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韩 王晶:左小祖咒(南方都市报 201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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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小祖咒

类别:人文历史   浏览量:475   版次:GB24   版名:南方阅读 文化中国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0-04-25
作者:沈伯韩 王晶 原创   手机看新闻 全国订报编辑此文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南都网)

    闵梓 摄

    左小祖咒与妻子小莉、女儿皮皮。

    左小祖咒给皮皮擦嘴,皮皮两岁时就学会唱《好姑娘》。

    今年3月,左小祖咒在北京开演唱会,韩寒现身捧场。

    刚刚过去的十年,是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

    一百年前的此时,中国文化正处于歧路彷徨。此后是急剧的动荡,战乱与情仇,由帝国而民国,由民国而共和国,以至于今。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伴随着民智的浩大、互联网的普及、知识阶层的分裂与共存,中国文化进行着新一波转型,既接续上世纪的遗产,又开启新世纪的未来,未知的未来。

    十年中,一群新的中国知识人,不是书斋中的学者,也不是街头的义人———他们的职业更加多样,他们的讲坛更加宽广,他们的生活更加丰富。他们身处改变的洪流,又引领着这一股改变,既继承上世纪的无奈,又呈现新世纪的种种可能性。

    CHANGE IS HERE .

    本专题谨选择十位中国知识人,以图记录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

    (题字:钟国康)

    这一生我就希望自己活得透彻

    左小祖咒,本名吴红巾,1970年生于江苏一个船工家庭,在水边长大。15岁离家,在部队里做过医生。1993年开始混迹于北京东村的艺术家聚集地。曾租住在一间农民的屋子里,一开门就能上床,地上堆了很多打口带。那时他经常跟画家们一起吃饭。有时饺子还没上来,四个人已经喝了四瓶小二锅头。

    上世纪90年代初,艺术家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王小波曾经在《2015》中描写过当时画家村的生活:“艺术家穿着灯芯绒的外套,留着长头发,蹲在派出所的墙下……艺术家与口袋的区别是:口袋绊脚,你要用手把它挪开;而艺术家绊脚时,你踢他一下,他就自己挪开了”。

    在东村期间,吴红巾曾几次因莫须有罪名被羁押,后被释放。既没有原因,也没有解释。最长的一次,他在拘留所莫名其妙待了四十多天。后来才知道是住地附近一家化工厂爆炸了,一名香港记者闲谈这件事时提到过他的名字。另外一次,他与一个朋友喝醉了酒,去杂货摊买烟抽,被杂货摊主人当做流氓一棍打在头上。被棍击中的地方从此不长头发,于是后来他戴起了帽子,同时改名左小祖咒。

    乐评人张晓舟认为,这段时期对左小祖咒的艺术来说异常珍贵:“那时候他的状态就像个盲流、上访者。他经历过整个地狱、整个幻灭、黑暗,这黑暗王国正是他的矿藏。他不是以摇滚英雄形象出现的,他作品里几乎没有青春期那种玩意,他是从死神那儿出发的。”

    但是左小祖咒的朋友也认为,正因为“看到过一个人不该看到的事情,有时候他会整个人像潜水一样沉下去了,突然崩溃。人有时候是走不出来一种阴影的。”

    虽然在2000年时已经出版了两张唱片与一部小说,但这些专辑与书卖得很差。与此同时,他身边大部分朋友都以为他既然出了唱片、小说,就应该已经成名发财,时常有人找他蹭饭、借钱。结果在2001年,他不得不搬进地下室去住。按他的说法是,“在发唱片之前最惨的时候都没去住过地下室,结果发了唱片,反而去了”。这些回忆相对应的是,与他接近的朋友们没有一个认为他在2000年就走到“地上”了。用他朋友的话说就是:“那些年走投无路,基本没法往下混了”。

    困窘的情况一直持续到2005年。那一年他35岁,发行了《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边》。发行了这张专辑后,谁也说不清为什么,他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

    有人觉得这是因为社会确实改变了,当年听左小祖咒的人从少年慢慢成了青年,也有了消费能力。“社会给艺术家抛出了各种各样的救生圈,或者说救命稻草,也可能是因为一代青年成长为社会栋梁都有点闲钱了愿意消费一下了”,颜峻说。“这些年文化与政治,商业之间的空隙,空间越来越大,导致左小这种妖怪能主流搞乱。”张晓舟说。

    也有人觉得这是因为左小祖咒多年来一直坚持:“他在这几年里把自己与现实的位置、与观众的关系等等问题处理得更好一些,也学会了一点如何争取说话的许可。非常努力。”张晓舟认为他的走红还和他一直以来强大的抒情器官有关,而主流缺的就是这个要命的器官。

    左小祖咒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觉得这就像做了一件正确的事,“于是一切突然都给掰回来了”。从出版了《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边》后,开始有人找他做电影配乐,有人找他来写歌、做艺术品。他不是每样都接,但仍然开始慢慢被人所知。

    今年3月,他开了一场演唱会,观众有两千人,还找了曾轶可和陈珊妮出场。观众里也有大牌,韩寒来了。

    另外一个很少为圈外人所知的事情是,2006年,左小祖咒结婚了。

    他在北京一处专供人搞豪华婚礼的清代王府做了一场婚礼。有人说这是他见过的最艳俗、大红大绿的婚礼。左小祖咒先穿西装,然后又换唐装,笑容满面;女方也换了好几身衣服。双方家长、亲戚、艺术家朋友,以及德国EN (倒塌的新建筑)乐队成员全数到场,达几百人。左小祖咒喝得大醉,被人架着唱《乌兰巴托的夜》。这是女方家长也能接受的“好听的歌”。次年,他们生了一个女儿,小名皮皮。她女儿也很喜欢爸爸的歌,两岁就学会了唱《好姑娘》。

    “我办这场婚礼,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完蛋啦”,左小祖咒倚在椅子上,斜眼对记者说:“那时候我还买了房,在朝阳北路,有170平方米”。他说话与唱歌一样,都在跑调。

    他的朋友们说这这场婚礼并不是一个玩笑。“他确实觉得他的生活要发生变化,他想过上文明社会的生活”,有人这样评论。还有人说,对他来说,玩笑和真实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他还特别希望《知音》能过来给他做报道,因为这样他父母就算在农村里也能看到他上了杂志。

    在这场婚礼上,左小祖咒的父亲满面红光,靠在门边默默喝酒。他不懂左小祖咒的艺术,但是他很高兴。左小祖咒也很高兴,他终于能靠自己的能力让身边的人获得幸福的感觉了。而在这之前,他做不到。

    现在,左小祖咒住在一个大富豪艺术投资商给他的公园里,整个地方占地60亩。那个院子门口有石狮子把门,从外面看是一座破落的村落,但在访客进入的时候,门房会彬彬有礼地问:“请问您是找左先生吗?”院子里有孔雀,有湖,还有厨子专门给他做饭。他现在的生活,就是每天住在“宫殿一样的房子”里。只有到演出前才排练,平时接受一些想接受的采访、做做艺术,但是大部分的时间用于发呆。“我的时间都不够”,他说。

    一位老朋友说,如果这几年里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他终于对自己有了些控制:“在2006年结婚生女之前,他会跟除了朋友以外的所有人吵架,没有吵架对象就找一个出来,要是找不出来,他对着一面墙也能跟它吵起来。现在,他只跟朋友、只跟老婆吵架……他以前是一条野狗,现在像老狐狸。”但是朋友们也一致认为,左小祖咒仍然是那个左小祖咒。

    张晓舟说,这十年里,无论是社会还是他的生活都变动特别剧烈,“人的悲伤、悲愤、悲悯、悲情,是会流失的。但是他没有。他有种独一无二的畸情以及奇情,有搞笑幽默的能力。能够把握悲剧和喜剧的平衡,这种气质超越了鸡零狗碎的东西”。

    “有些艺术家发达后就过很空洞甚至很腐烂的生活,正说明他们底子太差”,张晓舟说,“但是对左小祖咒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当然他也要警惕这种成功达人的身份。”

    而朋友们一致认为,他永远也没办法真正发大财。“10年前他就想发达,那时候我们就经常一块讨论致富秘诀。今天他还是这样,但他有可能会过得很好,像今天一样。但永远发不了真正的大财”,颜峻说。

    所谓的从“地下”到“地上”

    南方都市报:2000年的时候你出了唱片和小说,你觉得算是从此走到“地上”来了吗?

    左小祖咒:在2000年的时候我依然没有“地上”。因为我到现在一直做的是不为人知的、只有很小部分人喜欢的音乐。我认为“地上”的就是大家都知道的音乐。今天他们喜欢我是因为这十年我出了十张唱片,我一直在做。你知道,我不像很多歌手,出一张唱片靠一首歌就火了。我做了很多的唱片,大家才知道我。而且就算是别人知道我,我也不是一个流行歌手。

    今天有一些歌他们可能相对来说比较能接受一些。但是它的气质仍然不是大众的。我自己知道。也许是我的言辞和做法大家间接地接受了。我在2008年发表了一张唱片《你知道东方在哪一边》,那是我最爱的一张唱片,那张唱片也获得了很多批评家的认可,但仍然没有很多人理解这张唱片。

    南方都市报:不过现在大众越来越接受你了。

    左小祖咒:我在去年出版了《大事》。到目前为止这张唱片喜欢的人是最多的。但可以这么说,这是我十张唱片里最差的一张,它也恰恰是十张唱片里最大众化、最被接受的一张。因为这张唱片,我确实是希望他们能够接受。

    南方都市报:你自己如何看待这张让人容易接受的唱片?

    左小祖咒:我想很多人在每次出版新作时都说这是自认为最好的,但我坦率地跟你说这张唱片并不是最好的。我最好的唱片是《你知道东方在哪一边》、《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庙会之旅》。

    《庙会之旅》是我唱片里卖得最差的一张。《你知道东方在哪一边》是我唱片里卖得最贵的一张。我被他们渐渐接受的是《你知道东方在哪一边》,一直到《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之后专业音乐人和乐迷,开始慢慢地关注我。到2009年出《大事》这张唱片的时候,出现了类似像你说的“地下”走向“地上”的效应。其实事实仍然不是这么回事。我知道我的作品在世界上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你懂我的意思。我想我是比较清醒的。

    南方都市报:你现在体力怎么样?还能不能唱出10年前唱片里的那种高音?

    左小祖咒:上个月我刚刚举办了万事如意演唱会,有视频。这些大家都可以从视频上看到。唱不唱得上去不重要,就是我唱不上去了,又如何?(轻声笑)体力有下降的感觉。一个田径的运动员他该什么时候退休,一个拳击手他什么时候退休?他可能35岁退休,有的可能打到40岁,但是到45岁的时候不可能有人再登台来挨揍了。

    你知道我们干的这一行,实际上和一个拳击手、和运动员一样。而且我同时也是一个作者、一个作家,付出了脑力劳动,还要在现场上像一个运动员一样,同时需要心理素质。这些指标比较高。而且你还有状态不好的可能,哪一天可能是气候的原因、个人情感、遭遇的问题。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唱不上去了他们可能说———他不行了。我四十岁唱不上去他们仍然说我不行了。但是没有人能够知道你那天或者这几天出了什么问题。我不是解释,我也不会解释这些事情。

    南方都市报:外界有什么质疑你都不会再去反驳?

    左小祖咒:我是在别人不质疑这样的问题的时候说两句,而且说两句就完了。很多人都想看着你倒霉,然后他们就很高兴,说你不行了。

    南方都市报:是这样吗?

    左小祖咒:我想你也会这样。这是人类的劣根性。你知道,当你成功之后,别人希望你失败。他们希望看到你出丑。然后我一直在不停地出丑(笑)。但是如果你没有成功也没有人知道你……当别人问我过去的时候,他们问我(是否有)很多的苦难,(这)时候,(我会)不了了之地谈一些事。因为,这些事情,它也不太重要。

    南方都市报:你从《苦鬼》(1999年)就开始唱:“每个亿万民众失业的年代”。现在你还在唱这一句,你觉得这个时代变了没有?

    左小祖咒:得谢谢你记得这么清楚。在一个月前的万事如意演唱会上,我唱了这首歌,换了一种低音的方式唱。我一直想把这首歌在一个很好的地方再换一种方式唱,像一个翻唱的歌手一样,像一个局外人一样,演唱这首歌。

    我在唱之前跟他们说,下面我唱的这首歌,是在十几年前写的,希望大家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我唱了这首歌。这首歌我没改一句词。我想左小祖咒的厉害就在于此。我想世界的格局,像《苦鬼》唱的一样。

    南方都市报:十年前写出这样的歌词很有前瞻性。

    左小祖咒:没有。我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牛逼。但是他们没想得那么牛逼的时候,我牛逼了。《苦鬼》我当时认为是个有时效性的歌,没想到它会延续到今天。十多年后,有的国家还在战火纷飞,人民还在麻烦地上访,我没有想到。我真的希望我这首歌过时了,真希望它过去了,可是它没有过去。我不是那种完全自以为是的人,有时候我希望我所做的是错的,我希望有的事情它能够很美好。

    男人应该有钱孝敬父母养活孩子

    南方都市报:你觉得这十年里你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左小祖咒:我没有什么转变,我觉得……像很多人一样,我的生活没有那么窘迫了(笑)。我不会为了一点钱再忧愁。至于我的作品是另外一回事。我曾经说过,在十几年前说过,当你贫穷的时候这算不了什么,当你富裕的时候才是真正考验你的时候。

    南方都市报:那你现在还穷吗?

    左小祖咒:你觉得我穷吗?

    南方都市报:你穿得很讲究,你现在真的不穷了。

    左小祖咒:对。是的。

    南方都市报:什么时候日子开始好过起来的?

    左小祖咒:2005年之后,我才真正地开始不为衣食住行过分担忧。就是出版了《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之后。那之前他们都以为我过得很好,实际上我没有。

    南方都市报:2005年之前你没能力请朋友吃饭?

    左小祖咒:2005年勉强可以做到。我一直想做这样的事,但我一直做得非常吃力(笑)。有时候我请我朋友吃饭之后我再没有钱回家了。因为我们喝得很晚,喝得很晚的话就没有公共汽车回家了,你就得打车。我经常把我口袋的钱全部请客了。2005年以前我一直这样过的,这样有过无数次。

    所以后来我就不出去了。从1999年开始,我出了唱片,我的朋友都认为我是一个明星了。也有这样那样的报纸能够报道我,可能碰巧给他们看见了,在报道里我讲话也不客气。他们可能觉得我过得很好。我觉得那些人见到我可能觉得我经济条件很好。(笑了一声)他们觉得我是一个超人吧。既然是个超人,不可能钱都没有吧?

    南方都市报:你请吃饭要花多少钱?

    左小祖咒:请别人吃饭也就一百、二百、三百、五百,就是这样的事吧,没有多少钱。基本上是量力而行。可能我有时候请别人吃饭几万块钱我也请,但我可能有这个钱吗?我绝对不是一个腐败官员,我花的是我自己的钱。

    南方都市报:人喝多了以后可以走回去,但是酒醒以后怎么办?人是要生活的,你把钱都花光了,第二天怎么办。

    左小祖咒:第二天自己在家做做饭嘛,回家了嘛……这个事很简单的。因为人生活是很容易的。坐在牢里面你也可以活下来,那有什么。空气是免费的。

    南方都市报:2005年之后生活变好了就是因为出了《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吗?

    左小祖咒:不光是这样,很多事情都出来了。像……我怎么说呢,我跟你打个比方吧。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感觉,有时候你做对了一件事,这一件事就给你全部掰过来了。很多的好运就随之而来了,通过那件事。那件事如果不出现可能也有好运,但我不知道。我是那个命运的其中一个人,我只能说那个时间,从那张唱片开始,相对来说我好起来了。有很多人来找我做电影配乐了,很多主流的人开始找我写歌了,当然我不会写。媒体开始报道我,本来很多不愿意报道我,你知道。我的艺术品也开始……他们说:“左小祖咒你做点艺术品吧你是个很好的艺术家,我们会很好地给你卖”,这样的事情就出现了。

    从此以后,所有的事,很荒诞地就出现了,房地产商都来找我了。你想有时候一个人就可以买我几百张唱片,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说买我的东西送人。买几百张唱片算不了什么的。

    南方都市报:2005年在工体的画廊里,你《为无名山增高一米》照片也能卖上八千了。

    左小祖咒:八千?肯定是美金吧。那个照片卖8000美金大概就是2005年左右。那个照片我没有卖什么,我又不是靠这个照片活着的。

    南方都市报:2006年你也结婚、生孩子了,那时候你36岁。为什么结婚?

    左小祖咒:后来一直想结婚。我觉得我可以养活一个孩子了,我才结婚的。我没有别的原因。之前我想得不是那么多,也闪烁过。但是到2000年之后,我就开始想得比较多了。

    南方都市报:是因为那时候你人到三十了吗?

    左小祖咒:呃……不是。它像一棵树一样,该浇水就浇水,该发芽就发芽,该枯萎就枯萎。我是离家比较早。我离开我父母的时候大概五六岁。我离开我的故土的时候大概十五岁。我一直想有一个家庭。我希望能够不要把做艺术当做养活不了家庭的借口。这些事情和我的职业是没有关系的。在我的职业里面我可以纯粹。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应该有钱去孝敬我的父母养活我的孩子,可以请朋友吃饭喝酒。

    南方都市报:这段时间的生活是怎样的?

    左小祖咒:2006年我结婚了,出了《美国》(唱片),出了一个电影配乐的唱片。我想让所有人知道这个人完蛋了。因为我出了一个相对来说很古典的音乐。而且我又娶了一个美丽的妻子,在京城很豪华的地方大摆了宴席,恶俗无比。(哈哈大笑)

    我只想做一件事情让别人觉得我完蛋了,我要把很多人聚在一个厅里共同吃一顿晚饭。那个顶(穹顶)要特别高。同时这些人是我的朋友,他们之间可能还有不和,还要打架。我肯定要把一捆钱带着,因为我肯定要喝大。然后朋友不和,结果把饭店砸了之后这个钱我肯定要赔掉。在这点上我是个暴发户。最后没怎么打,只是砸了一些杯子。没有比我想象的糟。(笑)只是玻璃坏了一点。来的人不是很多,几百人。我没有让媒体过来,不让做任何报道。这一点我向来是和别人不一样。

    南方都市报:在中国结婚是个特别麻烦的事情,你得有婚房,得有父母准许。你结婚时买房没有?

    左小祖咒:买了。不买房我结婚干嘛。我在C B D朝阳北路买了房。170多(平方米)的房子。2006年6月份买的。

    南方都市报:你结婚经过父母同意了没有?

    左小祖咒:没有。但我的父母很开心,他们觉得他们等待这一刻太久了。我离开家的时候没有经过他们的同意,年纪很小的时候。可能经过二十年,他们才消停了这个事情。我不怕别人,父母我也不怕。我不在乎这个事情。这是我的亲人,我都不在乎这个事情。父母说,你为什么要离开,家里也不是太差嘛,最起码能娶个媳妇,二十来岁结个婚。等我结婚的时候跟他们说,这个事可高兴了(笑)。父母他肯定就希望你能够结个婚生个孩子。

    南方都市报:你父母误解你你难受吗?

    左小祖咒:我当然不舒服。可是说了以后就能解决吗?我说了又不能解决啊。

    南方都市报:你和父母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变好的?

    左小祖咒:我们关系很好,一直不差。只是我离开家他们不能理解,一直很纠结。父母担心,一直到30岁还是很担心。

    南方都市报:他们看到你娶妻生女,终于高兴了。

    左小祖咒:我现在是我父亲的偶像。我对我爸说我是你偶像,我爸笑了。我知道我爸喜欢我崇拜我,这在我离开家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不是因为我个人,而是因为我做的这些事儿。有媒体说要采访我的时候,我说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你,但就是不可以采访我的父母。我父母经不起这个刺激,他们没见过这个世面,以为儿子又出大事了,又被逮起来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南方都市报:你现在房子够大了,把他们接过来住在一起了吗?

    左小祖咒:我没把他们接到北京来,他们不愿意,不喜欢这里。

    南方都市报:你娶媳妇的时候,对方父母怎么说的?

    左小祖咒:对方父母不是很同意这个事。我比我的媳妇大十岁,我长得又很……是吧。再说我是个艺术家。你没有一个月拿到一万八千,或者三千五千的金饭碗。对他们来说这个职业是很不靠谱的。再说像我这样的一个人,说的全是大实话。我这个大实话说出去别人又不相信。所以有时候我没法说。我只能说一些说出来你还能相信的事。其实不是我怪,是他们太怪了。

    南方都市报:你对女孩说过“我爱你”吗?

    左小祖咒:我们都是过来人了。没有经历,我可能写得出那些歌吗?你说是不是。

    我一生不欠别人的钱了

    南方都市报:你觉得这十年里面你成为你想象的人了么?

    左小祖咒:我已经做到了。在今年我做到了我该做的事情。作为一个人,我不欠别人钱,我可以跟我喜欢的朋友在一起喝酒,我可以出版我的唱片,我可以想不出就不出。我想卖一百五,卖五百,甚至送给他,我都做了。在这个世界上曾经写过一本书,我再不写了。别人写不出来。可以这么说,写得和别人不一样。我做过一个行为艺术,别人也做不到。我已经够了。更重要的是,我一生不欠别人的钱。2005年前我欠人钱,但也没欠多少。

    南方都市报:这十年里你有没有放弃过什么?

    左小祖咒:让我想想。我想,还真的没有。我只是游泳的时间少了一点。在2006年的时候我的地窟底下是一个游泳池。我大概一个礼拜游三到四次泳。因为我下水很开心。后来我换了一个家,那个小区里面游泳池都没建好。然后我做了一个新的工作室,那地方在郊区没有游泳池,或者游泳池里面水不太好。我是一个特别喜欢水的人。这对别人来说是个鸡毛蒜皮的事,对我来说是个大事。我想在这一点上有点让我郁闷。现在住的房子……让我满意过头了。你难以想象我过得怎么样。我不好跟你说。我的房子太大了。我的房子那就是宫殿。有湖。我的房子有大概六十亩地。没有人能够想象到的。你进去都找不到我。你相信吗?跟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说的都是没有用的,得看到才是最重要的,但是那些细节都不重要。

    南方都市报:你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进学院里吗,像学院里有人讲披头士的编曲法那样。

    左小祖咒:是的。这个事情早就已经发生了。很多大学里的教授都是我的歌迷,后来他们认识了我,告诉我他们在学校里一直在讲我的事情,在中文系里面讲我的歌词。在去年的时候我收了一封短信,我的一个好朋友告诉我,南京艺术学院在考这个音乐系的时候,他们剖析我一首歌的作曲方式和词。人民大学希望五月份我能够给他们做一个讲座。我真的没有时间。现在我跟他们讲了,我怕他们学坏。有时候我会跟他们讲我喝酒,因为你知道,我什么都说。有些人他会听到另外一面,真是这样的话,可能就出事了。我有很多的话他们可能不能从正面意义上理解,可能他们听到一个反面的话,把事情搞错了。我不太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尽可能地去减少这件事情,但也不代表我以后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南方都市报:30到40岁你过着这样的生活。那么40到50岁你会不会去上《艺术人生》呢?

    左小祖咒:不知道,不知道。我想《艺术人生》这样的烂节目我不会上的。我最近上了《艺术玩家》,《零点风云》也在邀请我,很多电视台都在邀请我。你要知道2005年的时候,很多节目邀请我当主持人。

    我也不认为我不是个娱乐的人。但是有些东西我不会上的,你要问我什么原因我不会说。前段时间他们要我谈选秀,我说这个事情我不能去……他们问我为什么,我说这件事情我没有资格去评价人家。如果我在底下不去埋汰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个事情就没有意思,我想我不可能做这个事情。埋汰一个人对我来说是手到擒来的,所以我不能拿我的特长去损害一个人。有的时候我可以去,有的时候我不可以去,我有我的原则,你不能说我不参加这个秀为什么参加另外一个秀,因为我真有可能参加了这个秀,那个秀我就不参加了。

    南方都市报:那么在你30岁到40岁的时候,有没有跟自己说什么?

    左小祖咒:你提醒我了,我确实跟自己说过一句话。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跟我自己说过一句话,“与其等死不如早死”,这是我一生做的。我的一生里就希望自己活得透彻。我希望我能够透彻。我讨厌的人我不希望跟他打交道。如果有人惹了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人。这就是我做的这件事情。

    南方都市报:你期待下个十年给你自己带来什么东西吗?

    左小祖咒:(笑)给我自己能带来什么啊?朋友在一块儿,和以前一样,在一块儿待一待。我愿意演出就演出,不演出就不演了。或者还有可能我也拿起笔来写书了,我本来说去写一本书,也有可能写书对我来说是比较独立的,不需要音乐和电影一样要很多人合作,自己打打字出个书,就很简单的一些事情。

    南方都市报:那你今后还会做那些让别人觉得你奇怪的,比如办婚宴这样的事情吗?

    左小祖咒:肯定会,更怪的事情还会出现。比如……我不知道。我不比喻。

    南方都市报:你三十岁的时候有没有体会过绝望这种感情?

    左小祖咒:在某种程度上,我一直是个绝望的人。在我的所有的作品里面,对绝望的表达也很复杂。因为今天只有极少部分人像我这样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为了不平等的事情在做。很多人说我唱歌跑调,最后也是因为跑调,我把唱片卖出去了。我认为音乐、艺术,不可能是一种方式出现。当一两个人出现的时候,他是弱势群体。当你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他们就接受你了。

    南方都市报:在你的音乐里,一切你说了算。

    左小祖咒:对。因为我是一个作曲家,同时我是一个制作人,我知道标准在哪里。我会告诉乐手怎么演奏,那我还不知道怎么唱?(笑)你听我的歌,10秒钟里面,有多少复调在里面?这个复调里面那几条怎么走?这都是我告诉乐手怎么做的,否则我怎么把它拼贴出来,音量的大小用色块表达出来的。

    南方都市报:那么你唱片的制作人是白写上去的吗,其实只有你自己做制作人?

    左小祖咒:对,基本上都是我。你想我有好几张专辑有联合制作人,像方无行啊,也都听我的。我是作者,是我把他请来帮我把这件事完成的。

    南方都市报:你出十几张唱片到现在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左小祖咒:是的。我的唱片绝大部分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让别人做是因为,你知道,有的时候我想偷懒,同时我想我的朋友们也没什么事儿做,他们也很有才华,就让他们去做吧。(笑)以前我早期的唱片都是我自编自导自演。不代表我多牛逼。是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事儿可做。别人不认我。他们也不会。在所有的左小祖咒作品里面,失败是因为我造就出来的,成功也是因为我。所有的责任都怪我。中国那时候的美学观念没有到这个分。这怎么是音乐呢?这音乐怎么能卖出去呢?这个音乐怎么反动?怎么意识形态那么多?现在的唱片出版也不很顺利。请看以后的书吧,我写的。再过10年有一天我们再做一个访问的话,我再谈这个事。因为它还没到这个时间跟你谈这个事。你可能觉得我今天所做的事情都是很容易的,我跟很多人不太一样,我不大把很多事情说得那么苦。

    南方都市报:有没有想起来这10年有什么想说的,不管对读者还是对自己?

    左小祖咒:我还是想跟别人说,如果你喜欢我的话,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也不要给我发短信。如果你发现了我的歌我的艺术,你会在公众论坛上告诉别人,不要私下告诉我,哪怕你是错的,你可以在公众论坛上表达出来,不要私下告诉我。我不喜欢那样。当你人特别有名的时候,有很多的事情就会出现。可能会出现《我和左小祖咒不得不说的事儿》这样的书(笑),就是你们想干什么就干去吧。不要私下里跟我说这些事情。那么关键的时候,我付出的行动也是公对公的。如果你觉得我傻逼,你骂我傻逼就完了,我不会在乎这个事,但我怕有一天,你因为你的瞎了眼而跳河。(笑)

    南方都市报:你现在生活是什么状态?

    左小祖咒:我不排练。演出了我再排练,排一次练。平时晒太阳,更多是发呆。有时候接受一些我想接受的采访。做做艺术。时间都不够。时间太不够使了。

    未来十年备忘录之左小祖咒

    1.你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已经成为了我希望的人。

    2.你最想拥有哪方面的才华?

    我没来就没有什么才华。我都是靠我的本能在写作、写歌。让我看到的事情能够用一种最简单的情感的方式和不同于别人的语言的方式表达出来。

    3.你会选择在哪个城市居住?

    北京是我最喜欢的城市。以后我想我会离开北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现在还在工作,北京给了我很多。我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地方就是我喜欢它。离开这个地方就说明我不喜欢它。如果我以后离开它可能也有些原因,我想换个地方待了,但是我想我不至于说出我不喜欢这个城市,因为在北京这个城市我已经待了快要二十年了,这个城市给了我很好的发展。你知道我那样的音乐在别的地方没有人听懂。虽然在北京、在中国听的人还不是那么多,但是他们还能够接受我,然后有一些人还能听懂我说什么。你知道,我仍然是一个孤独的人。我还是需要他们接受我。我要出唱片。没有人买我的唱片我就不用出唱片了。

    4.你觉得未来十年你能成为一个天王巨星吗?

    很早就是了。我什么都不干,它也是这个。

    5.你觉得十年后的中国是什么样?

    我不希望是人民再麻烦地上访。我不希望是这样。如果有一天他们不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再唱《苦鬼》这首歌。我宁愿这首歌失效。我还有别的歌。我可以唱爱情。

    6.你觉得谁会是十年后最有影响力的文化人物?

    最有影响力的仍然是我。我不是像群众选出来的那样,知道的人那么多,但不代表我不影响很多人。他们要刨根挖底出来的话,还会挖到我。因为到今天,左小祖咒仍然在说自己是与不是。虽然我在说别人,但是剖析自己的话,我也不会留情的。

    7.你有什么话对十年后的自己说?

    没有,我干嘛要对自己说。

    8.你希望什么能不要改变?

    我说了不要改变就不会改吗?

    9.你期待这十年给自己带来什么?

    我没有。我一生走到头了。我也不能给别人带来什么东西。

    10.你又老了十岁,你怕死吗?

    怕死。我很怕死。我想我在我年轻的时候是不怕的,是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当我到了一定岁数的时候,我觉得有什么可怕的时候,我就害怕了。我想我到三十岁的时候我已经明白这个事了,三十岁前后那几天,或者是三十岁那一年,具体哪一天我不知道。我想我仍然是一个怕死的人。我想你死掉就死掉了。跟很多的人想得不太一样。人死掉了他就死掉了。

    专题采写:本报记者王晶 实习生廖方舟

    “十年”系列专题将于每月最后一个星期日于AⅡ08-09版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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