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区柯克悬念故事集》11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2 17:46:12
    午夜追踪    星期天的早晨又来临了……    这是一首由莱利斯主唱的哀伤的流行歌曲,描述的是一个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不知何去何从的孤独男人在安静的星期日清晨的忧伤情形。在这个宁静的星期大的早晨,我就是歌里的那个男人,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什么可盼望的。    我端起一杯咖啡走进起居室。我住在三藩市的“太平洋山岗”。那天天气不错,天上没有云,有一点微风。从我的窗户里可以俯瞰海湾,海水是深绿色的,一些游艇分散在里面,就像一张地图插着许多小白旗。    我走到我的书架前,它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上面有六千多本廉价的侦探、神秘杂志。我用手摸着一些书背:《黑面具》、《一角侦探》、《线索》、《侦探小说周刊》。这些周刊我从一九四七年就开始收集了,就是说,那上面有我生命的三十年,将近我在这个世界上五分之三的时间——下个星期五,我就满五十岁了。    我拿下一本《黑面具》,看着封面:钱勒,马田,聂伯,麦克,这些都曾是陪伴我度过寂静周日的老朋友。他们驱散我不少恶劣、低落的情绪,但今天不然……
    电话铃响了,我走进卧室,拿起听筒,是老休本,一个严肃而正经的警探,也可能是我三十年来最接近的朋友。    “嗨,”他说,“吵醒你啦?”“没有,我已经起来好几个小时了。”    “上了年纪,渐渐要早起了。”“可不是。”    “今天下午一起玩会儿牌,喝喝啤酒如何?我太太和孩子去苏里雅多了,不在家。”“我不太想,休本,”我说,“我没那心情。”    “你好像又闹情绪病了。”“是的,有点。”“私家侦探的忧伤,嗯?”    “是蔼—私家侦探的忧伤。”    他发出一阵笑声。“不是和即将来临的五十大寿有关吧?去你的,五十是人生的壮年,我是过来人,老弟,我现在已经五十二了。”“当然。”    “晤,你至少改改主意,过来和我喝一杯,我给你留一罐。”    挂上电话,回到起居室,喝完咖啡,尽量不思考任何事情,最好连呼吸都不要。我站起来,无目的地踱一会步。    星期天的上午来临了……    突然,肺病的老毛病又发作了。我开始咳嗽起来,只得坐下来,拿手帕捂住嘴,听枯燥、易碎的声音,在空空洞洞的公寓里徘徊。香烟,该死的香烟,三十五年来平均一天两包。五十年中的三十五年,抽了不止五十万支的香烟,吸了不下一千万口……算了吧,想那些有什么用?我再次站起来。晤?今天似乎只是站和坐。我也没出门,真要变成幽闭恐怖症患者了。找个地方去,找件事情做。也许独自驾车远游,我只是不想见休本或任何人。
    穿上一件旧棉布夹克,离开公寓,开上车。出城最近的方向是向北,所以我开车驶过金门桥,直奔一0一号公路。两小时后,在科里尔北部数英里的红木匠,我拐弯直驶海岸,下午两点以后,我上了一号公路,再向南边行驶。    那一带笼罩着一层雾,看不见太阳,但能闻到强烈的、海的清新的味道。这一带的车辆很少,很长时间看不到一辆。带白沫的海浪,不停地拍打海岸,是吸引人的景致。接近那个叫“锚湾”的海湾时,我驶上一处悬崖。我把车停在一个没有人踪的停车区,找到一条通向同样没有人踪的海滩。    我沿着海滩散步,看海浪打过来,又散开,听听海浪的吼叫,听听雾中的海鸥的叫声。那是个寂静的地方,但唯有寂静才是吸引人的。在这个星期天,它对我是个好地方。    半小时后,我开始觉得冷,又咳嗽起来。我走回小径,上坡,快到悬崖时,看到停车区停着另一辆汽车,一辆布满灰尘的绿色小型卡车。后面还挂着一辆小小的,也是布满灰尘的房车。车的右后部有点倾斜,那说明车胎扁了。附近只有两男一女,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风吹动他们的头发和衣角。    我向他们走过去,走向我的车。我的脚步声高过海浪拍打岸的声音。他们三人一起抬头,移动位置,相互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起步向我走来。我们在相距几码的地方站住了。    “你好!”其中一人说。那人二十出头,另外两个人也是这样的年纪,和我打招呼的那个人有一头红色的长发,下垂的八字胡,穿一件粗布风衣,蓝色工作裤,短统鞋。他的神色不安,看得出微笑是勉强挤出来的。    另外的一男一女,神色同样紧张不安。男的是黑发,比那个红头发短,脸黑黑方方,带格的伐木工人夹克,长裤,褐色的皮鞋。女的并不漂亮,嘴唇很薄,脸色苍白,穿一件长而厚的风衣,一条绿色的大手帕包住头,蝴蝶结像修女的头布,红棕色的头发垂在肩上。三个人的手都插在衣袋里。我点点头,说:“你们好。”    “我们有个车胎扁了。”红头发说。“我看见了。”“我们没带千斤顶。”    “晤,我有,欢迎你们用。”“多谢。”    我有些犹豫,略略皱眉。当你的大半生都在于侦探工作时,有时你会有一种预感,而你却没有相信那些预感。现在我就有这样的预感,感到这儿有点不对劲,很不对劲。他们的不安是一部分,还有一种浓重的,显而易见的紧张夹在三人之中,有着某种轻浮,或者是带危险性的游戏。也许那和我无关,但是侦探的本能,侦探天生的好奇,不允许我置这种“不对劲”感于不顾。    我说,“我碰巧在这儿真是好事,今天这一带车辆似乎不多。”    红头发的男孩从衣袋里抽出左手、不大自信的用手指压压八字胡,说,“是啊,我们可真够幸运的。”女孩大声地吸鼻涕,拿出手帕,用力地擦。    黑头发的男孩把体重换到另一只脚,两眼的目光游移不定,紧了紧夹克,似乎话中有话他说:“这儿真是很冷。”    我瞄卡车一眼,车牌是俄勒冈的。我说:“要到很远的地方去?”    “去蒙大拿度假。”“你们在度假?”“多少有点度假性质吧。”    “你们三个坐那辆轿车,一定有点挤吧。”    “我们喜欢挤。”红头发男孩说。他的音调一下拨高了,“借一下千斤顶,好吗?”    我取出钥匙,绕到车后面,打开后厢。他们三人站在原地,留心地注视着我。
    我突然想到,他们并不是一伙的,这是不对劲的地方。红头发有八字胡和长头发,是时髦型,而黑头发比较保守,这意味着什么吗?其中之一可能是个“电灯泡”,是个不需要的“第三个轮子”。不过这种情况可能不只是两个人刚好,三个人嫌多那种意义了。如果我的感受不错的话,哪一个是多的呢?那女孩也不曾对哪一个含情脉脉,多看两眼。她那双在风里缩皱的眼睛,一直直视着前方。    我解开扣住千斤顶的钩子,取出来,再关上车厢盖,转过头对他们说,“也许最好由我来为你们换,这玩艺儿还需要些诀窍。”    “我们可以自己干。”黑头发说。“没关系,我乐意帮忙。”    我把千斤顶搬到小卡车的后面,备用胎已经在那儿了。车的两扇门上各有一个小窗户。一个用粗布围着,另一个用的是透明塑胶纸。我从透明的那个偷瞄车里,里边有个放杯盘的柜子,一张小桌,两张床型的长椅。所有的东西全都很干净,很整洁,放好,捆牢,以防车开动时滚动。    他们三个人也走过来,围成一个圆,这一次女孩站在中间。我蹲下来,把千斤顶放到轮轴下面,把它固定好。当我开始干时,黑头发和红头发都上前帮忙,不过依我看,他们还不如不帮。    我们用了十五分钟换好车胎。我试图和他们交谈,以便从谈话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看哪一个是“第三者”,但他们什么口风也没透。两个男的只偶尔回答我一两个单字,女的还在清理鼻涕,一言不发。    我摇动千斤顶手柄,使卡车四轮着地。我说:“晤,好了,你们最好一碰到修车店就修好你们爆了的那个车胎,你们总不想不带备用胎到处闯吧?”    “好的。”黑发男孩说。    我发出一个试图沟通的微笑,“你们车里有啤酒或汽水吗?出了些力气,口也渴了。”    红头发看了看女孩子,又看看黑头发,不安他说,“对不起,什么都没有。”    “我们上路吧。”黑发男孩说。他捡起扁的轮胎,放进车后的金属储物架里,扣祝然后三人向车门走去。    我很不想让他们离开,但我想不出办法把他们留下。没有什么让人怀疑的,坐位上,坐位后面的小架子上,仪表板上,乘客坐那边的地板上,都没有什么东西。
    女孩子第二个上车,黑发男孩是司机,他们关上门,发动引擎。    “慢慢开,不要慌。”我说着,举手示意告别,但他们一个也不看我。卡车向前冲去,有一点太快,车胎扬起一些碎石,上了一号公路。他们向南边去了,越开越快。    我站在那儿,直到他们的影子消失才回到汽车里发动引擎。    现在于什么?开车回三藩市,不理这件小事情——这是最简单的做法。可我就是不能忘记它。那几个年轻人之一,或者不只一个,不是一伙的。我越想,越觉得应该弄清楚是哪一个。更重要的是三个人全都表现出一种紧张、焦急的气氛。    我没有正式的理由或权利扮演侦探,但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而且我对空荡、寂寞的住所有一种强烈的厌恶。所以我不妨再做一次过去三十年的老本行。    我发动汽车,上了公路,向南开。我开了四里路才赶上他们。    他们的速度很快,也许超过限速十英里,但还在安全限度内。我调整车速,保持与他们的距离在数百码之内。时间已近黄昏,不是跟踪的好时候,何况还有一层雾。好在他们的小卡车的灯亮着,这就足以使我跟住他们。我们沿海岸走,路上的车辆一直不多。雾越来越浓,还不停地落着细滴雾水,使我不得不打开雨刮。慢慢地,已进入了漫长阴冷的夜。天很快就黑透了。    继续前行数英里后,小卡车进入蒙大拿湾,他们没有减速而是直穿过去。这样就证明了黑发男孩对他们的目的地撤了谎。我怀疑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去哪儿,不禁又想到准备追他们多远?我决定跟踪到底,直到他们停在某地,直到好歹我对他们的关系有所掌握为止。如果那意味着跟踪到明天,甚至追到另一个州,没关系,我没有未决的案子,手边和脑子都没什么任务,不论有无目的,我知道工作是医治自怜和沮丧的良药。    福特村,雷尹镇……小卡车直向前开去。那时我们可能在离金门桥三十英里的地方,我的汽油已经用掉一些,不过还够我驶回三藩市,再远就不行了。    看来我得在什么地方停下来加油了。就在奥立马村南面,小卡车减速,刹车灯亮了一下,然后向西拐上一条二级路,向雪尹国家海滨开去。    两分钟后,我来到十字路口时,车灯照到一块路牌,写着:公共营地,前方三英里。这么说,他们要在这儿过夜,或者吃晚饭。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尽管黑,但这儿的雾稀一些,还有风不断地把它们吹走。视界不错。次等路上车少,为了不引起他们注意,我拐了上去,关上车灯,以二十英里的时速前进。    那地区风景不佳,乱糟糟的,原因是这一带是圣安维斯的断层地带。我经过一个小池塘,向前走了三英里。营地就在左边,靠近海洋。它的西面有些沙丘,南边有松树和机树,还有一个小的管理处。那是个木质建筑物,有一些烧烤用的石台架和一些散放的垃圾筒。小卡车在营地里,灯还亮着,停在林木附近。    我从远处看见它,一些树木挡住了我的部分视线。我没有直接从入口进去,那样他们可能看见我或者听见我。我向旁边一条小路驶去,关掉发动机。十秒钟后,小卡车的灯也熄了。    我静静地坐在方向盘后面,试着决定下一步怎么做。但人的头脑的确很怪:一路上我都没法弄清到底是什么让我觉得三个中一个或两个不对劲,而现在我却又在考虑别的事。我的记忆细胞飞快地转动,突然间我明白了一些事,一直在烦扰我——三件分开的小事,它们凑在一起告诉我哪一个不对劲。我感到眉头皱了起来,我仍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我刚才发现的事使整件事显得更加古怪,更加紧迫。    我伸手取下车顶的圆型塑料灯罩和里面的灯泡,然后下车,越过路面。风刮得很急,像小锯齿一样切割我的脸和手。头顶上一缕细雾在黑暗中飞动,如同冰冷的手指在寻找温暖一样。    我谨慎而缓慢地进人树林中,向南走,大致和卡车停放的地方平行。穿过风吹断的树枝,我估计车和我的距离在四十码左右。    车厢里是黑的,似乎没人,后面的房车透出微弱的光,其亮度之弱告诉我车门上的两个窗子都放下了布帘。    我大步向卡车走过去,在距它不到十码的地方停下来倾听,这时我是躲在一棵大松树的阴影里。除了风的狂叫和远处海浪的声音,我没听见什么。我凝视了一会儿那房车。然后打量了一下卡车旁边的地面,那里没有硬石,只有泥土和松针叶,在人的脚步下它们会发出沉闷的声音。    我慢慢走到卡车旁,到房车旁边时,我停下把耳朵贴到冰冷的金属板上听,同时拿手指堵上另一只耳朵以防风声的干扰。最初大约有三十秒钟光景,里面有微弱的走动声,但没有谈话声。然后,其中之一,就是那个不同伙的人,在用低沉、听不清的声音说话。    “快把三明治做好。”    “就好了。”另一个声音畏怯地说。    “我快饿死了,我可不想就这么坐个没完,你懂吗?”    “这是公共露营地,管理员不会来打扰我们,如果你——”“闭嘴,我早告诉过你,如果不想挨子弹的话,就乖乖的,少罗嗦,我还有必要再说一次吗?”    “不用了。”    “那么闭嘴,赶紧把三明治弄好,我们还有很远的路才到墨西哥呢。”    这通对话告诉我他们的情况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绑架,可能还有其他天才知道的重罪。这是我拔腿离开,向附近的公路巡逻人员报告的时候。私家侦探的职责到此为止,如果你在这时候还不想把事情移交给官方,你就是傻子。我轻轻退后,转过身,准备退回树林,回到我车上。    事情有时就是那样发生的——没法预料,非常巧,巧得你毫无防备——一阵风把一棵树的树枝刮断了,断枝被吹到卡车前,嘭的撞到上面,发出巨响。    房车里立刻有了反应,传出一阵忽如其来的和什么东西的刮擦声。我还在后退,但来不及逃跑了。房车的门拉开,其中一个人冲出来,进入我的视线。他也看见我,大叫,“站住,你给我站祝”他一只手中拿着长的黑黑的东西,那是枪。    我停住了。那人正是我觉得不同伙的人——那个不同伙的人正是那女人。    他双腿叉开,站在那儿,双手托着枪,紧张,害怕,又危险。现在他不戴假发和包头巾,他的头发是短的,淡色的,在黑暗中看上去是白的。除了他苍白的、女子般的面孔和天生没什么汗毛的手,他周身没有一点女人阴柔的特点。    “到这边来。”他说。    我犹豫片刻,然后照他的话做。他很快退后,到一个可以对着我和房车后部的地方。当我走到距他三大步时,我看见另外两人站在打开的车门旁,里面的灯光照着他们的侧影,他们的四只眼睛在我和那个拿枪的家伙之间转来转去。    “你在干什么?”拿枪的说,他认出了我:“你在跟踪我们?”    我没答话。“为什么?你是谁?”    我注视他一会,然后透露出一点真相,因为我要看他的反应。    我说:“我是警察?”    他嘴边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枪也晃了一下,好像拿不稳似的。    他对我和那两个年轻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的,一旦他觉得必要。    这点我可以肯定,你凭阅历可以看出一个人会做到什么地步。这个人,在他心慌意乱之中,不用逼他也会开枪。    他终于又开口了,“那是你的事,”说着发出一个含糊的、似笑非笑的声音,“我不是女人,你似乎不觉得吃惊。”“是的”“什么让你识破了?”    “三件事,”我但白他说,“一件是你在停车场擦鼻涕的样子,你用力的姿势,不停地擦,都不是女人的样子。第二件是你走路的方式,迈大步,步子又大又重,和另外两个男孩子一模一样。第三,你没带钱包或手袋,卡车里和房车里也没有,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不带这类东西。”    他用没拿枪的手擦擦鼻子,说:“很不错,你很精明。”    红头发的男孩子以发抖的声音说:“你打算怎么办?”    拿枪的家伙没有立刻回答,仍用紧张的目光盯着我,嘴角仍在抽动。我看见他想了一会,向另外两个人说:“你们里面有晾衣绳一类的东西没有?”    “有。”黑头发男孩说。“去拿,我们得绑上这警察,带上他和我们同行。”    怒火在我心中燃烧。我对自己说,你就眼睁睁地任他绑吗?    我就这么站着,无动于衷地等死吗?就这样让自己和两个孩子死在路上的某个角落?我说:“干嘛不现在就杀死我?这儿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他的脸阴暗下来,“你闭嘴。”我向他迈出一步。    “站住,”他拿枪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我警告你,老头,如果你不站住的话,我就要开枪了。”“你一定会开的。”我说,向他扑去。    子弹在离我脸一英叽左右射出,火焰的烧着我的皮肤,几乎使我半盲,但我感到子弹从我右颊飞过,枪声也很响,但我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再开枪前打掉了他的枪。我用右拳猛打他胃部和胸口。他嘴里呼着气,步伐乱了,身体失去了平衡。我再给他一脚,把他踢倒在地,然后骑在他身上,凶狠地送出一串重拳。我感到他浑身发软时,他已经昏了过去。    我站了起来,同时抓起那支枪。我的面颊刺疼,火的一般,两眼也感到刺痛,还流着泪,但我的伤也就限于这些了。除了双腿有些无力之外,我的反应和行动方面也没有任何迟钝的感觉。    红发和黑发的男孩子急急地冲过来,他们僵硬而苍白的脸上有着一种获得释放的愉快感觉。“好了,”我对他们说,“现在你们最好把晾衣绳拿出来。”    我们开我的车把那个不同伙的人送到了附近的公路巡逻站,那家伙叫余连。在路上,另外两个男孩,一个叫安东尼,一个叫艾得,告诉了我被劫持十二个小时的恐怖历程。    他们是俄勒冈州麦克斯城的农林学院学生,那天上午他们从学校出发,想野营两天。然而他们在路上犯了个错误,停车搭上了他们以为是女人的那个家伙。余连上车后就掏出枪,逼他们沿海岸向南开,进入加州。他想去墨西哥,但他不会开车,把他们选作了司机。    他还说他是个逃犯,人狱是因为持枪抢劫和两起谋杀未遂案。    他越狱后全州缉拿他,他闯进一所空房子找衣服和钱。可那房子显然住的是个老姑娘,因为找遍了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件男人的东西。不过他发现两顶假发和一些适合他自己的女性衣物,于是他产生了女扮男装的念头。    当我们到达公路巡逻站时,余连仍在昏迷之中。安东尼和艾得向那儿的梅尔警官重述了一遍故事。我则简短地讲了讲我那部分。但他们在感激之余,坚持把我说成了某种大无畏的英雄。    梅尔警官和我单独在办公室里时,我亮出私家侦探的执照给他看。他看完后给我一个含混的微笑:“一个私家侦探,呃?你缴余连的枪的方式就是私家侦探的那一套,不错,就像电视上演的。”    “当然,”我疲倦他说,“就像电视上演的。”“我只能说,你胆量过人。”    “不,我不是什么胆量过人。我一生中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只是如果我能帮忙,我就不能让那两个孩子受到伤害。余连可能杀死他们,迟早而已。但他们的生命就像刚升起的太阳,前途远大。”    “朋友,他差点杀了你。”梅尔警官搓着他的手说。    “那我倒不在乎,”我顿了顿,“我只关心那两个孩子。”    “无私的人,对吗?”“错。”    “那么,你为什么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梅尔警官停止搓他的手,问。    有好一会儿我默不作声,然后,我决定说,因为我把原因放在心里已经够久了“好,我告诉你,事实上,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我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走到窗前。“医生说我只能活十八个月了,除非有什么奇迹。我得的是晚期肺癌。”      逍遥法外
    亨利·托曼非常得意,因为他杀了一个人,却没有受到惩罚。    他经常回味这件事,越回味越觉得自己了不起。他因此而做视那些芸芸众生,觉得自己已经跻身于最聪明、最卓越的罪犯之列了。他是一个逍遥法外的谋杀犯!    只有一个人知道此事,那就是他的妻子路易丝。那天晚上,她正好在客厅里。
    她清楚地看到两个黑影走到阳台。开始是两个人的身影,接着就只剩下一个了。    正是因为路易丝,他才杀人的。    他把司各特·兰辛从阳台上推下去后,很担心自己对付不了路易丝。女人是很情绪化的,她更是如此,这也许因为她是一个戏剧演员。有那么一会儿,她的表现就像一幕戏里的人物一样:她惊呆了,瞪着大眼睛,一动不动。    但是,在警察到达之前,亨利已经让她恢复了平静。这实际上很简单。他指出,不管她知道什么,她都没法证明。另外,她不想卷入一场丑闻中,不想让自己的照片登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不想让自己跟司各特的风流韵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再说,她还要考虑她的母亲。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心脏很不好。路易丝不想让她的母亲突然心脏病发作死去吧,是不是?    最后,路易丝屈服了。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警察的询问,她的回答对亨利很有利。    她说,是的,那天晚上司各特似乎很沮丧。他已经好久没有工作了,甚至连电视台的工作也不干了。在晚饭前和晚饭中,他都喝了许多酒;在调查当中,其他人也证明,司各特最近喝酒喝得很厉害。    对尸体的解剖证明,那天晚上司各特喝了很多酒——这一切对亨利很有利。    路易丝说司各特心情不好,这并不是谎言。司各特最亲密的朋友也证实,最近他的心情很抑郁,甚至有些绝望。最后,她描述了司各特烦躁地独自一人走到阳台前的所作所为。她没有提到亨利跟着他走到阳台一事。    她没有提到那张照片。    正是那张照片引发了这一切,它是导火索,导致了这场残忍的谋杀。    路易丝坚持说,照片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全是亨利自己嫉妒心太重,把事情往坏的方面想。那是司各特的一张大头像,面露微笑,显然是拍给经纪人和导演看的。上面写了一段很夸张的献辞,那是典型的演艺圈人的风格:“献给我的女主角——你永远的奴隶。”    路易丝向亨利解释说,这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所有的演员都写这一类的话,其中没有任何真情实感。她和司各特的交情很一般,只不过在那个演季一起演过几场对手戏,吃过几顿饭,如此而已。
    但是,任凭路易丝怎么说,亨利还是不相信。亨利记得那些舞台上的爱情场面,记得在那个炎热的夜晚,他在台下是如何地坐立不安。还有,当初路易丝在要不要跟他结婚这件事上,是很犹豫的——是不是因为她那时和司各特有暧昧关系呢?
    结婚后,司各特经常到他们家来,其频繁程度让亨利起疑心。路易丝说,这是因为司各特喜欢到别人家蹭饭。亨利不相信这种解释,嫉妒和猜疑像癌细胞一样咬啮着他,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了那种疼痛。    就在这时,他在她的抽屉里发现了那张照片,看到那张微笑的脸和那些肉麻的题词,他知道,他必须干掉司各特·兰辛。    因为他无论是清醒还是睡觉时,都无法摆脱那张脸,那张脸似乎无处不在。他环顾四处,看到的全是那张脸,那张脸无时无刻不在凝视着他,甚至进入了他的梦中。那张脸越变越大,占据了他的生活,破坏了他的生活,他别无选择,只能消灭那张脸的所有者。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受那张脸的折磨。    警察最后一次离开的那天,他感到如释重负,就像一个人终于把自己身上的肿瘤连根切除了。他对路易丝喊道:“它永远消失了!我彻底消灭了司各特,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我再也不会看到他或想起他了!我彻底摆脱了司各特。明白吗?”    她正视着他,这是她发现他是一个杀人犯后,第一次正视他。    她的眼睛很平静,什么表情也没有。他知道,她仍然感到震惊。也许现在她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但这没有关系,这种情况会改变,他会促成这种改变的。
    现在司各特已经死了,他们会变得亲密无间,会化为一体,这是他一直渴望的境界。    她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中只有好奇,她问道:“你真的这么想吗?你真的可以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生活吗?你会受到惩罚的,亨利。”    他非常生气,现在是他的胜利时刻,她居然想要破坏他的美好心情。他很想打她几个耳光。“别冲我说教,”他吼道。“我杀了你的情夫,就像我杀了那些威胁我们的野兽一样。谁都会这么做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哪儿谈得上什么惩罚不惩罚的呢?”    那是她最后一次想让他相信,司各特和她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是她结婚前十几位朋友中的一位。结婚后,面对她丈夫的粗鲁和乖戾,他是唯一一位与她保持友谊的人。为了独占她,亨利把她其他的那些朋友都赶走了。    亨利发现,甚至在谋杀后,那张脸也并没有消失。    他们夫妇参加了司各特的葬礼,并送了花圈。在葬礼中,他们静静地坐在长凳上,就像司各特的两个亲戚一样。    亨利本来以为,在葬礼结束后,那张脸就会永远消失了。    但是,那张脸不断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开始担心,这是不是司各特的什么遗物在作祟。他仔细翻检路易丝的东西,把她过去的纪念品和节目单都搜出来,凡是与司各特有关的都烧掉。他没有发现那张照片。    他气坏了,最后,他质问路易丝,那张照片在哪里,她很冷静地回答说,她已经把那张照片烧掉了。    他安静了几个小时。    但是,接着,那张脸又出现了。    被他杀掉的那个人的幽灵,会不会就呆在这屋里呢?他是从十二层高的阳台把司各特推下去的,司各特的幽灵会不会仍呆在阳台上呢?路易丝是在客厅看到那可怕的一幕的,客厅会不会有幽灵呢?    他开始考虑搬出现在的房子。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他和路易丝可能会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仍然躲着他。自从他杀了司各特后,她从来没有和他做过爱,她似乎很厌恶他碰她。她越来越多地和她母亲在一起,好像和她母亲在一起,能让她暂时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他认为,他们应该搬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    如果我能带着她远离这里,那么那张脸就无法跟着我们了。    亨利的运气真好,他刚想离开这里、这机会就来了,看来,命运之神在对他微笑。他被提拔为中西部地区的经理,这意味着他要搬到芝加哥,意味着更大的责任,更高的工资。    当然,路易丝开始不愿意离开。她不想离开她母亲,不想离开她在纽约仅有的几位朋友:她不喜欢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    亨利有自己的办法。    “你的老母亲!”他不屑地说。“你总是拿她做挡箭牌!”    “她身体真的不好,”路易丝恳求道,“我必须考虑这一点。我不能扔下她一个人在这儿。”    “你给我好好想想。想想你的情夫,想想我为什么杀掉他。你想把这事告诉她吗?你最好不要告诉她,那对她的健康没好处。”    “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出她在想什么。她惊恐地意识到,他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如果她不顺从的话,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她无助地问道。“但是你要向我作出保证,保证我可以经常回来看望她。”    他做出了保证,但那是空洞的保证,没有什么意义。他们俩都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以后,她只能过两个人的生活了。    他们离开纽约那天,大雨倾盆。亨利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汽车后座上堆着路易丝不愿让搬运公司搬运的一些东西。    “天气一晴,我们就可以看到美丽的田园风光了,”他们穿过乔治·华盛顿大桥后,亨利说。“我们不用着急。我一个星期后才报到呢。我们可以轻轻松松地,想停就停,想玩就玩。这就像度第二个蜜月,只有你和我两人。这正是我一直渴望的。”    她打了个冷战,紧了紧身上的厚大衣,没有回答。他意识到,他必须给她时间。她会逐渐恢复过来的。那时,他就什么都有了——金钱、成功,还有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妻子。最终他将完全彻底地摆脱司各特。    傍晚时分,大雨仍然下个不停。能见度低,再加上道路很滑,车开得非常慢。
    亨利驶下高速公路,想找一家汽车旅馆。在第二条公路上,他们紧跟在一辆大卡车后面。连续几英里,他们的汽车一直被那辆汽车堵着,那个庞然大物慢吞吞地在他们前面开着。    亨利越来越不耐烦。他轻声咒骂着,不停地按喇叭。那辆卡车终于向路边让开了,并且慢慢了下来。亨利脚猛地一踩油门,越过白线,向前飞驶而去。    就在那一瞬间,一对耀眼的车灯迎面扑来。从对面驶来的一辆汽车,正对着他们冲过来。    亨利赶紧刹车,但已经太晚了。两辆车迎头撞个正着,亨利被从挡风玻璃上抛了出去。    但是,他没有死。他对此感到非常高兴。路易丝只受了一点轻伤,当她来到他床边,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所说的惩罚纯属瞎扯!按照你的说法,这次车祸应该要了我的命。可是你瞧,我还活着,医生说我会活下来的。”    他脸上缠满了绷带,他几乎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但他说的是实话。医生的话就像最美妙的音乐一样在他耳边回响。    “这是一个奇迹,托曼先生,但是你会恢复过来的。我们不久就会让你恢复原状的。”    亨利必须把这些话告诉路易丝,虽然他连说话都很困难。“一个奇迹,这就是他的原话。这个词是用在圣人身上,而不是用在罪犯身上的!”他得意地说。    她要他别说话。后来,她在他病房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她非常温柔和安静。他高兴地告诉自己,在差点失去他之后,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他的可贵了。    当然,老在医院里呆着,这让他很烦躁。在床上度过了几个星期后,他经常对护士和医生恶言相向。他觉得他们故意延长他在医院的时间,不让他和妻子团聚。    从他车祸后一直负责他的那位医生告诉他,他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你很快就会出院了。你有什么可着急的呢?你的职务还给你留着,这是你的妻子为你争取的。你不用为医药费发愁,保险公司会付这笔钱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你受伤的脸部做个整容手术,然后你就可以去工作了。”    这时亨利才知道,出车祸的那天晚上,他的脸几乎全部给毁了。如果他不想成为一个人见人怕的怪物的话,那么就必须做整容手术。    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大家都极力安慰他,告诉他说,现在的整容手术非常先进,能够创造奇迹。手术后,不会留下伤疤,他的容貌会完全恢复到过去的样子。    也许医生、护士甚至路易丝以为他很害怕做整容手术,所以才这么安慰他。其实,他根本不怕做整容手术。现在,他认定自己是上帝的宠儿,是不同于一般人的。他杀了人,却逍遥法外。他遇到了一次可怕的车祸,却活了下来。为什么他要害怕一次小小的脸部整容手术呢?在他刚打了麻醉药,等着被抬进手术室时,他轻声地嘲笑路易丝说:“你说犯罪就会受到惩罚,怎么这惩罚没有来呢?”    然后他紧紧地咬着牙齿,决心在麻醉解除前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唯一让他感到不安的事,他担心自己在麻醉时说出不该说的话。    手术结束后,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护士,他在麻醉中是否说了什么。    “一句话也没说,”护士安慰他说。“你非常安静,一动不动。”    太好了。他唯一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当他们给他解绷带时,路易丝就在他身边。她带来了一个带手柄的镜子,这样他就可以看到手术后的结果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她把镜子递到他的手中。这时,医生和护士退后了几步,赞叹地看着外科医生的杰作。    亨利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柔软的、新移植过去的皮肤。医生告诉他,要用一种特殊的护肤油擦脸,一直到这皮肤变得结实为止。    “因为这皮肤非常娇嫩,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医生对他说。    亨利不耐烦地咕噜了一声,举起了镜子,看着他的新面孔。    在那噩梦般的一瞬间,当他发出一声尖叫时,他明白了,他突然明白了,路易丝这几个月来,一直保存着司各特·兰辛的照片。    当外科医生在楼上手术室给他做一副新的面孔时,他们依据的就是那张照片。    从镜子里瞪着眼睛看着亨利的,正是司各特·兰辛的那张脸。  
    一个谨慎的杀手    罗塞蒂的餐馆位置很好,位于纽约46街,离公园大道很近,是一栋褐石的楼房。八月的一个夜晚,李·科斯塔站在餐馆门前,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客人,他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接着,他走进餐馆大门。    他在靠近衣帽间的通道站了一会儿,这时,领班走了过来。    “我找乔·罗塞蒂,”科斯塔说。    “你是谁?”    “告诉他推销保险的人来了。”    “没有名字?”    “就这么对他说。他会明白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在酒吧等一会儿。”    科斯塔走到衣帽间,把外衣留在那里。他正准备去酒吧时,一个魁梧的侍者挡住了他的路。“来吧,”他说,“我带你上楼。”他大拇指冲房间角落的一部旧电梯指了一下。    罗塞蒂的房间在四楼,他是那一层唯一的住户。侍者一按门铃,门就开了。他们走进一间大客厅,里面布置得简朴而舒适,摆放着一些古董。    一个矮胖子站在房间的走道,怀疑地打量着科斯塔。    “我就是乔·罗塞蒂,”他说,他带着意大利口音。他没有走过去与科斯塔握手,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头微微歪向一侧,皱着眉头。    “你比我想像得矮小,”他说。“进来。坐吧。你也坐,齐格。”    他推开里屋的门,让科斯塔和他的向导走进去。“孩子他妈,认识一下李·科斯塔,”他说。房间对面一个小个女人抬起头,盯着科斯塔的眼睛,打量着他的脸。她叹了口气,这声音在宁静的房间中显得很响。“就是他?”她说。    罗塞蒂点点头。    她收拾起手中的针线,凝视着科斯塔。“孩子他爹,忙你的事吧。忙完后我们吃饭。”她走出房间。    齐格站起来,低头看着科斯塔。“这家伙来找你麻烦了?”他问罗塞蒂。    罗塞蒂摇摇头。    科斯塔冷冰冰的蓝眼睛突然警觉起来。“如果我是来找麻烦的,你会怎么办?”
    “那就把你扔出去,”那个大块头说,朝他迈出了一步。    科斯塔转向罗塞蒂。“最好把你的猿猴锁起来。”他和颜悦色地转脸看着齐格。“站到一边去,胖家伙,”他平静地说。    齐格伸手向他冲过来,想要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揪起来。当齐格俯下身时,科斯塔双脚飞出,正踢在他的裆中,痛得他大叫一声,弯下腰。科斯塔走过去,一脚把他踢到地上。“对不起,罗塞蒂先生,”科斯塔说。“这是他自我的。”    罗塞蒂从桌子上探过身,看着在地上扭动的大个子。“你的动作真快,”他说,“快得像蛇。”    “你有你的特长,罗塞蒂先生,我有我的。”    “他会杀了你的,”罗塞蒂说。    科斯塔摇摇头。“不,他不会的,罗塞蒂先生。他会下楼调酒去的,是吗,齐格?”    齐格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像乌龟一样费力地转过头,看着科斯塔微笑的脸庞。    “下一次,我会对你温柔点的,”科斯塔说。    齐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房间。    “为什么让齐格在这里,罗塞蒂先生?”科斯塔问。    “我害怕。”    “害怕我?这大可不必。我是一个职业杀手。付钱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严格遵守这一行的规矩。”    罗塞蒂神经质地坐回椅子中。    “说吧,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科斯塔说。“我们共同的朋友说你有一件麻烦事。”    “我是有一件麻烦事,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    “告诉我他的名字,罗塞蒂先生。”    “他的名字叫巴克斯特,罗伊·巴克斯特。”    “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我可以付给他钱。”    “这种办法对敲诈者一般没什么用,”科斯塔说。    “你已经知道这事了?”    “我们共同的朋友告诉我一点。他说有个人想敲诈你。”    罗塞蒂没有说话。    “说吧,罗塞蒂先生。你可以信任我。”    罗塞蒂扭过脸,他的脸在抽动。“很久以前,我杀了一个人。    巴克斯特发现了这事。他想要钱。我了解他,如果我付钱的话,他会一直要下去。所以我请我们的朋友帮忙。我曾经帮过他大忙,他欠我的情。现在他用你来回报我。“    “你告诉你妻子了吗?”    “她知道,但她不会说出去的。”    “还有别人知道我吗?”    “没有。只有我、我妻子和我们的朋友。”罗塞蒂伸手到抽屉里。“这是有关巴克斯特的资料,他家的地址、他从事的生意,还有一张照片。”    科斯塔瞥了一眼那些资料。“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一个律师,或者说他自称是一个律师。我不知道他怎么赚钱的。他应该有他的生财之道。”    “那么他为什么要敲诈你呢?”    “我不知道,也许他日常费用很高,钱不够用。”    “我的费用也很高,”科斯塔说。    “我知道,我付得起。”    我们的朋友说给你批发价,科斯塔冲他微微一笑。“你付得起五千元吗?”    “付得起。这和巴克斯特的要价相比,便宜多了。”    “他给你多长时间?”    “他说他给我两星期时间筹集两万五千元。过时不办的话,他就向警察报告。”    科斯塔站起身,把那几张纸折起来,放进口袋。“我去侦查一下地形,然后告诉你结果。”罗塞蒂看着科斯塔,他的双手在颤抖。    “去吧,”他说。    “我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罗塞蒂先生。我会仔细侦查,然后告诉你结果。”
    科斯塔的眼睛落到壁炉上挂着的一幅海鱼画上。    “你很紧张,”他说。“为什么你不去钓几天鱼呢?”    罗塞蒂苦笑了一下。“我?”他说。“整个夏天,我每个周末都去钓鱼,和我妻子一起。我们有一艘小船。我们生活得很平静,开餐馆、钓鱼。突然,我接到那个巴克斯特的一个电话。我不钓鱼了,我不管餐馆的事了,整天焦虑不安。”    “我会尽力而为的,罗塞蒂先生。也许不久你就又可以钓鱼了。”    科斯塔离开了里屋。当他经过客厅时,高兴地冲罗塞蒂太太点点头。她抬起头,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你吃饭了吗?”她问。    “还没有。”    “到楼下和我们一起吃吧,”她走到里屋门口。“孩子他爹,一起吃饭去吧?”    他走出来。“你们吃去吧,”他说,“我要睡一会儿。”    “把被子盖好,孩子他爹,”她说。    他们坐在餐馆的一个车厢座,吃饭时,矮小的女人只说了几句话。最后,当咖啡送上来时,她抬头看着他。    这是一件可悲的事,她说,“孩子他爹很害怕。”    “你害怕吗?”科斯塔问。    “我?不,我不害怕。这种事情是避免不了的。一个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地战斗。我懂这个道理。”    “别担心。我会非常小心的。”    “是应该小心点。我也很小心。你千万要当心。”    “别担心,罗塞蒂太大。”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有大衣吗?”    “有,在衣帽间。”    “穿得厚一点,”她说,“别着凉了。”    他离开时,她的黑眼睛一直盯着他。    第二天早晨,他去侦查地形。巴克斯特的办公室位于56街的一栋大楼中。科斯塔九点前到达那里,混在上班的人群中进了大楼,他来到十一层走廊尽头,从那里可以看到巴克斯特的办公室。    这里人来人往,每个电梯里都有一个开电梯的,很难进行暗杀。    巴克斯特九点三十分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是一个矮胖子,嘴里叼着一根雪茄。
    科斯塔在走廊里又等了十五分钟。然后走进办公室,递给巴克斯特的秘书一张名片,那上面写着他是办公室用品公司的推销员。秘书说巴克斯特先生对他现有的办公设备很满意,不想购置新的设备,科斯塔彬彬有礼地向秘书道谢,然后离开了,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看清了办公室里的布局,当他乘电梯下楼时,不满地摇着头。    那天下午,他开着一辆租来的汽车去康涅狄格州,他来到一家房地产中介公司,这家公司离巴克斯特的家很近。公司职员开车带他穿过那个地区,一路上大谈在康涅狄格生活的好处。很巧的是,就在巴克斯特家旁边,就有一栋待售的空房子,他对那栋空房子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在他的要求下,公司职员带他穿过那条街,他趁机仔细打量巴克斯特的房子。那一排有六栋房子,巴克斯特是最顶头的那栋,四周用砖头砌的高墙围着。科斯塔停下脚,仔细打量着那栋房子。门口有一个铁门,上面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小心狗咬”。院子里有一条大狗,看到他们走近就汪汪乱叫。    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里,科斯塔告诉中介公司的职员说,他叫泽维勒,从俄亥俄州迁到此处,他妻子很快就会过来,他将和他妻子一起来买下那栋房子。在谈话中,他了解到其他住户的情况,其中包括巴克斯特。他得知,巴克斯特是个鳏夫,一个人住在那栋房子里,白天有一对瑞士夫妇照顾他的起居,那对夫妇不在这里过夜。    六点钟,他回到罗塞蒂餐馆,坐在他们的客厅里。罗塞蒂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他妻子坐在客厅的另一头织毛衣。    科斯塔看看那女人,然后又看着罗塞蒂。“我想和你们俩谈谈,”他说,“暗杀是可以做到的。我只不放心一件事。”    “你不放心什么事?”    “我需要一点保证,”科斯塔说。    罗塞蒂探过身,“你是说你不想干了?”    “我是说,如果得不到帮助,那我就不干。我需要你们俩的帮助。”    罗塞蒂太太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你把话说清楚。”她说。    “我不想在他办公室干,那里人大多。我要在他家干。而且我不想开车去那里。”    他停了一下。    “那么怎么办?”罗塞蒂说。    “这个周末我们去钓鱼。我们三人一起去。我们在那里时,我去把他干掉。这样你们俩也就参与进来,以后咱们谁也没法出卖谁。”    罗塞蒂转向他太太。“孩子他妈,怎么样?”他说。    她注视了科斯塔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慢慢地点点头。“我觉得这很好,孩子他爹,”她说。“我们别无选择。他这么谨慎完全可以理解。”    罗塞蒂转向科斯塔。“就这么办,”他说。“我们别无选择。”    “那就说定了,”科斯塔说。    “我们怎么做呢?”罗塞蒂问道。    “星期六早晨到城市岛码头接我。在那里给船加满油,我会在加油的时候上船的。”科斯塔站起身,准备离开。“上船以后我告诉你去哪儿。其它的事就交给我来办了。”    “穿得厚一点儿,”罗塞蒂太太说,“别着凉了。”    星期六早晨,科斯塔来到码头,混在人群中等候,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他静静地看着罗塞蒂开着一艘机动船,向码头靠过来。    然后他穿过拥挤的人群,上了船,走进驾驶室。几分钟后,他们向康涅狄格州海岸驶去。罗塞蒂开船,科斯塔站在他身旁,罗塞蒂太太坐在一张藤椅上织毛衣。    下午,他们把船停靠在半岛顶头一个隐蔽的地方,巴克斯特的房子就在那个半岛上。    “现在该干什么了?”罗塞蒂紧张地问道。    “吃饭、钓鱼,好好地玩玩,”科斯塔说。    “你饿了?”罗塞蒂太太问。    “有点儿。”    “好吧,我来做饭,你和孩子他爹钓鱼吧。”    六点钟,她站在下面驾驶室门口叫他们。“下来吧,”她说,“开饭啦。”    罗塞蒂吃饭时很紧张,时不时地看看科斯塔,他太太忙着给他们端饭端菜,一言不发。    饭后,科斯塔在船舱里睡了半小时,醒来后发现罗塞蒂询问地看着他。“我要游泳去,”他说。    罗塞蒂太太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胳膊。“小心,”她说。    他低头冲她微徽一笑。“我一直很小心的,”他说,“我是个谨慎的人。”    他走进驾驶室,几分钟后,穿着游泳衣出来了,手里拿着潜水设备。他站在船尾,头上戴上黑色橡皮头套,脚上套上脚蹼,把潜水镜和吸管戴好,轻轻地跳进水中。他检查了绑在身上的一个小塑料袋,摸摸系在腰间的橡皮手套,慢慢地向岸上游去。这一身潜水装备使他游得毫不费力,轻盈地穿过黑色的海水。    半小时后,他在离巴克斯特家码头几英尺的地方停下,然后慢慢地飘过去,直到脚能踩到地。他伸手拿出那个小塑料袋,打开。    从里面拿出一块肉,小心翼翼地不让它沾上水。他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就听到狗跑过来的声音。狗汪汪地吠着,打破了海岸的宁静。他把肉扔到狗的脚边,然后又埋头潜回深水中,通过吸管呼吸,从岸上一点儿也看不见他。狗的叫声越来越响。    片刻之后,巴克斯特穿着睡袍的身影出来了,他手里拿着手电筒。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庭院,然后命令狗别叫了。    科斯塔等着。    巴克斯特回到自己的房间后,狗围着码头不停地嗅来嗅去,然后把注意力转向了那块肉。科斯塔可以看到那条狗叼起那块肉。    咯吱咯吱地吃起来。接着,他听到那条狗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爪子使劲挠着地。当声音停止后,科斯塔飘过去,又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狗没有反应,科斯塔小心地抬起头。那条狗就躺在码头边。    、科斯塔摘下潜水镜和脚蹼,把狗的尸体拖到阴影里。码头上还有一小块肉,他小心地捡起来,扔进大海,然后他又回到阴影处,耐心地等了半个小时,看到仆人们从后门出去,上了一辆汽车。他们开出去后,大门自动关上了。科斯塔一直等到汽车声完全消失后,才脱掉潜水装备,悄悄地来到门廊栏杆前。他悄无声息地翻地过栏杆,在门廊地板上一动不动地趴了十分钟,才又继续前进。他戴上手套,匍匍来到百叶窗下。窗户是开着的。两分钟后,他站到了沉睡的罗伊·巴克斯特床前。科斯塔两脚站稳,双手扼住巴克斯特的喉咙。科斯塔扼了很长时间,然后摘下手套,摸摸床上尸体的脉搏。他满意地发现,巴克斯特的确死了,于是他又戴上手套,从原路退出。    在码头上,他重新穿上潜水装备,把狗的尸体拖过来,扔到水里。他估摸了一下罗塞蒂船的方向,然后轻松地游过去。当他靠近那条船时,他可以看到罗塞蒂夫妇正坐在船尾。    “是科斯塔吗?”罗塞蒂喊道。    “是我,”科斯塔回答说。他把脚蹼和潜水镜递给他们,爬上船尾,正落在罗塞蒂夫妇的脚边。“干完了,”他说。    罗塞蒂太太看着他,她的黑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让人难以捉摸。    “没什么麻烦?”    “没什么麻烦。”    “脱掉这些湿衣服,你会被冻死的。”    科斯塔走进船舱,脱掉橡皮上衣,擦干头发,穿上裤子和上衣,回到罗塞蒂夫妇那里。    罗塞蒂太太坐在椅子上,她的双手又开始织毛衣了。罗塞蒂不知从哪儿拿来了一瓶葡萄酒。“来,庆祝一下,”他对科斯塔说,倒了三杯酒。    他们干了杯。罗塞蒂太太久久注视着科斯塔的脸。“一切都很顺利,是吗?”
    她说。    “非常顺利,”科斯塔说。“没人看见我,没人知道我在这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除了你们和我。”    “你用枪干掉他的?”罗塞蒂问。    “我不用枪,”科斯塔说。“这就足够了,”他举起一只手,指指手掌坚硬的边缘。    罗塞蒂站起身,走到船舱门口。“我累了,孩子他妈。”    她看着他,脸上充满了关切之情。“盖好被子,孩子他爹。睡个好觉。”她转向科斯塔。“科斯塔先生,你也去好好睡一觉吧。”    科斯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船边。“美妙的夜晚,是吗?”    他微笑着对她说。    “是的,”她说,从毛衣下面抽出一把小手枪。“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她朝他心口开了两枪。科斯塔的身体被打得从栏杆上翻过去,落到水里。罗塞蒂太太手里握着枪,靠着栏杆向下面看看,看到尸体慢慢地被潮水带走了。    “现在该干什么了,孩子他妈?”罗塞蒂的头从船舱门探出来。    她严肃地转过身。“什么也不干,”她把手枪扔到水里。“盖好被子,孩子他爹,别着凉了。”       第三个电话
    下午一点二十分,我打电话给斯蒂文森中学校长莫里森。    我说话时,用手帕捂住话筒。“这不是开玩笑。十五分钟之内,一个炸弹将在你的学校里爆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莫里森生气地问道:“你是谁?”    “这你别管。我这次不是开玩笑。一个炸弹将在十五分钟之内爆炸。”    然后我挂断电话。    我离开加油站,横穿过马路,回到警察局。然后乘电梯上到三楼。    我走进值班室时,我的搭档彼得·托格森正在打电话。    他抬起头。“吉姆,斯蒂文森中学又接到一个那种电话。莫里森又把全校人都撤出来了。”“你跟爆破小组联系了吗?”    “我正在联系。”他拨通了121房间的电话,把详情告诉他们。    斯帝文森中学共有1800名学生,我们到达学校时,所有的人都撤出来了。上两次学校接到这类电话时,我们告诉过学校老师,遭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办,这次,他们按照我们吩咐,把学生疏散到离大楼至少二百英尺之外。    莫里森校长身材高大,头发灰白,戴着一副无边眼镜。他离开聚集在拐角的那群老师,迎了上来。“电话是一点二十分整打来他说。    爆破组和另两个小组的汽车紧跟着也到了。    我儿子大卫和他的五六个同学趴在铁丝围栏后面。彼得从莫里森的身后望过去。
    “你认识他吗?”    莫里森疲倦地笑笑。“不认识。任何一位老师认识的学生都比校长多。”    彼得点着一根雪茄。“吉姆,这事看来马上就要解决了。你应该高兴起来。”    我站起身。“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孩子被牵扯进去。”    我们开车去贝恩斯家。那是一栋两层楼的房子,和街区里的其它房子没有什么两样。    贝恩斯先生个子很高、眼睛蓝蓝的。他开门后一看到是我们,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你们又来了?”
    “我们想跟你儿子谈谈,”彼得说。“莱斯特今天没有上学。他病了?”    贝恩斯的眼睛闪了一下,他说:“为什么?”    彼得淡淡地一笑。“和我们上次来的原因一样。”    贝恩斯勉强让我们进去。“莱斯特去药店了。他很快就会回来。”    彼得坐到长沙发上。“他没有生病吗?”    贝恩斯盯着我们。“他感冒了,所以我没有让他去上学。但他的感冒并不严重,他还能到药店去买瓶可乐。”    彼得的态度很和气。“今天上午十点半时,你儿子在哪儿?”    “他就在这儿。”贝恩斯说。“他没有打过电话。”    “你怎么知道?”    “今天我休息,我整天都和莱斯特在一起。”    “你妻子在哪儿?”    “她出去买东西了。但十点半时她就在这儿。莱斯特没有打过任何电话。”    彼得微微一笑。“但愿如此。一点二十时,莱斯特在哪儿?”    “就在这儿,”贝恩斯说。“我妻子和我可以作证。”他皱起眉头。“今天有两个电话?”彼得点点头。    我们坐在客厅等待。贝恩斯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扭来扭去,然后他站起身。“我去去就来,我要去看看楼上的窗户关了没有。”    彼得看着他离开客厅,扭头对我说:“吉姆,你一句话也不说,尽让我一个人问了。”    “彼得,这种事一个人问就行了。”    他点着一支雪茄,“好啦,这事看来很快就要解决了。”他拿起旁边桌子上的电话听着,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捂着话筒。“贝恩斯在用楼上的分机。他到处打电话。他不知道他儿子在哪儿。”    彼得又听了一会儿,微微一笑。“他在跟他妻子说话。她在超市。他告诉她我们来了,要她见了我们时,说莱斯特整天都在家,没有打过电话。”    我向窗外望去,刚好看到一个金发少年向这里走来。    彼得也看到了那孩子,他放下电话。“莱斯特来了。我们抓紧时间,在他父亲下楼之前盘问他。”    莱斯特·贝恩斯晒得红扑扑的,腋下夹着一条卷起的浴巾。他走进屋子,一看到我们,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莱斯特,今天你去哪儿了?”彼得问道。“我们知道你今天不在学校。”    莱斯特咽了口唾沫。“今天我身体不舒服,所以就在家里,没去上学。”    彼得指指他腋下的浴巾。“那里面是不是裹着湿游泳裤?”    莱斯特脸红了。“呃——今天上午九点左右,我身体又好了。    也许我没有感冒,也许我只是有点过敏,它很快就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
    “于是我决定去游泳,晒晒太阳。”    “一整天?你不饿吗?”    “我带了几个汉堡包去。”    “你跟谁一起去的?”    “没跟谁,就我一个人,”他不安地摇来摇去。“是不是又有人打那种电话了?”    彼得笑笑。“如果你觉得身体好了,那你为什么下午不去上学呢?”    莱斯特双手扯着浴中。“我本来想去的。但是等我想起来时,已经过了一点钟,来不及了。”他轻声补充了一句,“所以我决定干脆多游一会儿。”    “如果你本来只想游一个上午,那你为什么要带着汉堡包呢?”    莱斯特的脸更红了,最终他决定说实话。“今天我没有感冒。    我就是不想去学校。妈妈和爸爸不知道这事。今天早晨考公民课,下午考历史课,我知道自己考不好。我以为,如果今天晚上我好好复习一下,那么就能通过明天的补考。“    我们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就等着。    贝恩斯一看到我们和他儿子在一起,就停下脚步。“莱斯特,什么也别跟他们说,让我跟他们说。”    “太晚了,”彼得说。“你儿子已经承认今天他不在家。”    莱斯特惊慌他说:“那些电话不是我打的。真的,不是我打的!”    贝恩斯走到他儿子身边。“为什么老找莱斯特的麻烦?”    “我们没有找莱斯特的麻烦,”彼得说。“但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些电话是一个学生打的。但是,那些电话打来时,学校正在上课,这意味着,打电话的是一个缺勤的学生。”    贝恩斯不为所动。“我确信莱斯今天不是唯一缺勤的学生。”    彼得承认这一点,但他继续说道:“第一个电话是十八天前打的。那次我们检查了斯蒂文森中学的考勤记录,发现有九十六个学生缺勤。其中六十二个是男生,我们跟他们全部谈了话——包括你的儿子。你儿子那次感冒在家……而且是一个人。你在上班,你妻子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去了。但是,你儿子否认他打过电话,我们只能相信他的话。”    莱斯特恳求他父亲说:“爸爸,我没有打过那种电话,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贝恩斯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看着我们,脸上毫无表情。    彼得继续说:“第二个电话是今天上午十点半。我们又检查了考勤记录,发现只有三个男孩这次和上一次都缺勤。”    贝恩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希望。“你们查过那两个男孩吗?”    “我们正准备去查,但接着今天下午又有一个电话打来,这就省了我们的麻烦。我们再次检查考勤记录。三个嫌疑人中的一个下午回学校上学了,所以不可能打电话。”    “另一个呢?”贝恩斯问。    “他在医院。”    贝恩斯马上反驳说:“医院也有电话。”    彼得微微一笑,“那孩子上个周末和他父母到州外玩时,得了猩红热。他住在五百英里之外的医院,而那几个电话全是当地的。”    贝恩斯转向他的儿子。    莱斯特脸白了。“爸爸,你知道我从来不对你撒谎的。”    “你当然没有撒过谎,儿子,”但贝恩斯脸上露出了怀疑之色。    前门开了,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走进来。她脸色苍白,但态度坚决,她停下喘了口气。    “我刚出去了一会儿,买点东西,除此之外,我一整天都在家里,我完全清楚莱斯特的行踪。”    “妈妈,”菜斯特可怜巴巴他说。“没用了。今天我逃学,他们全知道了。”    彼得伸手拿起他的帽子。“我希望你们俩晚上和你们的儿子好好谈谈。我相信你们能做得比我们更好。”他把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明天早晨十点,希望你们三个人都到警察局来。”    来到外面后,彼得开车转过拐角,他说:“如果他们决定继续为他们儿子撒谎,那我们就难办了。”    “会不会是学校外面的人干的呢?”    “但愿如此。但你我知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学生干的。”    彼得叹了口气。“我不喜欢看到这种结局。炸弹恐吓电话已经够糟了,但这对那个家庭的影响更糟。”    下午五点我离开警察局,五点半到家。    我妻子诺娜正在厨房里。“我从报纸上看到,今天上午斯蒂文森中学又接到一个恐吓电话。”    我亲吻她。“今天下午又有一个。太晚了,报纸来不及登。”    她揭开锅盖。“你们发现是谁打的吗?”    我犹豫了片刻。“是,我认为我们已经发现了。”    “是谁啊?”    “一个学生,名叫莱斯特·贝恩斯。”    她脸上露出怜悯之色。“他干嘛要做这种事呢?”    “我不知道。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承认是他干的。”    她仔细打量着我。“吉姆,你看上去很疲倦。这种事是不是很糟糕?”    “是的,非常糟糕。”    她的眼睛中流露出关切之情,但她微微一笑。“晚饭马上就好了你去叫一下大卫吧。他在车库里修他的车呢。”    大卫把化油器放在台子上。他抬起头。“你好,爸爸。你看上去热坏了。”    “今天很累。”    “发现打电话的人了吗?”    “我希望发现了。”    大卫的眼睛和他母亲一样,是灰色的。他皱起眉头。“是谁打的?”    “一个叫莱斯特·贝恩斯的男孩。你认识他吗?”    大卫盯着面前的零件。“认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卫耸耸肩。“我跟他是泛泛之交。他看上去是个不错的人。”他仍然皱着眉头。“他承认那些电话是他打的?”    “没有。”    大卫拿起一个螺丝刀。“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我告诉他我们的方法。    大卫似乎不会拧螺丝。“他的麻烦是不是大了?”    “看来是这样。”    “你认为他会受到什么处罚?”    “我不知道。他没有前科,有可能被从轻发落。”    大卫想了想。“也许他这么做只是开玩笑。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他只不过让学校停了一会儿课。”    “很多人可能受到伤害,”我说。“如果人们惊慌失措的话,那可就不是开玩笑了。”    大卫显出固执的神情。“我们演习过火灾时怎么疏散,不会出什么事的。”    是的,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敢打电话的。    大卫放下他的螺丝刀。“你认为是莱斯特打的吗?”    “有这种可能性。”    是的,前两个电话有可能是莱斯特·贝恩斯打的。而第三个电话则是我打的。    大卫沉默了一会儿。“爸爸,当学校接到第一个电话时,你找所有缺勤的学生谈过吗?”    “我没有,但我们局里的人找他们谈过。”    大卫咧嘴一笑。“爸爸,那天我也缺勤。没有人找我谈话。”    “我认为那是不必要的,儿子。”    别人的孩子可能会做那种事,我的孩子不会。但现在我等着他说下去。    大卫吃力地说:“今天早晨我也缺勤。”    “是的,”我说。    他看着我的眼睛。“最后追查到几个孩子身上?”    “三个,”我说。“但我们发现,其中一个不可能打电话。他在另一个州的医院里。”我打量着大卫。“那就只剩下两个嫌疑人了。    莱斯特·贝恩斯——还有你。“    大卫勉强一笑。“很幸运,是吗?今天下午第三个电话打来时,我在学校,那就只剩下可怜的莱斯特了。”    “对。可怜的莱斯特。”    大卫舔舔嘴唇。“莱斯特的父亲站在他一边,是吗?”    “当然,父亲总是这样的。”    大卫似乎在冒汗。他一言不发地摆弄了化油器一会儿,然后他叹了口气,抬头盯着我的眼睛。“爸爸,我想你最好把我带到警察局。莱斯特没有打那些电话。是我打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那么做是想开开玩笑,闹着玩,没有任何恶意。”    我不想听到这些话,但现在我还是感到骄傲,我的儿子不愿别人代他受过。    “但是,爸爸。我只打了两个电话。今天下午不是我打的。”    “我知道。那是我特意打的。”    他的眼睛瞪大了。然后他明白了。“你想掩护我?”    我疲倦地笑笑。“我不应该做那种事,但是,当牵扯到他的儿子时,一个父亲并不总是很清醒的。我希望也许最终真是莱斯特。”    大卫用破布擦擦手,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我应该告诉他们,那几个电话都是我打的,爸爸。”大卫说。“没有必要把我们俩都卷进去。”    我摇摇头。“谢谢,儿子。我会告诉他们我的所作所为。”    当大卫看着我时,我觉得他也为我感到骄傲。    “我们先吃晚饭,”我说,“然后我们打电话给莱斯特的父亲。    晚半个小时没有关系。“    大卫咧嘴一笑。“对莱斯特和他父亲可是关系重大埃”我们一回到屋里,我就打了电话。       最后一搏    布莱克是个警察。他当警察已经很长时间了。他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的警察身份,所以等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工作。就像现在这样,今天他休息,于是他坐在电视机前看球赛,身边放着一杯啤酒,照理说他应该放松一下了,可是他下意识中仍然在工作。    所以布莱克从电视机屏幕上认出了那个人。    布莱克以前因为工作忙,错过了许多场橄榄球比赛,这次他以为自己也会错过的、没想到,职业橄榄球决赛那天,刚好他休息,他觉得自己真是运气太好了。但他没有想到,好事还在后头呢。    那场比赛非常激烈,精彩纷呈,布莱克看得津津有味。比分交替上升,现在又打成平局了。电视镜头推向观众席,解说员说:“观众看得如痴如醉,兴奋不已。”    就在这时,布莱克看到了他。    布莱克身材高大魁伟,他自己在高中时也打过橄榄球,虽然他很想上大学,却没有上成。那时,橄榄球奖学金还很少。他一直想上大学,然后当一名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希望的那样,相反,他成了一名警察。    他是一名出色的警察。他一开始分在交通科。在那些日子里,每天早晨上班前,他都要看看失窃汽车名单——它们的牌子。    型号和车牌号,这成了一种习惯。他虽然是个新手,但他发现的失窃汽车比谁都多。    他的记忆力非常惊人,名字、号码和面孔,他几乎能过目不忘。    他现在还能记得第一个跟他约会的姑娘的电话号码,记得战争中他的一系列编号,记得他逮捕的第一个犯人的面孔。他离开交通科后,经常去局里的照片室,看那些通缉犯的照片。他每年都会发现几个通缉犯——在街上、在人群中、在游艺尝在电梯中,以及在买热狗时。他从没认错过,所以这次他也很自信。    布莱克的脸色总是很苍白,他的生活很简单。他一直过着单身生活,从没结过婚。他那神话般的记忆力,他的吃苦耐劳,他的特立独行,这一切赢得了他的同事们的尊敬。随着岁月的流逝,他的职位也逐渐升上去,就他的教育和能力而言,他现在的职务算是已经到顶了。    布莱克站起来。他很自然地记住了那个人旁边的出口,这样他就知道他是坐在哪一区的。那是FF区。如果届时比赛还没有结束的话,那么从出口进去,向左拐,他就会坐在那里。    现在比赛快结束了。布莱克穿上鞋,把枪套挂到肩膀上,考虑着这一难题。    如果比赛按时结束了,那么他就赶不到体育馆。只有出现平局,需要进行加时赛,他才可能赶到那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那个地区的警察,告诉他们有一个通缉犯在体育馆,让他们封锁体育馆,把他搜出来。
    他抿紧嘴唇。    布莱克了解那个人,了解他的全部历史,虽然他只看过一张望远镜拍的照片。
    他愿意冒险,把赌注押在加时赛上。这个人是属于布莱克的,不属于警察局。布莱克一向是单枪匹马,这次他也要单枪匹马。如果比赛按时结束,那个人走了……他耸耸肩。他愿意冒这个险,再说,既然那个人在城里,他会注意寻找的。    想到这里,他走出自己两居室的公寓,连电视机也没关。他下了楼,钻进汽车,马上打开收音机,收听比赛的实况转播。他把车退到街道上,向橄榄球体育馆驶去。    他拼命超车,尽力在比赛结束前赶到那里。他对城市的交通线路了如指掌,知道哪条路最近,哪条路车最少。    收音机里,比赛仍在进行,时间快到了,仍然是平局。观众的叫喊声非常大,布莱克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也在跟着喊。也许他感到不安,已经离开赛场了?不会,他只会随着人群一起离开,不会独自一人先走的。另外,他应该是一个狂热的橄榄球迷。    布莱克遇到红灯,不得不停下车。    他听到观众的吼叫声和解说员兴奋的声音。平局打破了,有一个球队领先一分,但那不是布莱克喜欢的球队。他气得直咬牙,在心里喊道:加把劲,小伙子们,扳回一分,再打成平局,进行加时赛。    红灯一变,他马上飞快地开起来,同时倾听着观众的吼叫。他喜爱的球队发起进攻,他默默祈祷他们能扳回一分,但是,这次进攻失败了。布莱克骂了声。比赛只剩下一分钟了,他要赶不及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他喜爱的球队又发起了一次进攻,布莱克紧张得不得了,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他应该打电话,而不是自己亲自去。他差点闯了红灯。突然,进攻得分了!平局!就在这时,结束的哨声响了。    布莱克身体向后一靠,高兴地吹了一声口哨。那个人逃不掉了,是他布莱克的囊中之物了。他虽然只见过一次那个人的照片,但刚才他在电视上一看到那个人的脸,就断定那个人是属于他布莱克的。    他松了一口气,继续向体育馆驶去。    现在不用着急了,有的是时间。加时赛开始前他就能够到达。    他开始考虑到达后该怎么办,怎么对付那个人。六个星期以来,整个东海岸都在搜寻他,警察唯一的依据就是那张模糊的照片。所以难怪他这么大胆自信,居然跑来看橄榄球决赛。布莱克第一次看到那张模糊的照片时,就断定照片室没有那个人的照片。他是那种最难捕获的罪犯,一向独来独往,没有前科,没有坐过牢,没有被拍过照,没有留下过指纹。他要么是运气非常好,要么是精心筹划,做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买卖。    布莱克不得不佩服那次绑架行动。    被绑架的那个人非常有钱,而且不想跟警察合作,不想让警察或联邦调查局深入了解他自己做的那些事,因为那些事也在违法的边缘。绑架活动进行得非常顺利,赎金也很快谈妥,甚至在赎金支付前,被绑架的人就被释放了,地点是在一个偏远的森林。绑架者拿到赎金,溜之大吉。警察唯一得到的,就是在付钱时用望远镜照相机拍的一张模糊的照片。布莱克很欣赏干净利落的绑架行动,而这是最出色的一次。绑架者带着钱跑了。交钱后六个星期了,连他的影子也找不到,警察束手无策。但是,绑架者没有料到布莱克有那么出色的记忆力。    布莱克把车停在体育馆停车场,下了车,赶向出口。他亮出证件一挥,走了进去,一直来到FF区观众席边的过道。走到那里时,他已经气喘吁吁,观众的狂呼震耳欲聋,加时赛开始了,观众们非常激动,全都站了起来。    布莱克随着几个小贩走出过道。他向左一拐,上了两级台阶,站在那里,望着赛场,观众席上已经没有空座位了,所以他靠近一排座位站着,尽量混在人群中。一个运动员正带着球奔跑,跑着跑着,他就被绊倒了。    布莱克转过头,寻找那个人。布莱克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那个人他还是感到震惊。布莱克扫了那人一眼,眼睛又落到赛场上。只那么一眼,就足以使他记住所有的细节。    那个人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身体苗条结实,那张脸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对罪犯来讲,这非常有利。他穿着一件蓝大衣,是很普通的那种大衣,里面是一件蓝西装。那个人戴着一副皮手套,看球赛看得非常兴奋。他看上去自己也曾经打过橄榄球。    比赛仍在继续进行,用的是突然死亡法,但布莱克对它已经没有兴趣了。他希望比赛现在就结束。他从事的是比橄榄球还让人兴奋的比赛。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异常镇静,充满信心,确信自己一定会胜利。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现在他突然有了,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一方的进攻奇迹般的成功了,比赛结束了。观众又喊又叫,往赛场扔东西。布莱克从眼角中看到,那个人开始向出口走去。    布莱克下了台阶,抢在那人前面走向出口。他随着第一批观众走出去,没有回头看,因为他知道没有别的出口。他迅速上了他的车,然后转过头,注视着人群,寻找那个人。    看到了,那个人正快步走向停车常布莱克探过身,发动了汽车。这是最容易出差错的时候,因为人多车挤。如果在这儿不出问题的话……那个人进了一辆小卡车,向出口车道驶去,就在布莱克的前面。这真是幸运。没有别的车插在他们之间。
    布莱克今天运气真是好。他非常镇定和自信。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顺利。    他的一生总是不顺。他先是认真学习打橄榄球;高中毕业后,突然不打了。他进了警察局,又从头开始干起、慢慢学习,慢慢向上爬。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却没有爬到顶峰,而他的年龄却已经很大了,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已经到头了。再过三个月,他就到退休年龄了。他跟着那辆小卡车穿过大街小巷,那个人车开得很稳。他像布莱克一样,也是独往独来的人。他们俩是单对单,个对个。结局会怎么样呢?    那个人在一个安静、朴素的住宅小区停下车。这很聪明。那个人显然不想和犯罪团伙有任何联系。这就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被拍过照,为什么他的绑架那么成功的原因。在取得赎金后,他没有试图改变自己的生活,而是继续过一种表面平静的生活。    那个人把车停在一栋不是很大的公寓楼前。布莱克把车停在那人后面,下了车,向那人走去,同时打量着公寓门牌号,好像在找某个号码。那个人非常仔细地锁好汽车,检查一下汽车的窗户是否都关好了。当那个人走上人行道时,布莱克刚好跟他面对面。    布莱克突然把那人推到汽车边。“别动,”他说。“你被捕了。”    那个人想挣脱,但布莱克用手枪顶着他的肋骨,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    “不许动,”他说,“动一动我就毙了你。”    那人脸色惨白。布莱克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没有人注意他们。    “快进大楼,”布莱克说。    他们快步走进走廊,布莱克的大手紧紧抓着那人的手臂。    “你住在哪一层?”    “五层,”那人说。    他们走进电梯,布莱克按了五层的按钮。门慢慢关上,电梯吱吱地开始上升。
    布莱克把那人挤在电梯墙上,手伸进那人的西装中,掏出一支手枪,看了看,把它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那人靠着电梯墙。在安静的电梯中,他们的呼吸听起来很响。    “你是警察?”那人问道。    “对,”布莱克说,“我是警察。”    电梯门开了,他们走进过道。    “哪个门?”七号。    他们沿着铺着地毯的过道走下去。楼上有人说话的声音,但过道空无一人。他们在七号前停住脚。    “里面有人吗?”布莱克问。    那人摇摇头。    “如果有人,那你就死定了,”布莱克说。“记住这话。现在我再问你一遍。”    “我一个人住,”那人说。“屋子里没有人。”    “开门。”    那人慢慢地伸手到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他们走了进去。    那人试图用门撞布莱克,但布莱克一拳把他打倒在地。那人翻了个身,呻吟着,然后坐起来。    “你想干什么?”他说。    布莱克不理他。“把大衣脱掉。”    那人挣扎着脱掉大衣,布莱克一脚把它踢到旁边。他探过身,拎起那人,猛地摇了几下,掏出手铐,把他铐上。然后他退后几步,直直地盯着那个人的脸。    “钱在哪儿?”布莱克说。    “瞧,”那人提高声音说,“你的举止可不像警察。你是——”“我是警察,”布莱克平静地说,“是个干了三十年的警察,但是,我不想把你带到局里去。”    那人吃了一惊,布莱克自己也是一惊。从他在电视上看到那人起,这想法就一直在他内心深处涌动,现在终于脱口而出了。    布莱克一动不动地站着,仔细思考他刚说过的话,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
    在他的一生中,他都在寻找发财的机会。开始,他以为在橄榄球中能找到,后来他以为在警察这一行能找到。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念头和欲望逐渐湮没在日常生活中,湮没在当一个好警察的骄傲中,湮没在他出色的记忆中。但是,这念头一直隐藏在他内心深处。    人的一生中,不知哪一天就会做出让自己惊讶的事情。布莱克以为过去的野心已经消失了,就像他想当职业橄榄球运动员的愿望一样,他喜欢看橄榄球比赛,也喜欢阅读有关那些运动员巨额薪水的报道。那些巨额抢劫案让他连续几个星期都激动不已,就像其他人为女人而激动一样。    那个人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的脸和整个态度都变了。“我明白了,”他缓缓地说,“我明白了。”突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再不是警察和罪犯的关系了,而是男人对男人的关系,他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布莱克微微一笑。“你那次行动非常出色,”他说。“你筹划了很长时间,是不是?就像一场橄榄球比赛一样,筹划得非常精心细致。你没有前科,第一次出手就玩大的。我很佩服你。”    “谢谢,”那人干巴巴地说。    “现在我要那笔钱。”    这是毫无疑问的。自从他挎上枪套,从公寓出发后,这一点就是毫无疑问的了。在内心深处,布莱克非常佩服自己。他突然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岁。他以为过去的欲望已经消失了,人们都以为他这辈子已经完了,但他没有完。三个月后,当他退休时,他会觉得这么多年的辛苦和失望是很值的,他最终还是胜利了,打败了比他官运好的那些人。    那人摇摇头。布莱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别跟我顶嘴,小子,”他咬牙切齿他说。“我也等了很长时间,比你等的时间要长得多。”    “你到底是什么警察?”    “我是个好警察,”布莱克说。“我进入警察这一行后,就一直是个好警察。
    我一直是清白的。我从不接受贿赂。我从不搞歪门邪道。他们对我进行了无数次的调查,从没发现一点问题。“    那人点点头。“现在你找到一个发财机会了。”    布莱克也点点头。“就像你一样,小子,”他说。“你从约翰尼那里得到的那二十万元,现在该是我的了。”    “瞧,”那人说。“我为那些钱花了很长时间。我花了五年时间筹划,寻找适当的机会。当我发现他陷入困境时,马上抓住机会。    绑架了他。我那些钱是我辛苦挣来的。“    “我也等了很久,”布莱克说。“我等待的时间,比你想像得要长得多。我一直在等。为了得到一个真正的发财机会,我放弃了无数次机会,我不能因小失大。
    我们俩很相像,小子。唯一的不同,就是现在我主动。钱在哪儿?“    那人摇摇头。布莱克把他推到一张椅子上,探过身。“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头怒视着他。布莱克提起他的上衣衣领,看看里面的标签。然后他又拎起大衣,看了看。他环视屋内,发现了一张桌子,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通讯簿,看看里面,然后看着那人。    “罗纳尔德·奥斯廷,”他说。“你是不是打橄榄球的?”    奥斯廷没有说话。    “不错,”布莱克说,“几年前,你是中西部队的左边锋。打得非常好。”他停住脚,看着奥斯廷。“我也打过橄榄球。”    奥斯廷抬头看着他,耸耸肩。“你说得对,”他说。“我的确在那儿打过橄榄球。”    布莱克仔细打量着他。“打橄榄球不是很赚钱吗?”他说。“你比我运气好,我连大学都没有上成。”    奥斯廷嘴一歪。“我太轻了,当不了职业橄榄球运动员,”他说。“毕业那年,我试图成为职业运动员,但他们把我淘汰了。”    “于是你就去寻找别的发大财的机会。”    “对。”    “钱在哪儿?”    “我不会告诉你的。”    “你会告诉我的,”布莱克平静地说。“就在这屋子里吗?”    奥斯廷没有回答。布莱克等着。    “好吧,”他说。“我先自己去找。如果我找到了,那就行了。    如果我找不到,那我就还得问你,直到你说出来为止。“    他打开一只手铐,拉奥斯廷站起来,把他带到床边,脸朝上推倒在床上,把手铐铐在床柱上。他扔下他在那里,开始有条不紊地在屋里搜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搜了很长时间,奥斯廷在一边看着他。当他搜完后,屋里一片混乱。他把奥斯廷从床上拉起来,把床挪开,搜了一遍,然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好吧,”他最后开口道。“看来咱们该来硬的了。”奥斯廷抬头看着他,脸上显出畏惧的神情。“别以为你能熬得住,”布莱克说。    “我是一位专家,奥斯廷。为了那笔钱,我会亲手杀了你的。你知道这一点,因为你也会为此杀了我的。”    “喂,”奥斯廷说,“你为什么不把我带到警察局去呢?这样你会成为一个英雄的。对你来讲,那也很不错埃…布莱克摇摇头。”不,“他说,”我已经太老了,再过三个月,我就要退休了。如果我是个年轻人的话……但我不是。“他走向奥斯廷。”好了,“他说。”我们开始吧。“    他的手非常重,奥斯廷咬紧牙关,疼得直哼哼。布莱克知道,他可能要带奥斯廷出去取钱,所以他没有动他的脸。奥斯廷昏过去时,他停下手,找到浴室,喝了一杯水,又拿着满满一杯水回来,把它泼在奥斯廷脸上。奥斯廷呻吟着醒过来。    布莱克盯着他。奥斯廷是条硬汉,很少人能忍受得了布莱克这一套的。    “你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布莱克说。    奥斯廷嘴角歪了一下。“谢谢。”    “你这么硬挺着有什么意义呢?”布莱克说。“你知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这么折腾你一晚上。”    奥斯廷开始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体一动,脸就疼得乱扭。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布莱克。    “我不会完全放弃那笔钱的,”他说。“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全部放弃的。我费了大多的精力,我非常需要………布莱克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好吧,”他说过我跟你平分。我们一人十万。我拿一半就够了。    他们紧盯着对方。他们的关系又变了。从他们相遇那一刻起,他们的关系就一直在不停地变。先是警察和罪犯,然后是男人和男人,然后是拷打者和被拷打者。
    现在他们的关系,则变得谁也说不清了。    布莱克从奥斯廷脸上看出,他下了决心。    “好吧,”奥斯廷说。“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我们俩对半分。”他试图笑一下,但笑得非常勉强。“我真希望你在拷打我之前,就提出这一建议。”    “我必须看看你是否熬得住,”布莱克冷冷他说。“就像你必须看看我是否坚持得下去一样。在那之前,我们无法达成妥协。”    奥斯廷点点头。他们相互之间非常了解。    “钱在哪儿?”布莱克问。    “在一个保险柜里。”    “钥匙在哪儿?我一直在寻找一把钥匙。”    奥斯廷微微一笑。“它在一个信封里,放在楼下我的信箱中。”    “那么我们只有明天才能拿钱了,”布莱克说。“银行现在已经关门了。”    对。    “我们要等了。”    “你能整夜不睡觉?”奥斯廷说。“我一有机会,就会杀了你。    你知道这一点。“    “我可以整夜不睡,”布莱克冷冷地说。    他们在一片狼籍的公寓中,等待着漫长的黑夜过去。    布莱克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奥斯廷。    他们有时简单地说几句,奥斯廷告诉他,他计划等六个月,然后乘一艘远东公司的船离开。    “你仍然可以那么做,”布莱克说。“带着你那一半。”    “如果你放我的话,”奥斯廷警觉地说。    “我不在乎你以后做什么,”布莱克说。“实际上,当时机成熟时,我会帮你走的。我也不想你被抓祝”第二天,布莱克没有给警察局打电话,虽然那天他值班,他的顶头上司已经习惯了,他可能认为布莱克发现了什么线索,一个人查去了,他非常信任布莱克。    该出发了,布莱克打开奥斯廷的手铐,看着他穿上大衣。    “记住,”布莱克说。“如果你玩花样,我就当场毙了你。我可以说我是在执行公务。你别无选择,只有跟我平分这一条路。”    “我知道,”奥斯廷说,他看着布莱克。“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抓住我的。”    布莱克笑了。“我对脸有特别的记忆力,过目不忘,”他说,“在取赎金时,警察拍到了一张你的照片。昨天我看电视时,在人群中看到了你。”    奥斯廷深吸了一口气。“这种事情是很少见的,我竟然栽在这上面。”    “如果你不是一个橄榄球迷,那我就抓不到你,”布莱克说。    “如果我不是一个橄榄球迷,也抓不到你。”    奥斯廷耸耸肩。“我应该让你参加我的绑架行动,”他说。“我们会合作得非常好的。”“对,”布莱克说,“我们没有合作,真是太遗憾了。”    他们出了门,乘电梯下楼,钻进布莱克的汽车。布莱克让奥斯廷开车。    很快就到银行了。他们肩并肩走进银行,布莱克看着奥斯廷在登记簿上签名。
    他们一起走进地下室,奥斯廷和银行职员打开保险盒,布莱克在一旁看着。接着,银行职员走开了,奥斯廷把里面的盒子抽出来。布莱克贪婪地看着他伸手进去,拿出厚厚的一叠叠钞票。奥斯廷把钞票递给布莱克,布莱克把它们放进从公寓带来的手提包中。这个手提包就是奥斯廷取赎金时拿的那个。    他们锁好保险盒,并肩走出银行,钻进汽车。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布莱克奇怪为什么他们俩都在使劲冒汗。    “回公寓,”他说。    他们沿着另一条路缓缓地驶回公寓,停车,下车,上楼。当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时,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他们觉得就像是一对危难中的伙伴,而不是对手。    “好了,我们成功了,”奥斯廷说。“你仍然愿意与我平分吗?”    “当然。”布莱克说。    他把手提包放在椅子上,拉开拉链。他凝视着里面的钱,连气也喘不过来了。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发财机会。在他即将离开警察这一行时,这机会终于来了。    突然,他瞥见奥斯廷向他扑来,连忙一闪,但是太晚了,奥斯廷抱住他,把他绊倒在地,手枪从布莱克的手中甩了出去,奥斯廷压在他身上。布莱克一拳把奥斯廷打落到地上,奥斯廷身体太轻了,挡不住布莱克的重压。他又打了奥斯廷一拳,然后用尽全身力量紧紧地把奥斯廷压在身下,不让他起来。同时,他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他的的思路非常清晰,就好像在大声对奥斯廷说话一样。    我们拿到钱时,我决定杀掉你。后来又决定不那么办,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必须杀掉你。出于同样的原因。因为你就是我。你会追杀我,夺回这笔钱的。    这些想法非常清晰地在他脑中回响,他转过头,这样就看不到他的手的动作了。最后,他从软绵绵的尸体上站起身,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然后他哭了。布莱克长大成人之后;还从来没有哭过了。    他呆呆地看着钱,知道这全是他的了。他慢慢地走过去,伸出双手去拿。    突然,传来咚咚的撞门声,他猛地转过身。门被撞开了,布莱克伸手去掏枪,可是枪已经不在那里了。这时,他认出了来人。进来的是警察局的人,站在后面的是他们的科长。布莱克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他们冲进房间。    “我们听到你们在搏斗,就尽快赶来了,”科长对布莱克说。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你发现线索了呢?”    “听到我们搏斗?”布莱克茫然地重复道。“你们一直在监视这个地方?安装了窃听器?”科长笑了。“是联邦调查局告诉我们的。    他们做了很多细致的工作,认定是一个运动员干的,所以他们开始在报纸上寻找拳击手和橄榄球运动员的照片。我们昨天才开始跟踪监视他,希望他能引我们找到那笔钱。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们得等很长时间。“    布莱克看到一个矮小的年轻人在检查手提包,他肯定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调查局的特工对一个警察做了个手势。“看好这些钱,”他说,然后他转过身,看着布莱克,眼里充满怀疑。“你和他一起走进公寓时,我们真是大吃一惊,”他说。
    “但科长坚持说你一定是想从那个人手中骗出那笔钱。”    布莱克看着特工手提包中的钱。他伸手去掏枪,这时才意识到枪在地板上。    科长咯咯一笑。“你表演得真不错,”他说。“你让他相信,你只想要那些钱,你让他以为你想和他平分这笔钱,而不想逮捕他。    你装得真像,布莱克,真不错。“    布莱克凝视着他,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科长用大拇指一指那位特工。“这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认为,你真的想要这笔钱,”他说。“他想要冲进来,但我不让他那么办。    我知道你那么做的目的,不那么做的话,就找不到这笔钱,那家伙非常强硬,决不会告诉我们钱在哪里。我告诉这个人,我们完全相信你。“    布莱克茫然地站在屋子中间,警察们在他身边忙来忙去,做一些程序性的工作。    “今天早晨,我们跟踪你们到银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说,他的眼睛仍然冷冰冰的,充满怀疑。“你们从银行出来后,没有直接去警察局,这让我们觉得难以理解。但你的上司坚持让我们等你。    你们到底为什么又回到这里呢?“    布莱克被搞晕了,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危险性。他只是摇摇头,“我必须确信钱全都在这里,”他喃喃道,“我必须弄清楚这一点。”他低头看着地下的死人。“我并不想杀死他。”    科长拍拍他的肩膀。“你做事总是非常仔细,”他说,“连最细小的问题都要搞清楚,这就是你的风格。振作起来,伙计。你把他杀了,这真是太遗憾了。不过,你现在成了英雄了。记者、摄影师都会到警察局采访你的。布菜克,这是你破的最大的一件案子。    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干的原因,这样所有的荣誉就全归你一个人了。成为一个英雄,这种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布莱克说。“真是太棒了。”他看着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看到他眼中仍然充满怀疑。但这没有关系,他只能怀疑怀疑而已,不能把他怎么样。布莱克疲倦地笑了笑。“我退休后,”他说。    “我可以坐下来,一遍一遍地读所有关于我的报道。”    他走出公寓。现在,他要回家了,要好好睡一觉。他需要好好睡一觉。明天,记者们将蜂拥到警察局,他将面对所有的记者。但是,现在他只想睡觉。他老了,他需要把缺的觉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