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鱼与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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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的鱼与性爱金荣权     内容摘要:鱼是人类所钟爱的动物,在漫长的中国文化史中,赋予了“鱼”丰富的文化内涵,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鱼”文化。因为鱼是生殖力很强的一种生物,又因鱼可以充饥,正如婚姻可以满足人的情欲需要,所以鱼在《诗经》中就与性爱联系起来了。以鱼隐喻男女性爱与性要求,以网鱼比得妻,以网破喻失妻,以钓鱼喻求爱。可以说《诗经》中凡是涉及到“鱼”的作品大部分都与性爱有关。    关键词:诗经  鱼  性爱与婚姻    作者简介:金荣权(1964-),河南省商城县人,硕士研究生,现为信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化研究。     鱼是人类所钟爱的动物,在漫长的中国文化史中,它既是艺术家画笔下的宠物,又是文人作品中的“常客”,同时更是民俗中吉庆的象征。千百年来,尽管星移斗换、沧海桑田,但人们对“鱼”的偏爱之情始终不变。原始人在陶器上画鱼,古人以鱼为礼物相互馈赠;孟子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之叹[1],庄子与惠施有梁上鱼乐之辩[2];在民俗中,中国人喜欢有鱼的年画,待客用鱼,过年吃鱼,以图“年年有鱼(余)”;以“鱼水情深”喻和谐的人际关系,以鱼儿“相濡以沫”比相依为命。就这样,中国人养鱼、食鱼、赏鱼、玩鱼、写鱼、画鱼,从而赋予了“鱼”丰富的文化内涵,形成了别具一格的“鱼”文化。《诗经》有很多关于鱼的描写,诗人们偏爱以“鱼”为比,或以“鱼”起兴,如:《周南·汝坟》:“鲂鱼赪尾,王室如燬。”《陈风·衡门》:“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邶风·新台》:“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齐风·敝笱》:“敝笱在梁,其鱼鲂鳏。齐子归止,其从如云。”《小雅·采绿》:“其钓维何,维鲂及鱮。”《小雅·南有嘉鱼》:“南有嘉鱼,烝然罩之。”    除此之外,还有虽不见“鱼”字,但实则是写鱼的。通观这些作品,大多与性爱和婚姻有关。以鱼隐喻男女性爱与性要求,以网鱼比得妻,以网破喻失妻,以钓鱼喻求爱。可以说《诗经》中凡是涉及到“鱼”的作品大都与情爱有关,这应是先秦时代的一种民俗文化。之所以产生这种隐喻,闻一多先生认为这是因为“鱼是蕃殖力最强的一种生物。”[3]闻先生之论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另外,鱼是古人易得的食物之一,它给人类带来的好处使古人对之特别偏爱,鱼可以充饥,正如婚姻可以满足人的情欲需要,这应该是人们以鱼隐喻性的重要原因。一、以鱼隐喻情人与性爱    说到鱼与性爱,人们自然不会忘记《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水洋洋,可以乐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说诗者多以为这是一个破落的贵族子弟自我安慰之词,或云是民间男子对娶妻的看法。但无论如何,诗中的鱼是一种隐喻无可争议。泌水乐饥,“乐饥”即为“疗饥”,非水可“疗饥”,而是水中之鱼可以“疗饥”,所以才引出下文。以食鱼比娶妻,以鲂与鲤比春秋时的名门闺秀:姜姓的齐女和子姓的宋女。与前文的“疗饥”联系起来,正说明食与性满足均为“疗饥”之方,于是鱼与情人就有机的联系在了一起。再如《曹风·候人》,二、三两章写:“维鹈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称其服。维鹈在梁,不濡其咮。彼其之子,不遂其媾。”末章言:“荟兮蔚兮,南山朝隮。婉兮娈兮,季妇斯饥。” 对此诗之旨,“毛序”解之为:“刺近小人也。共公远君子而近小人焉。”后人多承此说。但实际上本诗是一位已婚女子因徒有婚姻之名而无婚姻之实,得不到性爱满足的哀怨。以“在梁”喻已婚,以“鹈”比自己的丈夫;鹈鹕本应下水捕鱼,但现在它既不濡翼也不濡咮,用以说明徒有其名而无其实,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正所谓“不遂其媾”。如果说这些都还比较委婉的话,那么最后一章就说得更加直白了。何谓“隮”,《鄘风·螮蝀》有“朝隮于西”,“毛传”说:“隮,升也。”郑《笺》说:“朝有升气于西方。”并说“隮”就是“虹”。《释名·释天》云:“(虹),又曰美人。”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引《月令章句》释“虹”云:“夫阴阳不和,昏姻失序,即生此气。” 本诗末章以虹现南山以喻夫妇失和、阴阳不调,所以温柔而美丽的“季女”得不到性爱的满足,正如饥似渴。诗中虽没有提到鱼,但读者从梁上的鹈鹕自然会想到鱼,诗人也正是以捕鱼和食鱼来隐喻性爱。    《周南·汝坟》是另一首以鱼隐喻性爱的诗歌。本诗上章言:“未见君子,惄如调饥。”三章云:“鲂鱼赪尾,王室如燬。虽则如燬,父母孔迩。”“毛传”认为它是一首妻子同情、思念丈夫之作,男子因国事而不能顾家。后代学者多依毛说以释此诗。但实际上此诗也是一首情歌,是一个女子对一个地位比较尊崇的男子的迫切思念之词。“惄如调饥”就是思之如饥,本是情欲的隐语;“鲂鱼赪尾”,是以红尾的鲂鱼比自己所钟爱的情人;王室如燬,是说所爱的人为王室成员,对自己热情如火。闻一多先生在他的《神话与诗·说鱼》中对此诗之旨有一段十分精彩的解释[4]:    王室指王室的成员,有如“公子”、“公侯”、“公姓”等称呼,或如后世称“宗室”、“王孙”之类。燬即火字,“如火”极言王孙情绪热烈。“父母孔迩”一句是带着惊慌的神气讲的,这和《将仲子篇》“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表示着同样的顾虑。本诗以“饥”隐性欲,以鱼喻情人,正是《诗经》之中常见的表现手法,尤其是民歌中常用的语言。二、以捕鱼喻娶妻和新婚    既然用鱼比情人与性欲,那么捕鱼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获取情人和新婚的隐喻。这种喻义是《诗经》中用得最多的,也是最形象的比兴手法。    《卫风·硕人》是渲染卫侯迎娶齐女的诗,诗云:“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施罛濊濊,鳣鲔发发。” “施罛濊濊”写施网于水中,“鳣鲔发发”写鲤鱼和鲔鱼之多,以喻新娘不仅有齐侯之女,还有随嫁的其他姜姓的姑娘。以此为喻,既写出了诸侯婚嫁的声势,同时也使诗歌生动形象。当然,张网捕鱼,所得之鱼有心中所愿者,也有心中所恶者;正如男女婚配有君子淑女之好合,也不免有遇人不淑之悲叹。《邶风·新台》所讽刺的正是这种阴差阳错的婚姻。“毛序”说:“刺卫宣公也。”宣公为其子急娶齐女,听说姜氏很美,于是占为己有,并在黄河边筑新台之宫,以纳之。此事见之于史传之中,所以《左传·桓公十六年》载:“卫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为之娶于齐,而美,公取之。”为讽刺这一丑行,卫人写作此诗,为齐女鸣不平。诗的最后一章说:“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义为设网在于捕鱼,没想到鸿鸟却钻了进来;本想嫁一个年青美貌的公子,但偏偏遇到了一个丑陋的蟾蜍。    捕鱼要用渔具,好的渔具可以得鱼,但渔具破损则会丢失既得的鱼。我们的民间歌手们巧妙地运用了这一生活常识,创造出发人深思的喻义,以破网捕鱼比女子的外遇。最典型的是《齐风·敝笱》。据《左传》载,齐襄公与其妹文姜偷情,后来文姜嫁到鲁国,鲁桓公与文姜一同到齐国,齐襄公命公子彭生杀桓公,文姜便留在了齐国,直到庄公即位,文姜才回到鲁国去。齐人不齿其君的行为,于是作是诗以讽之。 “毛序”说:“齐人恶鲁桓公微弱,不能防闲文姜,使至淫乱,为患二国。”诗中说:“敝笱在梁,其鱼鲂鳏。齐子归止,其从如云。”以“敝笱”比桓公,或喻鲁之小弱,以鲂鳏出网喻文姜与襄公的私情。    《诗经》中在以捕鱼比新婚的基础上,又引发出更多的喻义,如以捕鱼之地和捕鱼的器具比家室。《邶风·谷风》是一个被弃的妇女对负心人的谴责,诗的第三章说:“宴尔新婚,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我躬不阅,遑恤我后?” “毋逝我梁,毋发我笱”是告诉新妇不要到我捕鱼的地方去!不要动我捕鱼的笱!实际上是哀告新人别占了我的家,别弄乱了我苦心经营的家室。陈奂的《诗毛氏传疏》云:“逝梁发笱,喻新昏者入我家而乱我室。”此语正得其精髓。三、以钓鱼喻求爱    《诗经》中将鱼与情爱联系起来的另一表现就是以钓鱼喻求婚或表达对心上人的思念。《卫风·竹竿》便是这一类诗歌。“毛传”在释这首诗时说:“钓以得鱼,如妇人待礼以成为家室。”《诗经鉴赏词典》易平所撰《竹竿》鉴赏云:“《竹竿》是一首情思优美的卫地民歌。诗中写的是一位男子在淇水边思念他所钟爱的姑娘,而这位姑娘已嫁往异乡。”[5]这些解释都道出了钓鱼在诗中有求爱和思念情人的喻义。本诗应是一个女性所作,或者是代女性所写的作品。首章以钓鱼起兴,以书写对远方的心上人的思念以及对美好爱情的追求,二章以“女子有行,远父母兄弟”说明女子终要远行而嫁人,三章写自己大脑中不断出现的情人可爱的形象,最后写因为种种原因不能遂愿的忧思。诗义联贯而又时有跳跃。诗中女子既非钓者,也并不是真的在钓鱼,只是看到钓鱼或想到钓鱼,从而把钓鱼之事与求爱联系到一起。默读此诗,在我们的眼前浮起垂钓者的耐心与专注,当然也仿佛看到了女子的焦急与期待。可谓曲另一首与此相关的是《召南·何彼襛矣》,是诗盛赞周王之女下嫁齐国。诗云:“何彼襛矣,华如桃李。平王之孙,齐侯之子。其钓维何?维丝伊缗。齐侯之子,平王之孙。”诗人赞叹王姬的美貌和出嫁时的排场。以钓鱼喻求婚,以丝质的鱼绳喻双方婚姻的牢固。所以“郑笺”曰:“钓者,以此有求于彼。何以为之乎?以丝为之纶,则是善钓也。以言王姬与齐侯之子以善道相求。”郑玄“钓者,以此有求于彼”之论明确地道出了诗的隐喻意义,也是善说诗者也。    以钓鱼比求婚,遂为后世作品所常用的喻义。如汉乐府诗歌中的《白头吟》,相传为卓文君所作。《西京杂记》说:“司马相如将聘茂陵人女为妻,卓文君作《白头吟》以自绝,相如乃止。”诗中有“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之句,以竹竿袅袅和鱼尾簁簁以比男女婚配应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正所谓钓者有意,愿者上钩。这种手法正是从《诗经》中而来。参考文献[1]《孟子·告子上》[2]《庄子·秋水》[3]《闻一多全集》卷一,《说鱼》。三联出版社,1982年版[4]《闻一多全集》卷一。三联出版社,1982年版,第120页。[5]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版,第16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