目的的乱走的,我其实要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杭州大大有名的西湖月下老人祠。
  在距离月下老人祠不远的地方,小太监终于累得主动要求休息一会了,这正合了我的心意,不然,我也在发愁,怎么跟他开口说自己想要去月老祠求问姻缘。
  约定了一会碰头的地方,我便放心的跟着人流前行,路边很多卖红线的摊位,千里姻缘一线牵,动人的传说总是让人心向往之,穿越了百年的时空,我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姻缘吗?
  …………………………………………
  出了月下老人祠已经过了午时了,回程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开口,心里只是反复想着月老祠前的对联: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姻缘是前生注定,所以爱一个人往往说不出任何道理,所以某一天遇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却觉得仿佛是故交旧识,原来,人与人的缘分,早在前生便已经注定了,爱恨痴缠,原来早有定数。
  小太监当然不会过问我刚刚去了那里,做了什么,当听说前面是月老祠时,他已经够不自在了,忽然可怜起眼前这个孩子,在我眼里,十五六的确是个孩子,他却要被生活所迫,进宫来受这种罪。太监和宫女都是奴才,惟一不同的就是,宫女还有离开的一天,他们却……
  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荷包,那里此时装着一张签文,也正是这签文,叫我的心情忽然大起大落,解签老人的高深莫测,更让我对未来的命运,既害怕,又充满了期待。
  
  神思飘渺的回到康熙暂住的地方,同行的侍卫早已经回来,此时正在门口不远处焦急的张望,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歉,侍卫却也没说什么,好在也没出纰漏,他可以交差了。
  进了内院,只顾低头走路,竟没留意,迎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脚下一闪,几乎一跤跌倒,幸好对面的人身手灵敏,稳住自己的同时,手一伸,总算适时的拯救了我。不过经过这一番的折腾,袖子里的东西却受不了了,在我起身的同时,飘了出去。
  “啊!”我轻轻的低叫了一声,视线跟着月老祠的红线,一起飘然落在了一旁的池水中。
  匆匆抬头,正想怒视眼前的人,不过,当我的眼对上那具有很强穿透力的黑眸时,我就决定,自动忘记刚刚的事情。
  “奴婢给四贝勒请安,四贝勒吉祥。”我规矩的行礼,有礼貌的自己都觉得该表扬一下自己。
  “今天这是吹什么风?你也知道请安了?起来吧。”害我的红线飞走的家伙有些嘲讽的说。
  “是,四贝勒,奴婢告退。”直觉总是在警告我,要离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远点,自从上次得罪了他之后,他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此时不闪,更待何时。
  “听说今天皇阿玛准许你去游西湖了?”我刚刚走了一步,他却偏偏又开口了。
  “是。”我只好停下来答应了一声。
  “看来”,他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池水里飘荡的红线,“你去月老祠了?”
  “咦?四贝勒怎么知道?”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池水里的红线才做恍然大悟状的说:“四贝勒也去过?”
  “求了什么?”他不理我的问题,继续发问。
  废话,我在心里说,月老祠不求姻缘难道问前程?不过他这么一问,我倒不好说自己问姻缘了,索性就说:“前程。”
  “哦?这到新鲜了,不过放在你身上,也算恰当。”他挑了挑眉,凉凉的说。
  “恰当就恰当,怎么是放在我身上才恰当呢?”心想着不知道他去月老祠会是个怎样的情形,会求到怎样的一只姻缘签,竟没发觉他话里有话。
  一众侍卫恰在此时走过,见了他在,齐都停下,“给四贝勒请安!”声音整齐划一,打断了我们原本的对话。
  “都起吧。”正想等这些人走了再问,他却丢下这样三个字,径自去了。
  不好跟在后面追问,只得闷闷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换了衣裳,便到康熙跟前服侍,其实今天我不该当这个差使,不过早晨走的时候,李德全却特特的嘱咐我回来之后,一定要到御前去,说也许皇上会问我些什么。
  果然,进了书房,康熙正在看一本什么书,见了我进来,待到请安完毕,便让我讲讲自己在路上看到的情形。我就说嘛,原来合着我出去一趟,也不是白玩的。
  好在路上所见的,都是丰衣足食的安定景象,原想回上几句就行了,没想到康熙却非常有兴趣,我只好稍稍添点油加点糖,说的也算有声有色,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起眼见的盛世繁荣,康熙果然龙颜大悦。
  也不知是康熙今天心情不错,还是我说的话正合了他老人家的心意,总之是任我大说特说,竟然没有叫停。中途,李德全进来了两次,见康熙面露笑容听我描绘西湖游人百态,犹豫了片刻才凑过去轻声说了什么,当时我正说得会声会色,也没留意听,康熙似乎也是,只是挥了挥手。
  这一说,就持续到了将近二更天,窗外打更的声音提醒我,该结束了。
  正好省去月老祠的一段,我赶紧打住,“皇上,请恕奴婢一时忘形,天不早了,您是不是该歇了?”一想到自己刚刚的口没遮拦,我还真是自己吓自己一跳,清朝是个典型祸从口出的时代,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竟然还能说的这么起劲,疯了,一定是疯了。
  康熙却似猛的一愣,有点恍惚的瞧了瞧我,不知怎的,我就觉得,康熙虽然整晚听我说话,但是,眼睛里看的,却不是我,也不能说不是我,倒像是透过我,在看些别的什么东西,或者,别的什么人。
  “嗯,天不早了,是该歇了。婉然,你说的不错,很鲜活,有好多年,没有人在朕的面前,这样说话了。”康熙想了想说。
  “谢皇上夸奖,那奴婢这就叫李谙达进来。”我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一出门,对李德全比了个手势,就准备回去,却没留神,一回头,就见到了太子那阴沉的脸,当然一起站在门口不远处的,还有四贝勒和十三阿哥。
  我正纳闷这些人怎么来的这么齐,李德全却又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先是给太子他们行礼,然后说:“皇上说了,今晚就不必进去请安了,请太子爷、四贝勒和十三阿哥回去歇吧。”
  我猛的想起,尽管是出巡,但是每天晚上,照例,太子爷、四贝勒和十三阿哥他们是都要来请安的,而且看时辰,早就过了,估计我讲的起劲的时候,李德全进来的两趟,八成就是为这事。如此算来,太子他们岂不是在门口站了一个多时辰了,而且最后康熙还没见他们,完了,这次恐怕要记到我头上了。
  果然,太子点了点头之后,转身走了,走之前,那阴沉的脸和冷酷的目光,狠狠的关照了我一回。
  尽管觉得手脚冰冷,不过我依然恭顺的低着头,李德全却在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个缎子小盒,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走了的和没走的人都听见,“万岁爷赏。”
  我下跪,谢恩,再起来时,院子里只有出出入入的侍卫了,想着刚刚太子的目光,只觉得毛骨悚然,出了院子,冷不妨,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在我惊恐的叫出声前,把我拖到了一旁。
  
 
红线
  这次南巡结束的很匆忙,大概是因为今年正好是康熙皇帝的五十大寿,三月里宫中乃至全国,少不了大肆的庆祝活动,这个时候,身为主角的人,自然应该老老实实的呆在紫禁城里了。
  杭州的早春,风景如画,不过我终究没有机会多看上几眼,重新登上御舟的时候,心情未免有些怅然,原来无论古今,随心所欲都只是一种奢望,不过最让我心情抑郁的,还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天我手里捧着康熙的赏赐,一出院子就被人捂住嘴拖到了一旁,虽然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的光景,但对一个看惯了警匪片的我而言, 这一两分钟已经足以在我的脑海中,演绎N多种超级恐怖的结局了,好在背后的人适时的松了手。
  猛然转身,站在我身后的,除了未来的雍正皇帝胤禛之外,还真不做其他人考虑。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拜托四贝勒,下次有事您说话行不行?”我低头捏了捏有点吓软了的腿,幸好刚刚没大喊抓刺客,不然这会就热闹了。
  “听听,口气和下午的谦恭有礼还真是天差地别呢,婉然——”我低着的头被人猛然托起,速度快的感觉脖子好象要被扭断一样,接着,一只有力的手牢牢的捏住了我的下颌,强迫我将头仰起,看向某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等待我的是一双阴沉的眼睛,和平时一样散发着足以让人的心冻结的寒气,还有无名但滔天的怒火。
  我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和胤禛相处的时光,火花四溅是常事,但是,我知道,无论我的言辞冒犯还是行动冒犯,都并没有真正的从内心触怒过眼前这个心机变幻不定的四贝勒,但是,为什么我觉得,这次不同,他真的在爆怒中,从内心的。
  “你——”我想问他怎么了,不过刚一开口,就觉得下颌处一紧,话也被打断了。
  “谁准许你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婉然,你——不过是个奴才,终究不过是个奴才,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怎么做?”话好象是从胤禛的牙逢里挤出来的一般,阴恻恻的感觉,听在心里,只觉得体内一股寒气乱窜。
  “放手——”我是很害怕,不过这样被挟制的姿势让我在恐惧中,更有一种难堪和愤怒,我不知道眼前这个主今天在发什么疯,不过什么也好,他都找错了发泄的对象。
  “放手?婉然,看来你还是没有学聪明,身为奴才,你就这么和主子说话?就是皇阿玛今儿抬举你,在我眼里,你也不过是个奴才,一个痴心妄想的奴才。”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使的我不得不掂起脚,努力在这样的角度下,保证自己的脖子不被扭断。
  “放手!放手!”我用力去拽他的手,结果无济于事,我的脖子好痛,再这样下去会断的,这个疯子,我只好用我的手拼命的去推他,捶打他的手臂。
  “我是奴才又怎么样,我痴心妄想又关你什么事,你说的对,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乐意攀龙附凤,我喜欢荣华富贵,不过这些都是我的事,皇上也没说不许,那里论到你了,你又是什么人。”挣扎只能让他力气加大,不是只有他胤禛懂得用话语伤人的,我也会。
  “我是什么人?” 胤禛猛的一愣,手却忽然松了,“哈——是呀,皇阿玛也没说不可以,我算什么人,攀龙附凤,富贵荣华,婉然,现在你就要如愿了,你——无耻。”
  不能大声叫,这个时候不能惊动别人,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眼里、脸上的讥讽,让我难以控制,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不是吗?为什么他就要把我想得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而且对象还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他的亲爹,我究竟有那里对不起他了,凭什么要处处针对我。
  在他再次开口之前,我的手也果断的再次挥向了近处的那张透着阴寒的脸。
  同样的失误,在他的身上不会出现两次,这个道理我总算是验证了,我的手在半空中被他果断的制住,下一刻,他松开了钳制我的手。
  乍然自由,身体难免失去平衡,退了几步之后,重重的撞在了假山上,园林里那都好,这假山尤其美,不过撞在上面,就不是一个惨字能形容了。
  后背两处刺骨的疼痛,让我的身体在一瞬间失去了活动的能力,深吸了一口气,却发觉即使是抬手这样一个动作,也可以痛得人生不如死,完了,脊柱上人的神经分布最密集了,我的天,我不是碰到了什么神经吧,天呀。
  “我说过,这样的事情,没有下一次了,不然,我一定不放过你。看来,你的记性果然不好,需要加强一下认识。”停了片刻,胤禛忽然走近了一步,伸出手来。
  “别拉我!”看到他预备拉我,我急忙出声,我的常识告诉我,伤到骨头千万不能乱动,不然后果很严重,不过又急又痛之下,我自己也没有发觉,这一刻我的声音变得很奇怪。
  “你——怎么了?”空气中的宁静颇维持了一会,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胤禛再开口,声音也有点怪怪的。
  “我……”冷汗直冒,刚刚是害怕,现在是痛。
  “够了,别在我面前反复同样的戏码了,婉然,你究竟要怎么样?”迟疑了片刻,胤禛猛的退后了两步,冷酷的打断我说。
  “……”我努力控制自己眼里痛出来的眼泪,看来我和他的误会颇深,只是,从何说起呢?
  “你要的都达到了吧,你从一个普通的宫女到现在是皇阿玛跟前的红人,更大的荣华富贵只要你步步为营,也是唾手可得,从我这里也好,从十三弟那里也好,你得不到更多的东西了,所以,这一刻开始,请你离我远些,别在我的眼前出现,别和我说话,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微微闭了闭眼,胤禛又退了两步,声音却已经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无波,刚刚那个爆怒的他,好象从来没有出现一样。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这么想?”身体的痛缓解之后,莫名的恐惧又涌上心头,为什么他要这么想,好象我明天就会成为皇帝的宠妃一样,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婉然,你很聪明,懂得把握机会,不过,请也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 胤禛的声音低沉而空洞的传来,“不要把别人当成傻子,这样的傻子。”他回手丢过来一样东西,便转身离去。
  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运动的能力,不过疼痛仍在,不敢马上乱动,只能眼见一个红色的东西在眼前飘落,红线,我在月老祠求来又掉到池水里的红线,我所以认得,是因为红线上有我打的一个简单的同心结。
  
  御舟上的日子是周而复始的单调,大多的时候,我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小小船舱里,安静的望着水面,或是看着两岸上,拉着船的纤夫,思绪却是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的画面,经常在不经意间从脑海中闪过,我不知道一贯深沉冷静的四贝勒为什么会单单和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过不去,是他如今年纪还轻,还不能如电视剧里那样一味的幽深难测?还是,我本来就被什么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了?
  想来想去,依然毫无头绪,只好自己安慰自己,这未来雍正皇帝的心思,他老爹和兄弟们用了四十多年的时间终究也没能弄得通透,我这样的笨人,又怎么会看的透呢?换句话说,我也犯不着看透,算起来他要想即位,还有二十年好等,二十年,虽然弹指一挥间,不过于我,二十年后我身在何方,谁又能知晓,既然不怕将来落在他手里,现在自然也不必去了解他什么。这么一想,心情反而豁然开朗。
  以后的日子,见面的次数虽然多,但是,对他的冷眼或是不理不睬,却再没什么奇怪的感觉了。
  “哎——”这是今天的第N声叹息。
  手里的红线已经被我拆来编去的弄了好久了,最后落在手里的,依旧是一个同心结,“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一度欲离别,千回结衣襟。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始知结衣裳,不知结心肠。坐结亦行结,结尽百年月。”
  想不到,是人,就终究不能免俗。
  昨天问了十三阿哥,原来每日走的看似慢,其实却也不慢,再有不过三五日,就要回到京城了。
  放下手里的红线,手在荷包里拉出一样东西,和田玉戴得久了,越发的晶莹剔透,玉养不养人就不知道了,不过人养玉倒是眼前见到的。
  匪石匪席,这四个篆字何止看了百遍,从最初的不认识到如今,只怕闭上眼睛也写得出来了,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手指每次在古玉上游走,那温暖的笑容,就仿佛在眼前晃动一般。
  “婉然,在干什么?”轻快的声音打断了我无边无际的胡思乱想,猛然惊觉,十三阿哥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身后。
  
  忙乱的想收拾起手边的东西,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好在我没有自言自语的毛病,不然,可真是一点隐私也没有了。
  就这么抓着手里的东西,四下里乱看了半天,心才渐渐安静下来,这一刻很像小的时候偷偷看课外书,入神的时候老爸忽然推门而入的情形,每每此时,我总是惊慌的几乎跳起来,手里的书飞快的丢到一边,典型越描越黑的举动,没想到,还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换了个皮囊,毛病还是毛病。
  偷偷抬眼看时,十三阿哥神色不变,正在看着我,大概是捕捉到了我的眼神,他露出了和平常一样的笑容,然后,伸出手来。
  “给我看看,什么宝贝。”他的手伸到我的眼前时,声音也恰好传了过来。
  此时我的两只手里都抓着东西,左手是我结的红线,右手却是胤禩送我的玉佩。他要看哪一样呢?我不知道,不过我隐约觉得,右手里的东西,不能让他看到。
  于是,我老实的伸出了左手,趁他接的同时,小心的将右手的玉佩塞进了身上的小荷包里。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是最近一贯的轻快。
  不过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他接过我手中的红线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神情,伤痛,是伤痛吗?太快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不该让别人看到的东西收藏好,我的心情也没有那么紧张了,细看十三阿哥的神情并没有异样,于是我重又坐了回去,深呼吸之后尽量用得意的口气说:“这么漂亮的中国结,一定没见过吧。”
  “中国结?”十三阿哥一愣之后诧异的看向我。
  糟了,说顺嘴了,这时候,那来中国结一说呢?“哦——我是说,这么漂亮的结子,你一定没见过吧?”
  “嗯!”看来今天的十三阿哥还真有点心不在焉,竟然没有抓住细节,追问我两句。
  “你也说漂亮吧,不过你也看过了,还给我吧。”我伸手准备拿回来。
  “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漂亮了?”十三阿哥似乎刚刚反应过来似的,一只大手轻易拦住了我的手,反问。
  “你不是'嗯’了吗,那不就是回答我说好看?”我一边和他有力的手臂作战,一边想趁机拿回我的红线。
  “我'嗯’是说,我的确没见过这样的结子。”十三阿哥很严肃的说。
  难道这个时候,没有同心结这种结子?我心里思考,嘴上却说:“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结成这样的结子,你不说,我还以为是系了几个疙瘩呢。”抬头看向我,十三阿哥这一刻的神情很认真。
  “就这么难看?”我有点火了,我承认,我的手法不纯熟,结子不对称,不过也不是疙瘩那么难看吧,“难看还不快还给我,还给我。”我蹦起来试图拉下他举高了的手臂,从来不知道,温文忧伤的十三阿哥胤祥,也可以眼睛不眨一下的说这样气人的话,果然和老九、老十是亲兄弟。
  “我看还是算了,这么难看的东西,我看到也就算了,要是别人看到,吓着人就不好了,为了防患未然,没收。”胤祥的大手一手,可怜的红线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不行,这个不行。”开玩笑,那是月老祠带回来的,红线系足,应的是千里姻缘一线牵的典故,我又结了同心结,怎么能随便让人拿去呢。“还给我,这个是我学着结的,你也说难看,大不了改天我学会了,结了好的再送你。”硬抢不行,只好软点求了。
  “不必了,就这个。” 胤祥的语气倒是难得的不容商量。
  “你听我说,这……”
  “婉然——”就在我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礼的时候,胤祥却打断了我的话,婉然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实在不知多少次了,但是,这次给我的感觉却如此不同,那语气里,有太多我无法消化的情绪在其中了,让我一时停下了自己抢回红线的动作。
  “……”我停下来,等着他说话,没想到,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忽然转身,竟是走了。
  当狭小的空间里重新剩下我自己的时候, 我才发觉,自己的心里很难受,胤祥的眼神反复的在脑海里重现,只是一眼,里面竟有那许多我不能体会的辛酸和无奈,他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剩下的几天里,御前当差,胤祥仍是每天必然遇到的,照旧看他和康熙下棋,照旧帮着我作弊蒙混过关,表面上看来,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但是,我却宁愿自己迟钝一点。
  迟钝的人就不会发现胤祥举止间的一些细微的变化,迟钝的人就不会注意到胤祥的目光里,淡淡的疏离,迟钝的人自然也不会察觉,胤祥的笑容中,那消失了已久却又在此时浮现的落寞。
  明天就要到京郊了,康熙已经传旨在驻跸南苑,然后再回宫。南苑也是我很想看看的地方,皇帝的行宫嘛,不过,此时却没了心情。
  
  来到古代的日子不短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去本来的时空和世界,所以我一直是率性而为,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反正再不济,还可以回去,没有严重的后顾之忧,到了要离开的日子,我可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因为我本来也没有能力带走这里的任何东西不是吗?不过,我是不是活的太自我了,完全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人不是东西,或者说,人和东西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是有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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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苑
  两脚重又踩在结实的土地上的感觉真好,这些天每天在船上晃着,无聊到了极点,不过登岸也意味着南巡结束了,明天就要回到那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了,处处要循规蹈矩,不能走错一步路更不能说错一句话,有了这些天自由多了日子比着,心情自然就抑郁了很多。
  和海蓝一道坐上马车,出巡的队伍加上京城来接驾的大队人马,整个队伍显得浩浩荡荡,不过前进的过程中,惟一能听到的,却只是车轮的吱纽声。
  走了一会之后,狭小的空间加上厚厚的帘子,车厢这个有些与世隔绝的小空间开始让人觉得憋闷,转头看了看海蓝,她正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在养神。
  海蓝一直是一个话不多的人,自从那天之后,她沉默的时候就更多了,通常我不会主动和她说话,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或是什么,似乎都不那么恰当,她是一个那样孤傲的女孩,如果她知道那天我碰巧在帐外,真不知会怎样,为了我们都能好好的活下去,也许遗忘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那天的种种,要怎么遗忘呢?
  这些天经常看到太子,老实说,我不知道康熙为什么这么偏爱这个儿子,只因为他是嫡子吗?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康熙对这个儿子溺爱到几乎奇怪的地步了,既不像对四贝勒那样严格的规范言行,也不如教导十三阿哥那样细致入微,对太子的娇纵举止,康熙从来是不加干涉的,这样反而给人一种放任自流的感觉,据我所知,此时距离两废太子实在还有好多年呢,康熙的态度就……总之就是奇怪。
  偷偷的掀起了窗口厚厚的帘子,视线的范围内,是许多的马蹄子,古代这交通工具慢是慢了点,不过胜在环保,再掀开大一点,就是一双双的靴子了,估计马车的周围应该有好多的士兵,不过从四周没有任何声音的情况判断,他们现在应该都目不斜视的挺胸骑在马背上吧,那样的话,我掀开的缝隙再大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样想着,手却不停的在移动,一下力度没控制好,帘子大开,我赶紧向外看了看,一匹马正快速的从我们的车旁驰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马上的乘客也正好微微侧头,目光相接,心却一震,那冰冷的目光,总如同无形之剑一般,只是轻微接触,就有了受伤的感觉。
  一时也忘记了要放下帘子了,只是愣愣的看着跑到前面忽然减速的马和马上一直回头的人。
  “在看什么?”身边,沉默了良久的海蓝忽然说了句话。
  我猛的放下帘子,慌张了片刻才说:“外面好多的马,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马呢。”
  “这几匹马就让你看呆了,那你还没去过围场,去了围场,到处是马的时候,你怎么办?”难得海蓝心情好,竟然消遣起我了。
  “那还能怎么办?看呗。”
  “哈……”
  车厢里回荡着轻轻的笑声,刚刚的不安也随之而去。
  
  傍晚驻跸南苑,京城里留守的诸位皇子和大臣早已经等在这里了,虽然康熙离开京城的日子里,各种奏章都快马加鞭的送过来请求批示,不过,还是积压了不少事情等待处理。今天是海蓝当值,我乐得清闲,一个人在南苑里四处游荡,从傍晚一直到四下里漆黑一片,才警觉,自己迷路了。
  南苑的宫殿自然是没有紫禁城大和多了,不过四处树木茂盛,而且地广人稀,就拿刚刚说好了,我走了这一个多时辰,就从来没遇到过人,也就是说,问路就不用考虑了,除非树会说话。
  有点紧张的转身,准备原路返回,不过大树是怎么看都一样,条条岔路也看不出分别,又走了一会,依旧是没有什么曾经走过的熟悉感觉,既然如此,也只好认定一个大约是来时的方向,不再迟疑的前进了,反正是皇家的园林,丢不到哪去。
  就这么走了许久,可怜的脚已经被花盆底摧残的几乎要折断的时候,正前方出现了灯火的光芒,原来我是认路的,真好,加快脚步,却不曾留意,一棵老树的根早已长出了地面。
  “扑通”
  “啊!”
  “谁?”
  前两个声音,不用说了,我被绊倒,惊恐的叫了一声,好在我一贯没有大喊大叫的习惯,这声音不是很大。
  至于后面的那声嘛,我紧张的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就在我准备爬起来的时候,脖子却忽然一凉,感觉上,一个冰冷的硬物抵在了那里。
  “什么人?”身后,一个声音冷冷的问。等等,这个声音,很熟呀。
  “是我。”我小声的应了,虽然已经听出了身后的声音,却依然不敢乱动。
  “婉然?”
  “嗯”
  脖子上的东西瞬间撤了回去,下一秒钟,有人伸手从后面扶起了我。
  “怎么每次遇到你,总是这么奇怪的情形?”当冰冷的防备消失之后,他的声音就如同这春风一般,让人心里暖和。
  顺着他的力气转身,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温暖深邃的眸光,离别的日子并不很长,但是,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八贝勒”,我轻轻的说,作势行了礼。
  “起来吧,没人的时候不用这样”,他的声音一样的轻柔,手已经果断的制止了我向下的动作。
  “在皇阿玛那里当差不比在额娘那里,还习惯吗?”他问的云淡风轻,只是语气里的某些东西,却让我的心犹如在浪尖上的小船,起起浮浮。
  “一样是做奴才,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呢?左右不过是把分内的事做了。”不知怎的,我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
  “……”胤禩大约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微微怔了会,只是盯着我看,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贝勒爷没事的话,请容奴婢告退。”心里一冷,忽然觉得站在他面前,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婉然。”这时他才开口叫住我。
  “爷还有什么事。”
  “婉然,这么多天不见,一定要弄成这样吗?”见我赌气的抬头看他,一丝苦笑浮现在他的脸上。
  “贝勒爷的话严重了,婉然怎么敢。”嘴上如是说着,心里却涌上了好多的委屈,先是他哪个未来的皇帝哥哥,然后又是他,真好,不愧是兄弟。
  “你生气了,是不是我说错了话?”胤禩忽然靠近了一步,微微低下头,轻声的问。
  “没有”,我咬了咬嘴唇,决定马上离开这里,于是说完这两个字之后,我立刻扭身,准备开溜。
  “傻丫头,还说没生气,照你的方向前进,天亮也回不到住处。”身后,胤禩的声音分明是在忍着笑。
  “那我该怎么走,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我生气的跺了跺脚,站住,我不要再迷路了。
  “你也没问我呀?”胤禩含笑的声音传来。
  “那我现在问了,请八贝勒给奴婢指一条明路吧。”我说。
  “可以呀,不过我不习惯对着人家的背说话,怎么办?”胤禩说。
  “那——”我猛的转身,预备怒视他,却不留神他何时已经站到了我身后,这转身之间,人已没入他的怀中。
  “八贝勒,你……”我要挣脱,却没想到,他看似单薄的手臂,却如此的有力。
  “别动,婉然,怎么办,听你这么叫我,感觉真怪,以后,叫我的名字吧,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婉然,叫我胤禩,好不好?”耳边传来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试探,而是暖洋洋,又有些甜蜜的感觉。
  “……”我赌气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他还是问了,手也微微收紧。
  “你要我说什么?”我没有好气,闷在他怀里,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
  “什么也好,说你这次出去看到了什么,说你想我了,说你惦记我,说……”胤禩的声音轻柔而甜蜜,说出的话也让我的脸隐隐发热,心里稍微舒服了些。
  “可我现在不想说话怎么办?”
  “那你听我说,我想你了,每天都想你,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些日子,我过得一点也不好。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我的心忽然柔软了起来,他们,毕竟是不同的。
  “还不想和我说话?不然,叫我的名字吧,婉然,我想听。”
  “可是我也不习惯呀,而且让别人听到,要砍头的。”
  “婉然!”
  “哈……”
  
  胤禩的脾气还真是没话说,任我笑过一阵之后,才拉着我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还说呢,我第一次来这里,四处看着看着,就迷路了,你知道我该怎么回到住的地方吗?”我猛然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赶紧问。
  “你——你自己一个人走了这么远?”轮到胤禩一愣了,“这里距离皇阿玛住的地方,骑马也要半个时辰呢,你走了多久?”
  “不知道,反正是从天亮走到天黑。”
  “天呀!” 胤禩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头说,“在这里别动,我去牵马,送你回去。”
  “哦”,我老实的点了点头,竟然走了这么远,还好,遇到的是胤禩,换成是那个胤禛,恐怕就惨了。
  片刻之后,胤禩还真的牵了匹马过来,很高,毛色雪白,哈……是我最喜欢的白马,我下意识的伸手过去,很想摸摸它,当然更想骑上它,最好手里还有一把锋利的宝剑,然后迎风驰骋,没办法,据很多人分析,我这种幻想是中了武侠毒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当然,他们分析的时候都没想到,我的面前真的会如此近距离的出现这样一匹神俊的白马。
  不过,眼前的白马却不管我此刻想得如何快意生平,见到我伸过去的手,它微怒侧了侧头,挑衅的喷了口气,前踢刨地,大有再往前一步就让你好看的神气,我心里有些害怕,不免停下了脚步,偏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胤禩,抱怨的说:“你这宝贝马脾气可不小。”
  胤禩一笑,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
  “为什么它不让我靠近?”我不死心,这么漂亮的马,摸一下都不行怎么能死心呢,不过绕着这家伙转了几圈,那威胁性极强的蹄子始终对着我,安全起见,没敢贸然动手。
  “别玩了,走吧。” 胤禩大约是看不下去这一人一马对峙的情形,笑着招呼我。
  对了,它主人在此,等下我还要骑上去,就不信你这小东西还能翻天, 我眨了眨眼,有了计较,紧挨着胤禩站好,抽冷子伸手,迅速的摸了摸马的头颈。
  白马挣脱不了主人的掌握,愤怒的刨了刨地,更嫌恶般的抖了抖毛,这时我才注意到,可爱的白马身上,已经留下了五道可疑的黑痕。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趴在地上,十个手指都弄得黑黑的,自己竟然也没留意到,这下……
  有点心虚的看了看站在身旁的胤禩,小声问:“这马——挺爱干净吧”。
  胤禩回答我的,是忍不住的大笑。
  “笑——有什么好笑。”我有点生气,一个淑女弄得这么狼狈,还被马嫌弃,真是有够没面子的。“还笑?”我怒视胤禩。
  
  骑马是一件想的容易做却难的事情,最起码,上马就不容易。为了给这匹嫌弃我的马一个下马威,我拒绝了胤禩扶我的提议,他也没坚持,毕竟这个时期的八旗子弟,都是极重视弓马的,无论男女骑马都是寻常的事情。
  一脚踩上马镫,白马的身子软而滑,觉得有点没处借力,抓住马鞍用力,身子拔起了一点,白马也晃了晃,我——没上去。再来,白马晃一晃,失败,再来……
  反复几次,白马失了耐性,几乎把我拖走,胤禩也愣了愣说:“你不会骑马?”
  “……”
  “还是我来吧。”见我脸憋得红红的,胤禩有点无奈,自己走过来,翻身上了马背,动作干净利索,然后伸手过来,见我还愣着,只好说:“拉住我的手。”
  我听话的伸手,一眨眼的工夫,人已经被他拉上了马背,天呀,动作太快,竟然没看清是怎么上来的。
  “坐稳了”,他在我耳边说,然后催马,估计白马刚刚不堪折磨,这会来了性子,竟是飞也似的跑了起来。
  树从左右刷刷的退后,如果不是我坐惯了汽车,这会恐怕会晕的厉害,饶是如此,那种居高临下的不塌实的感觉也让我恐怖,我的手不知怎的就从马缰绳上挪到了胤禩的手臂上,从轻轻的扶着到牢牢的抱住,最后只能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中,风灌在耳朵里掩盖了周遭其他的声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但我还是说:“慢点吧,好可怕。”
  不知是听到了我的话还是发觉了我的恐惧,总之,胤禩拉了拉缰绳,马的速度减了下来,到我敢睁开眼睛的时候,它已经是踱起方步了。
  “第一次骑马吗?” 胤禩问。
  “嗯,还以为很好玩呢,原来一点也不舒服。”惊魂未定,我说。
  “这可不像我们满州女孩说的话了,怎么你阿玛以前不让你骑马吗?以后你得多骑骑马才好,以后用的上的。” 胤禩说。
  胤禩的话落在耳中,却也如惊雷一般,对了,这个问题我怎么就没想过,我不会骑马,而这个时候,满族的女孩即便不会射箭,马还是会骑的,糟了,这算不算穿帮镜头?
  “这些日子,良妃娘娘好吗?”骑马是个危险的话题,还是赶紧说些别的吧。
  “很好,对了,怎么忽然问起额娘?” 胤禩说,不用回头,我都能想象出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提起额娘,他脸上总是会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
  “没什么,很久没见到娘娘了,心里惦记。”这样的转移话题,让我有点心虚的感觉。
  “你只惦记额娘吗?” 胤禩却幽幽的问。
  “……”怎么又这么问,我该说什么好?我是有想过他,不过却不想说出来。
  “婉然”,他的手收紧,将我深深的拥在怀里,声音却如同叹息般在我的头顶传来,“你就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现在没有了。”我回答,心跳在他说话的时候漏掉了两拍,也设想了在这样的情形下,我问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我,然后他会给我的答案。
  没有女孩子能抗拒这样的时刻,被爱永远是幸福的,尤其是从一个这样的男子口中说出的承诺,我想,如果我真的问了,他也给我我想要的答案,那该是怎样的幸福呢。不过我却不想问,太多的东西,是不需要说出来的,我是这样的女子,来自遥远的未来,在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里,也许我会随时消失无踪,我不要别人的承诺,因为我也许没有天长地久可以给予。
  “婉然,你为什么不能和其他的人一样呢?”身后是胤禩几许无奈的声音。
  “因为在我眼中,没有什么比现在重要。”是的,我是一个没有过去,也不知将来的人,这一刻,对我来说,才是最真实的,这一刻,谁在我身边,我又在谁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觉得你真的是笨的可以,有时候又觉得你聪明的可以看到很多别人一辈子看不到、看不破的东西,哪个才是真实的你呢?”
  “怎么这么说?我不就是我,就是现在在你眼前的,你看得清,也感受得到,不是吗?”我回眸轻笑。
  
  接下来的路,我们没再说什么,只是或仰望湛蓝的夜空,或看着脚下,倾听马蹄声响,白马倒是深知人意一般,方步踱得越发的慢了,这样的夜晚,真好。
  世上终究没有走不完的路,一会之后,胤禩勒住了马,翻身下马后预备扶我,前面可见的灯火告诉我,已经回到了白天出发的地方,这次,我却没有伸手,而是自己抬腿旋身,从马身上滑了下来,虽然我依旧不会上马,但下马,没问题。
  看了我的动作,胤禩也笑了,这次却是颇为嘉许的神态,指点了我回去剩下的一小段路,便笑着催我回去。
  这一出来也是小半天的时间,但愿没什么人找我吧,走了两步,忍不住回身,树下,胤禩牵着白马正看着我,风吹起他的袍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总有种飘然出尘之感,玉树临风,这样的词汇自动蹦到了我的脑海中。
  “胤禩”我小声叫了他的名字,距离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然后,便是醉人的笑容。
  
 
深宫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今天忽然出现了好多的空白章节,是因为觉得以前的章节很多字数比较少,今天正好有时间,稍稍进行了一下合并处理,这样过一阵子我进行的修改的时候,也方便一些,而且今后看起来会工整一点.
文章的内容并没有变,只是每一章的字数增加了,给大家带来的麻烦,小月我在此表示歉意,谢谢大家的支持!!!
  自南苑回到紫禁城,一连两个月,我的生活,就只能用一个忙字来形容了,先是万寿节,皇帝过个生日可真不了得,一会要到皇太后宫里去行礼,一会要颁赐亲王、郡王以下文武百官,一会要大赦天下,还有铺天盖地的宴席,有戏班子的表演,总之,就是整个皇宫里每天都热闹的好象过年一样。
  好容易到了五月,北京的天气,五月的温度已经不低了,加上前几个月始终是忙忙碌碌,这一停下来,可就觉得身体有点透支了,不当差的日子,我只喜欢做一件事,就是蒙头大睡,不过,想睡好一觉,却也并不容易。
  自从这次随康熙南巡回来,我的生活就开始发生很微妙的转变,不是我又闯了什么祸,我发誓,我每天都打点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的当差,并且尽量管住我这好惹闲事的嘴,不过,麻烦却似乎从来没有减少过,而且有与日俱增的趋势。
  首先是,即便我不当差的日子,乾清宫的姑姑们也有本事找出一大堆非我不可的活计,像是收拾某一间存放什么贵重物品的屋子了,而我收拾屋子的过程中,经常会有花猫老鼠之类的东西从某个角落里窜出,彼时,我的手里经常正拿着什么宋朝定窑的瓷器了,西洋进贡的琉璃瓶了之类的东西。
  其实不用屏住呼吸,我也听得到回廊里花盆底敲击地面的声音,我只是从来不知道,后宫里,争宠的原来还不止是妃子。
  我不知道如果这些看起来晶莹剔透的家伙真的在我的手里变成了碎片,我会为之付出怎样的代价,不过几次下来,我也隐约知道,很多人想要看着我付出这样的代价,不过她们大概是还没想清楚,这样的方法不太对头,我从来不害怕老鼠,死的也好,活的也罢,只要它不爬到我的身上,我根本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至于猫,那简直就是我的玩伴,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捉邻家的小猫来玩,又怎么会怕。
  倒是虫子,一贯是我的天敌,尤其是多足的那种,不过,我不会告诉她们。
  一个方法无效,另一个方法便随即诞生,姑姑们经常要我端着滚烫的热茶送来送去,这个方方正正的宫殿里,转弯最多,随便那一个转弯处,都有可能有人迎头急走过来,狭窄的回廊,闪躲不及,撞翻茶水的事情便时有发生,虽然隔着衣服,不过我的身上,也经常被烫伤。
  滚开的水泼到身上的滋味,真是——钻心的疼,为此我就很佩服那些撞我的人,怎么能用那么巧的力气,将水完全撞洒到我的身上?有时痛极了,真想大哭一场,一个人时运不济,也不至于倒霉如斯吧,不过周围实在太多幸灾乐祸的眼了,我不能哭。
  康熙晚膳的前后,大概是我最清闲的时候了,春景几个都忙着御前的差事,我可以抽空找个没人的角落,对着一棵树也好,一株小草也罢,发会呆,想我自己高兴想的事情,有时傻傻的笑一阵。
  虽然在乾清宫当着差事,却不常能见到胤禩,不过我知道每天他都会来,每天都有那样一段时间,是我们距离好近好近的时刻,只是那个时候,我通常都被指使得晕头转向,即便是迎面碰上,也只能规矩的低头行礼,不过即使只是一个眼光,也让人觉得温暖,因为他的眼睛看我的时候,总是在笑。
  低头拨弄地上的小草,忍思绪越飘越远,不提防,有人自后蒙住了我的眼,很暖的手,我伸手去摸,手指细长而有力,“胤禩”,我低低的说,回答我的,是轻轻的笑声。
  拉我起来,他说:“婉然,你最近瘦了很多。”
  “有吗?是我过去太胖才对吧。”我也笑,他的眉轻轻皱着,眼睛里有很多的担心。我隐约知道,这乾清宫里,是有他的人存在的,不过这宫里的女人最厉害之处,就是暗地里的手段,轻易不会被人察觉,也许他多少听说了什么,不过,应该并不确实。
  “你没事要告诉我吗?”他问。
  “有呀”。我笑。
  “什么?”
  “你皱眉的样子看起来好严肃。”
  “婉然!”他叹息似的唤我的名字,轻柔的拥住我,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委屈,却终究忍住了。
  他从来没说过他的抱负,不过对于一个三百年后的人来说,他这时的想法并不是秘密,他想要康熙的宠信,他想要大清的万里河山,虽然我知道了最后的结局,却不能改变什么,他依然有自己的抱负,那么,我能做的,就是不用自己的事情困扰他,我不要他知道,由于康熙忽如其来的关照,我在这里尴尬的处境,我不要他知道,很多宫女想尽办法找我的麻烦,这些我应付得来,是的,我行的。于是,我只是笑着看他,和在储秀宫的时候一样,让我的笑看起来还是没心没肺的。
  这样属于我们的时间,总是很短暂,不远处院子外面轻轻的扣门声,惊醒了我们,他只能匆匆而去,走的时候,他没再追问我什么,只是用一种少有的笃定说:“婉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知道他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希望他不要为我做什么,我不是一个只能依附在男人的羽翼下才能够很好的生活的女人,何况胤禩如今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是他这许多年来,好不容易建立的,虽然我知道这些辛苦也许终将付水,不过,我不想这其中有我的因素存在,我大概是个自私的女人吧,我不想更不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只是以后的几天,找我麻烦的人却真的少了下来,我暗自苦笑,知道胤禩还是做了些虽然他可以,但是却不该冒险做的事情,康熙是那样一个精明的人,在乾清宫的日子虽然不长,不过,以一个几百年后局外人的分析来看,我的确隐约的觉得,其实这宫里大家的心思甚至举动,康熙都了如指掌,只是,这些是有一个底限的,只要不触动,他就不动声色的暗自观察衡量,不过,这个底限,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日,老套的戏码又上演了,虽然找我麻烦的人少了,不过剩下的,就有些变本加厉的感觉,这不,籽言姑姑一早就叫了我去,说喉咙不舒服,嘱咐我炖一盅川贝雪梨给她,在小炉子边看了一个时辰的火,总算是好了。正想着找什么隔热的东西垫着好倒出来,籽言却等不及的找了来。
  “婉然,叫你炖点东西也磨磨蹭蹭,还能干点什么,还不快倒了我喝,一会万岁爷回来,我怎么过去服侍?”
  “是,我找块毛巾来,马上给姑姑倒。”我压住火乖巧的说。
  “凉了就没效果了,你的手就那么金贵,还不快倒。” 籽言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催促。
  “……”我无语,听说籽言的父亲在朝中官职不低,她在宫里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一两年就要指婚的,气焰原就比别人嚣张一些,我还能说什么,咬牙端起砂锅,一口气将炖品倒了出来,手却已经烫起了几个晶莹的小水泡。
  幸好今天我不当值,回去冷水浸一浸,应该不要紧,正想要回去的时候,跟籽言一起过来的另一个小宫女却叫住了我,递给我几件衣服,说:“籽言姑姑叫你洗的,明儿还赶着穿,你快点。”
  胸中憋的气几乎就要发作了,却在转头时看到了籽言眼中闪烁的光和桌上动也没动的炖品,我知道她在有心找茬,好,我忍你,不过……我没说什么,接了衣服就走。
  打了水泡的手,即使接触的是锦缎,每一下,也有阵阵钻心的痛传来,我对疼痛的耐受力不强,洗几下衣服,就疼的原地转圈,籽言,我记住你了。
  在第N次丢下衣服,捧着手跳起来的时候,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问:“手怎么了?”
  “打了好多水泡,还要洗衣服。”我痛苦的说,声音太熟了,一时也忘记了分辨是谁,只是转身,就是现在,我需要一个能诉苦的对象。
  原来,我的身后此时却站了不止一个人,确切的说,是每天都几乎同时出现的两个人,四贝勒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南巡回来之后,胤禛就没在对我说过一个字,即便是胤祥,也不大理会我,胤禛的态度我不奇怪,不过胤祥就有点奇怪了,当然我自顾不暇,也没空理会这个别扭的小孩。
  “给四贝勒、十三阿哥请安。”我微叹,今天这两个主怎么又搭理我了。
  “免了吧,手怎么了,伸出来我看看。”和我说话的一直是胤祥。
  “没怎么。”我耸了耸肩,看了也不会变得不疼,那又何必看。
  “伸出来。” 胤祥有点生气了,他最近就是这样,说不了两句话,就好象我欠了他钱似的。历史小说里还说他豪爽,是个侠王,一定是骗人的。
  “看吧,急什么。”我赌气伸出手,自己却也一愣,原来透明的水泡,怎么变成红红的,烫也能烫出血泡吗?好象不像,自己摸了摸,泡破了,脱了皮,难怪这么疼。
  “你——你怎么弄成这样?” 胤祥的声音忽然高了许多,害我紧张的想去捂住他的嘴。
  大概是他太大惊小怪了,惹得原本站的挺远的胤禛也走了过来,我连忙想把手藏起来,却被胤禛一把拉住,拖到眼前一看,也皱了眉头。
  “有人欺负你?” 胤祥的声音重又降低了,却有点让人心里酸酸的东西在其中。
  “那有,你想太多了。”我说,明明我想被人安慰,如今,却只能反过来安慰他了。
  “你——” 胤祥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胤禛却说:“十三弟,还有事,走吧。”
  胤祥有些为难,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哥哥,终究还是摇摇头跟着胤禛走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在我眼前消失,我松了口气,毕竟胤禛不是他,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多费一点心力,要是他也肯这样的话,历史会不会就有了不同的变化呢?
  
  直到自己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出来,才恍然,什么时候,我竟也变得如此的杞人忧天了,我不知道历史会不会因为我的偶然到来,而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变化,甚至我也不知道,我和胤禩会不会有将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想呢?只要现在的每一天过的无悔,也就足够了。
  低头看看盆里的衣服,心情终究是不好,籽言和我一样,都是宫女,她的品级高那么一点,终究也还是宫女,却摆出一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作风,虽然我的确不能把她怎么样,不过,弄点小小的恶作剧教训教训她,还是挺必要的,不过,我缺少点材料,要是……
  
  衣服终究还是洗好了,晾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古代没有洗衣机,真是悲惨呀,干什么都要靠自己的一双手。哎——
  扭了扭酸疼的腰,决定不去看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越看就越觉得疼,还是出去走走吧。 没想到,才出了住的小院子的门,肩上便被人狠狠的拍了一记,力道之大,几乎害得我腿一软,跪在地上,接着身后有人大喊:“这不是婉然。”
  我郁闷的回头,今天倒像是约好了的,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今天却脚前脚后的,都来了。
  肩膀本来就很酸,这会改成火辣辣的疼了,让我怀疑,这骨头是不是被敲碎了几块,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的,除了站在我身后傻笑的十阿哥之外,我还真是想不出其他的人。
  不过胤誐是不会单独出现的,果然……目光一扫,就看见,十阿哥那位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九阿哥就站在几步之外,见我看他,便适时的露出自己邪气的笑容,一笑倾城,男人长成这个样子,有时候看,还真是满不顺眼的,我摇头,思绪总是跑得如此之快,哎!
  “婉然,最近有什么好玩的吗?你不知道,自从听说你调到乾清宫,我可郁闷了好些天,就怕没什么新鲜玩意玩,今天可下逮到你了,快给我弄一个出来。”胤誐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我的头一个变成两个大。
  “这个——这个,不太好办,不然,十阿哥等两天如何。”我哀叹,当初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弄了几个小时候的玩意给他,这快二十岁的人了,就认准了我能制作新鲜的玩具,整天缠着我,我又不是男孩子,哪那么多新鲜玩意给他,何况,我现在的主要心思还要放在,怎么自保并给籽言那样的家伙还以颜色上。一时摆脱不了十阿哥的纠缠,我只好求救的看了看九阿哥。
  “婉然,瞧瞧,这几天不见,你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九阿哥摇了摇头,绕着我转了个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我要是你,就得想个办法,教自己不吃亏才是。”
  “我当然知道了,问题是怎么做。”我好气的说。
  “当然是以彼之道了”,胤禟笑笑,也不生气的回答。
  “以为我是慕容复哪,以彼之道,还还施彼身呢。”我嘟囔。
  “什么复?”他当然不知道慕容复何许人也了,倒是一愣。
  “我是说,能不能劳驾您说具体点。”无从解释,只好发问。
  “好吧,看在你难得虚心一回的份上。” 胤禟点头,却给我演示了一个步法,和平常走路一般,却撞得胤誐连退了几步。
  “九哥你今天怎么回事?”被撞的胤誐急了,我却有点明白了,早就知道胤禟身手了得,原来还真不是盖的。
  胤禟简单的讲解了其中的诀窍,我才知道,这以往被撞,被烫的关键问题出在那里,连连点头,胤誐照旧是莫名其妙,一会看我,一会看看他九哥,直到头晃得晕时,才退到一旁,胤禟却笑得一如狐狸,说完后丢给我一包东西才径自走开,临走时不忘说:“痒粉这东西,可别往自己身上弄。”
  以后的几天,我反复练习了几次,在实践中取得了宝贵的经验,与人相撞时,稍稍用点巧力,滚烫的开水就泼到了对方身上,如是者几次,没人再忽然出现撞上端东西的我了,甚至,看到我端东西,都恨不得绕着走。
  至于痒粉这东西,我却不太敢用,只悄悄弹在了籽言的衣服上两次便顺水丢掉了,籽言的衣服多,款式又差不多,待到吃亏,已经是很多天以后的事情了,御前强忍着,却浑身不自在,我偷偷乐过之后,却有点难过,这才是真正的后宫吧,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自己懂得保护自己。
  手上的伤,也早就好了,其实那天晚上,我就收到了两盒治烫伤的药膏,还有几个字,让我在以后的好多年里,受用不尽,那盒透明的药膏表面,被人划上了三个字,“靠自己”。字体修长,在那样光滑的表面,竟也显得凛然。
  没看到送药膏的人,反正我回到自己的屋子,他们就一个在我的床头,一个在我的妆台上,轻轻的挑出一点抹在手指上,清凉的感觉一下子盖住了原本的灼痛。
  
 
避暑
  康熙四十二年,似乎是注定了让人手忙脚乱的一年,进了五月,宫里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康熙虽然看起来和平常每什么两样,不过,偶然听到些他和大臣的对话,却让乾清宫这些敏感的人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当然,没有人多说什么,不过大家的神情上,却让这种紧绷的空气显得更加异样了,这让我的神经也日渐纤细起来。
  吃了几个月的暗亏,我渐渐明白,在这个皇宫里,要想安身立命,可以套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上帝只拯救自救的人。要安稳的生活,要么就像从前一样,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要么,就站在人群的显眼处。根据我的实际情况加上我过去写小说的经验,如果现在我要隐藏自己,估计下场好不到那里去,那我只能让自己醒目一点了。在这里,醒目的惟一办法就是好好拍拍康熙爷的马屁。于是,我小心谨慎的提升自己的业务水平,适时的说几句好听的吉祥话,康熙年纪大了,虽然心机城府更胜当年,不过,说到底,也只是个孤独的老人,想到这里,我就不免想起家里的老爸,然后,我就发现,当我拿出对待父亲的心情去对待他时,其实这个皇帝并不难相处。
  当我在康熙身边的时间一点点变长时,找我麻烦的人也一点点变少了。
  五月的天气一点点热了,恼人的春风过后,天空也蓝了许多,不过一场风雨却降临了。
  先是裕亲王福全病倒了,康熙一连几天去探病,回来的时候,心情总是很抑郁,我想起几年前读《少年天子》,说福全和康熙从小都是由孝庄文皇后抚养的,自幼就很亲厚,看来这种历史小说,写的倒是很有根据,这些天,康熙茶饭不思,每天探病回来后,还要传太医仔细询问福全的病情,看每天的脉案和药方,直折腾到深夜才睡。
  以为这也就够让人心烦了,皇帝心情不好,我们自然也没好日子过,没想到,隔了几日,索额图的案子又被提了出来,说他借康熙南巡之际,图谋不轨。据说在朝上,就定了索额图“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交宗人府拘禁了。
  那天,康熙召见了太子,自从南巡之后,康熙似乎好久没有单独见他了,胤礽进殿时,我正按照惯例奉茶,瞥见康熙面色不好,就赶紧准备退出去,与胤礽擦肩而过时,却实在吓了我一跳。
  余光中这个面色苍白,神情委靡憔悴的家伙,就是哪个草菅人命,不可一世的太子吗?偷偷抬眼扫了坐在上面的康熙,威严的帝王面色不变,神情,却已不似当初。
  太子在里面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脸色已经不似进去时那样死灰一般了。晚上康熙照旧批阅奏折,近三更,我和李谙达正相对发呆的时候,他却从御案里拿出一只鹿皮做的荷包,年深日久了,荷包已经旧得看不出颜色了,不过我们这里伺候的人却都知道,那是孝诚仁皇后的东西,当年皇后因为生太子难产而死,这荷包,就一直放在康熙身边,今天康熙却拿了出来,长久凝视,在摇曳的烛光中,那目光,分明写满了遗憾与追思。
  半晌,不动,也不说话。李谙达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去换换茶水,换茶水当然是幌子了,夜深了,老人长久的沉浸在对已经无法改变的往事的追忆上,对身体没有好处。果然,我的手刚一碰到茶杯,康熙已然警醒。
  当热茶重新放好时,康熙说:“婉然,你进宫几年了?”
  “奴婢进宫两年了。”我赶紧回答。
  “去过围场吧?马骑的怎么样?”很多时候,康熙的问题总是很奇怪,让我有点害怕回答,因为我对我这身体的主人原本就缺乏了解,而康熙的问题,通常都是很容易让人露馅的。
  “……”我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时,康熙却继续了:“这一阵子事情总是这么多,过几天,也是时候去塞外了,今年你阿玛也随行,你也准备准备吧。”
  “谢皇上恩典。”我赶紧跪下,难得的恩典,虽然我不知道我那所谓的阿玛究竟何许人也,不过跟着皇上出门,总好过留下来面对宫里这些可怕的女人。
  
  隔天,出巡的事情就定了。
  简单的塞几套薄薄的夏装,我的行囊就打点好了,哼着歌准备去给院子里的花浇点水,最近我已经混到了单间,有了点隐私权的生活,就舒服多了,低着头向门口走,不对,面前怎么有一双靴子?往上一点,飘荡的雨过天青色的袍角,再抬高一点,胤禩温文的眉微微皱着,漆黑的眼眸看不出喜怒。
  “你怎么这么有空?”我高兴的问,好些天了,在裕亲王府,在宫里,虽然经常见到,不过却只能视而不见,不要说说话,就是多看一眼也不行,咫尺天涯,说的就是这个距离吧,没想到,今天他却这么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我的身后。
  “要去塞外了,你很高兴?”他闷了半晌,终于问。
  “不在宫里这么拘束当然高兴了,怎么了,你好象不太高兴的样子?”我问。
  “要是你还在额娘那里多好,婉然,你知道吗?我好后悔。”他猛的抱住我,喃喃的在我耳边说着。
  “你后悔什么?”我一愣,原本要挣脱的动作也忘记了。
  “这次,我不能去塞外。”他的头轻轻抵在我的头顶,手却没有送开的迹象。
  “你不是应该去过很多次吗?一次不去后悔什么?”听了他的回答,我有点好笑,推开他的手臂,拉他在椅子上坐好,准备倒茶给他。
  “我真傻,早知道你要到乾清宫来,早知道我再不能天天和你说话,早知道有一天,连多看你一眼也不行,当初……”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看我的时候,漆黑的眼眸里,凭添了许多忧伤,“婉然,我想天天看到你,天天和你说话。”
  我一时无语,只能看着他。心却柔软了起来,一缕惆怅,缠绕其间。过了会,才问:“最近你还常去裕亲王府吗?王爷的身体好些了吧。”
  “嗯,这几天看着,好了很多,对了,你知道吗?兄弟当中,从小二伯父就最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小时候,去二伯父家,总是我很快活的时候,在他家的花园里爬树、爬假山,跟他学剑、学兵法,现在做梦,还常常想起小时侯淘气的种种,我读书不用功,他总是很严厉的斥责我,但是读书之外,却总是那么关心我,陪我玩,保泰、保授总是说,二伯父对我,比对他们好。”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胤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样的笑容,我曾经在良妃的寝宫看到过,那天是十四阿哥的生日,胤禩喝了好些酒,睡在了良妃平时坐的暖炕上,就露出过这样平静又有点撒娇的笑容。
  很喜欢他这样的笑,虽然他平时的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暖,但是,感觉却不同,只有露出这样笑容的他,感觉上,才是真正的,毫无掩饰的存在着,看得到,也摸得着。
  心里想着,手却不自觉的举起,待到觉察,已经轻轻的触到了胤禩的脸上,我一愣,脸也不自觉的红了,急忙收手时,手却被他轻轻却牢牢的握住,贴在了脸上。
  
  现在我才明白,逝者如斯夫的道理,时间流转飞快,转眼间,到了塞外已经有两天了,没有了紫禁城的层层宫殿,塞外一望无际碧绿的草原,让人心情舒朗的同时,也有一点空旷无依的感觉。
  这一天正好当值,康熙处理完刚刚从京城送来的奏折后,一时兴起,只带了我们几个当值的宫女太监和近身侍卫,就走出了大营,夏季的草原,加上远出缠绵的山势,使得清凉的风迎面吹过,李德全见康熙临风而立,注目前方久久不语,怕皇帝吹风着凉,忙冲我使了个眼色。
  要命,什么时候,这样的工作也轮到我的头上了,打扰皇上的雅兴,这——不太好吧。于是,我低头,预备装作没看见,不成想,站在身后的不知是谁的家伙,猛的伸手推了我一把,害得我踉跄了两步,一下就冲到了众人之前,还很不小心的发出了一点声响。
  果然,声音惊动了沉思的康熙,看他身形一动,我就下意识的后退,准备用最快的速度退回到人群中,可是……连退两步,侧目一瞧,人群还是站在我身后的几步外,具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如木雕泥塑一般,仿佛从来没趁我不备时,集体退后过一般,好,象样,我忍了。
  “有事吗?”见我突兀的站在前面,康熙回头时自然发问了。
  “这里风大,奴婢见皇上站久了——”我硬着头皮回答,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康熙打断了。
  他微微举起手,指着前面说:“婉然,你觉得这里风光如何?”
  “自然是不同于京城,别样的好了,而且特别凉爽。”我赶紧说。
  “京城夏季是过于炎热了。”康熙点头很慢的说,“倒是这里好些。”
  话说完,康熙却忽然举步向前,我一愣,赶紧跟上,后面的人群,自然也立刻“复活”,走了两步,康熙微停,我低着头只顾走,竟然没有马上察觉,待发现时,已经马上要撞到他身上了,忙停步,怔忪间,却听他如喃喃自语般的说:“还记得吗?也是在这里,我说过,要盖一座行宫,就我们两个人来,我答应过你的。”
  新闻,康熙说话,竟然用的是“我”,而不是“朕”,我连忙抬头,预备记录下康熙这一刻的神情,一定是小说里绝好的素材,他还答应过什么人要在这里盖行宫,这里,这里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可能就是后来的避暑山庄,竟然是为了什么人专门修建的,哈……浪漫清宫爱情小说的题材来了。
  大约是感觉到我站得过近了,康熙猛然回头,目光落到我刚好抬起的脸上,一丝恍惚的神情浮现在他的眼中,这一刻,我知道他在看我,可是感觉上,又不像是在看我,倒好象透过我,看到了别的什么似的。
  不过那恍惚也不过是一瞬的,当他的目光恢复以往的清朗时,我也适时的退开一步,正不知如何掩饰刚刚的错误时,康熙却像平常一样,淡淡的问:“你说,朕在这里建一座大大的行宫,每年夏天侍奉太后来这里避暑,然后率八旗子弟秋围,是不是很好。”
  “皇上想得真好,在这里修避暑山庄,夏天来就不用搭帐篷了,常住也没问题了。”我笑答,幸运,见证了康熙决定修建避暑山庄的伟大时刻。
  “避暑山庄?”康熙重复了我刚刚顺口说的名字,“你这丫头反应到快,朕才说要盖行宫,你就连名字也替朕想到了,避暑山庄吗,不以宫殿命名,却有几分古意,不错。”
  “谢皇上夸奖。”我狂擦冷汗的同时,赶紧说。
  “你倒提醒了朕,这行宫倒大可不必建得如京城宫殿般正规,取些古意,移些江南山水园林于其中,只怕更是绝妙。”康熙点头说,又向前走了几步,终究是转身往回走了。
  到了晚上,修建热河行宫的旨意就发了出去,康熙亲自命将前几次南巡时看到的几处著名风光,几处绝妙的园林照样修来。站在康熙身后,想起曾读到的文章,如今只依稀的记得其中说康熙修建避暑山庄,是为了建筑一道无形的长城,也许是吧,毕竟这里后来的确是发挥了这样的作用,每年举数万八旗子弟大规模在此围猎,展示军威,威慑周遍,同时,再召见蒙古诸部的亲王于此,采取怀柔的策略,的确是比一味的修筑防御工事有效,至少,在清朝如此。不过,我却更宁愿相信康熙那句模糊的言语,相信他是曾经在某一年,在这里,答应过他心爱的女人,要修一座只属于他们的房子,抛开皇帝的责任、皇帝的使命,皇帝的约束,只单纯的和她在一起,快乐的生活,哪怕,只有几天。
  只是不知道,这个故事里,那个“她”究竟是谁,如今,活着亦或是死去,而她和康熙的故事,又有着怎样的结局。
  
  反复的想着自己的心事,夜里竟也辗转反侧,到天明时,才终究入梦,梦里,却依稀是那片草原与青山,两匹马儿自由的奔驰,马上的人,衣带翻飞,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却似清楚的听那男子说:“过几年,我就叫人在这里盖座行宫,到时候我们每年夏天来避暑,就我们两个人,再没有宫里的束缚,你说好不好?”
  恍惚间,又似乎见那女子嫣然的笑容,清透娇艳,如夏日里绽放的白莲……
  
  醒时天已大亮,今天不当值,自然也没人催促我早起,帐篷里早已空无一人了,梳洗过后,掀开帘子,深深的吸上两口新鲜的空气,虽然睡的不好,不过,心情却不坏。
  早饭的时间是错过了,惟今之计,只能是自己去找点什么吃的了,在大营里逛了会,却没找到什么,心情未免有点难过,好饿,飞脚踢起一颗小石子,无聊的欣赏自己造成的抛物线,却不期然看到,几个人正迎面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底下空的章节好象删不掉,只好尽快添满了,谢谢大家支持!!!
写完这一章,心情颇为抑郁,虽说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不过真正遇到,还是觉得灰心失望。
树欲静而风不止,越是想远离是非,只依靠自己做出一番成绩,结果就越是惨淡。
有时会想,究竟是女人当自强对呢?还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对呢?换在两三年前,我不屑于这样的问题,女人怎么了,凭自己一样顶天立地,不过现实却总是很无情的打击我,干得好怎样,终究比不过那些嫁得好有靠山之人,不为荣华富贵,只为公平二字。
有感而发,与文无关。
草原
作者有话要说:
网友:飘过 评论:《恍然如梦》 打分:2 发表时间:2005-11-27 20:15:17 所评章节:35(点击阅读)
康的她应该是良妃吧,怎么看良妃都有《寂寞空庭春欲晚》的痕迹。
哈——那是因为,偶实在太喜欢匪大的《春晚》了,看过之后,心里总是有难受却无可奈何似的情感徘徊不去。
于是想,这里偶做主,狗血一把应该没问题吧(小声的问)。
还有,关于主角,反复想了下,其实这里绝对的主角只有婉然妹妹一个,一朵红花,N片绿叶,俗到家的文文,有柿子尽管丢过来吧,反正有好多帅哥顶着。
  早饭的时间是错过了,惟今之计,只能是自己去找点什么吃的了,在大营里逛了会,却没找到什么,心情未免有点难过,好饿,飞脚踢起一颗小石子,无聊的欣赏自己造成的抛物线,却不期然看到,几个人正迎面走来。
  我们之间,直线距离不过十米,而且有迅速缩短的趋势,又没有任何遮挡,既然不能躲藏,就赶紧做该做的事情吧。
  “奴婢给几位阿哥请安。”来的人是这次随扈的四位小阿哥,有我熟悉的胤祥和胤祯,也有我不熟悉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后面还有几个大臣模样的人,眼生,不知何许人也。
  “起吧,这个时辰,怎么跑到这边来了?”发问的人是胤祯,自从御花园赏梅和他的那位侧福晋上演了一出老掉牙的剧幕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话,看来这小半年里采用能躲他多远就躲多远的政策,还是对的。至于为什么要躲,大概连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见到 他,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别扭和不舒服。
  “回十四阿哥,奴婢今天不当值,所以出来走走,这就回去了。”我低着头必恭必敬的回答。
  “你——罢了!”不知是我的语气还是我的态度,总之,他生气了,拂袖而去,身后站着的人,也忽忽拉拉的跟上了。
  我正准备也离开,却意外的注意到,地上,还有两双朝靴,站在原地未动。
  “十三阿哥,还有事吗?”我诧异的问,抬头看了看他,还有他身后站着的人,他还是老样子,这个年龄的男孩,都是成长发育期,所以他的个子又高了,大概快和他的哥哥们一样了,然后,就是他现在的表情有点费解,似乎对我的反应颇为不可思意似的。
  “没事的话,奴婢告退。”我决定忽略他的表情,反正这些家伙的心思,都不是我能弄懂的,索性眼不见为净。
  “婉然——” 胤祥却忽然出声叫住了我,“这里并没有别人。”他说了句奇怪的话。
  我四下里看了看,除了我,他和他身后站着的五十左右岁表情有点激动的官之外,是没有其他人,可是,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奴婢还有事,先告退了。”跟他说话也没有什么忌讳,差点就说漏了,幸好想到他身后的人,毕竟是外人,才避免了一场祸从口出。
  “婉然,你跟阿哈占大人说几句话,反正也是偶然碰到,再说,他是你阿玛,皇阿玛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胤祥伸手拦住我,低声说。
  “什么?”我几乎惊叫出声,飞快的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直站在胤祥身后,激动的看着我的那个官员,看衣服,职位应该不高,竟然是婉然的父亲。我无语,该——说什么好呢?
  “婉然,你——在宫里还习惯吧?”那个所谓的父亲问。
  “还好。”我结结巴巴的回答。
  见我们终于开始了对话,胤祥悄然退开了,站在几丈之外,背着身子,看不到表情。
  “哎!阿玛知道,你——哎!既然进了宫,就要好好服侍主子,你调到乾清宫,咱们一家人都面上有光,你额娘还说要来看你,不过苦于没有机会呀。”他说。
  “我额娘?”我下意识的重复,脑海中浮现出刚醒来的景象,不会,那个女人是我在这里的额娘吧。
  “咳!”他脸色忽然尴尬起来,咳了声才说,“她虽然不是你的生母,可毕竟也是你名分上的额娘,和你亲额娘疼你的心是一样的,以前,也是为你好。”
  哈,无意中的几个字,就试出了问题的关键,惨了,合着我还是侧室所出,怪不得呢,我生气的想,我从醒过来,待遇就和别人不一样。
  见我神色不豫,低头不语,我的这位阿玛只好说,“婉然,好好服侍皇上,才是你的本分,家里,就别惦记了,阿玛先走了。”
  看着他走远,心里有点堵的慌,我不知道我来之前,婉然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不过,就看眼前的情形,就知道好不到那里去,也难怪我会来了。不过离开老爸老妈实在太久了,真是好想他们,我老爸可不会这么和我说话,他会——
  心里一酸,泪就有点不可控制的积聚在眼眶了,我抬头看天,尽量控制住使它不要夺眶而出,不过功效却不大,赶紧去解别在衣服上的手绢,却怎么也弄不开,讨厌,要流出来了。
  在泪水终于奔涌而出的时候,一块柔软的帕子适时的举到了我眼前,看不清是谁,只是下意识的接过,摁在脸上,放任自己闭上眼,任泪水成串的滚落。
  有一只暖暖的手却在这时伸出,抓住了我的手,带我走开了几步,这才猛的想起,方才,我可是站在一条满宽而且不时有人来往的路上,就哭了起来。
  真丢人,这眼泪竟然说下来就下来了,半晌,当我压下心里的思念,扯下帕子时,就看到胤祥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面前,而我们,已经饶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尝试着冲他笑了笑,不过估计一个眼睛红红的兔子,笑起来好看不到哪去。
  “对不起,本来以为让你们父女见面,你会开心,没想到,反而让你伤心了。” 胤祥盯着我,歉意的说。
  “没有,我没伤心,我只是有点想家了。”我赶紧说,他也是好意,见到婉然的阿玛,也勾起了我对家的思念,这是我本人也意想不到的,何况完全不知其中原委的他呢,假如我不是一个冒牌货,这时是该高兴才对吧。
  “婉然……”他看着我,眼神中有怜惜,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我,宫女入宫,除了到年纪放出去可以回家之外,基本没有回家的机会,这是祖制,没有人能改变。
  “我真的没事,出来也久了,先回去了。”我笑着拍拍他,跑开了,这里没有我的家,即便是将来放出宫,也依然找不到我的家,我只是一个迷失在时空中的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到了下午,一个眼生的小太监找到了我的帐篷,手里捧着个雪白的小绒球,“兔子”我惊喜的叫出了声,除了狗之外,这是我最喜欢的小动物了。
  “十三阿哥说,给姑娘解闷的。”小太监说完,把兔子望我手里一塞,就跑开了,留下我,和红眼睛的兔子大眼瞪小眼。
  这只兔子甚是活泼,也不怕生,片刻之后,就开始不安分的顺着我的手臂向上爬了,用手摸了摸它可爱的小嘴,它就立刻伸出粉红色的舌头来舔舔,又用它雪白的门牙轻轻的嗑着,不用力,所以不觉得很痛,只有痒痒的感觉。
  拿了点水果逗它,于是一会便会如小狗一般跟在我的脚边奔跑,停下来时,还会做人立状乞食。
  一人一兔,在不大的帐篷里追逐嬉戏,当然我追它的时候多些,却也不亦乐乎。玩到兴起时,猛然觉得气氛忽然有些变化,抬头看时,帐篷却不知何时被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要进却又不进,夕阳在他背后闪烁着最后的明亮,和帐篷里的幽暗,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跟我来。”不待我说话,他已经猛然伸手,捉住我的手腕,抬腿就走。
  “等等,十四阿哥——”我只来得及回手把帐篷挡好,人就被拖走了,我的兔子,好在里面也是地毯,该不会打洞逃走吧。
  
  黄昏,失去了白天逼人的光芒,夕阳有些懒散的犹自挂在树梢,红红的,映得满天的云彩都红了脸。
  胤祯沉默不语,径自走在前面,好几次,我有心停下,趁他没有回头,就自己偷偷溜回去算了,不过每每看着他的背影,心,却总是狠不下来。夕阳之下,他独自前行的身影,总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这种感觉,我曾经在他的兄长们身上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但是在他这里,却是第一次。
  是什么让他如此孤独呢?年龄的增长还是与生俱来的荣华富贵?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世间的道路何止千百条,为什么,眼前这些人却不约而同的要选择那条走起来最艰难、最困苦的路?不过我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因为答案很明显,如果我处在他们的位置上,也许,我也会和他们做出相同的选择。帝王之路,的确艰辛,甚至要舍弃太多的东西,兄弟之情,男女之爱,不过,大概在男人的心目中,这些与站在世间的最高处,俯瞰大地苍生的感觉和成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了。
  我只是为他们心痛,帝王之路,无论成败,他们都要为此付出太多的代价。
  胤祯,那个御花园里,夜夜来和我聊天的孩子,和我一起笑一起闹的朋友,是从什么时候起,你的笑容也变得如此难懂,你的身影也变得如此孤独?
  “婉然,你看。”走在前面的胤祯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两匹枣红色的小马正安静的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时而啃上两口地上的嫩草,时而有些调皮的打量打量站在近处的我们。
  “这是——”我诧异的看他。
  “我答应过你的,怎么,不记得了?”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很多让人不敢细品的神情。
  怎么会忘记呢?他在我的脑海中,曾经勾勒过出怎样一幅美好的画卷。“当时我说,好想骑马在草原上奔驰,风在身边吹过,一定很舒服、很惬意。你说'好呀,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我轻声重复着那年我们的对话,对着满天的红霞,心里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以为,你不会记得了,没想到——”他没有说完,只是看着我,眸光里,有一种晶莹,闪烁的动人的光芒。
  “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不想看到他这时的神情,他应该是快乐的,永远那么没忧愁的笑着,纯净的眼睛里,只有流动的幸福的感觉,也许,那样的他,终究将随着岁月而去,不过,请允许我自私一回,稍稍留住这如水的岁月,哪怕,只一会也好。
  拉着他的手,我们几步跑到了小马的跟前,大约是我接近的速度太快了,小马立刻警惕起来,退后两步,蹄子不安的踢动,有点再走近就让你好看的威胁意味,我讪讪的笑了笑,扭头求救的看了他。“胤祯,我们怎么办?”
  没有称呼他为十四阿哥,因为这一刻,我真的希望,他不是十四阿哥,只是胤祯,是的,只是胤祯而已。
  “你这样会吓找它们的,笨蛋,第一次骑马吧,给你这个,试着喂喂它们。” 胤祯的心情似乎瞬间变得阳光灿烂了,一脸笑容的拍了拍我的头,从荷包里抓出了几颗松子糖。
  “马也吃糖吗?”我一边小心的伸出手,有点讨好的小步凑到马跟前,一边不忘发问。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在我身后笑着说。
  “它不会踢我吧?”再问。
  “不会,我给你选的都是性情最温和的小马。”他回答,见我走的太慢,忍不住坏心的推了我一把。
  “啊!”脚下不稳,走快了两步,手直接送到了马嘴边。眼看着马儿伸出舌头,将我的糖一卷而空,我才松了口气,马果然是吃糖的,而且吃的很有滋味。“再来两颗。”我不回头,只是冲着他的方向伸手。
  “拿着。”
  
  片刻之后,马总算是接受我靠近了,看来这个世界还真是,干什么,都得来点好处,没有松子糖,马都不会买我的帐。
  有了前次骑马的经验,加上这次的的确是一匹身量未足的小马,在胤祯的帮助下,我总算是爬了上去。他也随即骑了旁边的一匹,在旁边伴着我慢慢的走着。
  每一步,马的浑身上下感觉上都在动,那种滋味,让骑在上面的人有一种说不清的颠簸之感,于是我立刻总结出了经验,就是,其实骑马和坐车比较起来,半斤八两的很。
  几乎没有聊天,只是任自己沉醉在草原落日的美景中,怡然自得。直到胤祯说,“跑两圈吧。”
  也不等我的回答,他径自说“抓牢缰绳”便伸手拍了我的马一下,得到指示,我骑的这家伙再不理我,只是自顾自的跑开了,虽然速度不快,不过这种颠上颠下的感觉,却让我浑身的骨头立刻提出了激烈抗议。
  “停下,停下,我怎么停不下来了!”我惊叫,害怕被颠下去,却不知该做什么好,只能本能的爬在了马身上,伸手搂住了马脖子。
  不知那个动作激怒了这匹小马,它的速度果断的提升,越来越快,直到四周的景物都开始呼啸而过的时候,我才真的害怕起来,我想过的死法里,可不包括被马甩出去摔死这一种,耳边,似乎除了呼啸的风声之外,还有胤祯的呼喊,不过,实在听不很清楚,通常这样的情况下我好象该勒紧缰绳,对了,缰绳呢?
  伸手摸到缰绳,我果断的勒紧,马几乎跳起来,却终究打了几个转停了下来,当四周的风声消失时,我几乎虚脱,身上竟然使不出一分气力,连从马上爬下来都忘记了。
  “婉然!”耳边是胤祯的惊呼,接着,人也被他从马上轻巧的抱下,“天呀,你没事吧,究竟怎么样?说话,你回答我一句。”他焦虑的脸在我眼前放大,而我,除了回给他一个虚浮的笑容之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别吓我,婉然,是我不好,你打我吧,骂我吧。”他焦急的摇晃我,不停的说。
  “放手——我没事。”当我觉得可以说话的时候,我立刻说,再摇一会,我可真要晕倒了。
  “你——没没事就好了。” 胤祯仔细看了看我,才说。
  “下次不要在打我骑的马了。”我郑重的警告他,“不然对你不客气。”
  “还下次?这次就让你吓死了。”看我可以开玩笑了,胤祯似乎才真的相信我没事了,夸张的长出了口气,盯住我,半晌说:“刚刚,吓死我了,我多害怕,多后悔,你不知道。”说完,手上用力,将我整个埋入了他的怀中。
  回营的路上,我拒绝骑马,笑话,腿还软着呢,为了爱护自己的小命,还是走走的好。胤祯没有再说什么,也只陪着我走着,手在空中晃晃荡荡,有几次碰上了他的,眼角余光,他欲言又止,我却惟有暗叹。
  走了一会,大营已经遥遥在望,正想和胤祯说点什么,身后一骑却飞速的从我们身边掠过,似乎是八百里加急,京城出了什么事情吗?
  我们相对望了一眼,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急忙往回走,却迎头看到一匹马正跑过来,马上的人,一身月白长衫,却是十三阿哥。
  
  
 
资料整理:关于老十四的名字
  关于老十四的名字
  看了些网上的资料,关于老十四的名字,那叫一个乱呀,允禵是出现的频率最高的,不过让人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个“禵”字,连《二十五史》的光盘版都是空格代替,可怜的大将军王,莫名其妙的丢了皇位,连名字也……
  先说“允”字吧,这是雍正登基之后,为了封建的所谓避讳,命令他的兄弟们都不允许用“胤”字,而要全体改成“允”字。如果我没记错,他的儿子乾隆就没这么可恶,至少史书上记载乾隆的兄弟,还都是“弘”字辈。
  下面是我在进行资料整理时,收集到的一些关于老十四名字的文字,供大家参考好了。
  皇四子胤禛与皇十四子允禵[注:按,皇十四子允禵原名为胤祯。“祯”与“禛”,汉文音同,满文音、形皆异。康熙帝平日对皇子只是称为某阿哥,如十四阿哥、四阿哥,极少以名相称,皇子之间同样以阿哥相称,而大臣们绝不敢对皇子称名。所以只是皇子们在给康熙帝的奏折中列名时,需要在某阿哥之后再写上自己的名字,但奏折全部用满文书写,故二人之名并不会出现混淆。雍正帝继位后,将胤祯改名为允禵。
 
新生命
  “你们——”胤祥大约是没想到会看到胤祯和我一起从外面回来,勒住马后,倒有几秒钟没有开口,然后才说:“十四弟,京里刚刚来了消息,说裕亲王薨了,皇阿玛这会正召见蒙古各部的王爷,因此还不知道,不过只怕是马上要赶回京城,你快点回去准备吧。”
  胤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但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匆匆对我说:“听到了吧,你也快回去收拾吧。”
  我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片刻之间,竟有了窒息的感觉,想起胤禩说起裕亲王时的神情,想起离京前随驾去裕亲王府,福全对胤禩的赞不绝口,心里忽然悲伤了起来,这是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也是真正看到他的优点的人,更是一个可以在康熙面前为他说话的人,只是竟然去的如此早,天意吗?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虽然早知道了注定的结局,这一刻,我却为他暗自叹息。
  回京的路程只能用日夜兼程来形容,康熙谴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先行,自己也坚持快马加鞭,可苦了我们这些随扈的宫女,在马车里颠得七荤八素的,停下来还要照常服侍。
  
  七月初,京城,康熙在景仁宫里居丧一住五天,才在大臣的再三劝柬下搬回乾清宫,福全是他非常亲近的兄长,那天匆忙赶回京城,我们连宫也没回,就直接去了裕亲王府,虽然站得远远的,但那悲痛的哭声还是声声传入耳中。
  再看到胤禩,已经是回到京城的半个月后了,不见不过一个多月,他却瘦了很多,一件的朝服穿在身上,竟也显得宽大了起来。
  隔着帘子偷偷看了看他,殿上,康熙正说着山东大雨如何赈灾的事情,我不耐烦听那些大臣们文邹邹却转弯抹角的话,见胤禩始终没有看过来,正准备悄悄离开,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是他,四贝勒胤禛,他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本来按照我的性子,是该狠狠瞪回去的,不过想到那次的药膏可能是他送的,怎么说也受了人家的恩惠,算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反正被你看一眼也不会少块肉,就不计较了,哼!
  悄悄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今天由于山东的灾情和当地官员赈灾不利,康熙生了很大的气,一整个下午,乾清宫的人都噤若寒蝉,连喘大气都不敢。所以,尽管每到下午,我都犯困得厉害,今天,也要格外的小心,为了抵抗瞌睡虫的骚扰,一整个下午,我至少掐了自己十几下,真疼呀。
  胆战心惊的熬到换班时刻,我急切的想回到自己的小屋去安抚一下自己饱受惊吓的心灵,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还真是描述得挺真实的,不过皇帝比老虎可能来得更危险就是了。
  几步走到自己的小屋前,门竟然是虚掩的,我不记得我有不关好门就出去的坏习惯呀,小偷?刺客?我的脑海中飞速的旋转,分析着可能的入侵者,随即又一一否定。我身无长物,大内的小偷眼界一定很高,所以不会来;至于刺客嘛,紫禁城的守卫不能说密不透风,不过也可以说,人是不容易混进来就是了,那么?
  在我想的同时,我的身体已经快速的做出了反映,推门进屋,管他呢,看看就知道了。
  门在身后被关上了,还没来得及害怕,下一刻,我就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闭上眼睛,空气中似乎也有一种属于阳光的味道,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十指白皙而修长,虽然轻柔却有力。
  “胤禩”我轻轻叫他的名字,想回头看看,却被他制止,他说:“婉然,别动,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就一会。”
  我没有再动,只安静的站着,他的声音里有疲惫,有许多说不清的情感,不同于以往那个我熟悉的胤禩。
  “发生了什么事吗?”直到他放开手,坐在椅上,我才问。
  “没有。”他淡笑着说,当许多皇宫里生活的人都不熟悉的情感全部消失之后,他便又恢复成那个我熟悉的胤禩,人人眼中,温润如玉的八贝勒。
  借倒茶的功夫转身、低头,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女人总是贪心的,当我的心灵天平开始向他倾斜的时候,我就在有意无意中希望得到更多的东西,希望看到更真实的他,只是,我也在同时发现,走近他原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的时候,靠的越近,心的距离,却反而更加遥远。就如同此刻,我们近在咫尺,我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我的手被他轻轻握住。
  “没事”,我赶紧说。
  “没事?茶水都倒在桌子上了,你呀——”他顺势接过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喝了两口才继续说:“婉然,你真的不适合在这宫里生活,你的心事,太多的写在脸上了。”
  我无语,在过去的好多年里,我就是这样生活的,高兴的时候大笑,难过的时候大哭,生气发火也摔摔东西、骂骂人,活得率性而真实,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要收敛起自己的喜怒哀乐,做个假面人。
  “这样不好吗?”我问,虽然知道他多半会否定,心里却希望,他不要这样,喜欢一个人不是该喜欢她的全部吗?优点也好,缺点也罢,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改变自己,所以,如果喜欢我,就请喜欢我的全部。
  “婉然,你自己何尝不明白,不过,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地方,你的单纯和倔强。”他叹息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靠在他的怀中,静静的闭上眼睛,心里却有了很不安的感觉。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不安,不过女人的直觉一向是准得惊人的,前路渺茫,也许只有这一刻,才是最真实的。
  “我送你的玉佩呢?”这里毕竟是乾清宫,呆不了一会,便必须离开了,临走时,胤禩忽然问。
  “在这里呀。”我指了指身上的荷包,正准备拿给他看时,他却制止了。
  “别拿出来了,我只是想和你说,将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的心意,始终如斯。”
  “发生什么,会发生什么?”我笑着问他,尽量忽略他眼中的眷恋和不舍。
  他终究也没有说会发生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看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脸上的笑容在关上门的一刻消失无踪,我的身子无力的靠在门上,将来,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多么奢侈的词汇,在古代,在三百年前的大清朝,我们都无力掌握自己的将来,爱与相守,本来就只是两码事,别去奢求天长地久,也许我们都会好过些,幸福些。胤禩,你知道吗?这个道理,我既想你明白,却又如此害怕你是明白的,人,真是矛盾至极的。
  晚上无眠时,反复的想着今天胤禩的种种,虽然他什么也没有说,不过,我却可以隐隐的猜到些。他有心于大位,当然不是一废太子时的突发奇想,既然不是突然的想法,那么,多年的准备是少不了的,眼下看来,九阿哥、十阿哥甚至十四阿哥,都是站在他这边的,就是他未来的主要政敌四贝勒和十三阿哥,此时看来,和他也是一派和气。他所缺少的,是朝廷上的支持,特别是在一直支持他的福全忽然去世之后。
  我不知道外面的大臣是如何看待他,不过我却知道,政治上的结盟,没有比成为姻亲更快更有效的方法了,而胤禩还没有大婚。
  良妃的出身卑微,使得胤禩在先天上,就缺少强有力的外戚支持,那么,他始终没有娶正福晋,大约也是在找寻一个最恰当的人和一个最适合的时机吧。
  也许这个时机就快到来了,我很后悔当年没有仔细看过关于他的生平,不过却在电视剧里多少看到,他娶了位悍妇,一个拥有强大的势力,却凶悍如虎的女子,现在想想,我真不知道,如果这一切成为了事实,他的日子,将如何度过?
  今天他的欲言又止,是不知该如何说起他的打算吗?
  胤禩,其实你不用说的,我都明白,在一个讲究出身门第的时代里,我早已经有了最实际的打算,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有能力和决心,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也许随波逐流,也许去过一种你没办法想象的生活,总之,你只要记住今天的我,就好。
  那一夜,几乎无眠,只记得入睡前,泪水止不住的从紧闭的双眼中涌出,也许说和做,本来就是两码事吧,不过,我也记住了今天的你,无论时光变换。
  
  一年中最热的几个月总是过得很糊涂,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初一,这天晚膳过后,康熙兴致很好,正巧惠妃和宜妃过来请安,康熙便命我去煮了茶来,正想闲话几句家常,外面却传来消息,说十四阿哥的侧福晋今天一早添了个小阿哥,现在内务府拟了几个字,来请皇帝过目。
  惠妃和宜妃自然是马上给康熙道喜,然后就是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黑压压跪了一地,也给皇上道喜。
  说起来,康熙的孙子也有一大堆了吧,所以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真的高兴还是今天恰巧心情好,总是,在呈上来备选的名字中,康熙亲自圈中了“春”字,作为这个今天降生的孙儿的名字。
  想到十四阿哥,在自己还是孩子的年龄就做了父亲,我的心里还真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不过来到这里两年,我也渐渐适应了,尽量说服自己不要用现代人的观点去看待早婚早育这件事,不过还是有点怜悯胤祯,小小年纪,就有了这么沉重的家庭负担。
  走神的功夫,一个熟悉的名字敲打到了我的某根神经,忙细听时,却是惠妃说:“如今十四阿哥也有了孩子,这倒让人想起来了,胤禩分府也有些年了,跟前始终没有个合适的人,早几年他年纪还小,可如今,也该是时候,给指个福晋了,一来府里也有个知冷热的人,二来也添几个小阿哥、格格的。当然这也是臣妾的愚见,不知道皇上以为如何?”
  我心里一沉,看来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偷眼看康熙的表情,一时却也瞧不出什么,给儿子娶媳妇,正常的老爹该是什么表情呢?该点头然后想想谁是儿媳妇的最佳人选吧。
  片刻之后,康熙果然微微点头,却又看向宜妃说:“朕记得,九阿哥也没有嫡福晋吧,他们兄弟年纪是都不小了,明年选秀,你们多多留心吧,看看谁家的孩子合适。”
  惠妃和宜妃脸上都笑开了,连忙谢恩。
  
  一个月后,某日,李德全忽然叫我说:“这里有前日进的大白狐皮坐褥一张、翡翠香宝如意一柄,掐丝珐琅手炉一只并江宁织造新进的云锦两匹,万岁爷吩咐赏给十四阿哥和侧福晋,今天那里也抓不到人,你就跟咱家跑一趟吧。”
  一想到十四阿哥那位“柔弱”的侧福晋,我的头皮就一阵阵发麻,以我们有限的相遇来看,每次我都吃足了苦头,如果可能,我真想说“不”,不过我却依然没有原则的点了头,所谓现抓不如现管,李德全是首领太监,所谓顶头上司,不能得罪,只要硬着头皮端起了其中一个托盘,混在了浩荡的队伍中间,其实宫里也和很多地方一样,不是人手不够,而是找不到干活的人罢了。
  这一天,后来想想,好象还真是如同冥冥中注定了一般。
  十四阿哥的住处,今天却是格外的热闹,原来今天恰好是弘春满月的日子,十四阿哥还没有分府,不能大肆的庆祝,不过客人却依然来了不少。
  待到把手里的东西终于小心的放下,我才和其他三个端东西的宫女一起,跟着李德全给屋子里的主子们行礼,自己的孙子满月,德妃自然是来了,虽然我混迹于人群当中,甚至没有抬头,却依然觉得面上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有点被刀子刮着的痛感,借着德妃的一句“起来吧!”连忙起身,顺带偷偷向上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巧合,目光正好和德妃的碰上,那笑得高贵华丽的眼睛,看到我的时候,却犹如一只破空而至的冷箭,我忍不住眨了眨眼,再看时,却毫无痕迹。
  高朋满座,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个成语,还真是,以德妃为首,这边坐着的女眷,虽然我只见过太子妃石氏,不过其他的,想来地位也不会低到那里去,特别是刚刚一进来就看到的那个,坐在太子妃下手,穿红的年轻女孩,眼波流转处,自有一股子不可言语的贵气,神采飞扬,眉目如画,这样的人,即使只是擦肩而过,也足以让人难忘了,看装扮,至少应该是哪个亲王府的格格吧。
  退到外边,这里还坐着四贝勒、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和其他住在御花园的小阿哥们,看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还真给这个沉闷的紫禁城,带来了少有的欢乐和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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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
  后来回想起来,那天我第一次见到郭络罗氏家的那位小格格的情形,还不免感叹,人生的际遇真是很难说,荣华富贵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一般,不到最后一刻,一切本无从论起。
  
  坐在太子妃下手的那个穿红色宫装的年轻女孩,应该就是那种很轻易就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人,明艳照人,顾盼之间,却不失尊贵。说道尊贵,座上的哪个人不尊贵,不过有些人的尊贵是做给别人看的,有些人的尊贵却是骨子里就有的,如同人活着就要呼吸一样,不为任何人任何理由的存在着,这样的人活的最惬意,因为她只是在为自己活着。
  出去之后,我悄悄问了问身边的宫女,那红衣服的美人究竟何许人也,得到答案的同时,也同时得到了一个看白痴般的眼光,的确,在乾清宫当差,如果当朝的权贵和权贵的家人都弄不清楚,还真是——有够笨的。
  原来那个红衣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据说脾气非常娇纵,不过,却很受皇上的宠爱,可以说,宫里妃嫔以及公主、阿哥们,都要让她几分。私下里,大家都在猜测,这样受宠又尊贵的小格格,恐怕只有太子的地位才配得上,不过太子早娶了太子妃,所以,将来谁能娶这个小格格,就是未知数了。
  从几个宫女很低的谈话中,我自然也明白了,谁将来娶了这个小格格,都绝对不仅仅是娶到一个漂亮女人这么简单,这桩婚姻背后,还有巨大的政治利益。
  有那么一刻,我竟然生出了同情的念头,虽然宫廷的婚姻,注定了利益大于爱情,不过,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如果娶她只是为了获得她身后的力量,那让人情何以堪呢?也许我该就此为自己庆幸吧,穿越三百年,我只落在了一个身份平凡的女孩身上,没有显赫的背景,没有耀眼的权势,所以,反而可以得到的更多,至少,更真实一些。
  
  康熙四十二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刚到十一月,已经连下了几场大雪,上个月,康熙西巡,据说要在西安阅兵,一想到那旌旗招展,长戈指天,马鸣风萧的场面,我就不免热血沸腾,怎奈,这次康熙忽然要轻车减从,愣是一个宫女都没带,哎!错过了最热血沸腾的场景。
  不过虽然康熙不在宫里,日子照旧是每天一样的过,当值时打扫依旧不能松懈和马虎,不当值时,当然,偶然溜出去也没人会多管,只要在关宫门前回到自己该呆的地方也就是了。
  我喜欢做的事情很简单,每场雪过后,抱着坛子去收集御花园里各种树叶上的雪,说实话,我也煮过雪水来泡茶,不过由于鉴赏水平太低,实在没有喝出来这茶和普通的水煮的有什么分别,感觉上,可能还不如平时喝的玉泉山的水呢,但是,闲来无事,附庸风雅也算是打发时间的手段吧。
  这天,大雪刚过,我照旧抱个小坛子从西门进了御花园,虽然小声的哼着歌,不过眼睛可没闲着,毕竟,同样的错误,犯两次可就成了真的愚蠢了。
  走了几步,空荡荡的花园里,除了我之外,竟然还多了一个人,火红的狐皮斗篷,在天地间一色的洁白之下,晃得人眼睛有些发花,当然,我的脚步声也惊扰了眼前沉思的人,她猛的回过了头。
  “奴婢给格格请安。”我赶紧说,原来竟然是那天弘春满月酒上那位出众的美女,我对漂亮的人或东西基本上是过目不忘的,虽然不知怎么称呼她最为恰当,不过,这样应该没问题吧。
  “你是什么人,怎么我从来没见过你?”小格格开口了,只是,竟然不是让我起来,难道让我蹲在雪地里说话?再说,一个月前,明明见过嘛,只是你没留意而已。
  “奴婢只是个宫女,格格又怎么会见过。”我尽量平衡住身子,赶紧回答,心里祈祷,快让我免礼吧,不然一会准坐在地上。
  “也对,你是哪个宫的?”她当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所以继续说。
  “乾清宫。”晃了晃,这样蹲的姿势太不舒服了,腿都麻了。
  “你说话怎么不抬头,我不习惯对着人的头顶说话。”小格格忽然又发话了。
  “……”抬头,抬头容易,不过,前提是,我不蹲着。
  “快点抬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又催促,语气里已经有了不奈。看来我出门之前,又忘记看黄历是错误的,不然,怎么会碰到了这么个主?
  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高高的抬起头,“不知格格有什么吩咐?”
  “你!”她脸色一变,我以为一场风暴随后将至,没想到,她却只是古怪的看了看我,说:“你胆子挺大的。”
  “那有,其实我胆子很小的。”我有点心虚的说。
  “胆子小?那你敢坐在我面前和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她问。
  “一个格格了,还能是谁?”我反问。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一个格格吗?”她有些惊讶。
  “不然,你想是什么?”轮到我惊讶了。
  “没——也没什么,你很特别,不过,你就准备一直坐在雪地里和我说话吗?”
  “天呀!”我说怎么这么冷呢?经她提醒,我果断的蹦了起来。
  “你差不多是这里第一个不怕我的宫女。”见我拍雪的动作,她有点好笑,不过话说出来,却颇有些苍凉的味道。
  “怕不怕你重要吗?”我一边打扫着身上蹭的雪,一边问。
  “额娘从小就告诉我,主子要拿出主子的威严,要让每个人都怕自己,我一直做的很好,无论是在家里,甚至是在宫里,怕我的人多的数不清,不过,就像今天,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才发现,这个时候,因为怕我,能躲的都躲开了,竟然连一个陪我一起看雪的人都没有。”
  难怪,往常这个时候,御花园虽然不热闹,但是也不会清冷如斯,闹了半天,问题的根源在这里呀。
  “自己看雪也没什么不好呀,享受孤独,也是一种生活态度。”我说。
  “什么享受孤独,什么生活态度?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听起来,好象还有些道理。”她认真的想了想,看着我说,“你来做什么?”
  “收集树叶上的雪,回去煮茶。”我拍了拍怀里的坛子说。
  
  “看不出你还挺懂得品茶的。”她有点惊奇的说,“八阿哥还有九阿哥也喜欢品茶,不过我就不喜欢,要我说,奶子和酸梅汤都好过它,喂,你喜欢喝茶的什么味道?”
  “喝茶的什么味道?你这可把我问住了,我对茶的研究,只限于口感,也就是贵的茶喝着觉得香一些,便宜的茶涩一些,仅此而已。”我不觉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什么贵的茶、便宜的茶,你在皇上那里伺候,哪里有什么便宜茶,说话好糊涂,不过挺直爽的,不会不懂装懂。”她已经微露赏识的神态了。
  “哪里,只是实话实说嘛。”我说,想不到这个众人口中素来蛮横无礼的小格格,也不是那么糟糕。
  “你说话很对我的胃口,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转身准备走了,却忽然又停下来问。
  “婉然。”
  “婉然?名字不错,我记住了。”她点点头,满意似的走开了。
  我松了口气,准备去收集树叶上的雪了,没想到,走了两步之后,背后忽然有声音说:“等等。”
  遭了,我就知道没这么轻易过关,我哀叹的转身,却见她已经几步走到了我面前,“我问了你的名字,可你怎么没问我的名字?”
  “?那,请问,您怎么称呼?”我晕,只好问,其实宫里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不就是凌霜格格嘛,既然知道,又何必要问?
  “听好了,我是郭络罗 凌霜,你可以叫我凌霜格格。”她有点得意的抬了抬头说。
  “是,凌霜格格。”我点头。
  “还有,我发现你没什么礼貌,见我的时候还知道请安,我走的时候,就不会了吗?” 凌霜格格继续说。
  “奴婢恭送格格。”我赶紧再次蹲下,开始有点知道这个凌霜格格的难缠之处了。
  “你叫本格格走,本格格就走吗?那你是格格还是我是格格?我改主意了,不走了。” 凌霜格格忽然说了句让我几乎再坐在雪地上的话。
  “那,请问,格格想做点什么?”我哀叹着问。
  “还没想到,在我想到之前,你就负责想点有意思的事情出来吧。”难题迅速推给了我。
  有意思的事情,冬天可以进行的,天呀!让我想想。
  “快点,还没想到吗?是不是想挨板子?” 凌霜格格忽然又说。
  竹笋炖肉的滋味我领教过了,并且不想领教第二次,在巨大的刺激面前,我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鲁迅先生写过润土抓鸟的情形。
  苍天可见,我不想抓鸟的,可是性命悠关,少不得说出来了。
  果然,这些深宫里的孩子呀,鸟对他们只有两种存在,一种是笼子里装好,送进来的玩具,另一种就是外面飞的,用弓箭射的,至于活捉,从来就没尝试过。
  不过首要解决的,当然是工具了,我本来想用没有工具推脱的,不过凌霜格格很快就想到,阿哥们住的乾西五所就在附近,于是叫上我一起过去找工具和人,结果,十四阿哥在不说,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也正好在,听到了要捉鸟,就一定要跟着来,看着一个十岁、一个八岁的孩子,我有点犹豫,外一出了状况,我的小命呀!
  正准备开溜,却发现凌霜格格早站在了门口,“怎么,还想着开溜?实话告诉你,今儿要是抓住鸟,本格格一定好好赏你,不过要是抓不到,可仔细你的皮。”
  我暗自磨牙,不过看来,溜是不那么行得通了。
  一会,十四阿哥的小太监已经准备好了我说的东西,众人皆兴高采烈,准备出发,惟独我心里不安,神色有些惶恐。大约是看我的神色不对,胤祯悄悄走过来说:“婉然,没事的,我会看着他们。”
  我感激的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安,总觉得好象还是要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状况似的。
  御花园里原有些鸟雀,支起家伙之后,等了又等,别说,也有自投罗网的,不过凌霜格格的性子太急,手总是动得过早,因此小半天,一只也没捉住。
  我站在他们身后,也只有暗自祈祷的份,一方面希望这些鸟雀别落在凌霜格格手里,一方面也祈祷自己别捅漏子。
  半日总算过得有惊无险,虽然一无所获,不过凌霜格格玩得很开心,十四阿哥又送了她一只西洋的万花筒,总算是过去了,回到自己的屋子,坐了半天依旧觉得湿冷,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竟然被汗湿透了。
  这一番折腾,晚膳的时间自然是过了,紧张的心情一放松下来,就觉得有些饿了,翻了翻,只找到了快酥,不过聊胜于无了。没想到刚刚放入口中,外面却忽然有个尖细的声音说:“婉然在吗?”
  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颤,连忙开门时,一个中年太监正站在门口,“你就是婉然吧,快点,几位主子等着见你呢。”说罢转身就走,我迟疑了片刻,他已经走到几步远的院门处,见我不动,冷冷的说了句:“怎么,主子娘娘也请不动姑娘的大驾吗?”
  听了这一句,我算是彻底明白了来者不善的道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为了那一宗。
  跟着中年太监的脚步,我被带到了慈宁宫,没想到这里倒很热闹,宜妃、德妃、惠妃是我见过的,还有好几个,却是我叫不上名字的,一屋子锦罗珠翠,晃得人眼睛花花的。
  跪下请安,却没有人叫我起来,等了一会,有太监宣布:“皇太后驾到。”
  我依旧跪在地上,看众人起身请安,想着省了一遍跪拜,也不失为一件坏事。不过,主子们请安完毕,也自然就把跪在正中的我凸显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闲话了几句家常,太后算是看见我了。
  “回太后的话”座上的众人互相看了看,才有一个人娇滴滴的开了口,逆光,也看不清是谁,“太后,下面这个,是皇上宫里的,本来臣妾们是不该越俎代庖的,不过这个丫头仗着皇上的宠,在后宫里竟是什么都敢干,就是今儿下午,还撺掇着凌霜格格、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几个,上书房也不去,只跟着她去捉鸟,大雪地里,几个格格、阿哥被指使得爬在雪地里几个时辰,回去都说受了寒,不舒坦。这样枉顾祖宗家法的奴才,臣妾们原想直接交到敬事房去发落,不过惦记着终究是皇上身边的人,才斗胆,请太后您的意思。”
  我抬头一看,坐上众人有点头的,也有垂首默坐的,不过就是没有会替我说话的。
  “真的?”太后细细的品了口茶,忽然问。
  “臣妾那敢有半句谎言呢,还请太后明鉴。”当初说话的人忙说。
  “你有什么话好说?”太后却放下茶碗,问了一句。左右无声,我估计,这是问我了,果然,微微抬头,上面的那个老妇,正目光炯炯的看向我。
  “奴婢说什么,重要吗?”我有点好笑,众口铄金,多说何用。
  太后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却忽然“咦”了一声,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半晌才扭头看向那些妃嫔说:“依你们,当如何处置她?”
  
  
 
劫后
  
  本文里的太后:
  就是顺治的第二位皇后,孝惠章皇后。关于这位皇后,清史里的记载如下:
  孝惠章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贝勒绰尔济女。顺治十一年五月,聘为妃,六月,册为后。贵妃董鄂氏方幸,后又不当上恉。十五年正月,皇太后不豫,上责后礼节疏阙,命停应进中宫笺表,下诸王、贝勒、大臣议行。三月,以皇太后旨,如旧制封进。
  圣祖即位,尊为皇太后,居慈仁宫。上奉太皇太后谒孝陵,幸盛京,谒福陵、昭陵,出古北口避暑,幸五台山,皆奉太后侍行。康熙二十二年,上奉太皇太后出塞,太后未侍行,中途射得鹿,断尾渍以盐,并亲选榛实,进太后。二十六年,太皇太后不豫,太后朝夕奉侍。及太皇太后崩,太后悲痛。诸妃主入临,太后恸甚,几仆地。上命诸王大臣奏请太后节哀回宫,再请乃允。岁除,诸王大臣请太后谕上回宫,上不可。二十七年正月,行虞祭,上命诸王大臣请太后勿往行礼,太后亦不可。二十八年,建宁寿新宫,奉太后居焉。
  三十五年十月,上北巡,太后万寿,上奉书称祝。驻丽苏,太后遣送衣裘,上奉书言:“时方燠,河未冰,帐房不须置火,俟严寒,即欢忭而服之。”三十六年二月,上亲征噶尔丹,驻他喇布拉克。太后以上生日,使赐金银茶壶,上奉书拜受。噶尔丹既定,臣请上加太后徽号寿康显宁,太后以上不受尊号,亦坚谕不受。三十七年七月,奉太后幸盛京谒陵,道喀喇沁。途中以太后父母葬发库山,距跸路二百里,谕内大臣索额图择洁地,太后遥设祭。十月,次奇尔赛毕喇,值太后万寿,上诣行宫行礼,敕封太后所驻山曰寿山。
  三十八年,上奉太后南巡。
  三十九年十月,太后六十万寿,上制万寿无疆赋,并奉佛像,珊瑚,自鸣钟,洋镜,东珠,珊瑚、金珀、御风石,念珠,皮裘,羽缎,哆罗呢,沈、檀、芸、降诸香,犀玉、玛瑙、赩、漆诸器,宋、元、明名画,金银、币帛;又令膳房数米万粒,号“万国玉粒饭”,及肴馔、果品以献。
  四十九年,太后七十万寿,亦如之。
  五十六年十二月,太后不豫。是岁,上春秋六十有四,方有疾,头眩足肿,闻太后疾舆诣视,跪□下,捧太后手曰:“母后,臣在此!”太后张目,畏明,□甚,以帕□足,乘障以手,视上,执上手,已不能语。上力疾,于苍震门内支幄以居。丙戌,太后崩,年七十七。上号恸尽礼。
  五十七年三月,葬孝陵之东,曰孝东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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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却忽然“咦”了一声,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半晌才扭头看向那些妃嫔说:“依你们看,今天该如何处置她?”
  我心里明白,今天的事情,绝对不会轻松了事,我来了两年多,虽然没有真正见识过后宫女人的本领,不过到底读过点历史,又看惯了电视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吗?这后宫里的风风雨雨,总和争宠二字分不开,我以为自己不会牵扯其中,如今看来,也是自己天真了,乾清宫里的宫女尚且想方设法的和我过不去,后宫的妃嫔恐怕更是如此了,总之一句话,就是这宫里,人人都见不得皇帝对别人好,既然如此,现在怕又有什么用,横竖不过是死,哭泣求饶倒显得可笑了,索性抬起头,看看众人的嘴脸也满好玩的,外一能侥幸回到本来的去处,也能写下来自娱娱人。
  太后的目光到处,这些刚刚还很气势高涨的妃嫔们,却又忽然都低下了头,一时大殿里,倒寂静无声起来了,左右看了看,太后自己忽然笑了,“刚刚不还都有很多话要说吗?怎么这会子叫你们说的时候,倒没人开口了?这就叫哀家为难了,你们也知道,这几年,哀家身体不太好,后宫的事情,早就不大理会了,如今也不过是个宫女犯了错,凭她怎样,你们商量着处理也就是了。”
  于是,我成了个皮球,又被不动声色的踢了回来。
  旁边或坐或站的妃嫔们互相看了看,隔了半晌,刚才那个说话娇滴滴的女子才又开口:“太后,论理,一个宫女犯错这样的小事,是不该来惊动您老人家的,可是,今天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受了风,回去就都发起了热,臣妾也是心里慌乱,忙着去看了一回,两个孩子都躺在床上,直喊着冷,他们才多大的年纪,再问跟着的太监,都说是乾清宫里的宫女撺掇着在雪地里捉鸟闹的,臣妾也没了主意,赶紧去回了宜妃、德妃、惠妃几位姐姐,都说,若是别的地方都好办,可毕竟是皇上眼前的人,咱们不便擅自处分了,所以,也只能请太后,给几个小阿哥做主。”
  太后叹了口气,才又说:“德妃,你办事也是一贯老成持重的,哀家心里有数,今天这事,只叫给你和宜妃、惠妃、和嫔几个商量着办吧,哀家累了,都跪安吧。”说罢,径自起身而去。
  众人的目光自然又落在了德妃身上,我自然也要看看,如今,这执掌着我的生杀大权的女人,预备怎么做,目光刚投过去,适逢她也正看过来,我心里不尤一懔,那目光让人说不出的害怕。瞥了我一眼之后,她却笑着说:“今天胤祯淘气,不知深浅的也去了,害得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受了风,我心里正过意不去,其实孩子们小,贪玩倒是小事,不过被些个奴才教唆,伤了身子总是滋事体大,不过这事,我心里愧的慌,实在是不好插口,听说凌霜格格回去也说身体不舒服,不如,就把这丫头交给宜妃妹妹和密贵人妹妹吧。”
  宜妃似乎愣了一愣,才笑说:“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你们都知道,叫我骑个马什么的,还行,可就是最不耐烦办这样的事了,凌霜也好好的没怎么样,还是密贵人做主吧。”
  那个娇柔的声音又起,“姐姐们既然都这么说,我倒不好怎样了,只交到敬事房,按规矩,小惩大戒吧。梁九功!还不把人带下去。”
  一时便有太监过来拖我,我连挣了两下,说:“我自己会走。”
  起身时,见厅上众人的神态,不免有些好笑又有些钦佩,尤其是德妃,给我扣了顶硕大的帽子,却一点不担干系,高明呀。
  敬事房专门有行刑的地方,一条长凳,捆好了我的手脚,拿扳子的小太监便要动手,倒是梁九功挥了挥手,示意暂缓,然后凑过我的耳边说:“婉然,咱家知道,今天你冤枉,不过这后宫里,也不只你一个人冤枉,这八十板子,你咬咬牙,挺过来了,就是要做人上人,先吃苦中苦;挺不过来,也只能怪你福薄,再修来世吧。动手!”
  这后两个字,当然不是说给我听的,八十板子,看来,我是可以回去了。
  不容多想,“啪”的一声,已经自身后传来,我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更大的痛苦又接踵而来。
  咬牙数着,不过十来下,便没有了知觉……
  
  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说“恩典”什么的,不过说什么也听不清楚,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也不觉得痛了,眼前似乎好多人影晃动,却一个也瞧不清楚,只是,我为什么还没有回去?回到三百年后,我的世界。
  昏昏沉沉的不知多久,一直到一场大雨下来,人才清醒了些似的,只觉得自己好象在什么地方避雨,可无论怎么躲,总有大颗大颗的雨点落在我的手上,湿湿的,凉凉的,自己还想着,如今是隆冬时节,不该下雨的,不过,雨却依然下着,只淋在我的手上。心里一急,便想猛的抽手,一动,梦却如云烟般散了开去。
  费力的睁开眼,先看了看手,原来我正趴在床上,一只手却搭在床边,手背上,泪痕宛然,再看周围,却不是我先前的屋子了,准确的说,比我先前的屋子大也宽敞了很多,只是屋子里却依旧只有我一个人,刚刚,是谁在哭吗?我不知道了,只是,我好想睡……
  再醒来,依旧是因为下雨,这次不止是手,还有头发、脖子,我挣扎着醒来,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火红晶亮的兔子眼睛。
  “怎么是你?”我惊讶的开口,声音却沙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醒了!天呀,我以为你死了呢?呜——”兔子眼睛,不,确切的说是凌霜格格说,“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呢!呜——”。
  有没有搞错,我可真没想到,死里逃生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几乎害死我的家伙。“喂!我还活着,别哭了!”还得我安慰她,岂有此理!
  “呜——”回答我的,是更大的哭声,我气馁。
  好半天,见我不再理她,她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是有点胆怯似的问我:“婉然,你生气了?”
  “没有。”我费力的回答,嗓子冒烟了,水——
  “那——下次还去捉鸟?”她说。
  “……”我张了张嘴,很想说“还有下次?”不过我的嗓子,实在是发不出声音了。
  “还有下次!”恰好,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替我说了一句,我很想表示感谢,却只能寻着声音转头。
  竟然是他?
  “四贝勒,凌霜给四贝勒请安。”身边的凌霜格格已经站了起来,轻盈的福了一福。
  “太后那里给你新做了点心,却到处都找不到你,还不快去!” 四贝勒的声音,在任何时候都是这样,平淡,却让人不能拒绝。
  凌霜答应了一声,却不急着离开,反而蹲下来,在我耳边说:“你不生气,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还一起玩。”然后一笑跑开。
  看着她的身影,我除了叹气,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一起玩?
  “你怎么不拒绝?” 胤禛的声音忽然传到耳中,他不太喜欢被忽视,可我怎么就忘了。不过,现在,如果没有水的话,估计我很难和他做任何沟通。
  于是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意外的看到他纠结的眉头,然后,他走到一旁的茶桌边,真的倒了杯水给我。
  有点迫不及待的伸手要去接,他却轻轻一闪,径直走过来把水杯送到了我的嘴边。不能不说,趴着可不是一个好姿势,至少喝水就不方便,我变换了几下姿势,才好容易把水灌了下去。从来不知道,水竟然是这么清甜的,真好喝。
  满足的叹了声气,我清了清嗓子说了声“谢谢。”
  “谢谢?谢我什么?”他却不太满意似的说。
  “当然是谢谢您在我最干渴的时候,给了我一杯水喝了。”虽然我的嗓子还是有点哑,不过也能说话了。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请问,你预备怎么谢我?” 胤禛却忽然有了兴致般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问我。
  “施恩莫望报,阁下没读过圣贤书吗?”我咬牙,刚觉得他今天很可爱,就说这种话。
  “是吗?也好,那我走了。”他点了点头,站起来,真的准备走了。
  “等等!”好不容易见到人,我不仅还很渴,而且饿,他要是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来。
  “有事吗?事前说,我可没读过什么施恩莫望报的圣贤书,要是没有报答,我可不会做任何事,你还要叫住我吗?”他揶揄的说。
  “劳驾叫个人,给我找点吃的。”我说。
  “报答?”他不动,只是问,不知怎么,总觉得他今天神情和以往不同,究竟那里出了问题?我挨打,怎么打坏的好象是他的脑子。
  “你说,想要什么报答?”我咬牙,他的脑子真是坏掉了。
  “暂时还没想到,想到再说吧。”说着,他又转身倒了杯水给我,说,“一会就有人送吃的过来了,不过你昏迷了好些天了,第一顿少吃点。”然后,留下了一脸惊讶的我,也走了。我费力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发烧,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很疼,好象不是再做梦,他说我昏了几天,怎么昏迷了几天,世界好象就变了似的,人人都很不正常。
  
  在我清醒后的第二个时辰里,我弄明白了两件事,一就是,我本人,现在正呆在太后的寝宫里,二就是,那天,在我挨了若干板子性命垂危的时刻,太后忽然叫人到敬事房救下了我,这两件事情,看起来简单,不过对于刚刚被一顿板子打得头脑清醒了很多的我来说,还是嗅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不过究竟是为了什么,没人告诉我,我也无从揣测。
  我只知道,这次敬事房的人下了死手,醒来后,一连七天,没有两个人架着我,我都起不了床,趴的时间一长,腰痛得跟断了似的,身上的痛就不用说了,每天换药,简直就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这期间,凌霜格格几乎是每天都来我这里报道,一次还赶上了我换药,赶不走她,只能让她坐在旁边,看我咬着牙,脸上分不清汗水还是泪水的痛苦表情,她很歉疚的红着眼睛,在帮我换药的宫女走后,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其实,先前她说要和我做朋友的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她这几天的反应,倒让我有些不安起来了,虽然这顿打她的事情是个引子,不过我心知,绝对不会单单为了这一件事,严格说来,即使不是她,我也可能会因为其他的原因,遇到同样的状况,她每天大包小包的拿各种吃的给我,还陪我聊天,一副赎罪似的样子,我还真有了些说不出的感觉。
  接触的次数增加,我渐渐的觉得,凌霜格格也不是外表上看起来的样子,她从小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一言一行都被规范和束缚,一年中的大多数时间,她被接到宫里居住,周围的人对她当然是好,不过那种好,不是无止境的溺爱、娇纵,就是一味的奉承,在恭敬却又冷漠的情感中成长的人,骨子里都是孤独的,渴望得到真诚的爱和关心,当然,同时,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的人也很危险,他们的自我意识太强烈了,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感受又敏锐,攻击性很强。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在将来的某一天是不是会追悔莫及,不过,我真的很不喜欢看到人流露出那种孤单又受伤的神情,于是在某一天,凌霜流露出这样的悲伤的神情时,我抓住了她的手臂,不太用力,却也不容人挣脱,那一天,凌霜又一次哭了,后来回忆起来,这好象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哭,在以后的好多年里,我们都历经风雨,得到了,也失去过,然而,这年少一刻的真情流露,却是再也没有了。
  养伤的第十一天,我勉强可以支撑着走路了,太后却忽然叫人传我过去,这些天,心里的疑问百思不得其解,我自己也知道,再有几天,她老人家不找我,我也要借谢恩的机会去找她了。
  太后召见我的地方不再是上次的正殿,却是她日常起居的暖阁,跪下行礼,却没叫我起身,反而是让我抬头,感觉上,这位太后的目光在我的脸上仔细上下的研究了半天,才轻轻的叹了一声,命我起身。
  我心下狐疑,却没有发问,既然叫了我来,总不会就是为了看看我吧,果然,停了会,太后说:“你叫婉然吧,怎么样,伤好些了吗?”
  “谢太后关心,已经好多了。”我说。
  “那就好,其实这次的事情,哀家回来后想了想,也不能完全怪你,忙叫了人去传你时,不想敬事房却已经用了刑,叫你受委屈了。”太后说。
  “太后这样说,奴才越发不敢当。”我赶紧跪下,用力揉了揉眼睛,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这个时候,上面要的就是我的感恩。
  “起来吧。”太后的声音果然更温和了。
  “是。”
  “这次你受了委屈,哀家心里也过意不去,来人”,她停了停,有人捧了个托盘过来,轻轻掀开,却是一对翠绿的镯子,“这里有一对翡翠手镯,就赏给你。”
  “奴才不敢。”我支撑着病痛的身体再次跪下,心里有点失望,真是老套极了的戏码,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太后赏你就拿着吧。”一旁的宫女赶紧提点我。
  “那,谢太后恩典。”我再磕头,心想如果再有那次在山东夜晚溜出去的机会,一定就走了再也不回来,省得动不动就下跪磕头。
  “哀家看你身体是好了很多,皇上也就要回宫了,就不多留你了,一会,叫他们送你回乾清宫去,这次的事情……”说到这里,太后却忽然停住了,只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
  看样子,是叫我不要张扬的意思,虽然即便她不说,我也不会存什么告状的心理,不过看来,她更想要的,是我的保证。
  “太后这么体恤奴才,奴才无以为报,只能更用心的服侍皇上,不让皇上为不相干的小事劳神。”我低头说。
  “是个聪明的孩子,去吧!”太后点了点头,终于放话了。
  我如释重负,赶紧回去收拾了一下,缓慢却坚定的离开了太后的寝宫。
  
  
作者有话要说:
FF,亲一个,谢谢了,我刚刚看了看资料,和妃现在还是何嫔,密嫔呢,估计现在也就是个贵人吧,现在改过来了,谢谢,再亲一下!!
养心殿
  终于回到了自己阔别了半个月的屋子,心里也松弛了下来,真不知道,刚刚在太后寝宫的几句对答,外一我说错了什么,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这里。
  好些天没有人住的屋子,虽然没什么灰尘,不过却既没有喝的热水,也没有洗脸的清水,我提起壶,费力的挪了出去,再回来时,屋里却多了一个人。
  依旧是宝蓝的褂子,沉静的面容,却凭填了一份恍惚的感觉,好象隔了一生那么长的时间似的,是的,一生。
  “婉然”,他一步一步走近,我却忽然觉得好难过,半个月,我躺在床上九死一生,他却不曾看我一眼,连一句话也没有。
  “八贝勒,有事吗?”在他伸出手的一刻,我忽然转过身去,不看他,只冷冷的问。
  “婉然?你怎么了?这些天,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他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和平常有些不同,却说不出那里不同。
  “是吗?那你现在看到了,我好好的,就请回吧!”微微抬头,我不要哭,这没什么好哭的,可是心却很痛,从前我写东西的时候,在主人公说分手的时候,通常会安排忍不住流泪的场景,原来,这种心痛得如撕裂般的感觉,竟然很真实。
  “你怎么了?在别扭什么?”他的手还是放到了我的肩上,声音有一点颤抖。
  “我怎么敢,贝勒爷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了。”放下手里的壶,我争脱了他的手,径直到门口,推开了屋门。
  “你怪我,怪我没去看你?”他忽然大步走过来,一把甩上了门,然后说。
  “贝勒爷又说笑了,婉然不过是奴才,怎么敢劳您的大驾。”我咬了咬嘴唇,忍了忍哭的冲动。
  “还说不是气这个?婉然,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看你?”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了很多无奈。
  “你?”我一愣,抬头看他。
  “是,我去看过你,不过只去过一次,你趴在床上,脸苍白得像一张纸,我握着你的手,和你说了好多话,你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多心痛?我不是不想去看你,但是那是皇太后的寝宫,四处都是她老人家的耳目,你还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大吗?还想再添上条行为不检的罪名吗?所以不止我不再去,就是九弟他们,我也说不要去,你明白吗?”他一口气说完,脸色有些苍白。
  “胤禩?”我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呀,这个,我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不知为了什么,见到胤禩,我就很想这么说,这样怨他。
  “婉然,你也累了,歇着吧,改天我再来。”等了会,见我终究没有说什么,胤禩长叹了一声,伸手推门。
  “对不起”,我低下头,其实我也只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只想到自己的委屈。
  “傻丫头!”他伸出去的手终究没有推开门,而是转过身,拥我入怀。“你要怎样才能学会保护自己呢?”
  “我学不会,我想离开这里。”忍了太久的眼泪终究夺眶而出,只是,我是宫女,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呢?
  “没事了,哭吧,哭过就好了。”他轻轻说。
  当很多泪流出时,我的心里却涌起了无言的失落,为什么他只是说“没事了,哭吧,哭过就好了。”为什么他不说,他会带我离开?虽然我也知道,我没那么容易离开,不过即使是哄哄我也好,为什么?
  
  康熙四十三年,转眼间就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我只在笔墨上伺候,似乎这个工作从前都不是宫女担当的,不过,却没有人多说过什么。我所能直接感受到的,就是生活的变化,乾清宫里的宫女们,似乎一夜之间被洗了脑一般,对我客气起来,同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尽量让自己禁足,于是后宫的嫔妃自然也没什么机会遇见,日子虽然乏味点,不过舒心多了。
  不当值的日子里,我可以等到天亮之后再起床,坐在镜前,看着自己长长的发一会呆,三年了,我已经越来越适应我现在的一切,身体、面孔、生活,只是清早起来,仍不免有些恍惚,属于司徒晓的种种,依旧会缠绕在我的梦中,高楼林立、霓虹闪烁,只是,仿佛也只是在梦中了。过去和现在的容颜,常常会在镜中重叠,于是,睡眼朦胧中自问,究竟是庄子化蝶还是蝶化庄子?
  海蓝如今专门在茶水上伺候,我们见面的机会倒多了起来,这大约是此处,我惟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了,不过她的性情还真是够古怪,对人总是那么远远的,有一种疏冷之感,不过,后宫里的女人,似乎就少了她这样的感觉,于是越发的引人注目了。
  当然,我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因为一个偶然。
  进了六月,几个省的旱灾终于有了缓解,康熙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这天太子、四贝勒、十三阿哥进来请安时,康熙正兴起,吩咐我研磨,一边写着字,一边和几个儿子闲话。我一向喜欢握着墨块在大而光润的砚台上游走的感觉,不免每次都自己玩得不亦乐乎,倒没细听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只是这是,海蓝却恰巧进来奉茶,她走到我身边的御案前时,我的心里却猛然一凛,感觉上,好象有道光从眼前划过似的,我马上抬眼,看到的却是太子的眼神,追随着海蓝移动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目光,只是觉得,那其中的欲望和占有,如此让人心惊肉跳。不敢多看,眼波流转间,却又瞄见了另一个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火焰,是的,火焰,虽然只是一眼,也足已惊心。不过那双眼睛的主人,却要比太子更精明警觉,我的目光不过一掠而过,他就已经察觉了,于是,那眼中的神情又是一变,在我对那火焰疑惑不解,不自觉的想再确定一下时,那眼中,已换做一种淡淡的笑意,有了然、有玩味、还有一点得意。
  我没见过胤禛如此的神情,不过我却知道不必过多钻研我身边众人的心思,因为我很难明白他们究竟在想什么,虽然隐隐的嗅到了不同的气息,不过,我还是轻易的放下了心底的疑惑。
  与每年相同,进了六月,宫里就在为巡幸塞外的事情忙碌着,一想到可以出去玩,我就很高兴,有一种逃出笼子的感觉。于是研磨的时候,就格外的开心,以至于康熙问了我一句话,我也没听到。
  正站在一旁的海蓝拽了我的衣角一下,我一惊,茫然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康熙皇帝。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朕说话也没听见?”康熙写完了一个字之后,一边沾墨一边随口问。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康熙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平时虽然大错不犯,不过小错也从没断过,他都可以视而不见,不过,我却没胆子问问他,为什么?
  “奴婢正想着,算来,避暑山庄也修建了一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去玩赏了。”我赶紧说。
  “就惦记着玩,不过,也应该快了,这次去塞外,朕也要抽空去瞧瞧。”康熙略一沉吟,继续写字。
  偌大的宫殿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狼毫笔划过纸面的细微声响。
  待到一天终于结束,月亮早已经高挂在半空,海蓝走在前面,我很想追上去打听一下,今天我溜号时,皇帝说了句什么,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皎洁的月光,在我们身上很均匀的洒上了一层银白,清冷的色调,让人徒增了一层距离感,也让我到了嘴边的话,硬声声的咽了回去。
  转天不必当值,加上出发的日子已经定好在一天后,随扈的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眼前总有人晃来晃去的,不免有些心烦。好在我的行李不多,早就整理好了,既然呆不住,不如出去走走。
  才绕出宫女们的住处,就看到了一个悠然的身影正好走过来,却是四贝勒胤禛,此时再躲,已然是来不及了,只好退到路边,低头行礼。
  胤禛的步子今天走得格外的缓慢,作为留守的皇子,今天康熙肯定吩咐了他很多事情,可怜的家伙,打猎的机会又错过了,难怪他没精打采的。
  慢慢的,胤禛的步子却在我面前停下了,正想抬头看看他要干什么,不远处,却有人在不满的说:“婉然这家伙,又跑到哪里去玩了,看被我找到的!”
  “就是嘛,好几次找,她都不在,这次抓到了,一定不轻饶。”一个声音粗声大气的接到。
  “哎!跟你们说了,婉然这丫头鬼得恨,就你们俩这么大声的说话,还能找到她,早闻声而遁了。”又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加入。
  我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因为这声音的主人,还真都是熟人,凌霜格格、十阿哥和九阿哥,最近不知为什么,他们经常一起出现,每次都能把我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过九阿哥的确是他们中比较了解我的人,知道我听到他们的声音,会立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心动不如行动,我果断的站起来,却正对上胤禛的眼,这次没有摄人的冷漠,却有些戏谑,不过我已经没心情细看了,我只想快跑,最起码找个地方藏一会再说。
  四下里一看,哪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呢?惨了,声音听的那么清楚,说明我们的距离不过一墙之隔,这一刻,我真想有件隐身衣什么的,可是没有,怎么办?
  正急得转圈时,手却被一旁没走的胤禛一把抓住,“你求求我,我保证你能躲起来。”他凑在我耳边说。
  “求求你!”我的嘴几乎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就迅速的做出了反应,只要不落在那几个小魔星手里。
  “真没诚意!” 胤禛似乎对我的反映毫不奇怪,只是摇了摇头,就带我向前走了几步,穿过一道小宫门,沿着一条看起来眼熟的路走了一阵子,又穿过一道宫门,进了一个宽阔的院子。
  “这是哪里?”当危险远离时,我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院落里。
  “养心殿。” 胤禛站在我的身后,气定神闲的回答。
  “养心殿!”我惊讶又有些喜悦,这座宫殿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因为《少年天子》里,这里曾经见证过这宫廷里,最真诚的爱情。
  “养心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你怎么大惊小怪的?”这次轮到胤禛诧异了。
  “嗯!不可说!”我赶紧摇头,这一段多半是作者杜撰的旖旎故事,故事的主角还是这紫禁城的上一任主人,的确不可说。
  “随你吧!” 胤禛也没有深究的意思,大概我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举动虽然不合常理,却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六月,到处是翠绿的树木,娇艳的花朵,这里少有人来,树木和花朵也就显得格外的茂盛,真是个好去处。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片刻之后,我就迷上了这个地方。
  “你喜欢这里?”他答非所问。
  “没什么人,清幽又舒服,”猛然想起以后这里会是雍正的寝宫,原来他少年时就喜欢来这里,难怪呢!我了然的看着他点了点头,“难怪你会喜欢住在这里,的确是比乾清宫多了些自然舒服的感觉。”
  “住在这里?”虽然和我一样边走边看着树木花朵,我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是,我是说,难怪你会喜欢这里。”差点说顺了嘴,乖乖。
  “这里的环境清雅,若是闭门读书,闲来种树种花,倒是别样的生活。”他轻声说。
  “什么?”我不禁有些好笑,“这怎么会是你要的生活呢?”未来雍正皇帝要是能过这样的清净无为的生活,那历史可真要改写了,他只做他的雍亲王,皇帝的位置自有他的兄弟们去坐,那我可真就不知自己还是不是自己了,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这样的生活不好吗?我怎么就不能要这样的生活?”他挑了挑眉问。
  我发现,他和他的兄弟们一样,在想问问题时,会做出这样的表情。
  “这样的生活当然好了,不过却只适合寻常的老百姓,你是皇子,治国平天下才是你的生活,这是各人的责任不同。”虽然我私下里觉得,治国平天下也是每个人的责任,不过这话似乎在古代不太合实际。
  “是吗?”他的语气却忽然淡了下去,甚至于,神色也变了,似乎逐渐冷硬了起来,又恢复成了那个我过去很熟悉的胤禛。
  我略有些诧异,不过也说不出是哪句话出了问题,想来,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胤禛的喜怒,实在是太难以琢磨了。
  “时间不早了,贝勒爷如果没有吩咐,请容奴婢告退。”停了片刻,我说。
  “你想要什么?”在我以为他已经默许了我的离开,转身准备撤的时候,他却忽然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没说什么,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就是自由,可是,在这里,我要的,没有人能给。
  “不说?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是想要的实在太多了?”他继续说,声音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冷漠。
  “其实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不过却不容易得到。”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只想尽快离开。
  “是吗?也对,是不容易得到,这后宫里,想得到的人太多了,不过你说不定会是个意外。”他分明话里有话的说着。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贝勒爷满意了吧?那,奴婢告退!” 胤禛的话总是这样让人心里不舒服,简直……可恨!
  “婉然,其实你要的东西,得到的方法并不只是一种……”在我身后,他的声音很轻的喃呢般的飘来,“你会后悔今天……”猛然停住,再回首,却那里还有胤禛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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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的日子,总是过得轻松惬意,少了宫廷里很多繁复的礼节,便颇有些快乐不知时日过的感觉了。
  这几日蒙古各部的王爷先后都到了,大营里每天宴席不断,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蒙古族少女的歌舞,穿着美丽的衣衫的年轻女孩,举手投足间那份豪爽与洒脱,甚至眼神中都不加分毫的掩饰,不能不说,我喜欢这样的美,所以,即便是不当值的晚上,遇到有歌舞助兴的时候,我都会坐到远处稍高些的地方,出神的欣赏。
  而每每在我最入神的时候,胤禩总会悄无声息的坐在我身旁。
  “不用去应酬那些蒙古王公吗?”第一次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
  “白天已经够了,晚上,我想留点时间给自己。”他说话的声音总是不高,好象怕吓到谁似的。
  “时间留给自己,做什么?”我眼睛盯着远处围着篝火旋转的女郎,没太思考就开口了。
  片刻之后,眼睛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蒙住,他的声音依旧轻柔,“再这样,我可真要……”话说到这里却忽然停住了。
  我一把拉开他的手说:“你要什么?”
  “我刚刚一心想着怎么出来见你,想着只要能在一旁看着你也好,结果,我出来了,坐在这里半天,离你这么近,你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是不是该——该吃那些蒙古女孩的醋?”他想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
  “哈……”他的神情还很镇定,不过说到'吃醋’这两个字时,那眼神,还真叫有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有说不出的爱意又有些害羞。于是,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很小声的说“我以为,只有我会说'吃醋’这样的字眼”。
  “婉然!”果然,他又露出了有点害羞似的笑容,想伸手捂住我的嘴,不过手伸到中途似乎又改变了主意,只是很轻的把我拥在了怀中,喃喃的说“是的,我吃醋了,我想你,好不容易和你单独在一起,我不要你的眼里有其他的人,我是不是很自私?婉然,你不知道的,我……”
  那夜我真是笑了很久,笑到后来,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涌了出来,把头深深的埋在他的怀中,没再说什么,因为我知道,这一刻,我会用心记住,如果我不能期望完整的拥有他,那么到了必须失去的时候,我可能不会那么遗憾和伤悲。
  
  草原的夜空,澄净得如同透明一般,可以看到好多好多的星星,晴朗的夜晚,我们常常就坐在草地上,仰望夜空,我的脑海里,有好多关于星星的故事,想到了,就讲给胤禩听,他实在是一个好听众,在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他总是很专注的看着我,静静的听我讲那些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外加上日本漫画的部分情节,我不知道他究竟听懂了多少,不过我想,既然我能够明白的,他大约也可以明白,星星的故事里,很多是和爱情有关的,古今中外,爱情,总是相通的吧。
  转眼就到了十五,月亮皎洁而明亮,倒把四周的星星显得黯然失色了许多,每年巡幸塞外的重头戏,围场打猎就要开始了,这天我们骑上马,很慢的草原散步,其实我还是很想享受一下御风的感觉的,不过前两次骑马的经历都称不上愉快,加上据说从马上摔下来很容易跌断脖子,于是,我决定只要能骑上马,慢慢走几步就满不错。
  和上次一样,胤禩的白马很抗拒我的接近,不过我就是喜欢它倔强的样子,加上本来就喜欢白马,所以我指定了要骑它,胤禩不能打消我的念头,只好转而安慰他的马,于是,我得意的爬了上去,姿势没有丝毫美感,不过总算是上去了。
  当然,马是归了我骑,不过缰绳却不归我掌握,胤禩也骑了马,和我并行,一只手里握的是他自己的缰绳,另一只手却牢牢的抓住白马的缰绳。
  “还没到中秋,不过今天的月亮也够大够漂亮”,既然不用看路,抬头看天也是不错的选择。
  “今天也是十五,当然有好月色可看了。” 胤禩在旁边笑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可惜,只有明月,却没有好酒,我摇头感叹。
  “虽然没有酒,不过也但愿人长久,能够千里共婵娟。” 胤禩的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感觉上,胤禩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我知道,他在等我,等我给他一个答案,也许用答案来形容并不准确,他等待的,应该也是和他同样的承诺。
  一个对于未来的承诺。
  在这里的日子一天天的长了,三百年后的种种在我脑海中的影象同时也在一点点的淡去,如果有人此时告诉我,我注定要作为婉然,永远留在这里,恐怕我也不会太惊讶和难以接受,只是,真的要做决定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象正在或是将要,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只是究竟会失去什么呢?我不知道。
  两匹马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一般,同时停下了步子,就这样,在一轮明月下,我低头沉默着,而胤禩温柔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已经很完整的回忆了我和胤禩从相遇到现在的点点滴滴,原来我在他面前出过那么多的笑话,我不是那种玲珑剔透的聪明人,也没有显赫的家世,那么,他喜欢我什么呢?
  “为什么是我?”于是我问。
  “婉然,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都能问出为什么的。”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翻身下马,然后伸手轻轻扶了我下来。
  “可是我很笨,又经常闯祸,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不对,刚开始,你明明很讨厌我才是。”他的失落让我很不安,我说错什么了吗?我不知道,只是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却似乎越说越糟糕。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如果你一定要问,也许就是那天,你在地上打滚后爬起来,就那么直直的看向我的眼睛,没有畏惧,只对自己的现状有一点窘窘的,就那一瞬间,我的心就不再平静了。你是第一个,也许,也是最后一个了。” 胤禩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我还真觉得脸上一阵阵的发烧,一定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你怎么不说话?”见我始终低着头,胤禩靠了过来,微微低下头看我。
  “在想,哪天你也出糗了,我也要好好记住,然后也笑话你一辈子。”我说。
  “一辈子吗?好,说定了,哪天你想我出糗,我就出,然后你也笑我一辈子。” 胤禩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低下头抵住我的,语调却是从未有过的甜蜜。
  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呼吸,正轻轻拂着我的发丝,手上的温度,更透过单薄的衣衫,绵绵的传递给我,这一刻,我只觉得很不真实,幸福的感觉太强烈了,却反而让人觉得恐惧,人总是贪婪而自私的,抓在手里的,一旦失去了,会很痛。
  第二天,草原的清晨,少了往昔的宁静,四处是飞扬的旗帜,随处可见列队而整装待发的勇士,我站在围场上临时搭建的皇帝的行营前,遥望着远处的人影,行围打猎本来就是巡幸塞外的重头戏,以前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皇帝的一种生活消遣方式,不过如今,却已经能深刻体会余秋雨先生的分析了。就像今天,蒙古各部的王爷都在,行围打猎固然是一个消遣,不过整装待发的八旗将士,对于某些野心勃勃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警告。
  我们到的时候,布围的工作已经将近结束了,山野间,草木摇动,大小野兽时隐时现,早有指挥官执旗疾驰过来,礼毕,高呼“围毕,请皇上猎”。
  康熙弓马纯熟,加上偌大个围子,偌多只野兽,只任一人信马驰猎,一会功夫,收获的大小野兽便不记其数,而一旁,皇子皇孙、各部大臣、蒙古王公、八旗各营及从全国各地派来的射生手们也早已一旁摩拳擦掌了。
  过了一会,皇帝回到围城,等待的人群中发出了整齐嘹亮的声音,既而,人群开始散开,大众的围猎开始。海蓝也站在我的身边,还是第一次,我从这个女孩的眼中,看到了闪烁的光芒,她也在看着人群,确切的说,是人群的某处,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只见银色的战甲闪烁,两白旗的将士,已经弛向围场的深处了,我忽然觉得,自己终于有一点懂得海蓝了,那里,她一直注视的地方,正有一个她关心着的人吧。只是一入宫门,萧郎从此,便成了路人。
  
  围场打猎,是满洲年轻亲贵们展示身手的大好时机,猎场上角逐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这次随康熙前来的皇子中,除去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年纪尚幼,没什么竞争实力之外,其他的几个,可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还是第一次看到胤禩一身戎装的打扮,蓝色的盔甲,在明媚的光线中,更加的洒脱不凡,不知到斯文如他,开弓射箭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那一刻,他注目前方,精神都集中在围场上,那种光芒和风采竟让我有了一种很恍惚的感觉,心里也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却是感觉最清晰的一次,胤禩有他的世界,那个世界,是只属于男人的——光荣与梦想。
  不过我并不能在自己的世界中沉浸太久,因为他的身边,有一双晶亮的眼眸,在我看向他的同时,也正看向我。
  即便是有大段的距离阻隔,我也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火热和执着,是胤祯,这半年来,他日益的沉稳,成长的痕迹在他的身上,感受得最明显不过,初相识时,还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如今,不过三年光景,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和他对视时,便已经读不出他的眼神了,皇宫里,每一天,都是一个可怕的成长历程吧。
  只是这一刻,他的目光让我不能忽视,眼波流转间,出发的号角已经吹响,胤祯的弓在我看向他时高高的举起,倒像是对我的一个回应,不过下一刻我便懊恼起来,就因为看了他一眼,此时,胤禩的身影却已经不知何时脱离了我的视野,四处是挥舞的旗帜,到处是奔驰的战马和滚滚的烟尘,竟是再也找不到了。
  有些失落的收回视线,却对上了康熙若有所思的眼神,我心里一惊,连忙低下了头。
  第一天的围猎结束时,清点个人的战利品,大家的收获都不错,不过说到最好的,还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人,康熙自然少不了嘉许几句,并有赏赐。
  我冷眼旁观,胤禩的神情照旧温和,运动过后,脸色依旧有一点点的红,在夕阳的光线下,线条整体给人的感觉都很和煦,仿佛康熙嘉许的正是他本人一般。大阿哥的脸上就多少有点阑珊之感了,不过不仔细看,却也不会发觉;感觉最明显的,当属太子了,当太监报上个人猎物的种类和数量时,他的脸色便阴沉了下去,再听到康熙夸奖两个弟弟,那脸色,简直就黑的和锅底一般。
  我心里不免冷笑,这人真是毫无一点容人之量,幸亏他只是太子,若然将来真的做了皇帝,还了得。不知怎的,我就有意无意的看想康熙,夕阳的光与影在他的脸上交叠,看不出什么,但是,我就是觉得,他在说着夸奖其他儿子的话时,目光却也正有意无意的在太子脸上徘徊。
  估计结果,康熙是失望的,自己培养的好儿子……
  因为那天晚上,当篝火在行营四处点起时,赛马、套马、射箭、摔跤等比赛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当烤肉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时,康熙很轻的叹息,并没有逃过站在一旁的我的耳朵。
  当然,我也可以肯定,站在另一边的李德全也听到了,不过眼角余光一扫,李德全却一如平时的站着,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这才是功夫,看来,如果我要一直在御前服侍的话,就该好好学习他的这份定力,于是,我也低下头,不再张望,尽管,我已经感觉到了有人正在看向我这里。
  这天的夜晚显得格外的漫长,到康熙离席回去休息,我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回到帐中躺了躺,却了无睡意。
  侧耳听了听,睡在一旁的海蓝呼吸也并不平稳,显然也清醒着,不过我们谁也没有开口,夜,便在沉默中轻轻流淌。
  以后的几天里,也是白天行围打猎,晚上围着篝火看歌舞表演或是男人们进行些竞技,海蓝心事重重,人也越发的沉默起来,我有心想开解她两句,只是每每靠近她,却总被她眼神中的落寞和疏离打败。人总有不愿被被人洞悉的秘密,心里的结,除了她自己,是再没人能解的。也许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留下些时间和空间给她。
  于是,夜晚,我照旧在外游荡徘徊。
  胤禩这几天却似乎忙碌了起来,从围猎开始,便只能在白天,在人群中,捕捉他的身影,而晚上,他也并不留恋于夜宴,康熙一走,他便也离席而去,只是,却从未在我的面前出现过,一天实在气闷,我悄悄溜去找他,绕过帐外打瞌睡的小太监,寂静的帐中,空无一人,他……究竟去了那里,又去做什么?
  
  好奇心大约可以看作人类的天性或是劣根性吧,而女人的好奇,又不免搀杂着其他的东西,大约就如同此刻的我吧。
  胤禩离席之后,我便悄悄跟着他,绕过一重重的帐篷,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要去看看,一定要去看看,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不过那晚,我终究也没有弄清楚,胤禩究竟去做了什么,并不是我不够小心被发觉了,也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而是……跟了他一阵子之后,我猛然就后悔了,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女人的直觉要我去发现一些所谓的真相,不过发现了又能如何?胤禩不是我的,我不能左右或改变他分毫,何况,我也不愿去左右或是改变他,我喜欢的只是现在的他,他的优点也罢,缺点也罢,既然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好怀疑和犹豫的?他要的东西我早就知道,他可能采用的方法,我多少也能猜到,更何况,今年才是康熙四十三年,他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不会出什么问题,那么,我又何必要执着着他去做什么这样的问题呢?
  不过一想到胤禩不是我的,心还是不免作痛的,谁说爱一个人就是要他幸福这么简单了,到了真动心的时候,才发觉,爱本身,根本没有那么无私,要他幸福,自己更想幸福,说要放手,心里却更想抓紧。
  
 
轨迹
  一夜辗转,好容易熬到凌晨,看天气也就四点多吧,我的工作好就好在,不必起早服侍,而海蓝却不行,这个时候,她已经悄然起身,到御前去了。
  终于可以尽情的翻几个身,却也不可能睡着了,想了想,终于还是披了件外衣,走了出来。
  东边的天是白茫茫的一片,太阳还没有出来,柔嫩的青草,踩上去的感觉是那么舒适,我还记的离大营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这时心里烦躁,倒不如去洗洗脸。
  不过到了河边,我却又后悔了,原来,并不只有我一个早起的人,正前方不远处,河岸上这时已经坐了一个男子,背影很眼熟,不过一时也看不真切。
  正迟疑着是走过去还是退回去时,脚下却踩到一个东西,浑圆、溜滑,微一低头,“蛇!”我的声音在我意识到不该发出时,已经脱口而出了。
  前面静坐的男子自然是被我惊动了,他一跃而起,飞快的到了我面前,待看清我脚下的东西时,才长出了口气说:“是绳子。”
  “绳子?”我惊魂未定,不过他既然这么说,那么,好歹低头看一眼,怎么,仔细看时,横着竖着,还真是一条绳子。
  “就是有蛇,也被你吓跑了,别站在那里自己吓自己了。”他轻声说,然后已经走回了他刚刚坐的地方。
  “十三阿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被一条绳子吓成这样,虽然我知道前有古人后有来者,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刚刚的过激反映,还是让我有点尴尬,只好走近几步,找句话说了。
  “你也起得很早,有心事?”他开口,声音清越,在潺潺的水声陪伴下,有一点飘渺之感。
  “那有,我只是习惯好,早睡早起嘛!”说到后来,声音有点低气不足的低了下去,在我的众多美德中,好象没有早睡早起这一条,因为我一直是夜猫子。
  “你?”十三阿哥也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样,抬头看了看我,不过他不像他四哥的嘴那么恶毒,所以他只笑了笑,忍住了。“坐吧。”他拍了拍旁边的草地,“这个角度,看前面的风景最好。”
  “什么风景?”我有些疑惑,这里,除了不宽的这条河流,就是草地,远处还有山峦,不过从哪个角度看,不都是这些吗?
  “婉然,风景不是你这么看的,要静下心来,你的心平静之后,你才能看到,河水原来这么清澈,天空原来这样蔚蓝,小草和远处的山峦那样让人心旷神怡。”他淡然的说,不看我,只看向遥远的天空。
  “你长大了。”他的话,让我如此的惊诧,以至于竟说出了心里的感叹,这好象真的不是我曾经认识的十三阿哥胤祥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 胤祥大概也被我的话弄愣了,不过也只是一瞬的,没有反驳也没有抗议,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只是发现了要保护的人,明白了一定要做的事。”
  我没说什么,心情却有了释然的感觉,被初升的阳光一照,心里的愁绪就此随着光明的到来而消失了,早晨,又是新的一天。
  
  “婉然——婉然——”
  当我对着眼前的小河,远处的青山沉思时,忽然有人在耳边大喊起我的名字,我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堵住耳朵,高分贝的噪音会损害听觉,然后,安抚着 “怦怦”的好象要跳出来的心脏,慢慢回身。
  揉了揉眼睛,再揉揉眼睛,我真想在这一刻凭空消失,因为,此时,我的眼前,分明站着凌霜格格那个小魔星嘛,我的天呀,我记得随扈的名单里,好象没她这一号呀。
  “不用揉了,婉然,惊喜吧,我到底找到你了,刚刚已经跟皇上说了,这几天,你都可以陪我玩,不用当值,高兴吧。” 凌霜格格一把拉开我揉眼睛的手,神采飞扬的宛如救世主一般的对我宣布。
  “那个……格格,其实我有很多事情……那个……”我再次举手,不揉眼睛也要擦擦冷汗,一定是我听错了,其实我满喜欢当值的,虽然到了塞外,康熙写字的时候少了,不过,每天也要写的。
  “皇上都说了,这些天你只负责陪我就好了,好婉然,想个点子,咱们玩点什么吧,你看,我都把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拉来了,有他们在,咱们去打猎都没问题。” 凌霜格格明显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她得意的指了指身后,我才注意到,在她身后几步远处,胤禩和胤祯正并肩而立。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十三阿哥一直坐在我身边,怎么?回头一找,却人影都不见,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这几个人又是何时来的?脑袋里一团乱。
  “凌霜格格,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前几天怎么没见?”我终于找回了些思路,减少折磨的最好方法是提出问题,不给她想其他的时间和机会。
  “我呀?你猜。” 凌霜格格坐在了我面前,故做神秘。
  “猜不出来。”我摇头。
  “你当然猜不出来了,其实你们到围场打猎前,我阿玛就奉旨也到围场来,我呀,就乔装打扮,混在了一起来的队伍里,待到我阿玛发现时,已经快到围场了,就只好让我跟着了,厉害吧!” 凌霜格格说,“还告诉你吧,第一天围猎的时候,我也去了,真痛快,到处都是野兔、麋鹿,我还遇到了野猪呢!”
  “格格打到了野猪?”我一愣,也有些佩服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满洲女孩呢,能骑善射。
  “那——那倒没有,” 凌霜格格忽然变得有些吞吐起来,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层可疑又罕见的红云,眼角轻轻瞟向胤禩和胤祯站的方向。
  “没有?那后来呢?”我的心没来由的一紧,赶紧追问。
  “没有后来,喂!你到底和不和我去玩呀?” 凌霜格格却忽然变了脸,站起来,有些粗声的说。
  “可是,我好奇呀!”她的态度似乎更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我勉强笑着也站了起来,继续问。
  “那还用说,后来,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差点成了野猪的美餐呗,要不是八哥及时赶到,嘿……哎!”一直安静的站在一旁的胤祯忽然说。不过他的话没说完,脚上就被凌霜重重的踩了一下,于是,剩下的话就吞了回去。
  “叫你说!”一旁的凌霜咬牙切齿,外加摩拳擦掌。
  “我就要说,有些人一见到野猪,吓得连箭也射不出去了,还被马颠了下来,要不是八哥把她拉上马,又给了野猪一箭,热闹就大了——” 胤祯继续说,好配合着哈哈大笑。
  “你还说!” 凌霜有些急了,朝着胤祯就冲了过去。
  “别闹了,十四弟!”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出声的胤禩伸手拦下了绕着他追逐的两人。
  “八哥哥,你看他呀,就会欺负我!” 凌霜有些不依的抓住胤禩的手臂摇来摇去。
  “好了,我说他!” 胤禩对她微笑,语气轻柔的像在哄小孩子。
  “十四弟,凌霜是第一次下围场,就射到那么多猎物,实在是很了不起,她没有对付猛兽的经验,你怎么可以笑他。”哄完了凌霜,胤禩转头对胤祯说,语气虽然和平时一般的柔和,可听在我的耳中,却第一次觉得,不舒服。
  “是,我知道了,不笑她。” 胤祯似是强忍住笑,应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不如,八哥哥,我们今天还去围场好不好,今天你陪着我,遇到野兽也不怕,好不好嘛!” 凌霜的脾气来得快,去的却也快,这时的她,却又如小鸟依人一般,捉住胤禩的手臂撒娇起来。
  “这个……反正皇阿玛也说可以让你去围场,那就去吧。”
  “太好了!”
  胤禩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凌霜打断,她欢天喜地的拉起胤禩就跑,跑出几步了才回头说:“婉然也去,皇上说这几天你跟着我的。”
  “她不会骑马!”
  “不行,太危险!”
  两个声音却忽然在此时发出。
  “你们怎么知道?” 凌霜格格有些奇怪了看了看胤禩,又看了看胤祯,“围场有你们,又有侍卫,怎么会危险?她不会骑马?婉然!你不会骑马吗?”
  “是不怎么会骑,我还是不要去了。”我说,虽然我很想去围场里面见识一下,不过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怎么会?那就是会了,这就没问题了,一定要去。” 凌霜格格很果断了下了结论,当先拉着胤禩就走。
  我迟疑的站着,有点不知所措。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河水般泛滥成灾,这个时候,我只想一个人呆着,走走也好,什么都不做也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和心情。
  “既然一定要去,就去吧,没事,有我呢!” 胤祯靠了过来,轻声说。
  我微微抬头,他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眼眸闪亮清澈,里面仿佛写着“一切有我”的字样,却让我纷乱的心更加混乱和难过。
  前边胤禩和凌霜格格并肩而行,一个是一身天蓝色的衣衫,一个却是一身的火红,倒让我想起海上日出的情形,蔚蓝的大海,托起一轮娇艳的红日。
  那景象是多么美丽,不过,却只能远远的欣赏,因为海面太宽广了,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太阳娇艳却炽热,让人不能多靠近一步,所以他们的美,只能远远的欣赏,欣赏一下就好了。
  一步、两步、三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于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的扩大,胤禩,这就是我们命运的轨迹吗?曾经接近到几乎融为一体,却终究渐行渐远?
  “婉然,怎么不走?你站在这里,咱们被他们落下的距离可就越来越远了,你再不走,一会他们上了马,可就想追也追不上了。”被我忽略的胤祯忽然一把捉住我的手,拉起来就大步的赶了过去。
  一瞬的醍醐灌顶,是呀,一味的感叹命运,怎么却忘了,我站在这里,站在原地不动的话,我们的距离当然会越来越远,但是,如果我也大步的走呢?向着同样的方向,那么,即便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会立刻缩小,至少,也不会扩大,只要我快点,坚持住,那么,再遥远的距离,总会有归零的时刻。
  转头看了看身边这个正拉着我大步在后面追赶胤禩的人,胤祯,我不知道你刚刚的话究竟有没有更深的意思,也不知道你究竟察觉了什么,不过,无论怎么样,都要谢谢你,特别是今天,是现在。
  没有人能预测未来,虽然,我本来自未来,却依旧看不透前路,自己的也好,周遭人的也好,对于浩瀚的历史来说,我的,胤禩的、胤祯的,其他人的,我们的岁月实在只是弹指一挥间,历史只属于最终的胜利者。
  尽管我们的爱恨,也许不能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不过,山河日月都能证明,她曾经真实的存在过,这就足够了。
  未知的道路,未知的归宿,不过只要这一刻,我们是拥有彼此的,这一刻,也就足以永恒了。心念转动间,胤禩回过了头看我,目光里有很多很多,担心、怜惜、愧疚,还有千言万语……奇怪,这一刻我竟然可以从他的眼中读出这许多,而我回给他的,只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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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想过,我也有手持弓剑、纵马奔驰的一天,不过显然,今天就是这样的一天,被凌霜强行带出了行营,骑上一匹据说性格温顺的马,还没来得及细想,凌霜已经举起鞭子,狠狠抽在了我骑的马的屁股上,于是,这匹据说性格温顺的马,带着我疯狂的冲进了围场,并很快淹没在树丛、草丛和围猎的人群当中。
  闭着眼睛,凭感觉紧紧的趴在马背上,觉得自己好象在腾云驾雾一般,我这个号称倒着坐公交车都不晕的人,今天第一有了头晕的感觉,待到我这匹马终于呼呼气喘的停下了脚步,我勉强抬起头来,才有了一种惊恐过度,想大哭一场的感觉。
  身边传来了很清脆的笑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凌霜那丫头,其实不止她在笑,在场的除了胤禩和胤祯之外,随行的一众侍卫哪个不是憋红了脸,足见我刚刚的姿态是多么“动人”了,大概惟一让我安慰一些的,就是我还算没被马甩下来。
  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许哭,我告诫自己,多大点事,反正人不丢也丢了,学骑马,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算了,当交学费了。
  刚在马背上坐直,凌霜已经抢先开口了,她说:“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你真的不会骑马,没吓着你吧。”
  我飞快的瞄了她一眼,神情中可没看出她有半分的歉意,反而,有些暧昧不清的神采在闪烁,这种眼神,我很熟悉,只是没想到,会在一个十六岁女孩的眼中出现,该怎么说呢?那是一种糅合着嫉妒、报复、惩戒、幸灾乐祸、任性于一身的眼神,我忽然又有些庆幸她只有十六岁,如果她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可真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了。于是我只说:
  “格格客气了,开始学骑马总要有这样的过程,奴婢还要谢谢格格给的这个难得的机会呢。”
  凌霜格格“哼”了一声才说:“你这么说就好,我今天带了你出来,外一出了状况,还真不知该如何交代呢。”
  这一刻,凌霜的语气让我心头一紧,只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女人的心思缜密,感觉也通常比男人来得感性和敏锐,难道就如同我看出她对胤禩的心意一样,也察觉出了我的心思?
  我不想多想,只是觉得很可怕,好在,一个侍卫的声音打破了我们之间这种无言却渐渐绷紧的气氛,他说:“主子,那边有鹿!”
  “鹿!在哪里?”凌霜果然大为兴奋,拨马就准备跑过去,不过马从我身边掠过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忽然扭头对胤禩和胤祯说:“我们比赛吧,看谁先猎到鹿!”话音落下时,人已经在几丈开外了。
  胤禩和胤祯也只好催马跟上,前面有一个鹿群,此时受到了惊吓,四下奔逃,猎鹿一贯被看作整个围猎过程中的头等大事,不知道是不是跟逐鹿中原这个成语有些关系。
  大队人马很快便追逐着鹿群跑开了,被吩咐留下来照顾我的两个侍卫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在后面遥望,他们的品级不高,虽然常有机会来围场,不过这么没有太多拘束追逐鹿群的机会,却少之又少,因此两个人都流露出遗憾的表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于是我说:“你们也去吧,我跟在后面,没事的。”
  估计知道我不过个宫女,两个人本来就不太情愿留下,这会听了我的话,只稍稍犹豫的看了看我说:“真的没事吗?”
  见我微笑摇头,便也各自催马,跟上了大队,也难怪,这是被重重包围的围场,虽然有猛兽,不过也是个别的,人家想遇还遇不到,自然也不会那么凑巧叫我遇上,既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又何苦跟着我费力不讨好。
  见他们跑开,我也催了催马,小跑着跟在后头,开始还能看到前面的人影,不过过了一阵子,就渐渐看不到了。我承认,人的本性中,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东西,也许是自尊,也许是倔强,再也许是嫉妒吧,就这么在后面追了一阵子,当所有的人影都在视野中消失不见的时候,心里忽然很空也很失落。
  这里,现在又变成一片寂静的草场了,寂静到,一个人也没有,寂静到,草丛中小虫的鸣叫,落在我耳中,都犹如惊雷一般。忽然就很想家,很想那喧嚣的都市,很想抗拒这被遗弃的失落感觉。
  在几个大树前止住马,轻巧的滑落到地上,虽然我依旧不会骑马,不过下马的动作却自认为很优美,把缰绳栓好,找了块空地坐了下来,想起以前有人用草叶子做哨子,便也摘了一片,尝试着去吹,结果憋了半天的气,却没吹出一点声音。
  正在沮丧的时候,树上却有人发出一声轻笑。
  “谁?”我没动,只是大声的问。
  “你不害怕吗?我可能是坏人呢?”人应声从树上跳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一听便含着笑意。
  “只要不是野兽就没什么好怕的,何况,你一笑,我就觉得声音很熟了,十三阿哥。”我一边拔着草,一边回答他。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早晨才刚刚见过的十三阿哥。
  “真巧,一天中,两次在奇怪的地方遇到你。”他大咧咧的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我身边。
  “是够巧的,怎么说的来着,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不看他,只是点头表示附和。
  “婉然,你今天不太高兴呀,出了什么事吗?”他问。
  “没有呀,我今天不用当值,又能出来'放羊’,怎么会不高兴。”
  “放羊?你总能说出些新鲜词来。”他抓住了我的语病。
  “你怎么不去打猎,倒跑树上去了?”我赶紧转移话题。
  “树上风景好呀,要不要带你上去,我保证,在那里呆一会,你一定什么都不会想了。”他也拔了一片草叶,提了个建议。
  “不用了,我对上树没兴趣。”我赶紧表明立场。
  “是吗?那算了。”他说。
  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草,忽然记起我是会用毛毛狗编小兔子、小狗的,虽然是小时候的玩意,不过现在材料现成,倒可以看看自己是不是还记得做法。
  于是便专心的收集起周遭的毛毛狗了,胤祥坐了一会,见我始终再拔草,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再开口。
  然而,就在我几乎忘记他的存在时,身边却响起了很悠长的乐声,他用一片叶子,在唇边吹起了古朴却嘹亮动听的调子,我惊讶的看他,他却只是笑笑,继续吹着。
  这天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遭没有人经过,而我们就是这样坐着,我听他吹曲子,他看我用草去织兔子,小狗,静默无语,心却变得快乐而平静起来。
  “在笑什么?”大抵是看我笑地有些傻傻的,一曲终了时,他忍不住问。
  “忽然想起几句诗而已。”我缠紧了手里的草叶说。
  “什么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婉然,你是从哪里来的?” 胤祥忽然说。
  “什么?”我先是愣了片刻,接着就有点紧张,他怎么忽然这么问/
  “有时候觉得你真如天上的云一样,明明简单得让人一目了然,却又偏偏觉得不可琢磨。” 胤祥拾起一只我编的兔子,拿在手里反复的看着。
  “云?这个形容倒满有趣的,要能和云一样,在风中飘散就好了。”抬头看天,塞外的风比较大,天上的云走得飞快,看了一会,便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你很想离开吗?离开这里,离开皇宫?”他也学着我抬头看天,半晌才开口问我。
  “说不想,那是骗人的话,难道你不想吗?”我信口说出,却又不禁一愣,他是皇子,怎么会想离开这权利的最高峰呢?
  仓促间低下头,收回目光看向他,胤祥却只是看着我笑了笑,便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很久之后,才自言自语般的说:“也许有那么一天吧。”说罢,重又将叶子放在了唇边,悠然的吹奏起来。
  在我完成第五只兔子的时候,胤祥忽然站了起来,丢掉手中的叶子,然后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起来”他说。
  “干什么?”我奇怪的问。
  “你今天难得到围场来一趟,就这么坐着吗?当然是去打猎。”他笑了。
  “可我不会呀。”我固执的坐在地上,骑马的滋味并不舒服,还不如坐在地上,何况我也没力气开弓。
  “没人是天生会的,快起来,别耍赖。” 胤祥见我没有动的意思,索性弯下腰,拉住我的手臂,一把把我托了起来。
  “可不可以不去?”在他拉着我向我栓在树上的马走去时,我抓住他的衣袖,要求打个商量。
  “你是被凌霜那丫头拖出来的吧,什么都打不到,你不怕她回头嘲笑你?”解开缰绳,扶我上马,胤祥动作连贯得很,一副没有商量的架势。
  “好——吧,去就去。”一提起凌霜,我的确——有那么点不服气,不就打猎吗,没道理她行我就不行,“可是……”
  “有我呢,有什么好可是的。” 胤祥打了个口哨,于是一匹很漂亮的大红马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他翻身上马,身姿潇洒之极。
  要打猎,当然要先骑好马,骑马的技巧,胤祯也讲过,不过我不能很快学以至用罢了,毕竟我从来就没什么运动神经,又缺少练习。于是,胤祥又给我讲了很半天的方法和注意事项后,我才能慢慢的让马小跑。
  不过好在胤祥的脾气很温和,不会情急之下直接给马一鞭子让我被动适应,这让我原本的紧张也逐渐消失了。跑了一阵子后,一只兔子忽然草丛中蹦了出来。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胤祥抬手就是一箭。
  那是一只毛色雪白的兔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没有跑开,“不要”,我脱口喊出,很自然的拉住了胤祥的袖子,只是,那一箭依旧破空而出。
  我赶紧闭上眼睛,不忍看那血腥的一刻,感觉上,周遭的空气好象凝住了一般,直到胤祥温热的手轻轻附在我拉住他袖子的手上时,我才赶紧睁开眼睛。
  对上的,是胤祥有些无奈的眼神,我慌忙抽回手,低下头,却不敢看前面。只是呐呐的说:“对不起,我……”
  “我没射到兔子,你可以看前边的。”他有些好笑的拍了拍我的头,催马向前。
  “什么?”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胤祥的箭法可是出了名的好,怎么可能没射到?不过,他的确是没射到,因为我抬头时,已经看到他在马上一个潇洒的伏身,将地上的箭拔了起来,而兔子,早就没了踪影。
  “都是我不好,害你没射到。”我有些自责。
  “傻丫头。”他掉转马头回到我的身边,只是笑了笑,“一只兔子,射到不射到,又有什么关系。”
  “它会感谢你的。”我一本正经的说。
  “她?谁?”他停在我身边问。
  “兔子呀。”
  “你呀!幸好我没射到,不然,这会有人的眼睛可能就要变成兔子的红眼睛了。”
  “你才是兔子呢!”
  “不信?”
  “讨厌!”
  ……
  “回去吧,天要黑了。”一会后,胤祥说。
  “对呀,天都要黑了。”我猛然也注意到,不过我马上又想到,天已经要黑了,胤禩居然没有发现我不见了,也没有来找我,心不由一沉,一抹挥之不去的悲凉涌上心头。
  胤禩,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吗?原来,即便是把我丢在这样一个野兽出没的地方,你也毫不在意吗?
  回去的路上,我沉默了,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力气,虽然我知道,此刻在我身旁的人,不是胤禩而是胤祥,一个陪了我,照顾了我整天的人,我不应该这样,但是,我却控制不住我自己。
  快到行营的时候,我们牵了马,缓缓而行,一抹绿色却出现在我眼前,一个憨憨的好象木偶戏里给小熊配音的声音说:“婉然、婉然,你生气了吗?”
  “你……”我抬头,胤祥手里举着的,正是我白天编的兔子,不知他什么时候藏了一只,此刻正举到我的面前,晃来晃去呢。
  “还我。”我有点好笑的来抢。
  “抢到再说吧。”他一笑,也不骑马,扭身就跑。
  “还我!”我在后面追他,幸好满族女孩都是天足,在塞外穿的又是靴子,跑跑跳跳都不受限制。
  就这么在草地上追逐,跑了一段路后,汗一点点的渗了出来,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好象也一点点的蒸发了。
  正跑到来劲的时候,前面的胤祥却不知怎的,忽然刹住了脚步,猛的停了下来,我控制不住,一下撞在了他背上,“怎么了?”我问着,一面饶过他看向前面。
  
 
1月8日更新
  胤祥的前面,此时站着一个人,十四阿哥胤祯。
  “十四阿哥,你怎么在这?”还以为他们仍在围场尽情驰骋,不想,却站在这里,只是,我不喜欢胤祯此刻的神情,怒气冲冲,不,还不仅是怒气冲冲,简直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好象捉住了偷情的妻子一般,天呀,我怎么会这么想,他又凭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还知道回来。”他的脸绷得紧紧的,话好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你怎么了,这么奇怪,我当然要回来了,不然去哪里,天都黑了。”我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绕过他预备往大营里走。
  “别走,说清楚,你去那里了。”猛然间,手臂被胤祯大力的握住,力道之大,透过了皮肉,一直透到骨子里。
  “你怎么回事,放手呀。”我吃痛,忙用另一只手去推他,却发现,他早已不是那个我一用力就能推个趔趄的男孩了,我的力量于他而言,根本微不足道,但是我的挣扎却让他加重的力道,“好痛,你放手!”我说,声音里已经有了泪意。
  “不放,你快点说清楚,这一天去了那里,和谁在一起?” 胤祯不为所动,依旧强硬。
  “十四弟,放开手,你抓疼她了。”站在一旁的胤祥终于看不过去,上前一步说道。
  “我放不放手,是我和她的事情,与你什么相干,闪开。” 胤祯似乎更火了,猛的拖起我就走。
  “你放手,你吃错药了吗?”被他猛的一拉,我不由自主的向前跌去,又惊又怒,话已经脱口而出。
  “十四弟,你快点放手!”将倒的身子,被胤祥扶助,他坚定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放开婉然!” 胤祯急了,声音又拔高了几分,抓住我的手用力向自己身边带着,想把我拉过去。
  “你先放手”,胤祥的声音。
  “放开她,我说放开她!”如此近的距离,我几乎看到了胤祯额头上跳起的青筋。不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发火,丢下我去打猎的人是他,那么如今,不是该我火大才对吗?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冷而平静的对胤祯说:“放开我,别让我再重复同样的话。”
  与此同时,胤祥也说:“白天我看见婉然一个人在围场里,怕她出事,所以……”
  “你?你们!好,我放!” 胤祯盯住我的眼睛,我也瞪回去,过了一会,他忽然一摔手,“婉然,你——好!我白担心了你,傻子似的四处找你一天,天黑了,却连饭也不吃,站在野地里等你回来,你倒好……你说,你有心吗?”
  “你找了我一天?”我的心一阵,语气也不似方才生硬了。
  “好笑吗?我和八哥发现跟你的侍卫也来打猎,怕你出意外,马上回去找你,结果……”
  “好了,十四弟,人也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胤祯的话还没说完,蓦地,一个声音打断了他,我匆忙抬头,几步之外的树后,胤禩忽然走出。
  胤禩……我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天黑了,胤禩站的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那眼神,却让我的心里一片冰冷,他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就那么从我眼前,越走越远了。
  胤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祥,跺了跺脚,扭身也走了。
  当他们相继消失在夜色中时,我抬起了头,如果不这样,也许我就会控制不住我的眼泪,心里忽然一片灰冷,草原的夜空很美,视野也开阔,正是天大地大的感觉,不过,这一刻,我却觉得,天地再大,我却依然没有存在的价值。
  好象我只会做错事,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不是我该生存的地方,也许我伤了人,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千疮百孔,伤了、痛了、累了,才发觉,这里原来并没有我可以依靠的人,那么,我为什么会到这里?
  ……
  “婉然,你——还好吗?”感觉上过了很久很久,胤祥的声音听起来也好象来自很遥远的地方似的。
  “我?我很好呀!我怎么会不好。”我有点晕晕的感觉,好半天才调整好焦距,看向身边的他。
  “你脸色不太好,早点回去休息吧。”他有点担心的说。
  “脸色不好?”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那有,我不知道有多好。”
  “婉然,别这样。” 胤祥拉住我的手臂,制止了我前进的步伐,“大营在你身后,想哭的话,就哭吧!”
  “我为什么要哭?好笑,我为什么要哭?”我说着,人却被他带入了怀中,胤祥的胸怀很宽也很温暖,而我的泪,早也奔流而出,“我是个只会给别人找麻烦的坏蛋!只会把事情弄得糟糕!”我哽咽着说。
  胤祥轻轻拍了拍我,“谁说的?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善良的坏蛋,在别人最需要的时候,伸出自己温暖的手,心软的连兔子也舍不得杀死?”
  “……”我无语,却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我这是在干什么?还是前几天,康熙曾经亲口夸奖过胤祥,说他“精于骑射,发必命中”,但是,今天这个发必命中的人,却因为我,而空射了一箭;更不用说,在我情绪最低落的时候,还陪了我整整一天了。我有什么理由要把在别人身上受到的伤和痛,强加到他的身上?我真是个坏人。
  强迫自己止住眼泪,我退开了两步,尽量笑着说:“听你这么说,我看来还不是很糟糕。不过一天没吃饭了,实在要饿死了,还是快点回去吧。”
  胤祥没说什么,只是略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我,然后说:“听你这么说,我也有点饿了,走吧。”
  
  回到帐中,看到海蓝帮我留了点心,都是我平时喜欢的,玫瑰酪也好,酥皮饽饽也好,只是,拿起来,却没有一点想放进嘴里的欲望。
  进了八月,夜晚,塞外的风开始凉了起来,秋天,终究是到了,花开花谢,又是一年,不过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恐怕人却不同了。
  抱着膝盖缩坐在帐子的一角,我只觉得心里空空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是重复着他转身而去的画面,就这样离开了吗?这就是匪石匪席的承诺吗?伤心到了份的时候,反而不觉得心痛了,只是眼泪却一直在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滚落在衣襟上,如果不是海蓝回来的脚步声惊醒了我,怕我要这样一夜也说不定。
  我不想让海蓝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所以我用最快的速度抓起一边的被子,躺了下来,把头蒙在被中。
  感觉上,海蓝走到了我身边,看了看我,不过大概以为我睡了,便悄然退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听到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喃喃的说:“婉然,你比我有福气的多。”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福气指的是什么,不过我想,她此时也是满腹心事吧,不然也不会一夜夜的辗转难眠,只是,这一刻,我却无力为她做什么,就如同,此刻,我连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一般。
  睁着眼睛到了后半夜,渐渐觉得身上酸痛起来,最后便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只是睡梦中,依然觉得眼泪在不停的从紧闭的眼中流出。
  第二天清晨,挣扎着起身,却觉得身上竟然无处不酸痛,眼皮也微微的肿了起来,想到凌霜说的,这几日都要我跟着她,心里便更不舒服起来,正想着抢在她没来找我之前,先去康熙那里躲避一下,却不曾想,刚刚掀开帐篷走出来,就看到了她放大的笑脸。
  “我说她今天会躲出去吧,你们偏不信,怎么样,这么一大早出来,总不是要来找我吧,婉然?”凌霜的声音今天听起来也刺耳得很。
  “格格别拿奴婢开玩笑了,奴婢还要去前面伺候呢。”我强笑着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八贝勒和十四阿哥。逆光,看不清两个人的神色,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估计此时,他们也不想看到我吧。
  “婉然,昨天不是和你说了,这几天,皇上特许你陪着我玩吗?你年纪不大,记性怎么这样差?还没问你呢,昨天一整天跑哪里疯去了,回来时也不见你的人影,我可真担心你外一不见了,回头皇上那里,没办法交代。”凌霜拦在了我面前,继续说。
  “奴婢天生愚笨,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跟着格格只会扫您的幸,不如,另外找人来陪您吧。”我尽量谦卑的说。
  “别一口一个奴婢的,在八贝勒和十四阿哥面前,你都不是奴婢,何况是我了。不是说过,以后要做朋友吗?别不理我呀,大不了,今天咱们不去打猎了,就骑马四处走走,我保证,今天一定慢慢走,来嘛!”不再理会我的意见,直接拉起我就走。
  这格格的脾气上来了烈火一般,我自然不能再推脱,照旧是骑了那匹马,跟在她身后。
  今天胤禩和胤祯都很冷漠,两个人骑马走在凌霜身侧,却只听见她一个人在唧唧喳喳的说着什么,也真难为她了,自言自语也说的如此高兴。
  不过,其实一众人中,最难受的那个人却是我,胤禩的脸色很平和,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不过,他的眼睛里,却平淡得一丝风也没有;胤祯则干脆是板着一张脸,神情说不出的严肃。不过他们倒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选择了漠视我,即使偶尔视线从我脸上路过,也是一如看到的只是空气一般。
  随行的侍卫跟的比较远,加上昨天有两个人因为我受了罚,这会在背后,正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我,不必回头,都觉得火辣辣的,看来,昨天,真是得罪了他们。
  总之,今天空气中伴随我们的,始终是一种很尴尬的气氛,过了一会,凌霜终于说:“让你们跟我出来玩一会就那么难受吗?一个个阴沉着脸,我又没欠你们什么。”
  “谁说我们难受了?不过是不太适应这么慢慢的走罢了。”隔了一会,胤祯有点懒洋洋的接了口。
  “也是,不如,咱们赛一回吧,就到前面,输了的,一会负责烤肉。”凌霜听了,忽然又来了兴致,“八哥哥,你也一起。”
  “好。” 胤禩回答的很爽快,三个人便各拉了马,站成一起。
  “那不是又丢下婉然一个人了,还是一起吧,反正路又不远。”凌霜忽然又回头对我说。
  “我就不必了”,我赶紧说,笑话,就我这两下子,还是少玩我了。
  正想着后退,马却偏偏不解人意,叫它退,却偏偏凑上了两步。
  “我说一、二、三一起开始!一、二、三……”凌霜高声说,数到三的时候,却冷不妨,马上一个回身,长鞭一伸,直奔我这匹笨马而来。
  我匆忙伸出手臂,想拦住那马鞭,却那里挡得住,只“啪”的一声,我的手臂便如同被热铁烫过一般,一片火辣的疼痛,与此同时,鞭的余势,也狠狠的扫到了马的身上。
  感觉上,我的马几乎是立刻窜了起来,然后疯子似的,认准一个方向便猛冲了出去。
  “婉然!”
  “天呀,婉然!”
  几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却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身子随着马的奔跑而凌空,我很想用力抓住缰绳,可是错过了四顿饭的人,又有多少气力呢?
  我不知道马究竟是如何停下来的,睁开眼睛时,只看见眼前,胤禩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然后看向他的手,被我的马缰绳磨得破了皮,流着血的手。此时我已经是半挂在马上了,估计再有几步,骑马就变成被马拖了。
  “婉然!”他轻轻叫我的名字,轻轻扶我下马,早晨冷漠的眼神终于消失了,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惊魂未定。
  “胤禩”我的声音几不可闻,这一刻,我只想靠在他怀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可是,身后急促的马蹄声,换回了我们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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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
  那天傍晚,凌霜格格和她的父亲和硕额驸明尚一起去见了康熙,不过说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了,我知道的,只是康熙叫海蓝带了外伤的药给我,同时命我好好养伤,不必再去凌霜格格那里了,伤好之前,也不必去御前当值。
  
  那一鞭的轻重,由于没有比较也说不出来,不过总好过板子,用药涂了两三天便愈合得差不多了。傍晚照旧去小河边闲坐,却遇到了十三阿哥,彼是,他低着头,手里正忙碌着,我走近了也没察觉。
  
  “在做什么呢?”我奇道。
  
  “没什么。”看到我来,他有些不自然的预备将手中的东西藏起来,先把手放在身后,可是我却正站在他的身后,于是又把手拿到前面,可是还要转身看我。
  “什么宝贝呀,没处藏的。”我开玩笑的笑他,不知是不是此时夕阳的关系,他的脸上,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其实也没什么,给你看吧。”见我笑他,他自己也忍不住好笑,摊开手来给我看,却是几根毛毛狗,已经快织成一只兔子了。
  “原来是这个,”我找了块地方坐下,“神神秘秘的,不过你怎么会编?”
  “我呀!看一些人编了一整天,想不学会都难了。”他调侃的说。
  “哈……笑我,我编是因为我没有别的可以干,别告诉我,你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干。”顺手也抽了几根草,开始编织。
  “说对了。”他笑,站起来伸了伸手臂,“你这么喜欢编,这个也给你,和你的那些做个伴好了。”说罢,便自走开了。我看了看他编的,还别说,手工很精致了,只怕比我编的还好些。就这么一当误,忽然就没了兴致,手里那个才刚有了模样,手一松,便散了。
  
  待到重新当值,已经是回到宫里的第二天了。
  宫里人事照旧,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趁康熙午睡的功夫,我们一般当值的宫女聚在围房休息,喜欢零嘴的,就吃自己的点心,喜欢磕牙的,便说些宫里的新鲜事。
  在我没进来之前,我隐约的听了,她们正说着我是如何任何被抽了一鞭子,房里的人有一大半这次并没有跟去,听的自然起劲了,而说的人,更加是活灵活现,仿佛那鞭子本不是凌霜格格抽的,抽我的人,正是她一般。若是刚来那会,有人在背后这样嚼舌根,我只怕早按耐不住,冲进去给她点颜色看看了,不过如今,我也只能一笑,嘴长在别人的脸上,爱说便说好了,说够了,自然便有淡忘的一天,若是和他们一般见识,便没完没了了。
  在外面少少的兜了一圈,果然,再回来是,话题的主人就变了,这次说的,却是四贝勒新娶的侧室。
  我进去的时候,籽言正说着那天看到那个新福晋进宫来请安,“你们猜,她有多大年纪?”见众人都看过去,连一进门的我也正看着他,籽言有些嘲讽的说:“听说虚岁才十三,长得又矮又小,乍一看,就如同十来岁似的,模样也一般。”众人点头,附和了两句。其实人人心里都明白,籽言和我们不同,她父亲的官职高,如今圣眷正隆,她的心也自然高了。如今看了不如自己的,却能进四贝勒府,心里不平衡也是有的,所以春景也不约束她,忍她发几句牢骚也就是了。
  找个位置坐下,我悄声问海蓝,四贝勒的新福晋是谁家的,我来晚了,也没听见。
  海蓝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籽言却说:“难得你倒对这个敢兴趣了,也是个有心的。不就是凌柱家的丫头吗,钮祜禄氏,不过可不是什么福晋,正经连侧福晋也没混上呢,不过是个格格。”
  钮祜禄氏?好熟悉的姓氏呀,天呀,我猛然记起,乾隆的生母,可不就是钮祜禄氏吗?今天籽言眼里一个没发育的小孩子,竟然是未来的皇太后,不知道到了未来的某一天,籽言会不会后悔今天自己说的话。
  
  康熙四十三年,看来注定是喜事连连的一年,十月,康熙带着太子和十三阿哥巡视过永定河后刚刚回宫,指婚的旨意便接连的发了下去。
  这几道指婚的旨意,恰巧都是我当差的时候发的,“今以栋鄂氏女作配皇子胤禟为福晋”,“今以完颜氏女作配皇子胤祯为福晋”。两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决定了两个女孩未来一生的命运。
  与是九阿哥有了嫡福晋栋鄂氏,接着十四阿哥也有了嫡福晋完颜氏。
  那天胤禟进宫谢恩出来时,我正巧在外面碰到,连忙上前行礼,“奴婢给九阿哥道喜了。”
  “道喜?何喜之有?”他反问我。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难道不是人生一大喜事吗?”我奇了。
  “这么说,就算是吧,可惜你在宫里当着差,不然,倒可以请你喝杯'喜’酒去。”他很狂放的说,不知为什么,格外加重了个喜字。
  “什么叫就算是,都听说栋鄂氏是两白旗里出了名的美女,别人盼都盼不到的福气,在您嘴里,怎么就听着不对味呢。”我白了他一眼,有点替他未来的福晋生气。
  “出了名的美人,那又怎么样,爷府里还缺美人吗?” 胤禟却有些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正待再说什么的时候,旁边却忽然有声音说:“九弟!”
  我们一起向后看,不知何时,前面不远处站了一个人,石青色的补服,在风中飘动,真是,好久没见了。
  “八哥?你来的正好,可请完安了?我同你一起回去,好好喝一杯。” 胤禟不再理我,大步走了过去,胤禩的目光从我脸上划过,微微停了停,却终究转身而去。
  风此时却正从四面八方吹来,我不禁哆嗦起来,真冷,刚入冬,竟然就如此冷了。
  清宫的大婚在傍晚举行,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婚礼不在白天开始,不过这个问题,暂时没有合适的人能够回答我,也只好做罢了。
  这几日,围房里的话题,便是围绕着两位皇子的大婚展开的,我虽然不曾留意打听,却也听到了不少。
  嫁给皇子,而且是嫡福晋,这对于同样是绣女出身的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刺激,八旗的女孩子,大多数人心里都有这样的一个梦,如今皇帝的年纪一天天的大了,而皇子们却正青春少年,虽然太子早定,不过最后一天没到来之前,依旧是人人都有希望。像是最近的话题人物九阿哥,他的生母宜妃,二十几年来恩宠不绝,这在后宫,本来就不多见。再像是十四阿哥,这几年,康熙对他的喜爱是日益明显起来,前面尚且有几个哥哥没有娶福晋,他却已经热闹的办了两次喜事了。皇帝的喜爱,便是宫廷的风向,风今天是朝那边吹,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出乎我预料之外的,还是十三阿哥胤祥,在这样的特别日子里,竟也被含蓄的提到,他还没有福晋,连侧福晋也没有,不过既然十四阿哥已经办了两次喜事,他也没道理总这么拖下去。最近一两年,康熙对他的宠爱是人人看得到的,江南也好,塞外也好,只要皇上出巡,身边必定出现的两个人,便是太子和他,也难怪大家会这么想了。
  进了十一月,天气果然一天冷似一天了,而且一直没有雪,气候就干燥得很,一连几日,早晨醒来总是觉得喉咙干干的,人也倦怠起来,除非当值或必要,否则我便不再出门,只一个人窝在屋子里,手里拿着绣活,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
  最近我依旧在绣枕套,从前那个旧了,我怕再洗几水会破,有时候晚上醒来,抚摩着上面细密的针脚,人常常会恍惚起来,原来在怎么精致美丽的物件,也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当初的明媚鲜艳,到了如今,又怎样呢?
  
  再见到胤禩,已经是除夕夜,乾清宫的家宴上。
  皇帝的家庭和寻常百姓的不同,这种合家团聚的场面,除了一年中几个重大的节日外,平常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不过虽然说是家宴,不过这些皇帝的家人们还是要尊守该有的礼数,康熙皇帝入宴,中和韶乐作,乐止时,贵妃为首,行一拜礼。然后才能各入座进馔。康熙进酒时,贵妃以下还要出座,跪,行一拜礼。
  看着殿上忙着跪拜的人群,我真的觉得很累,这么折腾着吃一顿饭,要是能吃饱才怪,纵然面前摆的都是山珍海味,一想到这些繁复的礼节,想必也就没什么胃口了。
  就这一刻,我就觉得皇帝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纵然富有四海,却连最简单的亲情也被处理得如此格式化,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值得眷恋的。
  既不当着差使,也懒得站在这里,瞅准了殿上一个觥筹交错的间隙,李谙达比了个手势,我和今夜不必当差的宫女们,便悄悄退了出来。热闹看过了,原来,也不过如此。
  临出来的时候,眼光却还是不争气的飘了过去,他在众阿哥中间,我却依然能够一眼便看到,明明距离很远,明明他们兄弟的服色相同,按照常理,我该多看几眼才能发现不是吗?但是,真的只是一眼,只是匆忙的一瞥,我便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只是他。
  目光微微停留,他正在和一旁的谁说着什么,虽然正对着我的方向,却没有看过来。前面后面都有人,我不能停留,心却忽然伤悲起来。
  是这样的日子,人本来就很脆弱吧,脆弱到因为这样的小事,想到很多很多不相干的,像是春末零落于地的花瓣,像是我那只用旧的枕套,像是……
  出来的时候,外面预备燃放的焰火早已准备好了,宫里的女孩子也一样是爱玩爱热闹的,每天拘着已经难受坏了,难得这样一个日子,可以稍微自由些,殿前的位置是一会皇上、各宫的主子、阿哥、公主们站的地方,不过其他的边边角角,还是可以站的,所以人群很快的便散开了,大家自去找一个一会能看到焰火的位置,平时肃穆的宫廷,难得今天却也有了欢笑的声音。
  看焰火也曾经是我最喜欢的,绚丽的焰火自然也不是随时都能看到的,只有重大的节日的夜晚,全城的人几乎全部从家了走出来,向市中心的集中燃放点聚拢。小时候拉着父母的手,长大了拉着两个表妹的手,在拥挤的人流中,一路走一路惊叹着,那漫天的花朵,瞬间的璀璨,永远刻在了脑海深处。这样的风景,是该有最亲最近的人在身边时,才能体会到各中的快乐的,而此时,不过徒增伤感罢了。
  一个人回到属于自己的屋子,也不点蜡烛,只是摸黑爬到床上,把自己埋在被中,心里却孤独的只想大哭。
  不过我终究还是没有哭,而是一个人坐着,窗子上,一阵阵的红、紫、绿等等的颜色掠过,焰火已经开始燃放了。新的一年,竟然就这样来到了。
  那一夜,我没有栓门,直到天明,我从朦胧的睡梦中醒来,才忍不住嘲笑自己,这究竟是在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等待的,是多么不现实的梦,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梦下去?难道只因为这个?
  摊开手,温润的和田白玉安静的躺在那里,不必再看,匪石匪席,那四个字,早已经刻在了心底,仿佛还是那一年,正月初一,下了好大的雪,他穿了件簇新的马褂,上面绣着水天一色的花纹,衬着一件小貂皮的外氅,头上戴了顶一色的红绒结顶的暖帽,就那样的站在门前。
  一直以为,爱情会如我梦想中一般火似的轰轰烈烈,却不曾想过,原来也可以这样的如水般轻柔,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深陷其中,原来,有关他的点点滴滴,虽然早已是沉年旧事,却如同刚刚才发生过一般的清晰,没有刻意的记录,却是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影象。
  这是,爱情吗?一个人的心动、心痛,也是爱情吗?
  茫茫人海,我一眼便认出了你,只是,胤禩,你呢?你能找到我吗?你找到的,会是我吗?
  
  这天傍晚,隐隐的胃痛提醒我,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笑话,民以食为天不是吗?我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而在新年的第一天里饿肚子呢?这样的兆头也不好,要吃饭的,还要吃好的。
  在御膳房里找了些喜欢的食物,用食盒提了,一路往回走,路过围房时,正想掀帘子进去,却听到里面人正说:“真的啊,八阿哥那样的好脾气,要是这位入了府,可不知受不受得了。”
  “就是、就是”。
  “你们知道什么,当时皇上一说的时候,八阿哥可是高兴的不得了,马上就离座上前谢了恩呢。”
  “真的?”
  “那还用说!”
  “哎,到底是凌霜格格有福气,这么多阿哥里头,谁不说八阿哥最能干、脾气最好……”
  “你们这帮丫头,平日里说过多少次,不许背地里说主子的事情,就是不长记性,多咱出了事情,后悔可也迟了,还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春景的声音却在此时忽然传了出来。
  屋子里明显静了一下,虽然立刻就有人说:“好姑姑,这会子,我们也不过悄悄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吧了,那里就出了事情,大年下的,别这样,我们不说也就是了。”
  “拿你们没办法,反正你们横竖谨慎着,祸从口出,赶明我出去了,也就不和你们生这份气,担这份心了。”还是春景的声音,她今年够了岁数,要放出去了,只等年后,便可以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在伸手推门时,发现手里竟然还提着个食盒时,却着实愣了一阵子,竟想不起,这东西是何时到了手上的。心里只是空空的,却很想大笑一场。
  
 
1.20
  这就是我的康熙四十四年,在正月的第一天,我失去了一个我爱的人,也许不能说是失去,从未得到又说什么失去,胤禩不会是我的,这在一开始我就明白,不过我实在高估了自己,以为可以在该放手的时候潇潇洒洒的放手,而今才明白,感情,是一件不能想当然的事情,放手也需要勇气,而我,此时却没有这样的勇气。
  我很爱他,这爱不仅超过他的想象,恐怕也大大超过了我自己的想象,但是,我却已经没有了爱的权利和说爱的机会,他已经属于别人了,我可以不介意他是不是有妻子,却不能不介意他的心。
  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的心里,真的有我的存在吗?如果有的话,那么十几天过去了,为什么他不来找我,也没有只字片语?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无论怎样,匪石匪席的承诺依然不会改变,也许,我要的真的已经过分了吧。
  我开始害怕当值的日子,害怕同胤禩偶然的相遇,甚至更偶然的目光碰触,我不能看他,也不敢看他,人只在失去的时候,才明白拥有的珍贵,于我来说,就是直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早已逾越了自己最初的设想。而同时,也发现,他对我的爱,却远远没有我想象的多。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了,便如同毒草一样,在心的四周蔓延,让我痛苦得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胤禩是如何想的,他爱我吗,或者说,他曾经爱过我吗?不过这个问题,我想,也许这一生我都不会去问,我终究也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我宁愿相信自己的自欺欺人,也不愿面对现实的答案。
  当相见不如不见时,一连十几天,我开始尽可能的避免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当值的时候,就站在康熙身边寸步不离,不当值的时候,就呆在屋子里,将门从里面插好,我不知道自己在躲避什么,但是现在,我却真的希望有乌龟一样的壳,将自己完全的藏起来。
  好在,康熙决定再次南巡了,这次随扈的队伍里,只有太子和十三阿哥,这让我大大的松了口气。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药物,古代交通工具不发达,去一躺江南,来来回回,怎么也得一两个月,不知道用来忘记一个人是不是足够,不过值得尝试一下。
  出发的前两天,清晨起身时觉得精神不错,便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兴起时,握拳对自己说:“加油、加油,加油司徒晓!”这本是从前我常常做的动作和常常说的话,此时猛的冒了出来,却吓了自己一跳,司徒晓,此时镜里的人,还是当年那个既来之,则安之的司徒晓吗?
  二月的天,依旧微寒,不过心里却似忽然有了力量,披了件棉衣,小跑着出去,打了凉凉的井水回来,掬了一捧拍在脸上,那清冷一直从皮肤渗透进去,忍不住抖了抖。
  去外面转了一阵子,才端了自己的晚膳回房,许多日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出门的时候,没有在门上加锁。
  回来时,胤禩正坐在我的屋中,虽然心里早隐隐的有了预感,此刻,却仍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五味俱杂,酸、甜、苦、辣、咸,一时全涌了上来。
  回手关上门,却不想再走近他一步,只是背靠着门,问他:“你怎么来了?”
  “这些天,你把门锁得死死的,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今天,我以为,你愿意听我说几句了。” 胤禩站了起来,却只在原地,“你想听我说吗?”
  “说吧,你想说什么?”
  “皇阿玛给我指了婚,几个月后,我会迎娶凌霜。”这是他的第一句话,我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认识凌霜好多年了,虽然她有的时候很任性,不过,人也很真实,没有心机,我想,她会是一个好妻子。”这是他的第二句话,我的手微微握紧,借以控制我的情绪,他要说什么?
  “然后呢?”深深的吸了口气,我马上问,惟恐停顿的时间长了,我这十几日里,好容易积攒的勇气和信念又会烟消云散,我爱他,但是,这爱也是自私的,只有在得到同等的回报时,我才会拿出自己的真心,否则,我宁愿将那爱同心一起,在无人处砸成片片飞絮,随风飘散,也不会任人随意践踏。
  “她会是一个好妻子,而我,也会成为一个好丈夫,所以,对不起,婉然,今天之后,我不会再见你,以前有什么让你误会的,我道歉。”这是他的第三句话。
  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很轻,但很清脆,我该哭吧,因为心已经碎了,痛到不再觉得痛,不过,我却反而笑了。
  “我没有什么误会的,婉然不过是奴才,当不起贝勒爷这样的话,回头贝勒爷大喜的日子,奴婢大概不能出宫去给您和福晋道喜,不过还请爷看在奴婢也曾经服侍过良妃娘娘的份上,赏点喜酒,让奴婢也沾沾喜气。”原来在这个时候,笑着说话要比痛哭流涕更让人觉得心痛得畅快淋漓。我尽量让自己平静的看着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是礼貌不是吗?为什么他的眼中,有那么多我不懂的东西?不过,懂或不懂都不重要了,从今而后,我不必再懂他,不是吗?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那我也该走了。”说完这第四句,他终于朝我走了过来,我退开两步,推开了房门。
  “对了,那块玉佩……”在将要出门的一刻,他忽然停住脚步,玉佩,是呀,我还留着它做什么呢?
  放下手里的食盒,我飞快的进屋,故意打开柜子,其实玉佩一直就在我的身上,不过,此时,我却不能让知道,身后有了遮挡,我迅速的取出荷包里的玉佩,停了会,才转身。他依然安静的站在门口,灌进来的北风让他的衣袍的飘了起来,不知是什么缘故,他的脸竟然那么白,好象比这玉佩更白得透明。
  “给你。”我伸出手,他也伸出手。眼前白影一晃,接着,是清脆的一声落在耳中,我松开了那块玉佩,在他将将触及时,于是“匪石匪席”,就此一分为二。
  我僵硬的站在那里,看他伏身拾起那两块碎玉,再看着他一点点从我眼前消失,就此消失……
  
  这次的江南之行,虽然在时间上充裕了很多,不过沿途很少在城镇停留,感觉上,倒像是大半的时间都是在船上度过的。
  在船上的日子,绝对是憋闷和无聊的,若是平时,大概不要几天,我就已经抓狂了。不过这次却不同,现在比起其他的事情来,我更渴望安静,一个人发呆也好,做点什么也好,耳边都最好不要有人聒噪。
  这期间,十三阿哥来过两趟,不过看我懒懒的,十问九不答,也就不再来了。在一些年后,我想起自己那时的冷漠,依然觉得愧疚,不过当时,我真的觉得,只要多听一句话,多说一个字,自己的忍耐就会全部消失,进而崩溃。
  勉强挣扎到了苏州,人已经瘦了一圈,每天却依旧没有什么饿的感觉,看到吃的,只觉得厌烦。
  江南的三月,和我过去很多年记忆里的三月,是如此的不同。江南的三月,温柔而多情,不过我却无心细赏这里的美景,因为一年一度的万寿节到了。
  虽然不比在宫里,不过康熙的生日依然办得热闹惊人,江宁巡抚、江苏织造、苏州知府全权负责万寿节的准备工作,不仅准备了精彩的节目、设万寿道场,还发动百姓设黄幡恭祝万寿,加上全国各地官绅进献的应景吃食、书画、古玩、瓷器等源源不断的涌来,行宫里一时人来人往。
  据说,康熙皇帝只接受了部分的寿礼,不过到了我这里登记时,已经是写字写到手软了。
  我的字依旧丑得不敢见人,白天记了下来,晚上还要找人誊写,放眼行宫上下,会写而且写得好的人自然到处有了,不过我能劳驾的,却只有一个人。
  胤祥的字写得很飘逸、洒脱,其实我不大能分辩出字的好坏,不过是凭一种很直观的印象,只要不是草书,好与坏,在我看来,还是挺明显的。
  拿着我胡乱的涂鸦,站在胤祥的门前,我却有点犹豫,前几天挥苍蝇一般的赶人家走,如今又厚着脸皮来求人,不论是看着还是说起来,好象都不是那么回事。
  就这么一时作势要敲门,一时又犹豫的退下来,折腾了一会,胤祥屋子里的灯却忽然熄了,天呀,我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一个个类似墨团的文字,外一明天康熙心血来潮,要看看礼单,难道我就拿这个给他老人家过目?
  不管了,睡了也要敲起来,我心一横,咬牙上去猛的敲了两下。
  真的只敲了两下,当我第三拳挥向胤祥的房门时,门已然支的一声,开了。
  用力过猛的我,晃了两晃才站稳,门里的胤祥,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怪了,不是都睡下了吗?怎么他睡觉都是穿着整齐的外衣吗?
  “你没睡吗?”我有些奇怪的问。
  “本来是要睡了,不过不知是谁,在我门前转来转去的,若是要进来吧,却偏偏不敲门,既是不要进来,却又偏偏不走。我正打量是谁呢?原来却是你。” 胤祥笑笑说:“天也早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
  “原来你是故意的。”我有些生气的嘟囔,不过却不得不笑着对胤祥说:“是有点事情麻烦您。”
  “说来听听,究竟有多麻烦。难道你把什么贡品打碎了?”他猜道。
  “我那有那么笨。”有些生气立刻反驳。
  “那是什么?”他也不恼,只是笑笑。
  “这个,能不能麻烦您帮我重写一份?”我拿出那几张写满“墨团”的纸。
  “这是——贡品登记的目录?怎么会让你写这个?” 胤祥看了半天,才艰难的分辨出我写的字,也难为他了,简体字和繁体字的差异,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竟然这样也能看个大概。
  “本来是不归我管的,不过昨儿什么人进了几件古董,皇上看了心里喜欢,要随身带着把玩,又说这次的玩意留下的都好,叫不必交到内务府去,只叫我登记了再给李谙达收起来就是了。”我说,不知是不是这几天吃的太少,营养跟不上,站着和他说了这几句话,被风细细的一吹,人竟然有些摇摇晃晃的。
  
 
对话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最近一直没更新,不过,今天(2月1日)晚上,一定更新!!!
  有些事情,在后来回想起来,不能不感慨,好象真的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一般,偶然的巧合,往往会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那天胤祥帮我重新抄好了那份贡品目录,不过康熙想起来要看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份,返回京城的路上了。
  这次御驾没有直接返回京城,而是取道江宁,谒明孝陵。
  明孝陵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与马皇后的陵墓,清朝却是取明朝而代之的,所以当我听说康熙要去祭拜时,心里非常的疑惑。
  正式谒明孝陵的日子,随扈的皇子、大小官员一律随行,康熙三跪九叩,规模和仪式应该一点也不比谒清孝陵差,我混在人群中,一路走着,却被一块石碑吸引住了,上面只有四个字,跟在康熙身边这几年,对康熙的字再熟悉不过,“治隆唐宋”这四个大字,分明是康熙的御笔,我想,大概是说朱元璋的治国方略超过了唐太宗和宋太祖。
  朱元璋的治国方略是不是超过了唐太宗和宋太祖,我实在是不知道,不过他大杀功臣的做法,却比宋太祖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明朝在历史上,也绝对不是什么强盛的时代,自然,站在这四个大字之前,我未免有些好笑,不明白康熙究竟尊重和推崇朱元璋的哪一点,以一个皇帝而言,只怕康熙做的更好一些不是吗?
  这个疑惑,几乎是直到离开明孝陵时,才得以解开。从明孝陵出来时,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的百姓和士子,没有官员的统一指挥,却跪在地上山呼万岁,我几乎忍不住要拍有拍自己的脑袋了,竟忘记了江南一直是反清复明各种活动的根据地,谒明孝陵只是一件小事,不过通过他传达出的意思却是深远的,难怪后人要说康熙有雄才大略了,他这招笼络民心的政治秀,远比八旗的铁蹄来得更有效也更轻易。看来,所谓的帝王之道,真的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离开江宁后,依旧是走水路,虽然康熙沿途要视察河工,不过比起在岸上的日子,水上的日子显然更清闲些。
  于是这日,康熙看了会子书之后抬头,对站在一旁的我说:“婉然,拿你先前记的贡品目录来朕看。”
  我应了一声,连忙回舱里取。却在返回的路上,迟疑了起来,当初求十三阿哥写的时候,是因为身边实在没有能替代的人,当时也是存在侥幸的心理,想着康熙未必就会看这个,所以没有仔细推敲,不过现在想想,却总觉得有些不妥,至于究竟是那里不妥呢?一时却也说不清。
  就是这略微迟疑的功夫,李德全已自前面过来,看到我便说:“婉然,快点,皇上等着呢。”
  
  有些忐忑的呈上了贡品目录,看着康熙接过来翻开,觉得心跳都似乎不那么正常了,小心的瞧着脸色,倒也和平常一般,却也不敢就掉以轻心了,直到康熙看到最后一页,又轻轻合上,我才在心里长出了口气。
  不过康熙却没有急着放下那份目录,反而是一手拿着,一边吩咐李德全,“那两只成窑把碗收在哪里了,取来,晚膳上用。”
  李德全急忙退出去吩咐人找,这当口,只有我一个人在御前,虽然当差的日子久了,早已不似最初的紧张,不过今天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不那么得劲。
  不过,康熙却没说什么,待到李德全回来时,轻轻的将目录的小册子往书桌上一放,随手又拿了一本书,慢慢的细翻起来。
  四周的空气重又恢复为宁静,只有伺候茶水的宫女不时的上前换上热茶,却安静轻巧的连一丝声音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之后,才忽然说:“婉然,你进宫几年了?”
  “回皇上,四年了。”我一激灵,赶紧回话。
  “想家吗?”康熙放下书,似乎很有兴致的看着我,又问了一个问题。
  依稀记得,刚刚进宫的时候,良妃也问过我一个同样的问题,当时,我的回答是“不想”,因为家对这里的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汉字而已,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家也只是一个字,不是吗?
  不过今天,我却说:“想,奴婢想家,不过奴婢进宫之前,家里人告诉奴婢'要尽心尽力的服侍好皇上,不要想家’,每次奴婢想家时,一想起这句话,便不那么想家了。”
  “是吗?”康熙一笑,“这话是谁对你说的呀?”
  “是奴婢的阿玛。”说到阿玛两个字时,我格外的小心,害怕诸如老爸,爸爸之类的词冲口而出,给已经够麻烦的自己再找一次麻烦了。
  “阿哈占?你阿玛,朕记得是阿哈占吧?”康熙问,不过到了后面,语气已经是肯定了。
  
  和康熙短暂的对话,因为京城刚刚送到一份密奏而告一段落,奏折上写的什么自然是不得而知,不过那天,康熙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却是真的。
  京城的密奏,似乎什么事情一旦跟京城联系到一起,就会马上让人想到皇权,偷眼打量康熙坐的宽大的龙椅,虽然眼下是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虽然此时我们身处的,不过是一艘并不宽阔的御舟,不过这椅子,依旧奢华得惊人,也难怪了,这样人间至极的权势和富贵,又有谁人可以不为所动呢?
  得到和付出总是成比例的,原来皇帝也不例外。
  站着和坐着比较,最大的好处就是看到的要稍稍多一点,就在这一天,我看到了康熙发辫里,隐隐的银丝。
  当自己的儿子也不值得相信的时候,这个世界上,真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即便是坐拥天下,终究也不见得就有乐趣。
  书案上的密奏,到了傍晚就消失无踪了,康熙的脸色也恢复如初,不过太子和十三阿哥来请安的时候,我注意到,皇帝脸上,一闪而过的惆怅。
  几天之后,御舟照旧在两岸数不清的纤夫们辛勤的汗水下,缓慢的前行,康熙四十四年闰四月,虽然在一点一点远离南方,不过气温依旧很高,午后,我站在康熙身边不远处,努力的对抗周公的召唤,不过效果不大。每天明明是皇帝午睡的时间呀,怎么今天例外了,咬了咬嘴唇,我尝试着将目光移向外面,其实为了安全起见,这里没有敞开的窗子,进出的地方也有纱帐,不过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两岸的片片新绿罢了,大约是我太困了,视线未免有些直直呆呆的,所以当康熙的声音忽然响起时,我惊讶的几乎跳起来。
  其实康熙的问题总是既容易回答,又不容易回答的,他问的是此时站在他身边的李谙达、海蓝和我:“你们几个说,这究竟是宫里好呢,还是民间好?”
  我和海蓝都低着头,这个问题,自然该李谙达先回答了,谁让他跟康熙的时间长,又是大总管。
  “皇上这些年来励精图治,如今天下大治,奴才看,自然哪里都是极好的。” 李德全
  照旧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一如既往,虽然他说康熙励精图治,以至于天下大治之类的话是事实,不过要说民间和宫里一样好,就有点……不过这才是一个精明人的回答,于是,我和海蓝连忙附和。
  悄悄留意康熙的反映,脸上却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停了停转向我,问道:“假如现在有一个机会,你们可以选择留在宫里或是去民间生活,你们会怎么选?”
  我知道这个问题问李德全,他铁定会说自然是留在宫里服侍皇上了,不过此时康熙正看着我,很明显,是要我先做答了。
  “奴婢愿意回到民间。”我说。
  “是吗?你刚刚不是还说宫里和民间一样,既然一样,又为什么要出去?”康熙的声音里听不出感情,尽管我跟在他身边的时日已经不短了,我依旧不能判断此时帝王的喜怒,不过我知道,尽管只是这么一句看似玩笑的话,也足以让我粉身碎骨。
  “宫里和民间都好,奴婢在宫里,服侍皇上是尽忠,回到民间,孝顺父母是尽孝,忠孝不能两全的时候,奴婢自然是要尽忠的。不过皇上以孝治天下,奴婢虽然愚钝,也知道父母生养的艰辛,若然有机会能回报一、二,自然要做了。”皇帝的问话是不能容许我长时间思考的,不过这番话出口,也有些后悔,仓促的结果,就是太不周全。
  “是吗?好一个忠和孝,这宫中要是人人如此想,还真……朕倒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康熙随手把手里的书放下,看我的目光却犀利了起来,“你们都是朕身边的人,应该知道,朕不想听什么,想听什么?你说,朕现在想听什么?”
  “真话。”我心里苦笑,跪下的同时,嘴上依旧回答得很爽快。
  “那什么是你的真话呢?”康熙问。
  “回皇上,奴婢的真话是,宫里的富贵荣华自然是人人都眷恋的,不过这些都是生不带来,走不带去的,如果奴婢可以自己选择,平平淡淡,哪怕是粗茶淡饭,只要活得惬意舒服,实在也是最好的。”跪在地上,说了这些,既然想听真话,说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
  船舱里一时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的感觉,就在我以为自己的话大概触怒了这位最近心情不爽的皇帝的时候,康熙却说:“起来吧。”
  那天之后,李德全曾经说:“婉然,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他没有说完整,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这话也就是皇上听了,若是换了别人,这一刻,你还要命不要。
  于是我回他嘻嘻的傻笑,看着他有些思索和打量的目光,开始继续装傻,其实自己本来也不聪明,不算是装,最多是个本色演出。
  那天康熙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在傍晚,将那对成窑把碗赏了给我。
  看着这对据说价值连城的宝贝,我倒有些犯愁了,就我这毛手毛脚的个性,这样的东西到了我手,恐怕几天就交代了,不过赏赐是不退不换的,只能收着了,也许回头可以送人也说不定。
  就这么在船上漫漫的摇着,到了京城,已经是四月中旬的事情了,四月的京城,到处充满着昂扬的绿色,生机勃勃,一场清宫的豪华婚礼,也将在这样的日子里,正式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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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八贝勒胤禩奉旨完婚。
  那一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便是看看天气,多年的习惯吧,从前家里的长辈总是说,结婚的日子,艳阳高照才好,若是变天,便是新娘的脾气不好的象征。
  以五月的天而论,这一天该算是不错的,太阳早早就在东边露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明亮的光晕,紫禁城依旧笼罩在宁静当中,新的一天,还没有真正开始。
  站在窗前,微微合上眼,在心里祈祷,天上的神明,请让那个温文俊雅的男子幸福吧!
  尽管他是我爱而不能得到的人,尽管今天是我来到这里最失落和痛苦的一天,但是,请给他幸福吧,因为爱从来不是占有,而是看到所爱的人幸福,只要他觉得幸福就好,真的。
  其实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不过,我依然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说服自己接受,而说服自己的过程中,才发现,爱,原来在失去之后,会变得更加刻骨铭心。只是,一切已经太迟了,到了今时今日,我剩下的,便只是祝福了。
  早朝过后,我并不意外的在乾清宫看到了胤禩的身影,大婚的时间是傍晚,婚礼的准备工作虽然复杂,不过自然有人打理,他只需要早点回府,换上喜服,就可以等着做他的新郎了。
  今天我并不当值,点收了刚刚送进来的一批御用的文房四宝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小屋。小屋的桌上,有一只红漆木的盒子,盒子里是一对我这几个月悄悄赶工绣的枕套,轻轻展开,淡雅的菊花静静的绽放开来。花卉里,我最拿手的便是菊花,虽然时间赶了,不过看起来还是不错,这是我准备的礼物,一份新婚的贺礼,也许我该绣并蒂莲或是鸳鸯吧,不过,也不知能不能送得出去,索性只拣了最拿手的来绣。
  只是,今天看到胤禩之后,虽然只是那样远远的一瞥,却依然心痛了,几个月不见,他依旧是神采飞扬,温和明快,他在为就要举行的婚礼高兴吧?虽然为了他的幸福感到高兴,但是心底的悲伤又总是难以压抑的,过去的种种,究竟算什么?
  愣愣的看了有看手中的枕套,终于还是重新叠好收到盒中,也许,这注定是一份送不出去的礼物吧。
  拭去眼角的多余的水份,也许我该补补妆,虽然今天未必要见什么人,不过也不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坐在梳妆镜前,一阵疾风却吹了过来,吹开了我的窗子,也带进了几丝凉凉的水滴,抬头看天,早晨的明媚渐渐散去,很细的雨雾却随风而至,下雨了,我心里感叹,竟然下雨了。
  走到窗前,准备关窗的一瞬,却见到了一个几乎以为从此不会再出现的身影,他远远的站在那里,隔着雨雾,看不真切神态,但我知道,是他。
  没有再多想什么,回身抓起桌上的盒子,投身在这雨雾当中,到接近的时刻,我看到他露出了很淡却真切的笑容。
  
  那天,雨似乎一直下着,蒙蒙的那种,将天地完整的笼罩在那如纱般朦胧的世界中。
  隔着高高的宫墙,那场婚礼的盛大和壮观,就只能全凭想象去描画。
  胤禩的衣服,颜色似乎总和鲜艳挂不上边,真不知道,他穿上喜服会是怎样的感觉,不过,大概,这个问题,终我一生也不会有答案吧。
  当整个紫禁城再次为溶溶的夜色包围时,我轻轻将开了将近一天的窗户关好,闭上眼睛,感受着心的刺痛,只有我自己明白,这一刻,我关上的,其实不仅是这小屋的一扇窗子……
  舍得、舍得,先要舍去,才会得到。
  就如同白天时他说过的:这是一个对大家来说,最好的选择。
  江山和美人,似乎自古以来,便是一道难解的题,无论做了怎样的选择,都注定会留下遗憾。其实胤禩并没有错,原本,我就不是备选答案之一,不是吗?
  凌霜呢,她是美人毫无疑问,而她的背后,还牵扯着争夺江山的筹码,如果我和胤禩异地而处,我也会这样选择,非关风月,因为这是人性的本能。
  “你要幸福!”这是我对胤禩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沉默了片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你也是!”
  在如雾似烟的细雨中,我们各自转身,不再回头去看,也不敢停下脚步,只怕片刻的停留,后悔便会让过去几个月的努力化为乌有,在这个宫廷里,我们可以承受太多的苦难和煎熬,惟一不能承受的,却是后悔两个字。
  不要也不能后悔,在这权力的最颠峰,我们能做的,也只是继续向前走,所以……
  胤禩,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请你一定要坚持你的梦想,不管你最终能不能挣脱命运的束缚,都一定要坚持,这样,在未来的很多年里,再苦再痛,我也才不会后悔,至少我成全你的追逐,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那夜,忽然想起了一首久违的歌,
  此刻与你相拥
  也算有始有终
  祝福有许多种
  心痛却尽在不言中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再痛也不说苦
  爱不用抱歉来弥补
  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
  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
  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
  我默默的倒数
  最后再把你看清楚
  看你眼里的我好模糊
  慢慢被放逐
  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
  别管我愿不愿
  孤不孤独
  都别在乎
  
  那天之后的事情,后来回想起来,都变得很模糊了,只记得那场雨绵绵密密的下了将近三天,而我受了风寒,挣扎了几天,始终没有见好,于是,在五月的暖阳里,终于卧床不起。待到好了的时候,已经是康熙去塞外的第三天了。
  看来,这注定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了,当烈日当空的时候,树上的知了也叫得有气无力的,偌大的乾清宫,其实何止乾清宫,简直就是整个紫禁城,都由于它的主人不在,而变得懈怠了。
  每天不必早起晚睡,一日的两餐外加晚上的点心,都吃的时候刚刚好,午睡的时候,想睡一个时辰就睡一个时辰,想睡两个时辰就睡两个时辰,也不怕误了事情,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这分明是猪一样的幸福生活呀!
  比起陪伴一个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君王,照看宫殿的差使明显当得要更容易些,看来这次生病,却也可以算成是因祸得福了。
  
  康熙四十四年,几乎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走过了四分之三了,自塞外回来,康熙又投入到每天几乎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上朝,召见大臣,批阅奏章……
  几乎没有谁会想象到,一场灾难,正无声的降临。
  十月的一天,海蓝忽然病倒了,虽然身在皇宫,不过宫女平时有不舒服,只能自己去药房拿药来吃,因此胡乱吃药延误病情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海蓝晕倒时,我也只当作是普通的小病,因为就在几个月前,我本人的一场小小的伤风感冒,不也弄得拖了一个多月才好起来。
  不过奇怪就奇怪在海蓝的反映上,她醒来时,我正端了碗清粥进屋准备给她。
  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白得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死寂的眼眸,只一打照面,我的心里就是一突。
  海蓝生性清冷,这我是知道的,不过我认识的她,却始终还是一个年轻的少女,眼波流转,光华闪烁,所以好半天,我几乎不能把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少女和眼前这个充满了绝望和死寂人联系起来。
  “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哪里不舒服?”好半天,我终于找回了我的声音,粥碗递过去又被推开,我只能轻声的问。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海蓝只是有些机械的转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就如同从来也没见过我一般。
  “海蓝,你别这样,怎么了?”她的目光让我莫名的恐惧,有那么一刻,我很想迅速跑开,不过,脚却如同生根了一般,挪不动地方。
  “海蓝……”
  “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你说话呀,别吓我!”
  ……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海蓝轻轻躺回到枕上,隔了会才说:“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安静的睡一会吧!”
  有心再说什么,不过看看海蓝的情形,也知道这会说什么,都只能让她烦躁,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回宫半个月,竟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当答案真的出现时,我却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
  海蓝并没有休息几天,毕竟御前能真正做事的人不多,加上茶水上需要照看的细节也多,几天之后,她便又如常在御前服侍了。
  应该说,休息了两天之后,她的脸色好了很多,虽然眼神没有从前灵动,却也不似那天的吓人,不过她最大的变化,还在于她的口味。我们一直一处吃饭,过去从来不觉得她挑食,不过最近几天,稍稍油腻的菜,还没有打开食盒,她便已在一旁干呕起来。
  我留神看了几天,几乎日日如此,不仅不能吃油腻的菜,甚至连奶酪的味道也受不了,她的反常,自然使我联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怀孕。
  其实这宫廷里,多的是母凭子贵的例子,原本怀孕,也是后宫里众多女人最期盼的事情,不过,海蓝的事情,却让我觉得,透着古怪。
  如果孩子的父亲是康熙,怎么这些日子,却没有恩旨下来?再说就我的观察,康熙对海蓝也并不留意,他也不是少年人了,应该不会一时冲动吧。
  但是,如果孩子的父亲不是康熙,那简直就是灾难了,后宫之中,只有皇帝一个男人,海蓝又是怎么会有别的男人的骨肉?
  怀揣着我的忐忑和不安,迟疑着该不该问问清楚,一晃又是几天,海蓝干呕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发作越来越频繁。
  在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人发现,于是这一日,我们吃饭的时候,恰好左右无人,看着她忍过干呕的痛苦之后,我低声问:“海蓝,说实话,你是不是怀孕了?”
  海蓝似乎一震,却也只是一震,之后便平静的抬头看着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真的?你打算怎么办?”我有些急了。
  “婉然,你是个好人,不过好人要想长命百岁,最好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放下碗筷站起身来,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千万别让自己陷在这里!”
  
 
云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昨天写的时候没有多想,有埋汰老四的嫌疑吗?偶改,因为老四以后戏份很重的说。
  那天之后,海蓝的名字如同她的人一般,奇迹的消失了,再没有人提到过她的名字,她的位置也被一个叫梨妍的16岁少女取代,而海蓝的屋子,自然也住进了新人,只是,这一切的发生,快得仿佛只在转瞬间,似乎只是一觉醒来,世界便已经翻天覆地的改变了似的。
  在我有些茫然觉得如同坠入噩梦中的时候,却不知还有更可怕的风暴在后面。这次出巡塞外时,乾清宫随扈的宫女和太监,除了在康熙身边始终寸步不离的李德全之外,全部也在一夜间消失,而替补他们的新人,也在一夜之间就位。
  第二天是我当值的日子,看着殿上下许多全然陌生的面孔时,心里才深深的涌起一种恐惧,恐惧的感觉。
  我无从知道海蓝和那许多人的下场,他们匆匆消失,就如同从来不曾在这是世间出现过一般,不过其实他们的下场,又何需去打听呢?与至高无上的皇权相比,他们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可以碎裂得了无痕迹。
  而康熙,却也在几天之内,苍老了许多,以前看他时,始终觉得他看起来,也不过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精神旺盛的,恐怕二十岁的小伙子也不如他,不过,短短几天里,我却发觉,他迅速的衰老了,几天的时间,于他如同几年一般。
  不知是不是我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了,我总觉得,康熙对太子的态度,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慈祥关爱,不过那慈祥和关爱,却如同是硬涂上去的颜色一般,脆弱而且也容易剥落。
  似乎是在左证我的猜想,康熙开始无声的疏远这个他曾经最喜爱的儿子,有几次太子来请安,康熙都推脱不见,这在过去,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奇怪的是,尽管康熙开始疏远太子,不过太子来的,却更加的勤了。
  开始我也点头,原来这个家伙还是很精明的,一发现风不对了,马上就来,准备用真诚感动自己的父亲,毕竟是父子嘛,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不危机江山社稷,总还是好商量的,然而,很快,我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看法。
  那天估计他求见康熙又被拒绝了,一个人在廊下徘徊,我自外面经过,待到看见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脚步声很急促,一会,竟然停在了我身前。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我蹲下身。
  “起来吧,你叫婉然是不是?我记得,你是叫婉然。”太子的声音有些急噪。
  “奴婢是,不知太子有什么吩咐。”我低着头,头上自然是黑线直冒,我可并不认为,被太子认识是一件什么荣幸的事情。
  “本宫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回答,不然……”并不意外,他的声音忽然阴沉了下去,不过如果口头的恐吓有用的话,还要书面的刑法做什么。
  我无可无不可的低下头,在他看来,估计是很害怕的样子吧。
  “海蓝呢?怎么这几天一直不见她?”这是太子的第一个问题,我恍然,难怪这些天,即使在康熙面前,他的眼睛也总不老实,要东张西望一番,竟然是为了海蓝。
  “……”不过这个问题看起来我也没办法回答,我也不知道海蓝去了哪里,更不知道此刻,是该说不见了,还是说我不知道呢。
  “你没有听见吗?狗奴才,本太子在问你,海蓝去了哪里?”此刻,我们还站在他老爹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想不到,这个家伙已经敢大喊大叫了。
  “太子殿下,您还在这里呀,皇上正急等着见您呢。”就在我踌躇的时候,李德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解了我的围。
  太子胤礽自然是不能违抗圣旨,只能甩下我匆匆走开。
  然而就在我也准备开溜之际,李德全却拦住了我。
  “太子刚刚问了你什么?” 李德全问。
  “太子什么也没问。”我抬头,说假话的时候,面不改色。
  “是吗?那你跟太子说了什么?”感觉上,李德全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锋锐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时不露声色的总管流露出如此的神情。
  “奴婢没说话。”我说。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李德全是松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福了福,像平常一样,一步一步的往自己的屋子走,竟然没有回头的勇气,直到我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才发觉,里面的衣服竟然潮湿了。
  那天康熙父子究竟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第二天在围房的时候,几个新来的宫女在小声说昨天中午皇上发了很大的脾气,连晚膳都没进,今天脸也阴沉沉的。
  又隔了几天,就传来太子感染风寒的消息,康熙没说什么,只是叫了请脉的几个御医问话,又细细看了看方子。足足又隔了三天,才命四贝勒、十三阿哥几个去探视。
  我知道,康熙已经原谅了他这个宝贝了几十年的儿子。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也问过很多好朋友,然而,没有一个真正让所有人信服的答案。
  不过在那青涩的韶华里,大概觅一位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总是每一个灰姑娘的梦吧。
  曾几何时,我也曾有过那样单纯的梦想和生活,如今,却只在梦中了。
  一梦醒来,入眼便是新贴的红红的窗花,昨夜呼啸的北风不知何时已经住了,床头摆放的,是新裁的宫衣,软软的锦缎,银白的底,绣着枝枝红梅,这才忆起,竟是又一个春节了。
  过了今天,便是康熙四十五年,转眼间,竟然已经是五年了。
  镜中映出的,依旧是红颜明媚,这个身体有十八岁了,十八岁,青春韶华,眉目流光,到了最美的时候,不过这美丽,又有谁知福祸呢?
  乾清宫里,今年自然照旧要准备隆重的庆典,与往年微微不同的是,今年康熙特许所有的皇子的福晋、侧福晋,甚至侍妾以及小皇孙们一起同来庆祝。大约是人上了年纪,更加注重亲情吧,不过到时候会“热闹”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早早的到了殿里,其实也不大用我做什么,不过瞧着小宫女们忙着,有疏漏的地方指正一下。
  岁月果然是容易过的,仿佛就是昨天,我还笨手笨脚的连茶也不会端,匆匆一夜,便也神态自若的指挥着一群小宫女忙碌了。
  海蓝的事情之后,乾清宫里的旧识所剩无几,年前天恩浩荡,又放出了一批,于是,便有了如今的我。
  人的成长,原来只在一夜间,在那个曾经生死顷刻的一天里,我终于看清了命运。
  原来,活着,已经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了。而要想活着,我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收起自己过去的懵懂和迷糊,小心的观察周遭的一切,小心的观察御座上坐拥天下的老人,生活倒也平顺。
  康熙对我很好,虽然不知道这种好究竟是因为什么,不过我可以感觉得出,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宽容。
  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不管我怎么小心,其实错误依然是有的,特别是深夜,康熙依旧伏案批阅奏折,而我照旧在一旁重复着墨锭与砚台之间的机械摩擦。一个疏神,宽大的衣秀便将案边的茶盅子碰了下去。瓷器的碎裂声在万籁俱寂中乍响,惊得门口困得直点头的小太监几乎跳起来。
  我惶恐的跪下,一时不知是该收拾地上的碎片还是恳求皇上饶了我的性命,康熙却只是说:“什么时辰了?”
  李谙达于是说:“回皇上,过了子时了。”
  “也该安置了,你站了一天,也回去睡吧。”这后半句,却是说给我的。
  目送明黄的靴子在我的视线中消失,我才长出了口气,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自去休息,心里感叹,又挨过了一天。
  
  到了除夕的傍晚,乾清宫里已是灯火辉煌,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满眼是明亮的烛光下,闪烁的珠翠。
  康熙年轻的妃子不多,大约其中最耀眼的,便是那位瓜尔佳氏的和嫔娘娘了,几乎忘记了,我们还是同姓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至于其他的妃子,自然也是雍容华贵了,一如德妃,一如宜妃,不过,在她们的脸上,岁月的痕迹却已无从掩饰,难怪人人都说,胭脂红粉,只能点缀青春。
  目光就这样的在人群中穿梭,浓浓的妆,花哨的衣饰,眼睛虽然在看,其实我自己知道,只是看而已,其实什么也没看到。知道人群中,捕捉到一抹身影,一个一晃竟是几年未见的人,良妃。
  康熙如今并不常召嫔妃,就是召见,十有八就也是和嫔,不过康熙却喜欢在下午无事时,到宜妃、德妃那里坐坐,闲话些家常。不过我到的这几年中,有一个地方康熙却从来没有去过,今天想来,才恍然,竟是储秀宫。
  宫里人人都说,良妃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全然是因为她有个好儿子,我却一直不以为然,就像今天,这样一个永远不会为人群淹没的人,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到。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一刻,我觉得他年轻的时候,视力应该很好,至于如今,有待考证。
  耳听着乐起,众人赶紧整理妆容,出座下跪,康熙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殿来,家宴正式开始。
  今年家宴,参与的人比往年多了一半,康熙便命免了过去的习惯,却只命诸位皇子带了各自的家眷,上来敬酒便是了。
  最先敬酒的,自然是太子和太子妃。
  几个月未见,太子看起来恭顺了些,不过整个过程中始终不抬头却不像他的个性,太子妃石氏却很恭谨,神态温婉,几个侧妃也好,只其中一个站在最末的,未免妖娆了些。康熙却似很高兴,嘉勉了石氏几句,满满的喝了一盅。
  接下来才是大阿哥,三阿哥……他们年纪既长,家眷自然也多些,用眼一扫,有见过的,当然大多是没见过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到了胤禛的时候,我才仔细起来,这位四福晋大约也常常进宫吧,不过德妃冰冷的眼神总让我恐惧,等闲并不敢往那边走,竟然从来没见过。至于这位那拉氏福晋,一眼看去,大约也不过二十几岁吧,却不似其他人的满头珠翠,就是衣服,虽然是簇新的,颜色却也颇有些沉闷,穿在身上,整体感觉就是端庄有余,艳丽,却是大大的不足。
  依次站在他们夫妻身后的,我只能记得,必定有个年氏,却分辨不出是哪一个,至于最后那个年纪小到几乎让人觉得青嫩的,想来才是众人中,福气最大的钮祜禄氏吧,只是这一刻,身量未足,一时也看不出样貌如何。
  再后来,胤禩也携凌霜上前,这还是他们大婚之后,凌霜第一次进宫吧,倒觉得几个月的时光,这个刁蛮的格格也成长得满快了,眉宇间飞扬跋扈的神情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大约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敬酒退后的过程中,她飞速的扫了一眼过来,明亮、锋利,如刀刃一般,和过去并没有两样,我想,先前,也许是我看错了。
  再以后,是九阿哥、十阿哥……
  将近一个时辰,眼前依旧是人影晃动,皇子们敬完酒后,又是公主们,不过我注意到了,除了太子的第一杯之外,其他人敬酒,康熙也不过是沾一沾,幸好他是沾一下,不然就这几十个儿子、女儿,恐怕这会,已然是醉了。
  终于熬到了放焰火的时候,所有人到了外面,我才活动了一下已经站得僵硬了四肢,那边自然有另一班的太监和宫女照顾,除夕夜,宫里是要守岁的,午夜时分,便可以交班了。
  绚丽的焰火其实并不比我曾经看过的逊色,这让我很佩服这些匠人们的手艺,原本准备直接回去睡觉的,却还是在一个角落看住了,直到很轻的“呀!”一声传来。
  我站的地方,正是宫殿拐角,而声音,便是从身后黑暗处传来的。
  我提着手里小小的八角宫灯照过去,一个女孩子就趴在小院落里,我记得,那里的地上,去年因为种了花砌了石阶,不熟悉的人很容易绊住,就连忙走了过去。
  灯光昏暗,一时也没瞧出究竟是什么人,只得放下灯,轻轻搀扶,嘴上问:“怎么样,能起来吗?”
  “能,只是腿上痛得厉害。”一个稚嫩的声音,含着忍不住的痛意,抬头在灯下看得分明,竟然是钮祜禄氏,胤禛府上那个年轻的格格,未来皇帝的生母。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她,只好笑笑,扶她坐到一边。
  钮祜禄氏却说:“啊!是你呀,我记得你,刚才你就站在殿上。”
  “福晋的眼力真好,看来您伤着了,要奴婢去找四福晋过来吗?”我温言说道,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好象大声一点就会惊到似的,让人有一些怜意。
  “我不是福晋,我只是格格,啊,忘了说了,我叫云珠,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婉然。”
  “婉然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婉然只是个宫女,福晋这么叫,可折杀奴婢了。”
  “别这么说,其实我们本来是一样的人,我喜欢叫你姐姐,姐姐,我跌倒的事情,能不能不告诉别人。”她恳求的说。
  “当然可以,不过你好象跌伤了,自己不要紧吗?”我疑惑,摔倒也没什么,怎么不能告诉别人?
  “可以的,我揉一揉就可以了,真的。”她跳起来,急切的想保证,却在下一刻,脚一软又跌了下去,幸好我站得近,一把扶住了她。
  “好象真的很严重。”我皱了皱眉,蹲下去一看,好好的袍子已经划破了,轻轻碰了碰,换来她的痛哼,手上则感觉粘粘的。“流血了”我判断。
  “真的吗?怎么办?”她有些无助。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帮她包扎一下,估计焰火还要放上一阵,热闹的人群没那么快散,就带她到了为这些福晋门特别整理出的一间厢房,取了药来帮她敷好。待到忙活完一看,云珠却已经靠在一边,睡着了。
  还真是个孩子,我有些好气,更多的却是好笑,她自然是不能留在这里过夜的,吩咐一个小宫女照看着,我复又来到前面热闹处,人群却散开了不少,光线并不明亮,一时也分辨不出谁是谁,只好站在边上张望。
  “姐姐在找谁?”冷不防,身边一个声音倒吓了我一跳,却是一个叫林顺的小太监。
  “来得正好,四贝勒府上的一个侧福晋刚刚跌伤了,正在那边房里休息,你快去悄悄告诉四爷身边的跟班一声。”我说。
  林顺素来办事就快而稳当,这个交给他去说,自然好过我直接去。复又回到云珠睡着的屋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四贝勒府的一个小太监就过来了,先问了云珠怎么伤的,我一一说了,小太监道了谢去回话,片刻再回来时,说:“姑娘,我们爷说,多谢姑娘费心了,他一会散了便来接。”
  我点点头,这里有小宫女守着,也没什么问题,倒是我自己,忙了一天又熬了夜,急需去补觉,吩咐了他们继续守着,赶紧出来,自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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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定
  除夕过后,转眼又是正月十五,宫里处处挂起了彩灯,放眼望去,以往幽深的院落,今天倒难得的亮了起来,不过这明亮终究不同于电灯,少了通透之感,却多了份朦胧的梦幻之美。
  偌大的紫禁城,一年中,大约也只有少数几个这样的夜晚,会让人有这样的感觉吧。
  早早吃过汤圆,一个人在月下的小院子里来回溜达,十五走百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不过,不当值的日子里,能够躲开乾清宫里那群热闹得谨慎的人群,呼吸点自在的空气,也算是一种享受。
  其实十五的月亮并不是最圆的,不过,因为与团圆和思念相连,便显得格外的不同了。
  仰望天空,是谁说过“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日月星辰挂在天上也不知有几百万年了,想来,今天我看到的月亮,和三百年后的,当是同一轮吧,如此说来,倒可以聊寄思念之情了。
  “姐姐真是好兴致,这大冷的天,不在屋里烤火,倒站在这里吹风。”一个清脆的声音恰在此时传来。不必去看,也知道是去年刚来的那个有些冒失的丫头翠竹。
  “你不是成天嚷嚷着要看热闹嘛?如今外面多热闹,怎么又跑回来了。”我笑问。“不是又捅了漏子,大节下的,可是找打。”
  说起这个丫头,当算是新来的宫女中最调皮也最毛躁的一个,论模样原也可以放在御前当差的,不过吩咐过几次事情,她总是风风火火的,常常是你话尚未说完,就已经动上手了,自然错漏不断。加上说话嘴又快,口没遮拦的,我们看着好笑好玩,不过,若是在御前依旧如此,怕是小命就难保了,也只好安排外面的活与她。
  不过我却满喜欢她的,不只是因为她做事好笑,而是在她的身上,常常可以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当初也想不到只是几年的时光,我竟也需要从别人身上,找寻自己的影子了,看来岁月果然是不饶人的。
  大概是我经常帮她遮掩过错吧,一来二去,翠竹倒粘上了我,只要空闲,便要来寻我聊上几句,若是出了错,被别人骂,也总要躲在我那里哭上一回。
  “我才没呢,不过那边主子太多了,我又不认识几位,站在那里有点怕。”翠竹说。
  “对了,你今天当着差事呢,”我想起来了,“还不快回去,一会叫人瞧见,可没人保得了你。”
  “姐姐先别赶我,我今天在外面站的久了,主子有多,饭也没吃上,好歹给我找几块点心吧,天太冷了。”说到吃,翠竹的眼睛总是亮亮的,还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真拿你没办法,”我叹气,“下次当差,可不能就这么跑出来。”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门口,招呼她进来。
  此时桌上,正放着一盘油炸的元宵,翠竹扑过来,往嘴里塞了一个,又一手抓了一个,便转身急忙跑了出去。
  我笑着摇头,却也无可奈何。这宫里,这样的性情,也不知将来会如何,不过却也不是我能预料的了,只是能照顾一日,便是一日吧。
  目光在屋子里扫过,坐下复又站起,刚刚翠竹只看到了元宵,却没瞧见,桌上另外放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是几个小小的格子,格子里各放了不同馅料的酥皮点心,却是刚刚云珠送来给我的。
  拿起一块放在嘴里,豆沙的香薷一点点散开,果然是不错的。只是,这甜过后,心里却泛起了很多很多的苦涩……
  
  我并没有预料到,胤禛会来找我,就如同我当时也没想过自己会认识云珠一样。
  “那天多谢你费心了,”当我看到他出现在我回住处必经的一条树多人少的路上时,我听到他如是说。
  “贝勒爷怎么这么说,都是奴婢的本分罢了。”低头请过安,我淡淡的回话。
  “是吗?”感觉上,他的声音忽然靠近,“云珠好像很喜欢你。”他说。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退开了两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这是奴婢的福气。”
  “你也满喜欢她的。” 胤禛忽然说了句让人觉得奇怪的话,我不觉抬起头来,他的神情依旧,让人很难揣测他的心里究竟想些什么。
  “又或者是,你希望借帮她达到什么目的?”见我不说话,他继续说了句让人听了很容易火大的话。
  “四贝勒总是这么小心谨慎,怎么,害怕被奴婢算计了去?”我却只笑看他,眨了眨眼睛,如果是以前,也许我已经生气的跳起来了,竟然总是冤枉我,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过,幸好我这几年火气已经不比刚来时了,而且重要的是,发火只会坏事。
  “害怕?你吗?”他也笑了,然后把目光放远了些说:“我害怕的很多,不过暂时不包括你。”
  “既然如此,贝勒爷又何必这么问呢?”我耸了耸肩,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无辜一些。
  “我不过是想,能在乾清宫里站得这么稳当的人,做事情总是该有些理由,婉然,这个理由是什么呢?”他问。
  做事情总该有些理由,我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原来做事情,是要有理由的,那么我的理由是什么呢?
  “假如奴婢说,是因为侧福晋确实很可爱,而且,奴婢又恰巧闲得没事干,想来您也不会相信,那么就当是,给奴婢自己的将来留条后路吧。”我飞快的说,说完又立刻觉得有些不妥。
  “将来?后路?”果然,胤禛听出了我的语病,有些玩味的靠近我,“怎么,正春风得意的时候,就要给自己找后路?只是什么后路,是云珠能给你的呢?”
  “……侧福晋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这个……将来,也许奴婢有需要侧福晋帮忙的时候……”我继续退后,暗自庆幸自己反应还不是很慢,不过和他说话实在是很浪费细胞,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那个……贝勒爷没什么……”
  “我想,你的事情她是帮不上什么,你没想过去试试别人?” 胤禛打断了我的话,自然,也没有让开前面的路。
  “什么?”这回我可真糊涂了,我也没打算求云珠什么呀,这是哪里跟哪里呀?
  只是还没来得及仔细想他话的意思,下一秒中,我的头便被迫抬了起来,他冰冷的手指已经扣住了我的下颌,毫无准备的,我对上了他的眼眸。那是双清冷的眸子,我看过很多次了,不过每次留下的记忆都是火花四射的,他让我恐惧,没来由的。
  “你很漂亮,女人的美貌的确是财富,你也很懂得利用,不过,你应该直接一点,何必费力去绕弯子呢?”他看着我,很慢很轻的说,到了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感受到他轻轻的呼吸,在我的面上拂过,而在那一瞬间,我也看到了他的眼,那其中的冰在瞬间,沸腾,进而火一般的燃烧。
  ……
  当他的唇离开时,他说:“我会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吗?可惜,他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自然,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的承诺,如我所愿,恐怕,也不那么容易。
  “你真的不怕吗?不怕我算计你,害你?”在他转身预备离开时,我问。
  “你会吗?你不会。”他没有回头,却很笃定。
  “现在不会,或许以后会。”
  “只要现在不会,以后就更加不会”,他终于还是回过头,手很轻的拂过我的发,“因为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我的女人,绝对不会背叛我,也不能。”
  他的女人,看着他的背影,我想,这个男人还真是……我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女人?看来是真的有很大的误会存在,不过他走得太快了,竟然不给我解释的时间和机会。
  
  今天难得没什么事,想想,依然觉得好笑,虽然我总是能把一些原本简单的事情弄得一团糟,不过这次,好象问题也不全出在我身上,只是他为什么那么笃定,我是想嫁给他呢?难道是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暗示,我拍了拍脑袋,却没有什么头绪,没有呀,我什么都没做呀。
  当想不通的事情出现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想,特别是,当面对自己根本不能控制的事情时,我通常会选择忘记。
  
  康熙四十五年四月,一场日食突如其来,以我有限的科学知识来说,日食只是一种不常见的天文奇观,在我的记忆中,也只看到过两次,其中一次是日全食。虽然如今算来,也是年深日久了,不过记忆深刻的好象就发生在不久之前。
  明明是个看起来很晴朗的上午,太阳忽然被遮住,周遭只留下一个光圈,不知道会在此时,被看成是什么征兆。
  日食发生的那天,我正奉命在养心殿整理前几天被雨水浸泡了的东西。
  养心殿在康熙朝,还远远没有发挥它日后的重要作用,不过是用来收藏一些珍贵的图书的地方罢了。
  说来也是巧,几天前,春天里的第一场豪雨在狂风的帮助下,水洗了藏书的那间偏殿,偏巧隔天康熙就谴了人去寻一本重要的书,事情自然无从遮掩,结果这里的总管太监送了命,就是跟着当差的太监、宫女,也打的打,关的关了,为了几本虽然是很珍贵的书,就这么草菅人命,虽然不是出自康熙本人的命令,却依然让人觉得后怕。
  事情出的比较突然,养心殿这边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手,好在整理图书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能呆在这样的一个清雅的地方,对着一屋子的书籍过上几天,还真是不错。
  其实书籍的损失比我想象中的小很多,被水泡湿的自然有专门的人处理,我所做的,也不外乎是翻动一下那些太久没人动以至于有些发黄、发霉的书。
  打发掉了要跟着的宫女和太监,一个人一头扎在书架中,一本本的翻、一本本的看。
  皇宫里的藏书自然都是好的,不过古人的阅读习惯始终让我不适应,来了这些年,除了些非常生僻的字,其他的繁体字是认识了,不过竖排的排版方式,依旧是我心中的痛,太容易头晕眼花了,习惯,真是可怕。
  这天早晨的时候,太阳还是好好的,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不过我在养心殿呆了一两个时辰之后,忽然觉得室内的光线迅速暗了下来,殿外的脚步声更是一阵凌乱,有些好奇的走到门口,抬头匆匆一看,太阳正被黑影迅速遮挡住,光线异常的刺眼,这才恍然,竟是日食发生了。
  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片藏蓝色的衣角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随风飞舞,却是一个此时此地,我并不怎么想遇到的人。自从那天他很笃定的说要如我所愿之后,我还是第一次单独遇到他,还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日子里。
  忘记了有没有科学依据,只是恍惚记得,好象发生日食时,太阳光会对人的皮肤造成伤害,看了看仍然站在院子里若有所思的人,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大步冲了出去,在迅速拖了他退回到殿内。
  此时,太阳的最后一角,也彻底被遮挡了,天地间,笼罩在一片奇异的黑色中。
  “怎么是你?” 胤禛愣了愣,似乎很惊奇。
  “可不就是我。”很想欣赏一下天上此时的情景,可惜没有专用的玻璃片,连一盆浓浓的墨水也没有。
  “这么急着拉我进来,你害怕了?” 胤禛的声音难得的轻柔,如果他没有迅速的靠过来的话,可能我会觉得更好一些。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日食吗,一会就过去了,我只是遗憾,没办法好好欣赏,要是早知道今天会发生就好了,至少来得及准备一盆墨水。还有,我可是一片好心,这个时候的太阳光会致癌的。”我跳开两步,有些惋惜的说。
  “一片好心,为什么不直接说你关心我,不过致癌是什么?”见我躲闪,他也不再靠近,只是很随意的坐了下来,咬住我的话不放。
  “就是会死。”我没好气的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在皇阿玛身边,你也死呀活呀的乱说吗?” 胤禛笑了,不过他的话可一点也不好笑,在这样一个太阳忽然消失的上午,听了让人觉得身边冷风飕飕。
  “在皇上面前,奴婢自然不敢,不过在贝勒爷面前嘛,奴婢……”说到这里,我停了停,看着他脸上神色的变化,殿内的光线太暗了,我只能看清他的眼,在这样的时候,依旧明亮透彻,仿佛能一下照到人的心里,这样的人,惹恼他是不明智的,于是我说:“奴婢自然 不敢了,不过刚才情急糊涂了,还请爷责罚。”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胤禛在我说完话之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却没有接口。
  在经历了漫长的一刻之后,太阳重新一点点的在黑影后露出身形,殿内的光线也一点点的增强,我有些遗憾的盯着门口,感受着天一点点的又亮了起来,却始终不敢仰望天空。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观测这样的天文奇观的,正想回身询问,却冷不妨腰身一紧,低头看时,却是胤禛的手臂紧紧的将我固定在他的身前。
  几度交锋的结果让我明白,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挣扎,他不会真正的做出什么,毕竟他不是那个急噪暴戾的太子,虽然他的脾气也很大,不过不会为一个女人,而做出对自己未来会产生不利影响的行为。
  所以,虽然我的身子瞬间绷得紧紧的,却没有如以往一般激烈的挣扎甚至反抗,只是安静的靠在他的胸前。
  那是一个不同于胤禩的怀抱,靠得越近,心便越发的紧张,找不到温暖的感觉,应该说,那不像是男女之间的拥抱,却有些像一种角力,在亲密无间中,无形的角逐。
  “你在紧张,害怕我?”他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也难怪,聪敏如他,又何尝感觉不到我的抗拒呢。
  “你是一个会让人害怕的人。”我皱了皱眉,知道任何的解释和掩饰,在他看来都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不如实话实说。
  “我一直觉得,在很多方面,你聪明得不像平时的你。”他手上微微加力,语音却平缓如初。
  “我是不是该说,万分荣幸呢?”皱了皱眉,他的手臂已经阻碍到了我的呼吸了。
  “可以这么说,因为我很少称赞女人。”记忆里,好象他的话还是第一次让人产生了笑的欲望,还真是个不知谦虚为何物的高傲男子。
  “是吗,那我真该觉得荣幸,荣幸过后,能不能请您把手拿开,我喘不过气来了。”挣扎着说完,觉得由于缺氧,脸都涨红了。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招惹我,现在,要我放手,很难了。” 胤禛说了句让我心惊不已的话,手却缓缓松了松。
  我招惹他,我有招惹他吗?现在要放手很难,为什么难?
  “婉然,你为什么不能平凡一点,更平凡一点呢?这样……”就在我满腹疑惑时,他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消失在我的发间,似乎要证明一下什么,他的手臂又骤然收紧,却在我呼痛之前又迅速收手,不再停留,径自绕过我走了出去。
  目光跟着他一路到了殿外,阳光竟又灿烂如故,日食已经过去了。
  阳光重新笼罩在四周时,刚刚的一切恍然如同梦中,而胤禛的身影,此时也不知所踪,如果不是腰间还阵阵火辣,恐怕我会真的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大梦。
  
  
 
心魔
  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现实,最近我发觉,自己经常会恍惚,为了一件事情或是一句话,恍惚到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又是现实。
  胤禛出现在我眼前的几率依旧不高,不过每一次都足以在我的如今看起来很平静的生活里,掀起一股暗流,应该说大多的时候,我们鸡同鸭讲,因为他不懂我,我亦不懂他,然而,有些时候,无心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无意碰撞的眼神,又会让人觉得,其实,他是懂得的,就如同我也是懂得一样。
  
  经常碰到他的原因是养心殿始终没有合适的人打点,自然经常遇到他的地点也是养心殿。
  我不大明白这个宫廷里,殿宇重重,为什么康熙如此看重这里。其实也不能说他看重,如果看重的话,就应该常来,甚至干脆住过来,然而,康熙却从来不涉足此处,说他不看重吧,为什么每次只叫我和少数几个御前服侍多年的人来整理打扫,而每次来之前,李谙达又总要嘱咐我们,殿里的陈设,不能有一丝改变呢?
  我想,原因李谙达肯定是知道的,不过想来,没有任何人能从他的嘴里,问出原因究竟是什么,海蓝曾经说过,要想长命百岁的活下去,最好就是什么都不要知道。糊涂的活着,总好过明白的死去,大概这就是皇宫中,如同我一般的人的生存之道吧。
  养心殿里其实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打扫整理后,乾清宫的宫人们便散去了,难得可以偷闲休息的时光,何必在这空屋子里虚耗呢。只是这却合了我的心意,每每待他们走后,我总会独自流连一阵,架上的书多得好象永远也看不完一样,随手抽一本,拿一个厚厚的垫子,坐在靠近窗口的地方,就足以打发一个午后的时光。
  我喜欢书,不过太繁复的文字照旧会在我身上起到良好的催眠效果,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当阳光暖暖的照在我身上时,手中的四书集注便不知何时落在了怀里,背靠着书架,应周公的热情邀请,下棋去了。
  这一天睡得异常的熟,大概是昨天晚上康熙连夜批阅奏折,我始终处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以至于夜里睡得不好吧。
  最近夜里总是梦境缠绵,一时是古代,一时是现代,场景交替变化,周遭的人也在变化,不变的是,无论我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困难,身边总会有一个人出现……可惜的是,梦中,我从来看不清他的面容,甚至记不住他的声音,只是很盲目的信赖他,甚至是依赖他。
  不自觉的翻了个身,却没有悬空的感觉,我当然不认为坐着睡觉也可以这么安稳,于是,下一秒钟,我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明黄的幔帐,这在紫禁城中,本来就是最常见的色彩,不过我却从未如此的恐惧这个色彩,几乎是心里一惊,人便已经跳到了地面上。
  “怎么,做噩梦了吗?”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赶紧回头,看见探进屋子的阳光此时又退回到了窗口,这意味着我睡了恐怕有一个多时辰了,而此时说话的人,正好整以暇的歪在窗口的踏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和我说话的时候,却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你……你怎么在这?我……我又怎么在那?”还是第一次,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舌头打结,额头虚汗直冒。
  “我来看书,瞧见你睡在地上,就好心把你抱起来放在床上,不过你也睡得真香,这么折腾竟然也没醒,夜里去作贼了吗?”
  “你……”我火大呀,这要是让人看见我睡在这里,十个脑袋也够砍掉的了,我是不怕死,不过也不意味着我想这么糊涂的去死吧。
  “怎么?你什么?是要感激我吗?那就不必了。”
  “你分明是想害我,还要我感激你?”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控诉,顺便四下看了看。这是养心殿里一个普通的屋子,要说这养心殿里别的不多,最多的大概就是床了,虽然康熙从来不住在此处,不过明黄的幔帐也在无声的宣告帝王对这里的占有和使用的权力,不容人侵犯。
  “还没到夏天,睡在地上会着凉。而且这里,也没有其他人。” 胤禛放下手里的书,坐直了身子。
  我有些挫败的看了看他,与其浪费时间和他争论这些事情,还不如趁没有人发现,赶紧离开的重要。抬腿准备走时,才发现鞋子并不在脚上,难怪觉得凉凉的。
  低头穿鞋的功夫,胤禛也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视线落在他的朝靴上,我有些无奈的说:“贝勒爷有什么吩咐吗?“
  “你准备对着我的靴子说话?”他所问非所答,我叹气,只好站起来,虽然面对他时,我总是很紧张,不过也没有办法。
  “婉然,你——”他沉吟了片刻,“你不怕这紫禁城里活着的人,却如此恐惧死的规矩,为了什么?”
  “谁说奴婢不怕,人和规矩奴婢都害怕的。”他的话落入耳中,使我的心徒然跳快了一拍,不过这种假话,我却早已可以说得不假思索了。
  “你说谎”,他靠近了一步,我背后是床,如今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任他的手轻轻将我鬓边凌乱的碎发拢到耳后,“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的样子的,那个在雪地里无拘无束的打雪仗的女孩去了哪里?你把她还给我。”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插进了我的发中,迫使我抬头看向他。
  “她还在这里,只不过长大了而已。”雪仗,那年冬天的雪仗,孩子气的胤祯,有些忧郁的胤祥,我避之惟恐不及的胤禛,还有被我们不时偷袭,却始终微笑以对的胤禩,当初只知道,这些人将来都会为了一个皇位而纠缠不休,只是却不曾想过,我和他们之间,也会产生如此多的纠缠。
  “只是长大了?那你还是她吗?” 胤禛一贯清亮的眼眸,却因为刚刚的话而浮现出一抹迷惑和渴望,这是过去和将来,我没有再从他的眼中看到过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在他的身上,这一刻,我忽然看到了几年前的胤祥,孤独而悲伤,是的,孤独而悲伤的——孩子。
  “我自然是她,她也同样是我。”说完之后,自己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样的话,好象有很多玄机在其中,又好象没有,和我惯常的风格,不甚相同。
  “那就好。”他的声音在极近处传来,我下意识的抬手去挡,只是手却在触及他的一刻,被他的手牢牢握住。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这个皮囊吗?”在他的唇落在我的额头上的同时,我问。
  大概是靠得太近了,我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一僵,那原本温热的唇,也在片刻之后,变得冰冷,放开手,退了两步之后,胤禛忽然说:“我曾经期待你的长大,不过如今看来,也许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隔了会,他才继续“你很美,我的确要承认,不过比你更美的女人,又何止百千,更何况,再美的女人,也抵挡不过岁月,如果我是喜欢你这张脸,倒也不必如此了。”
  “那是什么?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聪明的头脑,你究竟喜欢我哪一点?”想不到他会说这样的一番话,我惊讶的同时,不免升出了几分好奇。
  “我喜欢你什么?”他忽然转身,露出了他惯常有的笑容,几分冷漠,几分讥诮,“正如你自己说的,你没有的东西这么多,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是喜欢你,而不是逢场作戏的玩玩?”
  我的心如遭重锤,玩玩这两个字真的很伤人,胤祯、胤禩加上眼前的胤禛,他们的面孔飞快的从我眼前晃过,心却变得一片茫然,玩玩,为什么过去我从来没有想过,只是玩玩呢?他们一个一个的插进我本来可以平静无波的生活中,又一个一个离去,整个过程中,并没有人问过我愿意与否,为什么我竟从来没想过,这只是游戏呢?一场游戏。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因为我从胤禛眼中看到了一抹奇异的神情,担心或是后悔吧,不过无所谓了,“玩玩也很正常呀,只是,为什么是我?”想不到我还可以笑出来,而且没有一丝勉强,原来心里空荡荡的时候,人的反应也未必就是痛哭,还可以是笑的。
  “婉然!别这样,你别这样笑。” 胤禛依旧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在下一刻将我牢牢的固定在怀中,“别这样笑,你这么笑的时候,我觉得,你好象随时会消失一样。”
  
  如果上天给我一次可以自己选择的机会,我真的宁愿自己在这一刻消失,就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如今看来分外清冷的皇宫里,而不是要强迫自己清醒跟冷静的来面对,接下来不知何时休止的生活。
  不过事实总是这样的,越是希望越是期待,就越是不会发生。自然,我也不会凭空的消失,我还要面对胤禛,面对他在我生活中突然掀起的波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一个小小宫女,又能去哪里,只是我真的很好奇,贝勒爷今天究竟想说什么?”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片并不大的空间,我尽力的抬起头看他。还好花盆底和高跟鞋颇有些异曲同工的妙处,就是可以弥补一下人身高不足的问题,虽然此时我们站得如此的近,看他的时候,也不会太为难我的脖子。
  眼前的胤禛,是我不懂的,为什么前一刻可以那么清冷的说出一句足以让人万劫不复的话来,下一刻,又要流露出如此担心、忧郁又夹杂着喜悦的神情。
  “尽管你不承认,不过现下我也知道了,你还是在乎的,不然,你刚刚脸色不会那么难看,婉然……” 胤禛的话并没有说完,只是神情却流露出了喜悦,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的喜悦,但是,当你仔细看他的眼睛时,你就会发现。
  “你……”,我有些无力的低下头,一种悲凉涌上心头,这一刻,竟分不清是可怜自己还是可怜胤禛。
  一个生在帝王家的孩子,人人看到的都是围绕在他四周的光环,又有几个人知道,这光环之下,隐藏的是怎样孤独的灵魂。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条孤独的道路,他需要人的陪伴,却又不能相信周遭的人,只能选择去不停的试探,一路下来,让自己和身边的人都伤痕累累。
  “你快乐吗?或者说,你觉得幸福吗?”终于,我还是问,抹掉了眼中不该有的情绪,我重新抬头,看着他。
  “婉然,每个人心中的快乐和幸福都不一样,所以,不要用你心里的标准来衡量我。”他没有闪躲的迎着我的目光,“不过今天,我是快乐的。”
  “是吗?”我趁他松了松手的机会,退开了几步,胤禛在很多时候,是可怕的,不论怎么掩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我依然有一种被洞穿的感觉,没什么能够隐瞒,也无法隐瞒。
  “我的话伤了你吗?那就忘记吧,今天,我只是太想知道答案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略有些低沉,却很温和。
  我不知道他所谓的答案指的是什么,不过我还是可以听出他道歉的意味,他的身份,我自然是不能指望他卑躬屈膝的承认自己的错误了,只是他却不明白,有些话说出来,听的人并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没事的话,我走了。”今天的心真的很乱,此时,我只需要休息。
  “你不问我找到了什么答案吗?”不过显然,胤禛并不想这么轻易的放我离开。
  “答案,重要吗?”我停下来,却拒绝回身再看他。
  “对我来说,重要,想来,对你也是。”他也没有再靠近,只是很平稳的说着,如同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的平静。
  “……”我无语,却隐隐感到了危机。
  “你是我的,婉然,你逃不掉的。”他的语气忽然轻快起来,没有威胁,却比威胁更让人战栗。
  “我不是,我只是我自己的。”翩然转身,因为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命运在这里,虽然不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上,却也不能不去抗争。
  当我转过身的瞬间,却不觉愣住了,因为胤禛的笑,他很少笑,记忆里,他的眼中,总凝结着冰一样的东西,这使得他的笑,也总带着冰的气息,然而,此时,却是如此的不同,他的笑,竟也可以让人觉得温暖如春,透露着丝丝阳光的气息。
  然后,他说:“婉然,刚刚你问我喜欢你什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不是你的容貌,当然也不是你的家世或是头脑,而是你身体里的东西。你的灵魂,隐藏在你身体里的,善良、自由的,不受拘束的灵魂。”
  很难说那一刻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大约是震惊过后,有些疑惑,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没人能捉住风,因为它来去太过飘忽;也没有人能留住云,因为它美丽却太飘渺。不过,我却想试试。”他走近我,手臂轻轻的环住了我的腰身,“有时候看你,总觉得你好象随时会消失一样,今天我决定了,不论你是风也好,云也好,我都要抓牢你,再不放手。”
  如果说,这一刻,我没有感动,那一定是假话,女人听到男人说这样的话的时候,不管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真正爱的,也不论这话的可信度究竟有几分,依旧会动容,而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女子。
  只是,也只是动容。
  
  “强求可能不属于自己事物,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怕吗?”那天离开养心殿的时候,我曾经问他。
  “我只知道,喜欢,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他说得云淡风清。
  “如果争取不到呢?”
  “那就干脆点,去抢。”
  “那和强盗有什么分别?”
  “也许没什么分别吧,成王败寇本来就是如此。”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胤禛已经走到了殿门口,外面的一轮红日西沉,半没入高高的宫墙,为明与暗划上了含混的界限。
  光明与黑暗在这一刻水乳交融,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原来,这才是最真实的世界,最真实的人生。
  感觉上,胤禛的脚步曾有片刻的停留,他该是回头又看了我一眼吧,不过我被外面的情景吸引,一时没有回神,待到红日彻底在我眼前消失之后,才发现,他早已走得不见影踪。
  那天之后,我照旧按照李谙达的吩咐,不定时的到养心殿整理、打扫,十次中,竟有五、六次会在众人走后与他“巧遇”,时间久了也便习以为常,反正我从来也不认为逃避可以解决问题,更何况,每天在我眼前晃悠的人还是未来的皇帝,如果我必须要在这个时代安度余生,那我还真就不能得罪他。果然,自从有了这样一重认识之后,我们的相遇便不那么火药味十足了。
  应该说,在很多时候,胤禛是个安静的人,我们偶然相遇的下午,也不过是各自捧着一本书独占殿内一个角落,他看书很快精神也很集中,而我看得慢,通常又会偷懒打瞌睡,于是那往后的半年,每一次的相遇,在后来回想起来,似乎都是朦朦胧胧的,在半梦半醒之间。
  平静的日子容易淡忘,不过习惯却很难改变,当康熙四十五年的冬天到来时,我才深切的感受到,习惯是如此的可怕。
  冬天的养心殿由于没有主子居住,自然不会如其他宫殿那样的温暖,打扫整理的工作也比其他的季节舒服,不过每次打扫过后,我却还是很习惯的流连在这里,看书,不过不敢再坐在地上,而是搬一张小小的椅子,背靠着书架缩成一团。
  天气太冷,人更容易打盹,几乎是看不了多少时候,我便会昏昏欲睡。不过似乎我从来没有一次是冻醒的,因为每次醒来时,胤禛总会坐在屋子另一个角落的踏上读书,而他厚厚的貂绒披风,则温暖的围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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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像
  一刻的平静与温馨,对于飘荡了许久的人,是一种莫大的诱惑,我知道自己被这种平静和温馨诱惑着,心里有两个我在争辩不休。
  一个我提醒自己:平静与温馨并不能等同于爱情,那不是爱情,只是习惯,习惯了彼此在对方生活中的存在感。我不能放纵自己陷在这样的习惯当中,也不该给别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而另一个我却在说:这有什么关系,在这个世界,我本来就无亲无故,现在有人关心我,照顾我,有什么不好?虽然也不见得是天荒地老,不过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苦苦挣扎不是吗,为什么要拒绝?
  常听说人都有心魔,过去并不相信,不过如今看来,大概是真的,只要人还有欲望存在,心里就总有光和影并存。
  想来,如果不是不久之后一个偶然的发现,我真的会迷失也说不定。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年关将近,大概,是康熙四十五年的最后一场雪了吧,打发了一同来的人回去,我独自在养心殿里四处看着,其实这里的东西,我都熟得快不能再熟了,除了书架、书案,床、椅子,哪个位置摆的什么年份的青铜器,什么产地的玉器,我闭上眼睛也不会说错,不过今天,我却对这里收藏的画卷有了兴趣。
  这里有的,自然都是名人的真迹了,不过落在我这个外行眼里,却实在是毁誉参半,看了半天,只有一副人物画像,真正的吸引了我。
  那应该不是前朝的遗迹,不,可以肯定的说,那不是,因为画卷里,是一个清朝宫廷装的少女,一个微笑着,眉眼间却流露出淡淡愁绪的女子,美而不艳,丽而绝俗,笔墨不多,却形神兼备,看得出,画这副肖像的人,一定很用心,而且也很熟悉画中的女子,不然,不会有这种跃然纸上的感觉。
  “在看什么,今天竟然没偷懒睡着?”一个声音在背后传来,也带进了一缕冷风,让我微微一颤。
  “美女图”,我没有回头,这里,这个时辰,不会有别人来。
  “什么美女也值得……” 胤禛一边将解下的披风披到我身上,一边凑过来看我手中的画轴,话说了半句,却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是不是画上的女孩子太美了?”见他半晌不出声,我忍不住调侃他,却又瞄见了画的一角写着的一行小字,“还有题诗,是诗经里的经典篇章。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好一首《汉广》,思慕而不得,这样的佳人,也难怪了,是不是?”我回头问站在一旁的胤禛,却发现,他的脸色,浮现出奇怪的苍白,“你怎么了?”
  “没什么,这画,你在哪里找到的?” 胤禛的反应很快,在接触到我目光的片刻之后,便退开了两步,虽然神态间仍有失神,不过语气却已经恢复平常了。
  “就在这里呀。”我指了指书案旁,那里放了好多的画卷。“只是没有署名,不知道是谁画的,画中人又是谁。”
  “你不知道画中人是谁?” 胤禛似乎对我的答案很意外,不觉重复了出来。
  “我该知道吗?”我有些奇怪,重又打量了画中人,刚刚看时,还不觉得,不知为什么,再看之下却觉得隐隐有些面熟,好象真的见过一般,于是说:“你不说还不觉得,真的好象见过这个画中人似的,只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呢?”
  “算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美女图,美女图,只是画美女,未必真有其人,别想了。” 胤禛却一反常态的重又走过来,一把夺去画卷,卷好后放回到好多画中。
  “这画中人现在一定很幸福。”我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冒出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奇怪的话。
  “你怎么会这么想?” 胤禛转身,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那幅画告诉我的。”我笑着指了指他身后那一堆画卷。
  “唔?”他挑了挑眉。
  “能把人画得如此传神,一定是有很深的爱在其中,被人这么爱着,难道不是幸福吗?”
  胤禛没说什么,却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耸了耸肩,退开两步自去找书来看,胤禛也取了书回到自己的角落,只是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整个下午,他心事重重一般,虽然坐着不动,依然给人一种很不同的感觉。
  
  从养心殿回乾清宫的路上,迎面遇到了胤禩和胤禟。
  朝堂上的事情我虽然近乎全然不知,不过偶然在康熙召见臣子时,也听个一鳞半爪的,无外乎是朝廷势力的此消彼长,太子如今一日不如一日,而满朝文武,却交口称赞八贝勒贤德。
  在大臣们说这样的话时,我曾偷偷观察康熙的表情,不过在这位千古一帝的脸上,很难看出一丝的喜或怒,在大臣心目中,不怒自然就可以理解为喜,至少是不厌恶,于是,称赞胤禩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
  其实,这还不足以让我忧虑,真正让我担心的,是胤禩的表现,这一年中,他处处针对太子,虽然每次证据看起来都是那么充足,而且每次提出证据的人,看似又都和他毫无瓜葛,然而他却忽略了一点,就是他要面对的,其实并不是他那个草包太子兄长,而是他精明的父亲康熙。
  康熙在位已经四十五年了,经历了太多的风浪,大臣之间的互相倾轧,可以被皇帝加以利用,所以,可以放任;不过兄弟之间祸起萧墙,却肯定不是一个父亲乐于看到的,更何况,胤禩在朝廷中得到的支持越多,便会越让他年纪日益老迈的父亲感到不安。熟悉一点中国历史的人都可以举出很多类似的例子,这是帝王家的悲哀,父子之间的亲情,永远也抵不过一个皇位。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胤禩就是不明白呢。
  避到路边,蹲下身来行礼,胤禩的脚步在经过我面前时一顿,没有做声,反而是胤禟说:“咦!这不是婉然吗?可有日子不见了,前儿我还想,是不是我们得罪了你,所以你故意躲着呀,想不到今儿就遇上了。”
  我苦笑,这个胤禟还和从前一样,喜欢为难我,说了这么一堆话,竟然也不叫我起来回话。如果是从前,大约此时我已经跳起来了,不过今时今日,我却只能低头半跪半蹲在地上说:“不知道九阿哥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没有吩咐就不能和你说话了?谁规定的,爷怎么没听过?” 胤禟的话永远是这么张狂,估计此时如果我抬起头的话,一定可以看到他美丽的脸上又张狂又邪气的表情。
  每次只要一想起胤禟的脸,大约都忍不住叹息,一个男人俊美没有错,不过如果漂亮到连女人都自叹不如的地步的话,估计就有些过了。他的嫡福晋我见过几次,也算少有的美人了,不过站在他身边,就逊色了太多。所以当隐隐听闻胤禟对这位嫡福晋冷漠得很,不免要想,嫁给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女人的大不幸吧。
  也许是因为跟眼前的两个人都很熟悉吧,心里想事情的时候,竟不觉叹了口气。胤禟自然马上听到了,于是他说:“婉然,你躲着我不是因为爱上了我,而我又娶了福晋所以伤心了吧?”
  什么?我有没有听错?这个家伙,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来,于是我猛的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换来的,自然是他放肆的大笑。
  “九弟,别闹了,起来吧。” 胤禩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是一贯的温文,很过去很多时候一样,他永远会在最恰当的时候开口,将一场风暴化解于无形。
  我迅速的站起来,顺手拍了拍膝盖,直起身时,看到的是胤禩浅浅的笑容以及一旁胤禟因为成功的捉弄我之后,脸上还没有退下的坏笑,很熟悉的画面,熟悉到让人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又一次开始倒流了。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些事赶着回府一趟,八哥,我先走了。” 胤禟忽然冒出了一句,然后便如一阵风一般从我们身边消失,如果我的听力和视力还可靠的话,我想,在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分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可疑的暧昧微笑。
  低头想了想,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单独面对胤禩,又该和他说些什么,不过,没有答案。我想,这个时候,微笑该是最适合的表情吧。
  “你还好吗?”还是胤禩先开的口。
  “很好,你呢?”我顺势想到了自己能说的话。
  “如你所见。” 胤禩抬了抬手,示意我看看。
  其实我不用看,这几年,该是他一生中不多的幸福时光吧,成家立业,是男人最要紧的事情,而他,的确做得出色。
  抬头的时候,正看到他的笑,依旧是风轻云淡。
  有一刻,我几乎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小心他的皇阿玛,因为对父亲盲目的信任和爱,会让他万劫不复,然而,我却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
  于是,他的背影,很快的便消失在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之间,衣袂飘荡,翩若天人。
  在以后每个偶然想起他的深夜,我都曾问过自己,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明知道会伤会痛,我还会不会爱上他,答案是,如果还是回到同一个起点,那么,会,而且无悔。然后,又难免会想,如果那一天我提醒他一下,将来可能的结局,那么,一切会不会不同?只是这个疑问,我却没有答案。事实上,直到很多年后,他亲口告诉我答案之前,这个问题,都横亘在我的心中,在他每一次遭遇挫折和打击的时候,站出来指责我一时的怯懦。
  
  那天夜里,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始终晃动着一个女孩的身影,朦胧却熟悉,在春日的花树间,露出淡淡的浅笑,眉目间,却是一缕笑容也掩不住的愁绪。她是谁?她是谁?感觉中,答案呼之欲出,却偏偏想不起来,直到树丛中,一个青年分花拂柳而出,对着那浅笑的女子,唤了声:额娘。
  竟是她,白天的画像几乎在瞬间和眼前的女子合二为一,虽然仍看不真切,但是那青年分明是胤禩,我白天刚刚见过,绝对不会认错,梦境中,于是只余下一句话:原来是她。
  清晨起床时,神情依旧有些恍惚,我一直以为康熙并不在意的女子,难道真的是养心殿的画中人吗?只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年少时的炙情珍爱,到了如今,却成了陌路?
  门在这时被敲响,声音不大,却没什么规律的急促,显见来人不够沉稳,这个时候会来如此敲我的门的,除了翠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对着镜子告诉自己笑一笑,不要一清早起来就忧愁满面的,于是,镜中的人绽开了一抹如花的笑容,连同眼底还没有退却的思虑,只一眼,便让我整个人如定住了一般,只觉得后背寒气直冒,竟然,从来没有察觉过,难怪,难怪了。
  整个上午,翠竹缠在我身边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我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心里只是在反复的想着那张画和画上的宫装女子。
  到了这里已经有几年了,不过我并不常常照镜子,我总是怕照得太多了,就忘记了本来的自己,如果不是今天早晨心里有事,格外留意了一下,大约我还不会发现吧。我知道那画中的女子绝对不是我,因为那画不是近作,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的历史了吧,不过我却不得不承认,刚刚我的一笑,和画中女子,竟有七八分的相似之处,虽然气质上是绝然不同,不过如此相似的五官,也足以让我心惊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翠竹,我临时起意要去储秀宫瞧瞧,毕竟我是从那里来的,如今去一趟也不会引人非议。良妃的容貌,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变得非常的模糊,我必须去确认一下,是不是因为白天见到了胤禩,又加上太过留意那幅画,才在梦中,将毫无关系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康熙四十五年的最后几天,又下了场大雪,四处是白皑皑的一片,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痛。
  好奇心可以杀死猫,不知是谁说的至理名言,人的好奇心,在很多时候,原来是如此的可怕。
  那天我一心要去求证心中的疑惑,结果却有了更大的收获,我不知道一个地位至尊的男子,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我却开始觉得不安,是的,不安。
  岁月足已让一个人的容貌发生很多的改变,却不能改变一个人骨子里的神韵,再次见到良妃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肯定,那画中人的身份;而回来路上的一次意外的擦肩而过,则加剧了我的不安。
  一位帝王,在过去的很多年中,他身边兜兜转转的,是类似的面孔或是类似气质的人,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吗?他在想些什么?他又想做些什么?
  想来,除了他自己之外,是再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答案了。
  心中的不安在每天扩大,自然,我当值的时候,出错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不过就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康熙对我的错误是视而不见的,甚至在我惶恐不安的时候,给我一个安慰的笑容。
  不过,我却忽然觉得,要是拉我出去,打上一顿,说不定会感觉更好一些。毕竟,这世上,没有平白的给予,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价便会越大。我对生活没有什么野心,因为我知道,自己付不起那个代价。
  过年之前,又一批宫女到了年纪放了出去,混在送别的队伍中,看着她们拿着小小的包裹,迈出这个华丽的笼子,看着厚重的宫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关闭,心里的渴望几乎要争脱一切束缚,就这样破茧而出了。
  过了年,这个身体就十九岁了,距离出宫,也只剩下六年了。人生虽然没有太多的六年,不过六年过得却是飞快,只是,我知道,我不想再等六年了,六年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自然,我也可能永远出不去了。
  我自然不能去问康熙,为什么对我越来越宽容,不过我还有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嗅得出周遭细微的变化。
  在我浅笑时,在我蹙眉时,甚至在我为了自己的过错而恐惧时,我感觉得到,来自康熙的目光。
  过去他也是这样看我吧,不过我并没有觉得不妥而已,然而,有了那幅画之后,我却渐渐读懂了他的目光,他看的不是我,确切的说,他透过我看到了别人,一个属于他青年时代的,永远不会褪色的影子。
  我可以作为一个介质而存在,因为我别无选择;但是我却不想如宫里的一些人一般,作为一个替代品存在,是的,我不想,也决不肯。
  只是,我要怎样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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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
  年前最后一次去养心殿打扫整理的时候,自然又遇到了胤禛,我半真半假的问他:“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现在就出宫吗?”
  胤禛的脸色一变,半晌说:“几年一选,几年一放,入宫出宫,都是祖宗的家法,你怎么忽然又冒出了这么古怪的念头来?”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笑笑,的确是个古怪的念头,提前出宫,我怎么可能提前出宫,也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想法罢了。
  离去之前,胤禛抓住了我的手,这几天真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日子,我们的手都是冰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般,我低头看着他因为用力和寒冷而泛白的手指关节,听着他急促的声音,“别乱来,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回给他一笑,我当先迈出了养心殿的大门,好象这许久以来,我都是走在后面的那个,原来,被人目送的感觉,真是不错。
  接下来,是忙忙碌碌的过年,又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上了南巡的御舟,待到清净下来可以思考的时候,已经是又一年春暖花开了。
  越往南去,天气越是温暖,人的心情也舒展了很多,这次南巡,我特意带上了翠竹,这丫头虽然话多了些,不过却很容易满足,一路上,哪怕是对着一江春水,也能幸福的笑上半天,每每看着她,我都不免要嘲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不知足了?
  人生,只有知足才能常乐,既然没有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又何必总是往坏处去想?
  想开了,明天的事情,自然明天再去烦恼,今朝嘛,还是对酒当歌的好,于是小小的船舱里,笑声重又轻轻回荡。
  这次南巡,是康熙皇帝最后一次到江南,自此之后的十几年里,虽然大清王朝日日走向兴盛,然而围绕着皇权而展开的争斗,也日益激烈,那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斗争,失败的人未必一无所有,成功的人也未必可以坐拥天下万物。只是,这已经是很多年后当事的人才得出的结论了。于我,这次南巡,却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当然,这也是事情发生之后,我才明白的。
  
  一连两个月,每天的工作都是乏味的,康熙和以往历次南巡相同,一处一处的巡视河堤,处理着河务的疑难问题,到风景秀丽的所在,就停下来游赏一番。
  江南的风光一向是我喜欢的,不过如果能让我自己在这样的山水间恣意停停走走,恐怕会觉得惬意些,而跟在康熙身边,感觉上就有些在现代时跟团旅游的感觉,遇到喜欢的地方,导游总是走得飞快,遇到不喜欢的地方,想快点走时,导游又偏偏不走。
  大约是有感于我的郁闷吧,一天胤祥从我身边经过时,告诉我过两天偷偷带我去市集逛逛。
  女人大都喜欢市集,古往今来应该没什么区别,虽然在宫里生活,无论是胭脂香粉还是绫罗绸缎、金银首饰都并不短缺,不过我依旧想要在市集上逛逛,哪怕是买一些可能永远也用不上的东西也好。
  很自然,胤祥的提议让我大大的期盼起来。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来了,那天我在自己临时住的屋子里翻着包裹,那里面有一套百姓的服饰,还是第一次跟康熙皇帝南巡时准备的,每逢有这样出来的机会时,我总是带着,心底里是隐隐在期盼什么吧,只不知是期盼一次自由呼吸的机会,还是更多的什么。
  宫女没到年龄是不能出宫的,如果我私下逃走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大约会连累满门吧。
  我始终没有弄清婉然的家庭情况,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家人,不过,逃跑这样的事情,始终是害人害己的,虽然我同他们没有任何的亲情可言。
  收起了不该存的念头,我开始提起衣服比了比,这几年也没什么机会穿,竟然没发现,衣服的尺寸不太合适了,这一两年里,我的个子长高了,只是自己没有留意。
  勉强把自己塞在了不太合身的衣服中,外面却有人急促的敲着门,是翠竹,门开的一瞬间,她说了声:“姐姐,皇上叫你呢。”便不容分说,拉起我就跑。
  这一跑,再停时,已是御前了。
  康熙坐在太师椅上,竟然也换了一身便装,配上一把轻摇的描金折扇,竟然年轻了不少,俨然成了一名江南文士的样子。看到我的打扮,他略一愣,对周围的人笑说:“这丫头反应到快,刚着人传她,就已然猜到了是什么差事,也罢,既换了衣服,就一起去吧。”
  我这才留意看了看周遭的人,太子和一众亲王、阿哥们都在,连一些近侍大臣和侍卫在内,全换上了百姓的服饰,看来今天是要到市井间私访了。
  虽然仍然要跟着皇上,行动受到限制,不过九五之尊的微服私访,只在电视里见过,能亲身跟着感受感受,也是可以接受的。
  街市上出乎意料的热闹,卖什么的都有,从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到手里玩的,嘴里吃的,几乎是应有尽有,而且价格便宜,很多东西都是用铜钱结帐的。
  康熙似乎也很有兴致,虽然不吃什么东西,不过却很留意的看小摊上的各种玩意,虽然是微服,不过同行的人也太多了,这样的在人流中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三挤两拥,便散开了,虽然彼此依旧能看到对方,不过这几步的距离,走起来却太不轻松了。
  不知是不是我比较有想象力,总之我觉得,眼前这情形,假如有刺客埋伏在旁的话,的确是个极好的动手时机。
  康熙身边,此时剩下的人只有我和胤祥了,原本那个阴魂不散的太子胤礽也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可是好象就那么错眼的功夫,竟然不见了,看来这家伙身手还挺敏捷,不,应该说是腿脚满快的。
  这时吸引住我们目光的,是一个小小的卖木雕的摊位,树根打磨光滑,雕刻成各式各样的图案,大的有井口大小,小的却只有桃核大小,精致而可爱,最难得的是上面的楼台殿宇,花朵美人,竟都栩栩如生。
  我们围在摊前细细挑选赏玩,虽然康熙富有四海,不过却从不会一股脑的买下看中的所有东西,他的习惯很简单,只在精中,挑选一两件最好的买下便是了。
  
  挑选的结果,康熙选了套沉香木雕的江南园林摆件,花草山石,无处不逼真,难得的却是体积不大,吩咐老板用盒子装好,我赶紧从荷包里拿出银子来。
  康熙身上原来是不带钱的,这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因为临出门前,李谙达特意给了我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里面从铜钱、到银锭再到银票,无一不有,这自然不是为了我出来花着方便的,那么惟一的理由就是,皇上自己,没有钱。
  抱起虽然不大却沉甸甸的盒子,我有些不舍的跟在康熙的身后走开,其实刚刚我也看中了一件小小的东西,一支不知是什么木雕成的凤簪,凤凰的羽毛丰满,正展翅欲飞。这几年我见识过的各种质地的首饰太多了,不过这么让人惊艳的小东西,却真的是头回见到,只是看来却没什么缘分。
  在人流中又挤了几步,后面的侍卫已经跟了上来,将手里的盒子交出去,我长长的松了口气,三百年的时光并没有改变我手臂没什么力气的问题。
  “老十三呢?”又走了一阵,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太子问。
  “刚刚……”我左右看了看,才发现一直在身边的胤祥这会竟然不见了,我把盒子交给侍卫的时候,还明明看见他了,怎么?
  “该给他娶个媳妇了,也管管他,多大的年纪了,还跟孩子似的不定性,这里人这么多,还只顾着自己玩,老爷的安危也不放在心上。”太子胤礽忽然感慨起来。
  出来之前,康熙吩咐过,在外人面前,一律称他为老爷,这让我们还颇有些不习惯。
  胤礽说这些的时候,脸正对着直郡王胤褆,不过我知道,这话并不是在说给胤褆听,因为此时,康熙就站在胤褆身后。
  “十三哥在那里”,眼尖的十五阿哥却忽然指向人群中的某处。
  “奴婢过去叫。”我连忙说,见康熙微微点头,我便迅速挤入人群中。其实在人多的地方走路是有方法的,就是要见缝插针,而不是横冲直撞,这个凡是挤过公交车的人都深有体会,不过显然,我今日的同行者,都不大懂得这个道理。
  挤了一会,距离胤祥已经不远了,他此时立足的地方,正是刚刚那个卖木雕的摊位,老板正用一块红绒布包着什么东西,我微微有些奇怪,他看中了什么东西,刚刚为什么不一起买下来,还要巴巴的在人群中挤这么一趟?
  一边好奇的抻着脖子瞧,脚下却没丝毫的停顿,三步两步,我已经站到了他的背后,看他把东西放入怀中,一时玩心大起,我忍不住在身后拍了他一下,趁他回头的功夫,迅速站到了他身旁,“老爷等着呢,在买什么?”
  “婉然,你怎么……” 胤祥反应很快,目光迅速捕捉到了我,略有些惊讶。
  “快走吧,都在前面等着你呢。”我说,一边推他快走。只是转身间,一道可疑的光亮直晃到了眼中,我下意识的回头看去,一个大汉正走到我们身边,在我看向他的同时,手腕一翻,一柄闪亮的东西,直直的插向此时背对着他的胤祥。
  “闪开!”没什么时间多想,我猛的推了胤祥一把,心里却不抱什么希望,能帮他躲开这可怕的一击……
  那天的一切,似乎就定格在了那一刻,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记得始终不太清楚,依稀是胤祥被我推了个趔趄,而后那大汉手向回一挥,眼前白光闪烁,我抬手挡住了脸,接着是一片尖叫声,好多好多人在叫,好多好多人在身边乱跑……
  等我到再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行宫,两只手臂都被包成了粽子,不过却没有痛的感觉,守在一旁的翠竹眼睛红肿,好半天才哽咽的说:“姐姐……太医……太医……说……姐姐很……幸运,没,没伤到筋骨……呜……吓死我了……”
  听她说到“太医”时如此的哽咽难言,我真以为自己的手废了,紧张得要命,没想到却是没伤到筋骨这个结论,还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傻丫头,既然没事,还哭成这样子,眼睛好象兔子,都不漂亮了。”举起我粗壮的手臂,用手在她的头上拍了拍,还好,虽然不觉得痛,不过还能动,也有触觉,该是没怎么样。
  “可是他们送你回来的时候,你身上都是血,人家害怕嘛!”翠竹见我神情如常,才破涕为笑,依偎过来,“姐姐,我好害怕。”
  “没事了!”我笑着安抚她,同时用力的想刚刚都发生了些什么,不过显然,大脑对记忆进行了筛选,想了半天,竟连自己是怎么受伤的也记不起来,“对了,十三阿哥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姐姐?”翠竹有些吃惊的抬头,“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呀?那里不对吗?”这回轮到我惊讶了,“十三阿哥怎么了?”
  “姐姐,你不记得了?昨天我听到消息跑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你抱着十三阿哥坐在马车里,十三阿哥的脸好白呀,不过你的脸色比他的更白,你都忘记了?”
  “十三阿哥受伤了?”我迟疑的问。
  “是呀,回来的时候,人都昏迷了,只是一直抓着姐姐的手不放,大家又不敢用力拉他,还是姐姐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才放手的,姐姐,你和十三阿哥说了什么呀?他昏迷了还能听懂,你真的不记得了?”翠竹有些焦急,见我神情恍惚,急得站起来说:“我去找太医来看看姐姐吧。”
  “别去,傻丫头,别大惊小怪的,我只是受了惊吓,也没怎样,叫什么太医。对了,那十三阿哥现在怎么样了?”我赶紧叫住翠竹,这丫头说话总是没什么重点,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胤祥这会究竟怎样了。
  “太医说十三阿哥的伤虽然不轻,但没伤到内脏,不过失血多了些,好好养养就没事了,这会应该也醒了。”翠竹还是一副要跑出去叫人的样子,站在床边仔细看了看我说:“真的不要叫太医来再瞧瞧?”
  “那刺客呢?抓到了吗?”我又想起一个问题。
  “刺客?啊,姐姐是问伤你们的人吗?听说厉害着呢,好几个侍卫被他伤了,不过后来还是给杀死了。”翠竹一脸怕怕的说。
  “死了?”我沉默,没想到会真的遇到刺客,更没想到,刺客的目标是胤祥。不过此时,死无对证,这次的事情是意外或是有预谋的,恐怕是查不清了。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是胤祥?
  那天不知何时又昏昏的睡了,梦里,是四散的人群和好多人的尖叫声。
  耀眼的白光在眼前晃动,手臂上凉凉的,好象有液体在流动,接着胤祥不知怎的冲了过来把我扑倒,再后来,还是耀眼的白光和尖叫,这回,却是我的尖叫……
赐婚
  我的伤只在皮肉,过了一个多月便恢复自如了,只是我的心情,却日益沉重。
  康熙的南巡并没有因这次的意外而终止,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甚至没有大张旗鼓的追查刺客的身份,不过这还不足以让我担心。
  真正让我担心的,是此时我和胤祥的处境。
  在清醒后的第二天,当我预备去探望胤祥时,翠竹的神情是说不出的怪异,这首先给我的感觉便是胤祥的伤势有变,心里不免更急,几乎是推开了她,一把拉开了房门,却见门口有两个小太监如门神一般左右站立。
  一步,便是门内和门外的距离,不过,我却终究没有迈出。
  身上的力气忽然消失无踪,心里只剩下惊惧,竟然连伤口裂开了也没察觉。这是什么状况?我虽然不聪明,可也不会天真的以为门口的太监是为保护我才站在那里的,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死一百次也不会影响到任何局势,何况出了状况,门口的两位也未必能起什么作用,那么,眼前惟一说得通的,似乎就是,我被看守了起来,只是,原因是什么?
  我试图在翠竹那里找到答案,可是她除了哭之外,实在不能提供给我更多的信息,一连几天,我也不过知道她是李谙达派来照顾我的,至于门口的小太监,则是上面的意思。
  当然,胤祥也没有来看过我,这不像是我认识的他会做的事情,假如他真的如翠竹说的般,并无大碍,那么即便他本人不来,至少也该会让身边的人来看看我,捎一句话,可是,他没有……
  当日子被定格在屋子、马车、船舱这三个狭小的点上时,我才发觉,从前的自己曾经是多么自由,原来自由真的是相对的,没有比较是很难发现的。
  再见到康熙,已经是在回京城的船上了,那天傍晚,翠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站在门口,轻声对陷入沉思中的我说:“姐姐,皇上叫你呢。”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几乎想了各种的可能和结果,有好的也有坏的,心里不是没有恐惧过,那是对于不可知的未来的恐惧,我并不害怕死,却害怕痛苦的活着。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当翠竹说康熙要见我的时候,原本的恐惧反而消失了,我很从容的拉平衣服的褶皱,抿了抿头发,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步的走向前方,幸与不幸,看来片刻之后,就会有分晓了。
  
  康熙依旧坐在那张大大的龙椅上,夕阳西下,金黄的光芒已经退到了他的衣袍上,那是一件蓝缎平金两则团龙行袍,照旧熨烫得平平整整,在温暖的光线下,闪烁着我熟悉的光彩。
  下跪、叩首,虽然两个月未曾见驾,不过一个重复了几年的动作,又怎么会生疏呢?
  并没有听到康熙那声熟悉的“起来吧”,于是我很自然的低着头,保持着叩首的姿态等待着……
  等了多久呢?也许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更久吧,康熙的声音终于从头上飘过,真的是飘过,我很少听到他的声音如这一刻般飘渺,以至于我迟疑了片刻,才如他的命令般直起身子,抬头。
  是的,他说“抬起头来。”
  几步远的距离,将这船仓划成了两个世界,我跪在光中,而康熙则已完全淹没于影的世界,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如箭一般锐利和迅捷,直直的射入人的眼中、心底。
  “朕记得你说过,'宫里的富贵荣华自然是人人都眷恋的,不过这些都是生不带来,走不带去的,如果可以自己选择,平平淡淡,哪怕是粗茶淡饭,只要活得惬意舒服,实在也是最好的。’”康熙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水,吹了吹,却又放下,“现在,依旧吗?”
  我一愣,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康熙的开场白竟然是这么一段陈年的旧话,不过皇上的问话却是不能不回答的,于是,我答了声:“是。”
  “是?”康熙的手指轻轻敲在面前的书案上,声音平淡无波,却让人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婉然,你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吗?”
  “奴婢知道。”我的心猛的一颤,却没有低头,照旧抬着头,虽然看不到康熙的神情,不过却不可以让他看不到我的神色,我知道,这一刻,我本来心怀坦荡,若是一低头,反倒是有鬼了。
  “朕问你,富贵荣华在你的眼中,若真的那么不值得眷恋,你又为什么要替十三阿哥挡那一刀?”
  我替胤祥挡刀?我被康熙问得一愣,是我替他挡刀吗?我怎么模糊记得是他挡在了我前面?当时的现场很混乱,我之所以受伤,是因为推开胤祥后躲闪不及,这算是替他挡刀吗?
  “回答朕。”显然,康熙皇帝是没什么心情等我找回那一刻的记忆的。
  “奴婢不以为,这和富贵荣华有什么关系。”我赶紧回答,当时那一刻真的只是本能,如果那一刀是刺向我的,我一把抓住胤祥挡在前面也有可能,因为那只是人的一种反应而已。
  “和这些没关系吗?那朕倒想知道,是什么给了你那么大的胆子,提醒你一句,别用什么忠君的字眼糊弄朕。”
  “奴婢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也许皇上不信,如果当时再多给奴婢一会的时间考虑,奴婢大概会抱头逃走。”既然要听真话,既然假话会被识破,那就说真话好了。
  “你会逃走?”康熙明显在玩味我的答案,“十三阿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求朕,他要你做他的嫡福晋,即使是这样,再给你一刻的时间考虑,你也会逃走?”
  有一刻,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过又好像有了更多不明白的事情,胤祥去求过康熙,他——他竟然要娶我?这是从哪里说起呢?不过无论从那里说起,如今康熙的问题,我都是很难回答的。
  说我还是会逃走?说我不会逃走?似乎怎么说,都不是让人舒服的答案,于是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奴婢不知道。”
  
  当四周安静到极点的时候,我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神经绷到如刚刚紧过的弦一般,在细微的暖风中发出一下又一下清脆的声响。夕阳终于疲惫的收回了自己温暖的手臂,当最后一缕光线自水平面上消失后,一切终于回归到了朦胧的黑暗当中。
  以往这个时候,就该掌灯了,只是,今天,船舱内外,却没有一丝光线透出,我依旧保持着进来时的姿势,直直的跪在地上,膝盖由疼痛而麻木,再到现在近乎没有知觉。
  康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坐在椅中,若有所思,跟在他身边几年,对他的脾气也有些认识和了解,外在的平静之下,往往是波涛汹涌。
  只是我终究还不够聪明,也没有足够的历练,跪了这许久,依旧没有想通,或许是我不愿多想吧。
  那天之后,一直到回到京城,康熙没有再见过我,而本该我当的差事,也转由别人担了起来,画地为牢,原来真有画地为牢,我被关了起来,在自己的屋子里,依旧吃得好,穿得好,却……没有自由。
  没有人知道康熙究竟在想什么,甚至,我想,没有人知道我其实是被关了起来的,每天早中晚,饭前,三碗浓浓的不知成分的中药总会准时端到我面前,对整个宫廷来说,我现在,只是一个病人,一个在危难关头救了主子的病人。
  翠竹照旧每天来,陪我说说笑笑,讲讲一天的大事小情,宫女的大事无外乎是宫里哪个娘娘受了宠幸,哪个娘娘仗着受宠欺压旁人,亦或是今天皇上夸奖了哪位皇子。
  每逢这个时候,我总是斜倚在床上,手里缓缓的翻着随便哪一本的书,有一打没一打的听着,现在是非常的时期,一个不该有的表情大概都会要了我的命,尽量控制一些,不是没有好处的,而宫里,最好的表情,大约就是在别人会声会色的讲述的时候,始终一副不甚留意其中话题的神情,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能有几分真实可靠性,不过,隐瞒住眼前这个小姑娘,该不是件太难的事情吧。
  其实翠竹在说的时候,凡是我感兴趣的话题,我几乎都听了进去:
  胤祥的伤势好了,重新出现在了康熙身边……
  成年皇子们请求在畅春园附近建别墅,南巡前因为地少人多搁置了一段,这会重又选了地,于是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在原来指的地上建房,而一同请旨建房的三阿哥、五阿哥和七阿哥,则另在新选的地上建房……
  胤禩府里也很热闹,有好的消息也有不好的消息;好消息是,他新近纳的妾室居然有了身孕;不好的消息是他的福晋也就是凌霜格格为此大闹了贝勒府……
  ……
  一直以来,我以为胤禛和胤禩他们是水火不容的,没想到他们不仅府邸比邻,就连别墅也挨在一块……
  胤禩大婚的日子也不短了,虽然凌霜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不过几次偶然的机会,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没有另娶的打算……
  没想到这次南巡回来,却忽然有一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好像过往的种种,都是错觉一般。
  是——我的错觉吗?
  
  这次我的“病”拖了好久,当窗外的知了声从热闹变到稀疏再到消失时,我依旧一日三餐的与药为伴,这其间李谙达曾经来过一次,看到我的生活状态时,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微笑以对,“现在不是很好。”
  他长久的看了看我,却终于长叹了声离去,我只隐约听到他留在空气中的自语“真像……只是……哎!”
  我不知道李谙达说的这几个模糊的词里究竟有什么深意,不过却多少猜到了他说的真像,是我长得像某个人吧,当然也许是我的性情像也说不定,只是这个人是谁呢?良妃?还是和嫔?
  
  康熙四十六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进了腊月,却只下过一两场薄薄的雪,空气冷而干涩,紫禁城里,人人行色匆匆。
  我同每天一样,睡到自然醒,起床梳洗,然后或是看看书,或是绣花,打发无聊的时间,随遇而安一贯是我的长处,既然明天的事情无可预测,那么干脆不去想,这样一来,再简单乏味的生活,也可以从中找出乐趣。
  算算快过年了,虽然今年我的生活不那么自由,不过年总是人心中无可替代的节日,打扫房间,整理箱柜,是每年此时必做的事情,我喜欢整理东西,大约是因为我是个恋旧的人吧,打开箱子,把玩每一件东西,想想曾经的快乐和悲伤,仿佛岁月从未流逝一般。
  有人敲我的房门,我的屋子,如今只有翠竹还会来,只是平时她不会来得这样的早,多半是今天不当差吧,来得倒巧,我刚刚翻出了两匹葱绿色缎子,是去年江宁织造的供品,康熙赏了下来,不过我自己的肤色不衬才搁下了,刚看到,想想却很合适翠竹,这才拣了出来,这种缎子,质地是最好不过的,开春了做件夹衣,比宫里常用的好很多。
  开门,刚说了“来得正好……”,笑容就凝在了脸上,此时站在门外的,却是殿前的一个小太监刘田,见我微微愣神,他已经笑着打了个千,说道:“我师傅刚刚说了,这几天过年,宫里上下忙乱也没个抓手,姐姐一贯病着,不知这几天可好些没有,若是好了,还是赶紧到前面当差要紧,姐姐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皇上的喜好都清楚,这会上下的人,可都盼着您呢!”
  刘田来的很突然,不过话里的意思我却隐约明白了,他师傅便是李德全,这皇城内外,再没人比他更了解康熙了,我何曾是病了,不过是奉命装病而已,看来,今天,我的禁闭算是解除了。
  不过场面上的话依旧是要有的,于是我说:“我这几天大好了,麻烦告诉你师傅一声,我换了衣服,一会就到前面去。”
  重新站到乾清宫时,一切变得熟悉而又陌生,从前的种种,也不过发生在不到一年之前,如今回想起来,却仿佛隔了一世那么久……
  年下封了印,不过康熙依旧不习惯睡得太早,到了晚上,殿内灯火通明,康熙坐在案后,翻看着一本书,我和李谙达相对站在下面,第一天当差,紧张却也觉得疲倦,不过咬牙强挺着不打瞌睡,至于精神是否足够集中,就不好说了。
  
  康熙看的是一本旧书,刚才李谙达吩咐人从养心殿那边寻来的,书页有些微微的发黄,总有些年头没人翻阅过了,不知今儿怎么想了起来。
  这本书和康熙看过的很多书一样,上面有些批注,由于站得近,我留神看了看,总觉得康熙的目光流连在批注上的时间似乎更长。
  那些字很整齐,整齐的蝇头小楷,字里字外透着清秀和稚气,往日我整理书的时候,也曾经看过,当时就觉得,字体并不像出自康熙之手,因为清秀有余,坚毅不足。只是也不像出自后宫之手,毕竟皇帝的书,并不是一般人可以做批注的,何况那字体又是透着稚气,话语也很孩子气,倒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的语气。
  记得当时读书时,我还曾为了一句批注好笑,当时曾问胤禛知不知道是谁写了这么有趣的话,不过他和平时一样高深莫测,除了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之外,什么都没说。当时就他的表现,我曾经推断他和我一样,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想想,他知道却不肯说的几率恐怕更大一些。
  康熙在很用力的读那些字,手里的西洋花镜举了又举,我忙示意一旁的宫女再捧一盏灯过来,然后小心的放在御案上,动作虽然轻,却依旧惊动了康熙。
  感受到康熙的目光,我心里有一丝慌乱,连忙退开了两步,却听到他说:“都下去吧。”
  心里一松,便想退开,却又听到他紧接的一句:“婉然,朕有话同你说。”
  当宫殿全然被寂静笼罩时,我垂首站着,凝神听着康熙说的每一个字,他问:“婉然,你今年多大了?”
  “过年二十了。”我答,自己都有些惊讶,将近七年的时光,就这么过来了。
  “二十?不小了!”康熙有些自言自语般,这倒让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只是皇上说话,不能沉默以对,我只能低声说了个“是。”
  “朕本来想再留你几年,不过——”康熙的话一停,我的心也几乎停了,不知他一句话,将会给我改写一段怎样的人生,好在,他只是停了停便说:“指一门好婚事,也好。”话音一落,便挥手让我退下,而自己,却重又举起了那本书,在灯下细细的瞧着,这一看,便看到了深夜。
  隔天清早,我刚刚梳洗停当,圣旨便到了,宣旨的是刘田,圣旨洋洋洒洒的写了很多话,不过我只听到了一句:“今以瓜尔佳氏女婉然作配皇子胤祥为福晋”。
  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有些机械的叩头谢恩,然后茫然的接受大家的道喜,是的,我要出宫了,作为皇子的福晋,风风光光的嫁人了,这是后宫年轻女孩子盼不来求不到的福气,天大的恩典。
  钦天监很快就选定了大婚的日子,这些天以来,我身边的人犹如走马灯一般,今天是各宫娘娘派来送赏赐的,明天是来裁衣量尺寸的,后天是……
  而我只是安静的呆着,在该跪拜道谢的时候跪拜,在该伸手配合裁量时伸手,在别人说笑的时候跟着笑,在无人的时候独自发呆。
  胤祥毫无疑问是个好丈夫的人选,不因为他日后的富贵,其实不因为任何事,从泰山的那根竹杖开始,到那天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挡在我前面,这些年一路走来,一切已经太足够了,那是一份终我一生也还不清的情,更是一份我可以寄托终身的爱。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如同他爱我一样的去爱他,不过我愿意去尝试,我终究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吧,发生了这样足以改写我人生的大事,我却依旧可以这样安稳的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淡看周遭的一切。
  终于要离开这个皇宫了,短短几年的时光,于我,却仿佛一生一样的漫长,从最初的懵懂,到如今,爱过,也痛过,该是了无遗憾了。
  没有人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不过只要存着最美好的希望,一切,便也会变得美好吧,当康熙四十七年的钟声敲响时,我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