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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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州的闲适是有了名的,那是因为先有了“适”。
在这样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人们跟着大自然每年焕发一次生机。冬天像树木一样安静修养、春天抽枝发芽、夏天生长、秋天喧闹灿烂。每当第一星儿的绿冒出地皮,兰州人身体里的骨节也嘎巴嘎巴响哩。夏天再热,清凉的夜晚也会抚平白日的燥热,冬天再冷,有热乎乎的家安慰身心。
兰州不富有不繁华不现代。很多东来西去、南来北往的人只在这里稍做歇息。他们至多匆匆忙忙去看看黄河、看看那个叫《黄河母亲》的雕像、看看作为景致的水车,他们与兰州人擦肩而过。这些跟兰州人有什么关系呢?老汉们依旧喝着罐罐茶、三泡台,瞅上几眼外地人,觉得他们东窜西跑,傻哩。
兰州老汉们的闲散是从一早晨开始的。老汉家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捅开炉子烧上罐罐茶。茶是并不讲究的大叶子茯茶,罐罐是铁罐头盒子或者是陶瓷缸子。茶在牡丹花儿的水里(滚沸的水)翻开了身,倒出茶水,“吱留吱留”喝着,一边若有若无地盘算一下一天的日子。再来个左邻右舍的老汉,谝着(说着闲话)。太阳闲闲照着,喜鹊在蓝缎子天里的树枝上“呷———呷———”,老汉们“吱留”着茶,嘴角嚼着茶梗,半个晌午就喝过去了。
回民老汉们享受的是三泡台。三泡台碗子像皋兰山的三台阁,大肚子的碗子里除了春尖茶,有的是好东西:枸杞、红枣、冰糖、葡萄干,红红绿绿,有色有香。喝春尖是学问,羊肉热性、春尖凉性,枸杞红枣又不让茶性过于寒凉。山羊胡子的尕老汉每天刮个碗子,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是真正的神仙日子哩。
都说兰州人均收入落在了全国倒数第几,但商场、酒店、公园永远人流熙攘。兰州人怕啥呢,都说:“多大的事啥,天塌下来了有大个子撑着呢。”
天儿一热,人们就爱到有点儿树木青草的地方去。
兰州有名的公园除了北山上的白塔山公园,还有南山半腰的五泉山公园。五泉山公园是我们小时候的乐园,那时候,草儿一绿起来,就眼巴巴地盼着学校组织大家去五泉山玩。
除了那些到摸子泉舀水喝的怀不上娃娃的媳妇子、到庙里的络绎不绝的香客,这里就是大大小小兴高采烈的孩子们。
摸子泉之外,山上另有传说中被霍去病用马鞭子劈出的四眼给士卒解渴的清泉,山上有兰州罕见的参天古木。
在绿树掩映的山间,我们喝泉水、嗑瓜子、吃煮鸡蛋。公园里有我最喜欢的旋转木马,排好队,只待电铃一响,小木闸一开,箭一样窜去,抓住马的木耳朵,俯仰之间,蓝天白云,开心至极。现在,五泉山依然是兰州人衷爱的公园。天未醒,浩浩荡荡晨练的人就开始咿咿呀呀清着嗓子爬上山去。另有与黄河一马路之隔的小西湖公园,这里最早是明朝肃王府的花园,湖光山色、莲花盛开。
现在虽然没了莲花,公园里红花绿叶的,也少不了一堆一堆游人。隔了镂空的栅栏,去河边看《黄河母亲》的外地人见了这景象都奇怪呢,兰州人咋这么闲?
城里被人泡腻了,还可去五十公里之外的兴隆山,这个世外桃源般的青葱之地,大汗成吉思汗的灵柩曾在这里停驻了长达十年。兰州人去那里呼吸清爽的空气,看花儿看云看青青的山。
夏天的傍晚,很多年轻人去南关十字的啤酒广场喝酒。广场外围被商铺环绕,成批人在这个被称作万人坑的地方喝着啤酒、吃着烤肉、猜着拳大声聊天,从傍晚至深夜。许多在酒店吃了羊肉喝过白酒的人到这里继续喝酒,用啤酒解白酒。
外地写作的朋友很是怕兰州的酒场,记得一位广西作家坐上火车后,发来短信:“终于安全离兰!”
很多时候,兰州人的自在自足叫我觉得非常可爱。比如,如果外地人问起兰州有哪些名人,他们会如数家珍地给你说出中央电视台一堆著名的主持人。一次,在公共汽车上,我听到两个小姑娘在议论兰州人水均益:
“我水哥到兰州来了。”
兰州是一个市民城市,它不优雅,没有多少人研究高深的文化,人们没有过高过远的目标。女人们花很多时间扫屋子做饭、研究美容。
大妈们最喜欢悲情连续剧,见了面“牺牺惶惶”(伤感)地猜测结局,肩膀上搭着半截毛裤腿子,手里戳着毛线。
大伯们聚在街边树荫下,几块砖上摆上棋盘,折叠凳子上一坐,一堆人吵着、争着,下着棋子儿,孙娃子们喊着饭凉了饭凉了就是不回家。
那些端庄的白领、日理万机的商人,在兰州呆上些日子,都会身心放松起来。或者和我一样,爱读书写字,闷了累了,给好友们一个电话:“来,今个(今天)挖一哈!(喝一场酒)。”见了面,阵势摆开,几块羊肉一下肚:
“扎手!(伸手划拳)”
“点点儿圆那—————巧儿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