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太岁”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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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花太岁只是一条狗。
   现在,啥都讲究一个出身,狗也不例外。若论花花太岁的出身,说出来准得吓你一跳。这么说吧,它虽然生在中国,祖籍却在意大利,是一条真正的洋狗。它虽然现在躺在农民二蛋的破灶膛,昨天却还是市委华书记家的座上宾。它虽然现在饿得饥肠咕咕,昨天却还是金盘玉食。它虽然现在肮脏不堪,昨天却还是锦缎在身……总之,昨天与现在,花花太岁经历了天堂到地狱的跨越,冰火两重天的考验。
   这一切的不幸都是来自它的主人,准确地说是今天以前的主人。   昨天,华书记一家发生了重大的变故。正当佣人侍奉华书记用了晚餐,又招待花花太岁吃了牛排、乳鸽、大对虾,喝了蒙牛奶,过了规定的一小时,佣人又分别侍奉华书记和花花太岁洗了澡。一个悠然而又温馨、浪漫的春夜就要开始了。   当时,华书记正搂着花花太岁,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电话。         喂,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听我告诉你一个特大好消息吧,她呀今天终于动身去地球那边了。这可是听你的指示,安排她出国考察的哟。心肝宝贝,这回你满意不?哇…哈哈…哈哈…满意就好,你满意我满意人民才能满意,快点来吧,让我亲亲…啵啵…啵…啵…想死你了…         一刻钟后,楼下传来汽车声,华书记想吓心肝宝贝一跳,便抱着花花太岁躲在门后,门铃声刚一响,他阒然无声地滑开门,嗲着声喊:   心……肝……宝……贝……想……死……你……了……     他边喊边举着花花太岁递向开启了一条缝的门口。   华泰春同志!你这是怎么啦?   奇怪,门口出现的不是心肝宝贝,而是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张局长,后面还有几人,除了市院的马检外,其余的都不认识。   华书记悚然一惊,花花太岁就从他手中掉了下来。   花花太岁几乎被跌晕了头,懵懵懂懂地滚了几滚,就滚下了楼梯,落在下面平台上的一个角落里。半夜时分,花花太岁竟然走出了市区,凌晨时又来到了二蛋所在的村口。一不小心跌在水田里,滚了一身泥后终于爬了上来,却已是冻得直打哆嗦。   二蛋的家就在村口靠边上,花花太岁狼狈不堪地钻进他家的破门洞,直接进入了他的灶膛柴草推里,蜷缩着进入了美梦噩梦交织的昏睡中……   天亮了,二蛋起床做饭,准确地说是熬番薯粥。二蛋有三个孩子,大的今年夏天就要考大学,另两个分别上初中和小学。他婆娘常年闹病,现正在娘家接受一土郎中的偏方治疗。现在二蛋很发愁,上学、治病、春耕和生活那样都等着烧钱,偏偏他就没钱。更让二蛋愁出屁来的是,今天下午乡上和村里要来收超生款,还要缴去年所欠的乱七八糟的上交款,共有二千多块。乡上早就下了几次通知,这些钱再也不准拖欠,就是死人倒屋也得割了欠账尾巴。前几天他卖掉了二头正长着膘才百来斤的猪,还有家里仅有的几百斤稻谷,外加当做油盐罐子的几只鸡几只鸭。这几样拢共不到一千元,还差着一千多,只有上窜下跳四下去借了。这不,天蒙蒙亮,二蛋就摸黑熬粥,吃了好去亲戚家借钱。       二蛋正唉声叹气地烧火,突然伸去摸柴的手打一哆嗦,摸到了一毛绒绒、软绵绵、湿漉漉、抖索索的东西。二蛋吓得半死,忙用铁钳夹一把燃着的柴草去照,发现是一猫不猫狗不狗的东西,仔细一看应该是一条狗,尽管这种耷拉着一对大耳朵、像猪一样皱着脸和鼻,像长气免一样披着一身长毛的狗,他没有见过,但那家伙“汪”的一声叫告诉了二蛋,它是一条狗。  二蛋正没好心情,本想随手一铁钳结果了它,但一想,猫来穷狗来富,说不定是个能借到钱的好兆头,于是就又将它放回柴膛。          兆头归兆头,二蛋终是没有借到钱,但昔日的花花太岁却认定了二蛋这个新主人。二蛋一回到家,狗就摇晃着尾巴迎上去,伸着鲜红的长长的舌头舔二蛋的裤管。   二蛋心中涌上一股久久渴望的亲情,蹲下去将狗抱在怀里,贴着狗的皱脸,流下了眼泪。他同时感觉到,正有一种温湿的液体从狗的脸上淌下,滋润着自己的脸。   二蛋觉得狗比自己还要可怜。他顾不上自己饿,忙从锅里舀一瓢番薯粥倒在地上。狗急急地赶上去,张口就吞,然而一下就吐出来了,默默地爬到一边,任二蛋怎么呼唤和挑.逗,它看都不看地上的番薯粥一眼。二蛋无奈,只好用手将地上粥刮起,放进自己嘴里。   下午,乡村收款队果然来了。二蛋交了那卖东西那几百元钱,还欠一千多再也想不出办法。乡村的人就不走,挤满二蛋一屋子。        乡里一干部正翘着二郎腿坐着,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蹒跚着走过去,直嗅他那擦得锃亮的皮鞋,舔他那笔挺的西裤裤管。   被侵犯的干部正要抬脚去踢狗,只听乡长大喝:   别踢!   乡长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此狗身价的不凡。他曾在县长家见过和它一模一样的一只狗,据说价值二十多万。自己与乡党委书记总是闹矛盾,早就想跑跑县委书记这条路子,苦于没有合适的东西出手,这下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于是,他说:          我看二蛋实在没钱,就先欠着吧。只是我岳丈体虚怕冷,一直想找条小哈叭狗给他补补,我看你这条狗就卖给我去尽一份孝心吧。   说着顾自掏出二十元钱甩在二蛋手里,带着一干人马浩荡而去。   从此这条狗又踏上了仕途。只是不知它还是否叫花花太岁?             2       “买”走花花太岁的乡长姓傅,单名一“德”字,是外地来到这乡上任职的。           而书记却是本地人,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总是排挤傅德。除了在工作上削减傅德的权力外,人前人后还老是故意尖着嗓门喊“傅乡长,傅乡长”,硬生生地喊成了“副乡长,副乡长”,很有一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味道。      特别是有一次,市里来乡检查财政收支两条线落实情况,指名要乡长来汇报。待傅德来后,书记对市里检查人员说:     这是我们的“副乡长”。   当时市里带队的是市政府一位巡视员,他一听来的是副乡长,便很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嗯,副乡长也不错,好好干!你先去忙自己的工作吧!   傅德只有灰溜溜地退出来。当时心里那个恨呀,恨不得立马拿把锄头去挖书记家的祖坟。   傅德积书记怨已深,就想找条门路活动活动,尽早离开乡里这一伤心地。真是上天有眼,送来了花花太岁。   当然傅德是不知道这条狗原来就叫花花太岁的,只是在替狗洗梳一番后,眼睛被它的神韵气度拉直了,就想给它起一个得体的名字。   这时读小学的儿子正在看电视,里面的黑社会老大叫花花太岁,儿子不懂就问爸爸花花太岁是什么意思。傅德一听,脑中灵光一闪,妙!就叫花花太岁!我就要靠着它升官,看谁还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于是他随口回答儿子的提问:   花花太岁就是这条狗,这条有灵气的狗,这条能带来好运的狗。   儿子听得懵懵懂懂,突然一眼瞧见爸爸怀中漂亮的狗,大喊一声:   哇!花花太岁真好玩!   扑过来就要从爸爸怀里抢。傅德随手一巴掌掴在儿子脸上:       告诉你,不许碰它,更不许出去瞎说!不然老子要你的小命  当天晚上,傅德买了一些牛肉、猪肚,还有一只王八,几瓶娃哈哈牛奶,不让老婆插手,自己亲自下厨。菜的香味诱得老婆孩子口水直流,老婆说:       今天太阳硬是从西边出了,从来不买菜今天买菜了,从来是饭来张口今天下厨了。           傅德心中灌了蜜,笑骂:   你懂个屁!   菜一出来,儿子就捧着一瓶娃哈哈,张着筷子要吃喝。傅德大喝一声:   放下!谁都不准动!都给我去吃食堂。   说完就自己去食堂打了三份饭菜回来,招呼两人先吃,自己则怀抱着花花太岁,给它喂刚刚炒的菜。   老婆和儿子在一旁瞧着,惊得大眼瞪小眼,一脸迷惘中透着惊恐。   傅德悠然地喂着花花太岁,叮嘱正在吃饭的一大一小:   告诉你们,谁也不许将家中的事在外面乱说!我都是为你们好,以后你们自然会明白的。   如此这般过了几天,不乏有人来问那只狗的情况。傅德说:      早托人捎带给岳丈,恐怕已经变成肥料了哇   他老婆儿子一见人问,不是回避就是摇头,作一副茫然状。       还有一次,二蛋来镇上赶集,竟然也摸到办公室找到了傅德。   傅德见是一个叫化子一样的人怯生生的站在门口,没好气地说:   滚!滚远点!堂堂乡政府也是你们随便进出的?政府不会给你们这种人一分钱一粒米,因为你们给党给社会主义摸了黑!   傅乡长,是我……      二蛋话还没说完,就被傅德打断:     什么副乡长?告诉你,我是堂堂正正的正乡长!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此时在傅德眼里,门口站着的已经不是其他人,而是书记了,他需要发怨气,何况现在有了花花太岁,有了发怨气的资本,用不着再怕谁了!   二蛋怯怯地说:      傅……不,正乡长,我是二蛋呀,来看看那狗,顺便问一下我欠的钱……   傅德突然停住了咆哮,轻声问:   二蛋?狗?欠钱?     突然他清醒过来,忙招呼二蛋进办公室,还随手关上了门。后来还见二蛋手中拿了几元钱,一边连连哈着腰出来,一边喃喃地说:      正乡长真是好干部,太客气了。我这就去街上吃米粉,让您破费了……嘿嘿……   傅德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心事重重地目送着二蛋走出乡政府大院,突然“砰”一声撞上房门,仰身倒在沙发上……   当天晚上,傅德自己驾车去了县城。车上没载其他任何人和任何东西,就一个人和一条狗。一个人是傅德“正乡长”,一条狗是“花花太岁”。他(它)们先找了一家旅馆住下,然后傅德招呼店家做几份精菜,自己还亲自检查了菜是否新鲜,食用油是否是正宗“鲁花”。店家没有这种油,傅德只好自己掏钱买了来。     待他(它)们吃了饭,已是十点多了,傅德开始打电话。          喂,王书记您好!我是山坳乡的小傅,傅德。有重要事特别赶来县里,向您汇报。         手机里传来县委王书记的声音:   哦?山坳乡?小傅?傅德?哦!有点印象。什么事?啊?这么急?哦……那材料带来了吗?嗯,十二点,现在我有事,是有点不方便。好吧,不急不急。   深夜十二点正,傅德怀抱着花花太岁,心情忐忑地敲开了王书记的家门。半个小时后,傅德空着一双手出来,脚步异常轻快,上车时仿佛有种平步青云的感觉。   他一边开车往回赶,一边想起王书记的话:   小傅,国土局长,我看你是能够胜任的。   想着想着,他的眼前不再是飞速倒退的马路和树木,神奇地幻化成一间宽大豪华的办公室。自己坐在老板椅上,居高临下地听着山坳乡书记关于征地建市场的汇报:   傅局长,我们还带来了专门的汇报材料,请您过目。   自己转一转老板椅,漫不经心地:          哦?     山坳乡书记忙改口:         正局长!        说着便变戏法似的递来一条狗,竟然就是花花太岁……   哈哈哈哈……傅德突然大笑起来,双手抱着仰起的头,惬意地眯上了眼。   啊!!   失去掌控的汽车“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上……   算傅德命大,没有去赴阎罗的邀请,但是一只脚却被撞瘪的车头夹住,怎么拉也拉不出来。他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喂,哎哟,我是县国土局长,哎…哟…哎不,不是,是山坳乡傅乡长,哎…哟…哎哟不,是正乡长……   手机里传来接线医生的声音:   有三个人需要救治是不是?快告诉我,你们在哪里?   傅德痛得啮牙列嘴,一边哎哟一边说:   去山坳乡,出县城大概二公里,是车祸。   不到十分钟,救护车就赶到了。医生问:    还有二个呢?           傅德一怔,说:        还有二个?没有呀,就我一人。   医生有点生气,揶揄道:   你是撞晕了是不?   傅德心中已然明白,慌忙答道:   是撞晕了撞糊涂了。     3   经过三个月治疗,伤是彻底治好了,可傅德却成了走路一跛一跛的残疾。更让傅德痛心的是,这天刚从医院出来就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山坳乡的书记刘隆已经走马上任县国土局长,自己则接他的班当书记。 .   据内线消息称,傅德之所以没有当上国土局长,是因为违反有关规定,无证驾车并且导致公车报废,而违规的领导干部是不能“进城”的。最后能当上书记,还是县委王书记的特别恩准。至于刘隆“进城”执掌国土大印,内幕与一条狗有关。 .     听到“狗”字,傅德心里“格登”一下,不由自主地想起花花太岁,难道是它助了“流脓”这个老贼一臂之力? .   还真让傅德猜到了。县委王书记家有个宝贝孙子,叫王鑫,今年才三岁。自花花太岁进了王家后,就成了王鑫的魂,吃东西必须一块吃,睡觉必须一块睡,就连洗澡也必须在一个池子里,真正是形影不离,难舍难分。.     那天晚饭后,保姆带着小王鑫在公园里玩,花花太岁当然也跟着,那根栓狗的绳子就在王鑫小手里牵着。. .      突然花花太岁不听话,硬要往一旁另一宠物狗那里靠。不一会,花花太岁竟然趴在了对方背上,一抽一缩干起好事来。 .   对方的主人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一头长发夹杂着一缕缕的五颜六色,一只纹身虎从敞开的无袖对襟褂里露出来,张着显露獠牙的大口,让人心生寒意。他见了成其好事的两狗,本来是笑嘻嘻的,但待看到保姆时脸上的笑便一下凝固了,双眼几乎成了一对钩子,说话都流出了涎水: .    哇!小美人太正点了! .   当时,保姆正羞红着小粉脸,眼瞧着正干好事的一对狗儿,脑海里却幻化出了王书记和自己的身影。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一下回过神来时,自己的两张脸已被一双手牢牢地捧住。只听“长头发”贴着自己的耳朵说: .   走!我们也干好事去。 .   保姆吓得“哇”地一声尖叫,小王鑫则惊恐地大哭起来。旁边的几个人纷纷回避,生怕揽事在身。.   这时保姆已被挟持着往暗处走,情况相当危急。突然从更暗处鬼使神差般冲出一人,一拳打在“长头发”头上,再反手一捞,又将他的一双手来了个“苏秦背剑”,扭在背后,电光火石之间就将“长头发”彻底制服。. .      苏茵,没事吧?.       那人一边用“长头发”的皮带绑着“长头发”,一边问保姆。 .         哇,是刘大哥,刘书记! .   苏茵一阵惊喜,扑进刘隆怀里嘤嘤地哭起来。 .    真是无巧不成书,刘隆今天从山坳乡来县城与情人幽会,竟然救了王书记家中的人。      刘隆经常出入王家,自然认识苏茵这个漂亮保姆,每次见她心里总是痒痒的,只是碍于王书记,不便泡她而已。他知道,凭王书记那副色相,是不可能不对身边的苏茵下手的。只是,刘隆不知道,苏茵其实早就在心里对英俊高大的他有情愫,也只是碍于王书记罢了。 .   当下他们找回了王鑫和还没有脱干系的花花太岁,又叫城西派出所将“长头发”带走了。这时他们看着尚无法分离仍扯缠在一起的两条狗,心中早就蕴藏着的火山终于爆发,顾不得有王鑫在旁,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成就了好事。 .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不远处的黑暗中,正张着一双忧怨的眼睛…… .   可想而知,刘隆一人救了王书记三个最爱---宝贝孙子、娇美情人、高贵宠物---功劳大得简直可与昔年薛仁贵三箭定天山试比高。这国土局长的位子不给他坐,还能给谁?更何况苏茵老在枕边吹风,傅德又出了违规的事。 .   当然上述这一幕都是内幕,纵使有人知道,也只是一鳞半爪而已,丝毫不影响当事人的快乐每一天。 .   就说傅德吧,虽然国土局长的事黄了,但总算捞了个真正的乡镇一把手,也是亏损不大。先不妨好好干着,书记是一把手,一切说了算,多打点一下王书记,不怕将来县上没有我傅德的位子。 .   只是有一点不舒服,乡里建市场的事喊了几年,如果再空喊下去就不好交待了。而要建市场就得批地,要批地就得上国土局找“流脓”办事。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讽刺!本该坐在老板椅上的是自己,现在却换成了他,本该给局长送“花花太岁”的是他,反转过来却要变成自己!罢罢罢,韩信受胯下之辱,张良受拾履之气,还不是为了成就自己的霸业?唉!为了自己的锦绣前景,就当一回孙子吧。话说回来,大鱼吃小鱼,小鱼吃米虾,大官吃小官,小官吃百姓,谁又逃得了装孙子、被大鱼吃的命呢?要想在官场上混,就只有努力地吃米虾,使自己尽快变成大鱼。这一切是要付出成本的,那就是人的良心和尊严!也许真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好运,谁说不会呢?花花太岁让我从乡长变成了书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 .       我命中的花花太岁,你在哪里?傅德在心里喊。你又该给我带来怎样的一番命运?傅德也是一派茫然……  文/文谭居士彭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