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觅世博追梦人 陆士谔《新中国》梦想变成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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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世博追梦人 陆士谔《新中国》梦想变成现实

2009年05月22日

朱家角古镇风光

 

陆士谔

 

陆士谔纪念馆入口处

 

朱家角码头

 

青浦博物馆副馆长王辉

 

 

  陆士谔(1878-1944)

 

  晚清著名文学家、医学家,在他1910年出版的小说《新中国》中,以写梦的形式畅想未来,准确预言100年后,中国将举办万国博览会,地点便在上海浦东。

 

 

  五月里的寻觅

 

  一场淋漓的春雨过后,上海的天空在明媚的阳光里格外明净,就在五月烂漫的雨后春光里,我踏上去青浦朱家角镇的路,开始了寻觅陆士谔的旅程,我期待在他的故乡,在曾孕育了这位晚清文学家的天地间,寻觅到他浪漫文学想象和精确预言的现实来源。

 

  一直以来,我惊叹于陆士谔(1878-1944),让人称奇的精确预言,他在的1910年出版的小说《新中国》中,以写梦的形式畅想未来,预言100年后,中国将举办万国博览会,地点便在上海浦东,还设想黄浦江上将架大桥,黄浦江下则将筑越江隧道,跑马厅(今天的人民广场)附近建“新上海舞台”。百年后的今天,他的这些预言都已经或者即将应验。而正是带着对这些预言背后的神奇,我开始了5月的寻觅。

 

  汽车驶离上海市区沿着沪朱高速公路前行,而路两旁的栀子花开得正艳,沁人的芬芳从车窗飘进来,令人心旷神怡。河上的船影映着粼粼的波光,缓缓行驶。而即将探访的陆士谔的故乡朱家角便是典型的江南水乡,难怪他的文学想象里总有如诗如画的梦境。

 

  古镇里的足印

 

  一个多小时旅程后,朱家角便在眼前,远望去浓浓的绿荫掩映着一片青砖黛瓦的明清建筑,静静的漕港河穿流而过。踏着石板路,我从小镇北部的西井街走进了这个清幽的古镇。

 

  眼前的漕港河水波荡漾、舟楫穿梭不断,一如100多年前一样地繁忙景象,所不同的是那时的朱家角作为江南著名的鱼米之乡,凭借发达的水路交通成为著名的粮食集散地,河上来往的大多满载胭脂米的货船,而今天,小舟上大多是三五游人。当然,那时,水路作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镇上人远行大多也是乘舟而去。看着游客上下船的古老码头,我猜想少年就到上海谋生的陆士谔也应该是在遥远的一天背着简单行囊,登上一艘即将远行的客船。

 

  步入西井街西侧,我来到闻名遐迩的“课植园”,其名寓意为“课读之余不忘耕植”,这个融合了中国传统建筑与西方建筑文化的园林极力倡导“耕读”文化,这足可见当地教育的发达。实际上,这里一直是明清时期教育文化重镇,当地成功的米业和手工业商人们大力兴办教育,形成雄厚的教育资源。在明代书院、义塾的基础上,清代以后,又兴建众多学堂。朱家角浓郁的文化气息培养了明清进士16人,举人40多人,其中包括明朝礼部尚书陆树声,清代金石学家官至刑部右侍郎的王昶。晚清时期随着新学的兴起,这里又成为近代教育的先行之地。正是在这样的文化环境的滋养之下,家境贫寒的陆士谔才获得深厚的文学功底,才有可能成为晚清最多产、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

 

  桥是水乡古镇最常见、也是最有韵味的建筑。沿途经过涌泉桥、中龙桥、永安桥等,每每经过一座古桥时,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走上去,或是立在桥头看水波澹澹,或是手扶桥栏望两岸斑驳的树影,或是坐在桥栏上俯视一条条小船穿桥而过,或是在桥上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站着。而当我拐过一条街,看到雄伟壮观的放生桥时,我不禁诧异了,这座5孔相连的石桥简直是件艺术品,它优美的身姿划成一道亮丽的彩虹。我走到这彩虹的顶端,放眼望去:漕港河两岸的民居和绿树倒映在河水中,水面上船影荡漾,更远的地方雾霭笼罩:好一幅江南水墨画,这就是童年、少年时期的陆士谔曾生活过的画境。虽历经百年沧桑,但是这幅画作色彩依旧。

 

  我想桥这江南水乡的标志性符号一定是陆士谔心中难舍的情结吧,这不仅在于它沟通了两岸,更在于它本身就是最美的风景,我能够想象,当他到上海时,目睹浦江两岸竟然没有一座桥时是怎样的惆怅,于是在小说《新中国》中,他为上海搭建一座桥,一座现实通往理想的梦之桥。

 

  过了北大街,我来到位于大新街的著名的童天和药号。这家1877年创办的老药店,里面陈列着各种生产操作工具,如煎膏所使用的榨床、榨簸、紫铜锅、药勺等,它们默默诉说着本地传统中医的辉煌。朱家角历史上名医辈出,其中包括光绪帝御医陈莲舫和唐纯斋,而后者正是陆士谔的老师,16岁时听从父命师从唐学习中医,这改变了他人生轨迹,中医不仅是其后来安身立命的所在,而且精湛的医术使其成为“沪上十大名医”之一,十余部医学著作大大丰富了中国传统医学。

 

  走到西湖街的尽头,我的小镇寻访之旅似乎就结束了,我颇为陆士谔故居不复存在,不能现场凭吊而遗憾。正在这时,我无意间抬头看到一幢古朴的三层老民居,它显得那样不同寻常。我走过去,看见一楼门厅一个宣传指示牌写着“陆士谔生平事迹展”,指示牌后面的墙上贴着老年陆士谔那张经典的图片。我兴奋地走进展厅:四周的墙壁上悬挂着着陆士谔生平介绍和他的主要作品介绍,特别突出了作品《新中国》阐述了该作品关于上海万国博览会的相关内容。而展柜里摆放着陆士谔的小说和医学作品书籍。展品简单,但布展却显专业。

 

  展馆的主人碰巧去了外地,他的侄女接待了我,她介绍说,她叔叔唐昌科先生是上海阅汉堂文化艺术交流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唐昌科说:“当我2002年来到朱家角时,正值上海世博会申办高潮,一听到奇人陆士谔竟然在百年前精准地预测到上海要办世博会,我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虽然是个广西人,我觉得有义务把这样一个奇人展示给公众,因为我有办展览的经验,所以我就着手收集展品,办这个纪念馆。目的就是让来朱家角旅游的人多了解在晚清那样一个积贫积弱的岁月里,有一个从这里走出来叫陆士谔的文学家做着世博会梦,做着强国梦。”

 

  从纪念馆出来已是傍晚时分,我沿着古镇的石板路向车站走去,朱家角在身后渐行渐远,我回望,陆士谔曾经生活过的童年少年世界沐浴在金色的余晖里。

 

  时代里的追梦人

 

  朱家角古镇的寻访能够帮助我们现场感知陆士谔早期生活地的自然风貌和人文环境,甚至能够猜测他关于浦江跨江大桥的想象很可能来自对故乡36桥的情结,但是,仍然无法揭示,在同时代的知识分子纷纷呼吁“教育救国”、“实业救国”的大背景下,作为文学家的陆士谔为什么把创作的灵感指向上海浦东举办万国博览会,并在此基础上勾勒了一幅民族独立,民族富强的美好图景。为此,我第二天赶往青浦博物馆,采访从事陆士谔研究的副馆长王辉先生。

 

  王辉说,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初年,越来越多的清政府官员及民间的有识之士逐渐认识到博览会对促进本国经济、科技、教育发展的作用,并且积极行动起来组织参会,继1876年费城世博会之后,清政府连续组织参加了1904年美国圣路易斯世博会和1905年的比利时列日世博会。同一时期兴起的现代报业也将目光投向各种类型的博览会,《万国公报》、《申报》、《东方杂志》等纷纷发表文章向国人介绍世博会盛况,并且掀起中国应该在博览会上向世界展示什么的讨论,一些文章对中国在一些赛会上的展品进行猛烈抨击,一时间博览会话题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可以想象,对这些信息和中国大地上发生可喜变化对敏感的文学家陆士谔会产生怎样的触动,他可能由此展开梦想的翅膀,创作出《新中国》,为国人描绘一幅上海举行万国博览会时的美丽画卷。

 

  由此我们也能够知道,陆士谔其实是把万国博览会看作促进和实现民族富强的象征,陆士谔的世博梦就是强国梦。沧桑的一百年之后,陆士谔关于上海办万国博览会的文字之所以引起我们这么多感慨,引起我们如此强烈的共鸣是因为他跨越时空,再次触动了我们的强国梦。

 

  青浦博物馆也在举办一个关于陆士谔的小型展览,展出的主要是陆贞雄先生(陆士谔孙子)捐赠的陆士谔遗物。采访后,我来到展览前,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切:《新中国》小说一本、药秤一杆、茶具一套……看着一件件遗物,盯着他的照片,我仿佛真切感受到陆士谔先生的音容笑貌。

 

  后代眼里的尊长

 

  从王辉那里我的另一个重要收获是与陆士谔孙子陆贞雄取得了联系,于是,离开青浦博物馆之后,我立刻赶往陆贞雄先生开设于青岛路57号的照相馆,那是位于市中心人民广场附近的一条窄窄的街道,车子只能停到与青岛路相邻的一条街道上,我下车后数着门牌号码往前走,走不到100米,一个写着“快照”招牌的照相馆小门面出现在面前,我推门而入,一位面容清瘦、身材较高长者迎出来。 “欢迎您的来访!我是陆贞雄,这是我儿子陆星。”他热情握住我的手,仿佛好久不见的故人。

 

  落座之后,陆贞雄开始讲述他作为后代眼中的陆士谔。他说,首先他是家族中颇受敬重敬仰的祖辈,作为一个来自贫困家庭的长子,陆士谔勇敢地挑起家庭重担,战胜逆境,在自己取得杰出文学成就、医学成就的同时,大力扶持自己的弟妹成为同时代的佼佼者,培养子女成为有用之才。陆士谔出生于1879年1月16日,正是太平天国运动后不久,江南地区连年征战,百业凋敝之时。陆家绝大部分财产毁于战火,艰难度日,陆士谔兄妹人,他是长子,为了家庭,14岁的陆士谔便去上海在典当行里做学徒,他一边打工挣钱,一边学习,喜看稗官野史。然而,陆士谔第一次上海的闯荡并不成功,一口朱家角方言使其备受歧视,步履维艰,17岁那年被辞退归里,为换钱补贴家用,陆士谔甚至到镇里闹市说唱韵书。此举为其父不喜,于是便命其师从本镇名医唐纯斋习中医,以安身立命。

 

  陆士谔不负所望,终成一代名医。随着名望的提高,其收入丰厚起来,他以自己的收入无私地扶助大弟陆达权、二弟陆守坚和妹妹陆灵愫。而他们也奋发有为,在中国近现代史上留下自己辉煌的一笔。陆达权系中国第二批“庚子赔款”学生,与胡适、竺可桢同行赴美留学。后获威斯康辛大学政治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任淞沪护军使秘书长、上海审判厅厅长等职。亦曾任燕京、清华等大学教授。陆守坚毕业于南洋公学铁路专科,后赴美国旧金山大学留学,专攻土木学,回国后,任沪杭铁路沪嘉段段长等职。陆灵愫毕业于黄炎培所办大广明师范, 曾与苏曼殊、陈独秀同执教于安徽芜湖皖江女校。其夫为仗义营葬《革命军》作者邹容的“江南义士刘三”(即北京大学教授刘季平)。同时,作为辛亥革命前后著名文学团体《南社》的成员和女诗人,陆灵愫与南社创办人之一的柳亚子先生等交往密切。

 

  身处晚清民国年间历史急剧变革时代,作为文学家的陆士谔不断实现政治思想的自我超越,在作品中热情讴歌革命,这方面颇为人称道的是《血泪黄花》。这是武昌起义后仅一个月,他创作的小说,满腔热情地歌颂辛亥革命推翻帝制、走向共和的历史性变革。生活中,陆士谔又不断以自己进步的政治观点潜移默化地影响自己的子女,陆贞雄回忆说,小时候,听自己的父辈们说,祖父经常给他们讲毛泽东、朱德的故事。或许正是受陆士谔先进政治思想的影响,次子陆清廉高中毕业后,离开富裕的家庭,放弃去北大深造机会,接受共产主义信仰,与同学胡绳一起创办社会科学研究会。1936年陆清廉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任中共晋城县委书记,1940年下太行山开展平原游击战争,后随刘邓大军南下。

 

  陆士谔另两个儿子则分别继承了其中医和文学的事业。长子陆清洁即陆贞雄的父亲深得陆士谔的中医真传,继承其衣钵,著有《医学顾问大全》17册、《万病验方大全》3册,共300万言。三子陆清源著名作家、翻译家,著有《秋叶集》,曾与中国现代小说奠基人之一的施蛰存共同主编《外国独幕剧选》的第一部。

 

  如果说陆士谔学医是其父精心为其设计的人生道路的话,那么陆士谔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则极其偶然。据广东海洋大学教授田若虹教授《陆士谔年谱》所述,1898年,陆士谔来到上海,悬壶从医未成,为谋生路,以图书出租为业,接着他潜心钻研小说,“渐悟其中要领。大胆投稿,竟获刊登,由短篇而中篇,由中篇而长篇。”还有几家书局收购了他好几种小说稿刊成单行本,风行一时。从文后的陆士谔展现出旺盛的创作力和过人的才华,继1906年,他以“沁梅子”之名发表小说《精禽填海记》两年之后,他的作品《鬼国史》就刊出。此后,他撰写出版了《新上海》、《冯婉贞》、《新中国》、《血滴子》等共百余部小说,形成清末民初蔚为壮观的文学风景。对上述说法,陆贞雄先生是大体上同意的,但是,他强调,陆士谔是高产的,但同时他也是严肃的、一丝不苟的。他说,陆士谔崇尚“笨鸟先飞”的人生哲学,一生勤奋,对待文学创作极其严谨。比如写《新上海》一书时,“没一字虚设,没一句虚言。下笔时千斟万酌,调查详细,博访再三。”

 

  陆贞雄说,在他看来,祖父陆士谔对于中国传统医学的最大贡献莫过于对当时名医王孟英、薛生白、叶天士等医案进行抢救性整理,并对其处方进行评注。他先后编辑而成《薛生白医案》、《叶天士医案》、《叶天士秘方》和《增注古方新解》。此外他还自著《医学南针》等。20世纪30年代,他陆续出版了两部自家的医话,即《国医新话》和《士谔医话》,并辑医经、各科临床、本草、医案诸书共21种,合成为大型丛书《基本医书集成》。

陆士谔的医学名著

 

《新中国》小说原本

 

陆贞雄(左)父子

 

  梦想变成现实

 

  1944年3月,在抗日战争连天的烽火中,一代文学家、医学家陆士谔因中风卒于上海汕头路82号寓所,终年66岁。为了表达对他的敬意,采访结束后,我邀陆贞雄先生一起去陆士谔病卒之地寻访凭吊,陆贞雄愉快地同意了。汕头路82号寓所就是今天的西藏中路路口处,临近人民广场。我们抵达那里时已是华灯初上,站在人民广场一侧,陆贞雄指着对面一座商厦说:“祖父以前就是在此行医,那以前曾是一座石库门建筑……”我举起相机对着那灯火辉煌的商厦按下快门,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淹没在近旁滚滚的车流中。

 

  与陆贞雄握手道别后,我便赶往位于浦东南路的住所。车从陆士谔旧居所在地经过,往上海大剧院东行数分钟便到浦江之畔,而对面就是著名的陆家嘴金融中心。透过车窗望去,东方明珠、金茂大厦、环球金融中心闪耀的灯光勾勒出上海夜空天际线的高度。十来分钟后,车已经盘旋而上行驶在灯火辉煌的南浦大桥上,而在我的右侧,卢浦大桥上的灯光和如梭的车灯光编织而成的一条璀璨的光带向浦江两岸伸展开去。两座大桥之间正是热火朝天忙碌的上海世博园区工地。

 

  “上海大剧院”、“陆家嘴金融中心”、“万国博览会”、“跨江大桥”,陆士谔百年世博梦中的标志性符号像一朵朵鲜花一路开在我的眼前,让我们以这一路的花开向那个早已远去的伟大背影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