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观察：北京肿瘤医院“回扣门”事件

2010年10月26日，《新京报》接到匿名举报，指北京肿瘤医院两位医生收受医药代表回扣，随信附有视频光盘一张和相关文字材料。由此药品回扣再次走入普通大众的视野，也让早已见惯不惊的医界同行，不得不再一次深深体味医生的处境和中国医改的困境。请随我们走进本期的丁香观察······
事 件 回 放


一份材料、一段视频
2010年10月26日，《新京报》接到匿名举报，指北京肿瘤医院两名医生收受医药代表回扣、贿赂，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张视频光盘和相关文字材料。同时有不同版本的视频在各大网站流传。举报人提供的文字材料，共列举了两名医生为获高额利润而采用的五种手段，包括：第一、几乎在所有Ⅰ类手术中（即非感染的手术），对本可短期给予少量抗菌素预防感染的患者，长期使用2种或3种联合抗菌素。在举报人寄来的文字材料上，注释说明两名医生滥用抗菌药的真实病例，包括住院号和药品名等。其中几乎每名患者的用药中均包含“拜复乐”；第二、对绝大多数腹膜后手术使用某品牌聚乳酸防粘连胶。材料称该药品适应于开腹腔的手术，以防止手术后腹腔内肠粘连。而这两名医生则有意将患者腹膜开一个口，将2-3支该种药品注射入腹腔内。第三、对膀胱癌的患者长期使用大量的皮下注射干扰素和白介素。第四、利用药厂之间的竞争，每逢过年过节向每个药厂索要“过节费”、“会餐费”等，不给就停药。第五、经常主动向患者索要红包。
背 景 知 识


关于陈晓主任医师
47岁，教授，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现任北京大学临床肿瘤学院、北京肿瘤医院泌尿外科副主任，硕士研究生导师。1993-1997年留学日本神户大学医学部，1997年获医学博士学位。1997-2007年在北京朝阳医院泌尿外科工作，任泌尿外科副主任。长期从事泌尿外科临床工作，掌握泌尿外科新理论、新知识、新技术。熟练掌握泌尿系各种常规手术，尤其擅长泌尿生殖系肿瘤疾病的诊断治疗，在肿瘤治疗方面熟练掌握运用各种内窥镜微创的手术治疗。从事泌尿外科临床工作24年。曾主持完成国家十五攻关、吴阶平基金等多项科研项目。现为国家卫生部国家医师考核专家组成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肿瘤专项评审专家成员。现任北京市医疗技术委员会专家组成员。

关于拜复乐
通用名：盐酸莫西沙星氯化钠注射液；适应症：成人(≥18岁)上呼吸道和下呼吸道感染，如：急性窦炎，慢性支气管炎急性发作，社区获得性肺炎；以及皮肤和软组织感染；不良反应：在莫西沙星的临床试验中，绝大多数的不良反应为轻中度(约90%)，由于不良反应导致停用莫西沙星治疗的病人为3.6%，序贯治疗(静脉给药后继续口服用药)为5.7%。发生率≥1% ＜10%：全身症状： 腹痛、头痛、注射部位反应(如水肿/过敏/炎症/疼痛)，心血管系统： 合并低血钾症患者QT间期延长，消化系统： 恶心、腹泻、呕吐、消化不良、肝功能化验异常，特殊感官： 味觉倒错，神经系统： 眩晕；生产厂家：德国拜耳公司生产；市场价格：300元左右 0.4g：250ml。

关于拜耳集团
染料推销员Friedrich Bayer和主染色员Johann Friedrich Weskott合作创立了“Friedr. Bayer et comp.”，以生产和销售合成染料。Felix Hoffmann开发出阿司匹灵，并于1899年投放市场。二战以后，心脑血管药、皮肤抗真菌药、广谱抗生素等新产品相继从拜耳的制药实验室诞生。拜耳与中国最早的联系开始在1882年，最初在中国市场销售染料。拜耳分别于1913年和1916年首次尝试在上海建立独立的公司“Firma Friedrich Bayer & Co.”和“拜耳药品无限公司”。拜耳于1958年在香港成立了自己独立的代表机构——拜耳中国有限公司。1994年，拜耳（中国）有限公司作为控股公司在北京成立，主要负责协调技术转让和市场开发，并为合资项目的准备和实施提供支持。2001年，拜耳在上海化学工业区建设的一体化聚合物基地正式破土动工，标志着拜耳在中国的投资战略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阶段。拜复乐为拜尔医药保健部产品。
国 法 一 览

《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
第五十九条 禁止药品的生产企业、经营企业和医疗机构在药品购销中帐外暗中给予、收受回扣或者其他利益。第九十条 药品的生产企业、经营企业、医疗机构在药品购销中暗中给予、收受回扣或者其他利益的，药品的生产企业、经营企业或者其代理人给予使用其药品的医疗机构的负责人、药品采购人员、医师等有关人员以财物或者其他利益的，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处一万元以上二十万元以下的罚款，有违法所得的，予以没收；情节严重的，由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吊销药品生产企业、药品经营企业的营业执照，并通知药品监督管理部门，由药品监督管理部门吊销其《药品生产许可证》、《药品经营许可证》；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刑法修正案（六）》
第一百六十三条规定：“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数额较大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数额巨大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以并处没收财产。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在经济往来中，利用职务上的便利，违反国家规定，收受各种名义的回扣、手续费，归个人所有的，依照前款的规定处罚。”
各 方 反 应


医院与医生
当事医生：视频中的当事人现在还不能确定，因此两名医生暂未停职，保持正常的临床诊疗工作。
当事医院：已于2010年10月27日7时30分，紧急召开院长办公会，成立由院方纪委牵头的专门调查小组，立即针对此事进行调查，并向卫生局、上级单位-北京大学医学部纪检部门汇报，申请成立联合调查组。“若情况属实，一定严肃处理。”
医药公司

举报所涉及药品所属的医药公司方面表示，从公司层面来说，一直禁止医药代表给回扣这种违规行为，公司对其真实性无法进行评论。丁香园也与拜复乐的生产厂商拜耳（中国）有限公司取得了联系，相关 负责人表示对举报人所提供的证据的真实性无法置评，并且举报也并不能证明这个事件有拜耳公司有关。
举报人
据其透露，北京肿瘤医院被举报医生所在的科室床位少、患者多，家属们为了让病人住进来，想法设法找关系送礼。他举报的两名医生“连熟人家的患者也要求送礼”，甚至还教育其他医生挑有钱的患者，更容易开高价药。“我实在看不过眼了。”
媒体：北京晨报（蔡辉）
依据相关法规，法庭对网友的这一视频应是不予采信的，因为这很可能会鼓励偷拍行为，有纵容人们采取欺骗、非法的手段获取证据之嫌。比如，“偷拍”者很可能通过诱骗，令他人上当，以“钓鱼执法”为例，就无法用视频予以完整体现。偷拍者的调查手段有限，视频传达的信息也不全面，但在人们的认识中，有“眼见为实”的误区。
不否认，“视频反腐”有它积极意义，可作为重要的监督手段。但我们必须明白，靠“私刑”不可能建立起公义，以此案为例，固然抓住了两个可能的腐败者，但如果是医院院长腐败呢？网友还拍得到吗？如果是比院长更高的干部，网友又该怎么办？这就进入了一个悖论：腐败分子之所以被曝光、被调查，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职位太低、隐蔽性不强而已。如此反腐，反而会掩盖制度设计上更深层问题。
更重要的是，解决这样的个案，往往会给人一种公理战胜的错觉，误以为在“渐进”，其实，这对既得利益者来说，不仅无害，反而有益，至少多了一个展览其公正廉明的机会。仿佛肿瘤医院的“院方”，似乎与腐败者不共戴天，然而，其治下的医生敢狮子大开口，过去为什么不知道？医院的管理体制难道不应做根本性的变革？但吊诡的是，最终依然要靠“调查组”这样自上而下的方式来反腐，当人们沉浸在这样低层次的狂欢时，旧机制不仅没被改善，反而得到了增强，而机制问题不解决，注定还会有新的腐败者被制造出来。
人人怀揣摄像头，彼此都是偷窥者，这是现代版的“丛林社会”，但当我们只看到人的问题，无视机制的问题时，我们就很难避免这样的困境。
丁 香 传 声



制度层面
cristin海站友：我对主人公受贿数钱倒不惊讶，而新闻是不是真实倒也不是最主要的。我想说的是，一个国家的制度问题，如果国家给予医生足够的重视，能给予医生和他们付出相比例的薪酬，并能使其透明化，我想也不至于媒体经常拿这些事来炒作！现在想起来当一名医生挺悲哀的，一方面现在的医学发展水平让医生面临着无数的艰难，挑战和永无止境的付出，另一方面人们看病的心理的不信任和将信将疑把医生又推上了生命的悬崖，
他们用比“容嬷嬷”更挑剔的眼光审视着你，容不得你犯半点错误。稍有不慎，你就会掉进他们的圈套，于是多少个无辜的医生就这样纠缠于无奈的医疗纠纷中，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了个残缺的句号。天天说看病贵看病难，就算是医生收费高，但这些钱去哪了？实际上每个月真正到医生口袋的钱并不多，大多数的钱都被医院所占用。因为医生只是个他们的工具，表面是医生在开钱，实际上，他们在医院的制度下开出的钱得养活整个医院不知道多少的闲杂人员和其它不相关的费用。医生就是他们从中享受的幌子，所有的罪名都压在了这个幌子上！相反，患者和社会还是一畏的给医生施加压力，让这些医生欲哭无泪。
ggxyq站友：谁把药价定那么高?高才有回扣啊,3分钱一片的去痛片,看看有谁能收回扣不?谁把3分一片的去痛片当成感康卖就能卖1块一片,那就有回扣的空间,谁之错?药品的定价销售模式本来就有问题,医生不拿回扣,价格还是那么高。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对当事医生的理解
相见时难站友：人人都在干，只有极少数（跟买彩票中奖机率差不
多）要被调查处理了，而且是严肃处理，可真够冤的。
thimanyan站友：“严肃处理”！看到了吧，这就是所有医院管理层的手段，创收的时候医生是杆枪，要榨干你的每一滴血汗。出点问题就要严肃处理了，不惜整死一个人，不惜毁掉一个家庭，而保全医院的所谓的名声。
城里的月光站友：短片中的两名医生也曾经是我所认识的同事。C主任是一个非常直率讲义气的人，不过就是东北人直爽的性格容易得罪人。他不是一个贪婪的人，过去、现在在他手下干过的人，都说他有人情味，不看重钱财。

怀疑内部人士所为
灰狼站友：我觉得肯定是内部问题，网上登的举报内容写的十分
专业，病 历数量超大，还懂一类手术呢。哪个普通病人懂这些。
wangguoq2009站友：从视频的角度看，摄像头好像放在屋顶上了，视角正对着医生。估计是有人陷害，有可能是医院内部人干的。
oyhb2020站友：走廊里的摄像头，内部的人作了手脚，摄像头对准了他的办公室，遮挡物应该是窗栏之类。

爱之深 责之切
zxh975站友：我觉得这两位医生开药有点过了，拜复乐使用的如此
广泛，原则上还是有问题的。现在我们这个行业不瞎开药的医生确实少了。但是守住行业底线，该拿的钱就拿，不要瞎搞，最后害的还是这个行业，害的还是自己。一个月拿个一万两万回扣不够么，非要十万八万才显示水平？


回扣门事件后，丁香园设计了小调查“涉嫌回扣的药品你还敢使用吗？”。截止到10月29日上午11时已有1367人参与了调查。三甲医院参与的医务人员859人，副主任医师及以上职称的医生为257人参与。其中有约50%的人认为临床用药受到了影响，有100人（7%）选择了以后坚决不再用该药物。其中有站友提到“对于药房对外托管的医院来说，是老板进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回扣是要看他们怎么给，所以你不用也得用，没有其他的药品可用了”；另外也有数位站友提到“好像科里没有哪种药是没有回扣的”；也有急救科及基层的站友提到“科里根本就没有能拿回扣的药”。
进入调查>>

这段视频其实真假并不那么重要，它只不过使药品回扣问题更加大白于天下。医生拿回扣早已不是秘密，普通大众又有多少人不知道呢？就像有的丁香站友讲的：在这一点上，医生就像那个穿了“新装的皇帝”。我们不要过多的纠结于视频的来源，内部的矛盾等等，更重要的是要让普通大众去了解医生的生存状态，了解医生所承受的巨大的身心的压力，了解医生拿回扣的根源所在，而不是让医生成为了转嫁社会矛盾的牺牲品，不是让医疗行业真正成为中国的“无间道”。我们已经欣喜地发现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医学人士通过各种途径发出自己的声音，努力地把医生从高高在上的天使形象还原成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请不要讲我们有多高尚，多伟大，医生也是平常人，一样的要吃饭穿衣，一样的要育儿养老，一样的要忍受高房价。这段视频，也许只是个开始，也许是个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