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怀激烈的五十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3 08:27:58

 十八勇士夜袭水原城

 

水原,位于汉城市南44公里处。

 

1951年1月25日夜,中国人民志愿军“十八勇士”曾把这座当年南朝鲜首都的卫星城搅了个稀里哗啦,把白日仰仗飞机大炮等武器装备优势的美军守城部队打得屁滚尿流。

 

这次令美国大兵胆寒的奇兵夜袭战,史称:“十八勇士夜袭水原城”。

 

当年的“十八勇士”之一吴亮,时任志愿军第50军149师447团3营8连2排副排长,如今离休定居在昆明市一座普通宿舍楼里。晚年,他讲述了当年那生动豪壮的战斗场面。

 

准备“捡洋落儿”

 

说起这次夜袭战,吴亮至今还觉得好笑,因为决定夜袭水原城的前一天,他们8连9班奉命进城侦察,结果全城空无一人,倒是城内的仓库里堆满了作战物资,什么都有,好多白面、罐头仓库里放不下,就堆在仓库外面的屋檐下,索性背点吃的东西回来。吴亮记得,每个班分了一筒七八斤重的大罐头。很快,接到团里的通知,叫各连队准备次日派人进城扛些“战利品”回来。

 

此时,已临近春节,我军补给尚未跟上,食品奇缺,这“洋财”,是老美在我军第三次战役打击下,仓皇溃逃是留下的。真资格的“洋落儿”,不捡白不捡。

 

抗美援朝战争之初,曾狂妄一时的美军被中国人民志愿军打得晕头转向、抱头鼠窜,仅两次战役,就把麦克阿瑟统领的曾横扫西太平洋战场的劲旅从鸭绿江边撵回“三八线”。

 

1950年12月31日发起的第三次战役,也仅仅两日,“联合国军”防御阵地即被全线突破,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转入战役追击。战至1951年1月4日上午,志愿军第50军148师442团率先攻占汉城。随后,第50军各师渡过汉江,继续向南追击逃敌,其中第442团1营曾一度追至“三七线”上的平泽,成为志愿军攻击最远的一支部队。

 

鉴于两个来月连续发起三次战役,我军极度疲劳,减员很大,后方补给线由100多公里突然拉长至500多公里,缺少空中掩护的粮弹运输更为困难,且我战略预备队尚不能及时赶到,彭德怀下令各部队进至“三七线”附近后,一律停止追击。1月8日,第三次战役结束,志愿军主力转入休整,准备于两个月后再发动春季攻势。

 

志愿军第50军停止追击后,将已推进至“三七线”上的部队全部撤回至水原以北山地转入防御,部队动员:我们在前面顶着,掩护主力整补,准备打大仗!

 

根据军的防御部署,第149师447团奉命坚守水原城以北的白云山地域。

 

奉命捉“舌头”

 

据吴亮回忆,1月25日天亮后,他正准备带人下山“弄点白面、罐头回来”,七八点钟,大批敌机突然临空,一阵狂轰滥炸之后,敌坦克引导步兵对我前沿的警戒阵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中午12时,敌推进到我前沿阵地前,攻势被我阻止。17时,当面进攻之敌撤出战斗,退缩回水原城据守。

 

原来,第三次战役结束后,新上任的美第8集团军司令官李奇微发现,志愿军三次战役的周期均为一周,显然,这是志愿军在无制空权、后勤补给难以接济的条件下,步兵携行量仅能支持的作战时间。

 

发现志愿军客观存在的弱点后,美军迅速从日本、欧洲和本土的驻军调集大批老兵补充部队,将原驻防釜山的美第10军调至“三七线”附近。

 

1月25日,美军集中了5个军共16个师、3个旅、1个空降团,计23万余人的地面部队,在远东全部航空兵、装甲兵的掩护下,分东西两线,由西至东全线发起大规模进攻。

 

这次反扑,美军主力集中于西线,重点在野牧里至金良场里约30公里正面展开,沿“京釜国道”向汉城方向实施主要突击。在水原城以北野牧里至安庆川40公里地带组织防御的志愿军第50军首当其冲。扼“京釜国道”咽喉的白云山为敌我双方必争之战役要点。

 

面对敌军的突然反扑,为查明敌情,打乱敌之进攻部署,1月25日夜,第50军149师447团3营副营长戴汝吉奉命率该营第8连和师侦察连、团侦察排200余人夜袭水原城。

 

水原,现有百万人口,当时没那么大,是一座空城,但对奇袭部队来说,也不小了。25日上午,美军第25师一个营和宪兵一部进驻我军主动放弃的水原城,附近高地亦派驻了部队。

 

戴汝吉的任务,是率部插入敌人心脏,把水原城搅他个稀里哗啦,杀杀他们的锐气,再逮个“舌头”回来,问问两来个月三次溃不成军的美国佬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突入北门

 

夜袭水原城的任务是艰巨的,水原城距我前沿七八公里,又是风雪夜,地形不熟,敌强我弱,我方唯一的优势,就是一个“敢”字,敢近战夜战,敢刺刀见红!

 

戴汝吉是一位长春起义的原国民党上尉军官,他的故乡在云南丽江。丽江纳西人的忠勇是有名的,两届“云南王”唐继尧、龙云招募保驾侍卫的士兵多垂青于丽江玉龙雪山养育的子弟。戴汝吉的忠勇,在旧军队是冲着栽培自己的长官。长春起义后,经过以“泪血大控诉”为主要形式的政治整训,他便成了中国共产党忠肝义胆的追随者。面对重重困难,戴汝吉受领任务时,只提了一个苦苦追求近两年未能遂愿的要求:“如果我牺牲了,请追认我为共产党员!”

 

按夜袭水原城的协同计划,团侦察排为佯攻分队,在水原城南门外5公里处以火力袭扰敌人,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师侦察连为掩护分队,在北门城外占领水原城东北侧岘南山高地,负责掩护接应;戴汝吉率第8连为突击分队,由北门插入水原城。

 

夜幕下落后,戴汝吉率领夜袭分队出发了。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呼啸的北风卷着雪花狂暴地扫荡着山野和村庄,团团雪片绞在狂风中象针尖、象铁钉,劈头盖脸地抽打着敢与它较量的人。

 

夜袭分队的尖兵,由8连7班李班长率领3人组成。不知道是不是迷路,尖兵组上路没多久,就与夜袭分队本队失去了联系。好在一路寂静无人,夜袭分队顺利地摸到了水原城北门外。突击分队和掩护分队随即展开。

 

水原城北门外有一座小桥,敌人第一道岗哨就设在附近。

 

突击分队刚一接近,就听到“哈罗”一声,被敌岗哨发现了。

 

机枪手倪玉成正要开枪,被戴汝吉按住,“别管他,抓紧时间往里插!”敌哨兵见对方大摇大摆的样子,以为是“自己人”,便不再叫喊了。

 

很快,突击分队进至水原城下。在距城墙50公尺处,突击分队又被城墙上的岗哨发现了。走在突击分队前头的戴汝吉临危不惧,继续地带领突击分队往城里猛插。见口令对答不上来,敌轻重机枪一起开火。把突击分队主力死死地压在了城外小平房一线。

 

此时,吴亮带着几个人也被敌人的火力压在了公路旁边的水沟里。

 

紧要关头,戴汝吉果断下令第8连由偷袭转入强攻,“陈有智,快把敌人机枪火力点干掉!”

 

陈有智拔出两枚手榴弹,纵身越过公路,只见红光一闪,敌人的机枪随着两声巨响哑巴了。

 

“同志们,跟我冲啊!”戴汝吉带着人刚冲进街口,突然身后枪声大作,周围的探照灯也陆续打开了。他回头一看,10多道火舌把夜袭分队拦腰斩断,主力被敌人猛烈的火力死死地压在城外,进入城内的,也处在敌人的火网之中。

 

狭路相逢勇者胜,戴汝吉果断地命令身边的战士:“跟着我往里打!”随即,带人冲进北门。

 

冲进城内

 

吴亮带着本排几名同志一进北门,先一鼓作气冲上城墙,将敌人赶下城墙。听到城墙下面的一栋房子里传出了“滴滴答答”的发电报声音,又带人冲进了敌人发报机房。见敌人已经逃走,室内空无一人,便用枪托将敌人的发报机捣烂。

 

趁战斗间隙,吴亮清点人数,结果算上自己总共只有8人。

 

此时,他们与前面先突入城内的副营长戴汝吉失去了联系,后面的突袭分队又未能跟进。怎么办?大家七嘴八舌。有人慌了,主张退回城外。

 

吴亮断然拒绝:“不行!我们的任务是从北门突进去,夜袭敌人。副营长已经进城了,我们一定要冲进去找到副营长。”

 

随即,派营部掉队的通讯员出城,请求连长迅速派一个排的兵力,前来控制城北门。

 

然后,率领其余人员顺着大街往南摸了下去。大约走了几百米,敌人增援部队乘坐大卡车迎面开了过来,吴亮正准备伏击,敌人的卡车左转驶向了另一条街区。吴亮带人继续向南前行。

 

大约又走了一段路程,忽然,前方传来一长两短的牛角号声。是副营长在联系后续分队。

 

吴亮迅即用随身携带的小喇叭回了一长一短。

 

街道那头传来了戴汝吉的喊话:“你是哪一个?”

 

“我是吴亮。”

 

“你们赶快过来,敌人的指挥部被我们包围了。”

 

席卷“大洋楼”

 

原来,当戴汝吉等人一口气插到街中心时,在十字路口右边发现了一座“大洋楼”,楼房四周被黑森森的树丛和铁丝网围绕着,院子里停着1辆坦克和7辆吉普车,灯火通明,人声噪杂,几辆吉普车正在发动,惊恐万分的敌人慌乱一团。显然,此地是敌人的一个指挥机关。

 

戴汝吉与吴亮等汇合后,一清点人数,算上自己只有18人。他问吴亮:“你带手榴弹没有?”

 

吴亮回答:“带了。”

 

戴汝吉迅即作了战斗部署:“倪玉成,你带1个组封锁街口;廖忠良,堵住院门;王洪信砍断楼房周围的电话线;其余人员跟着我往里猛打!”

 

话音刚落,手榴弹、冲锋枪、轻机枪像突如其来的风暴卷向“大洋楼”。

 

冲进院子的3排长陈有智先用冲锋枪封住“大洋楼”的大门,李春成敏捷地跃了上去,朝里面扔了两枚手榴弹。手榴弹爆炸的瞬间,另一位战士乘机向楼门冲去。不料,被楼梯、窗口射来的子弹击中。

 

据吴亮回忆,第一波冲锋受挫后,吴亮和1排长王洪信、6班长李影朝(现在禄丰)等4人再次冲进“大洋楼”。吴亮刚冲进楼,就被敌人的手榴弹炸了出来。戴汝吉见吴亮抱着右手,鲜血顺着袖子直往下流,关切地问道:“吴亮,能行吗?”

 

“行!”吴亮咬着牙,二话没说又冲了进去。不一会儿,便从楼里连拉带扯地拖出一名脖子上挂着卡宾枪的美军俘虏。

 

借着敌人的探照灯,戴汝吉发现俘虏的臂上带着“MP”字样的臂章,高兴地大喊起来:“同志们,我们抓到敌人宪兵了。这是敌人的指挥所,往里冲啊!”

 

十八勇士犹如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捅进“大洋楼”,把敌人的五脏六腑搅了个七零八落,打得白天趾高气扬的美国大兵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就连那辆坦克也逃得无影无踪。

 

攻占“大洋楼”后,戴汝吉捡了一双长筒毛线袜子穿了上去,随即下令将不能带走的汽车和军用物资全部烧毁,押上俘虏,从东门迅速撤离了战场。

 

当十八勇士撤到城外一座小山冈时,敌人才如梦初醒,组织炮群对准北门乱轰一气。

 

垂名桑梓地

 

十八勇士夜袭水原城,全歼了美25师直属宪兵连的1个整排,毙敌60余名,俘敌宪兵1名,烧毁敌装有物资的汽车10余辆,缴获自动步枪1支、卡宾枪4支、轻机枪1挺、电台1部,打乱了敌人的进攻部署。

 

1951年3月31日,《人民日报》在“朝鲜通讯”专栏报道了十八勇士夜袭水原城的光辉战绩。从此,戴汝吉成了令家乡人民倍感骄傲的英雄。

 

戴汝吉的故里在风景秀丽的云南省丽江县。1983年戴汝吉病逝后,丽江县人民政府根据父老乡亲的强烈要求,将戴汝吉生前资助过的母校改名为“汝吉小学”,并在校园内建亭立碑纪念,以“赫赫功勋光史册”,让“巍巍形象铸童心”。(2007年3月稿)

 

壮怀激烈50军之七:

 

白雪埋忠骨

 

一将功成万骨枯。英雄的身前身后,有着更多留下英名和未留英名的勇士作铺垫!

 

夜袭81高地

 

就在十八勇士夜袭水原城的第二天晚上,第50军149师445团1营教导员林家保奉命率所属第2连,加强1个重机枪排,插到水原城守敌侧后,占领81高地,坚守到凌晨2时,与第447团的夜袭分队相配合,再次袭扰敌人。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咆哮的北风卷着冰冷的雪片,狂暴地扫荡着山野和村庄,像刀子、像针尖、像铁钉,劈头盖脸地直刺野外行进者的肌骨。部队在迎风的山脊上行进。谷地的雪没膝深,走不动,怕误时,也怕遭敌伏击。山脊风大,但雪少,敌人炮击的弹坑多,土也松,像猪拱过似的,走起来声音小,一旦被敌人发现,就地展开,再攻守进退都比谷地方便。虽说是山脊透空,容易暴露,但两害相权,只能取其轻了。好在美国兵像乌龟一样,都缩得远远的,一路还算平安。

 

当夜24时,经4个小时行军,林家保看到前面的山头有点像381高地,传令部队停止前进,而后招呼几个人扯开棉大衣把自己和第2连连长苏绍卿围在里面,用手电筒看地图。

 

“对,这就是81高地。”林家保手指地图告诉苏绍卿。

 

苏绍卿把头往外一探,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没有敌人呀?”

 

“哈罗!”81高地上的美军哨兵叫了一声,距离只有七八十米。

 

通信员赶紧关闭手电筒。林家保迅速收起地图。

 

“哈罗!”美军哨兵又叫了一声。

 

“哒哒哒……”81高地上的枪声响了。

 

“教导员,怎么办?”苏绍卿请示。

 

林家保一看地形,部队正处在两山之间的鞍部,撤,没希望,一旦敌人打开探照灯,不用别的,几挺机枪一扫,部队就全完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林家保心一横:“拼了!拿下81高地。”说罢,提着手枪带头冲了上去。

 

“杀——”100多条血性汉子漫山遍野地狂吼,压住了咆哮的北风,也压垮了美国大兵用飞机、大炮勉强垒起的精神支柱。

 

教导员负伤

 

当林家保接近敌主阵地时,探照灯亮了。林家保高喊一声:“卧倒!”没等林家保自己卧下来,前面十米开外的一个暗堡喷出一道火舌,“哒哒哒”,一个短点射,3发子弹射穿了林家保的右肩,他一头栽倒,昏迷过去。

 

很快,林家保醒了。他习惯地坐了起来,想摸枪,可右手怎么也抬不动,这才知道自己负伤了,于是,又用左手摸枪。还没等他摸到枪,“哒哒”,前方的暗堡又喷出一道火舌,将两发子弹补到了林家保的肚子上,他再次昏迷过去。

 

不一会儿,林家保恍恍惚惚感觉到有人在抱自己,使劲睁开眼睛一看,是从蒋介石御林军解放过来的浙江籍战士、营部通信员钱善灏。也就在看清钱善灏的一瞬间,暗堡里又打出一梭子子弹,一发打中钱善灏脖子上的动脉,3发射到林家保的左肩。钱善灏一头倒在林家保身上,滚热的血喷向林家保的脖子和前胸,和林家保的热血汇成一道血流,染红了身下一片莹莹白雪。

 

林家保心想:“这下子我俩死到一起了。”

 

突然,林家保听到后面一个声音在喊:“教导员负伤了!”是营部通信员马建昌,一位长春起义的云南建水籍老兵。

 

林家保急了:“前面有暗堡,不能上来救我,得先派人用手榴弹把暗堡炸了。”他想把这话喊出来,但他哪里知道,美国兵的机枪子弹已在自己身上捣了8个窟窿,肚子上中的两弹从后背穿出后,将一片肺叶带离胸腔,吊在体外。他一憋气,气从肚子上的枪眼儿冒出来了,再一憋气,一股热血随着气体涌出弹洞。

 

喊不出话来的林家保,眼睁睁地看着马建昌冲到离自己两三米的地方,身中数弹,晃了两下,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接着,身后又传来一位叫谢正治的安徽合肥籍战士的声音,越来越近。林家保更急了:“你们都上来干什么呀!为我一个要死了的人,已经搭上两条命了,还嫌不够?”林家保又急又气,真想把他们痛骂一顿,但更想哭,更想放声大哭一场,却欲哭又急,欲哭无力,欲哭无声。

 

钱善灏还压在林家保身上。猛然,前方暗堡又传出“哒哒哒”的机枪点射声,谢正治的声音消失了。林家保脑袋“轰”地一声,只觉得肚子上又冒出一大股血气,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正治牺牲后,第四个冲上来救林家保的是第2连指导员史述宽,也饮弹身亡。史述宽是与林家保一同参加海城起义的老战友,云南同乡,他冲上来的时候,喊了一句:“无论如何也要把教导员抢下来,死的活的都要抢下来!”

 

艰难的回撤

 

林家保醒来时,战斗已经结束。他躺在担架上。担架的一头由两个人抬着,另一头放在山坡上往下拖。81高地比较陡,这一拖,坡上冰冷的雪滚下来呛了林家保一脖子,把他激醒了。

 

“也不能光抢我一个人呀!”喊不出声、双肩受伤的林家保急中生智,用脚蹬了几下前面抬担架的营部文化教员杨平波。

 

杨平波回头一望,赶快招呼:“教导员醒了,教导员醒了!”

 

大家放下担架,告诉林家保:“教导员,你负伤了,我们把你抢下来了。”

 

“把2连,连长找来。”林家保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显然,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尽管林家保的枪伤一处也没包扎,但此刻他关心的并不是自己。

 

苏绍卿从高地上跑了下来。

 

“高地,拿下来了没有?”林家保问。

 

苏绍卿握着林家保的手回答:“教导员你放心,381高地被我们占领了。”

 

“抓到几个敌人?”

 

“敌人从暗道跑了,没抓到活的。战果正在清点。”

 

“我们伤亡多少?”

 

“阵亡18人。”

 

“部队呢?”

 

“伤员全都撤下山了,部队在高地上没动。”

 

“教导员,快两点了,18位牺牲的同志……”苏绍卿欲言又止,似苦衷在心,有口难言。

 

林家保听出来了。按战场规定,烈士应该抬回去,不能暴尸荒野。可眼下深入敌后作战,返程要走三四个小时。一副担架至少要4人抬,伤员有10来个,若安排战斗员来抬烈士,就算不遇到敌人,恐怕也很难在天明前返回阵地。而天亮后,敌人的飞机一出现,或者坦克追上来,多的伤亡就很难说了。还不如多保存点有生力量下次和敌人拼!

 

林家保明白,把18位曾朝夕相处的战友遗体扔在荒郊野岭,天理良心,谁心头的滋味都不好受,更何况有4名指战员是为了救自己才献出了宝贵生命。没有选择余地的林家保痛苦地闭上双眼,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算了。”

 

十八烈士被抬到谷地,白雪掩埋。

 

清晨前,第2连顺利返回原阵地,投入新的战斗。

 

壮怀激烈50军之八:

 

战士,让怯战者无地自容

 

在抗美援朝第四次战役中,志愿军第50军148师443团据守扼“京釜国道”咽喉的帽落山,为美军主要攻击目标之一。

 

美军1月25日发起的“闪击作战”后,在8架飞机、10余辆坦克、几十门火炮的掩护下,用了整整两天时间,才“闪击”下我警戒阵地。

 

反击236.5高地

 

战至第5天,第443团3营防守的第一线阵地被敌人突破。15时,帽落山的前出阵地236.5高地失守,团遂令在第二线阵地待命的第4连(欠第2排)由连长赵其忠、指导员浦绍林率领,以第1排从正面、第3排从左后侧,对236.5高地实施反击。

 

浦绍林记得,按协同计划,第4连反击时,团迫击炮连应予以火力支援,但实际上没打几炮。

 

据当时的师炮兵营营长杨协中回忆,师炮兵营总共只有3个炮兵连,汉江阻击战时,美式4.2英寸化学迫击炮连配属第443团,该连携行的炮弹不多,主要靠在安养里的缴获。自1月15日敌军发起“磁性战术”攻势起,这些炮弹“省吃俭用”打了15天。29日支援4连反击236.5高地时,确实没打几发炮弹。

 

有没有火炮掩护都要反击。第1排喊着“杀”声,从正面攻了上去,刚到半山腰,敌人一道弹幕拦阻射击将10多名战士炸倒。

 

连长赵其忠指挥第1排再次攻击,夺下了236.5高地。没等第1排在阵地上站稳脚跟,美军的坦克炮、榴弹炮“叮叮咣咣”地打了过来,接着,两架飞机轮番扫射,236.5高地一片火海硝烟,第1排又伤亡10余人,连长赵其忠也被炮弹炸伤,屁股上一道一指宽的大血口子,鲜血直流,被抢救下阵地。副连长王建书主动接替指挥,但很快也身负重伤。

 

炮火急袭后,敌军由数辆坦克掩护,重新发起冲击。1排穆排长见势不妙,未经请示,带着剩下的10余名战士撤出了阵地。

 

团里见阵地得而复失,遂令团警卫连再次实施反击。这时,由左侧出击的4连3排从敌人侧面攻了上去。17时,阵地失而复得。236.5高地再次夺回后,又打退了敌人一次反扑,一直坚守到天黑。当夜24时,团里考虑到部队伤亡较大,决定收缩防御,让4连撤回原阵地。

 

战士的鄙视

 

穆排长带着人一直跑到帽落山背后,被在后方组织运送伤员的团保卫股股长张民权撞上了:“穆排长,你跑到这儿干什么?”

 

保卫股管战场纪律,穆排长被这位“护法神”吓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们连,被打光了。”

 

“胡说!4连还在阵地上,你赶快把人给我带回去!”张民权说完就去忙他的事去了。

 

穆排长见张民权走了,刚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来。

 

机枪班班长王明学着急了:“排长,快走啊!”

 

“就是,在这儿呆着太丢人!”1班班长张顺成也着急。

 

穆排长没动,半晌,嘟囔道:“回去?现在回去找不着连队。”

 

张顺成火了:“你他妈的平时自恃‘老八路’,看不起我们这些起义的,当不上连长还发牢骚,怎么一打仗倒耍熊了?”

 

穆排长确实不如战士。反击236.5高地时,党员,不论干部战士都冲锋在最前面。机枪班战士胥正午,是排里的党小组长,大腿主动脉被敌人炮弹打断后,推开来救护他的同志:“不要管我,夺回阵地消灭敌人要紧!”然后,爬上一道土坎,架上机枪,掩护其他同志继续冲锋,直至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惟独穆排长,反击236.5高地的时候,始终落在别人后面。

 

穆排长真怕死。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返回连队岂不又去“送死”?任凭班长们怎么说,他就是缄口不言,纹丝不动。

 

王明学见劝说不成,恼怒地朝着张顺成把头一甩:“走,我们走!看他还有没有脸见人?”

 

“怕死鬼!”两位班长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骂人的话,转身带着人走了。

 

1排10余名战士主动返回阵地后,被缩编成一个班,王明学任班长,张顺成任副班长。

 

王明学班长牺牲

 

1月30日,敌以1个团的兵力,在10余架飞机和20余辆坦克的掩护下,向帽落山主阵地全面进攻,从8时50分一直打到17时30分,战斗异常激烈。

 

第4连据守帽落山主峰以东的无名高地,负责屏障主峰,保障与左邻第447团的战斗结合部。这天上午,第4连打退敌人第一次进攻后,指导员浦绍林派通讯员前往营部,请示将第3排排长张正昌提升为连长。还没等上级答复,浦绍林就拉着张正昌查看阵地,准备调整部署。

 

张正昌长春起义时是个班长,个子高,胆子大,从堑壕内伸出脑袋就东张西望。浦绍林急忙提醒:“低一点,低一点!”

 

“没事,没事!”正说着,“哒哒哒”对面高地打来一个点射,击穿张正昌头部,他哼了一声,缩到堑壕里,再也没起来。

 

张正昌牺牲后,穆排长上来了。自王明学把全排战士带回阵地后,穆排长的心情七上八下,左右为难:上阵地吧?怕丢命。不上阵地?怕丢脸。没脸的人活着更难受,众人的口水能淹死人!

 

穆排长一上阵地又傻眼了,山上的树全被炸倒了,到处是弹坑,烈士遗体在高地反斜面上摆了一大排,还没来得及送下去。他又动摇了:命丢了,留着脸还有啥用?

 

浦绍林见穆排长回到阵地,以为他幡然悔悟,十分高兴,于是,马上吩咐:“1排长,你回来得正好,阵地上只有我们两个干部了,你去检查一下3排阵地,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再督促他们抓紧抢修工事。”

 

3排阵地在前面,正面有200米宽。穆排长起身走了。不到两分钟,又转了回来。

 

“你怎么不去?”浦绍林不满地问。

 

“对面机枪打得很紧,过不去。”穆排长支支吾吾。

 

浦绍林火了:“那你就到1班当战士。”说完,狠狠瞪了穆排长一眼:“你不去,我去!”

 

浦绍林正要起身,被身旁的王明学一把拉住:“指导员,你留下指挥,我去。”

 

王明学走了。下去的时候,被敌坦克发现,一炮打中,滚下山坡。留下的未竟之事,由浦绍林亲自完成。全连调整为3个班,连部勤杂人员和六○迫击炮班人员一律补充下去,同时,任命了新的正、副班长和党小组长。

 

前沿反击战

 

第4连调整后,又顶住了敌人整整两天的狂轰滥炸。2月1日,前沿阵地被敌军突破,全连仅剩不到20人已全部退守连主阵地。忧虑兵力不足的浦绍林再次做穆排长的工作:“你是共产党员,不能总呆在工事里,得参加战斗呀!至少给战士们指点指点。这样下去要受到军法制裁的!”

 

穆排长的头低了下去。他何尝不怕军法制裁?部队每次作战前,都要进行“革命气节教育”,道理他都懂。但此刻,穆排长打的是另一番主意:老美这么多飞机、大炮,志愿军恐怕打不赢了。一旦战败,谁追究谁呀?

 

他寻思半天,终于开口了:“指导员,咱连处于两个师的结合部,东面有条小公路,敌人很可能沿小公路从后面迂回上来。”

 

浦绍林以为穆排长要提出调整兵力部署的建议,问道:“你的意思是……”

 

穆排长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太死心眼儿了,得留点后路,不然的话,敌人一旦从小公路绕到高地背后攻上来,我们一个也跑不掉。不信你看,到时候,团里肯定把我们留在这里,掩护他们撤退。”

 

浦绍林本来已经急得火烧火燎,听他这么一说,气得额角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动摇军心吗?你胆小了?害怕啦?我们的战士那么英勇顽强,你说这些泄气话不觉得羞耻吗?害怕了,害怕了就一边呆着!”

 

这时,浦绍林意外发现,穆排长穿着的朝鲜人民军大衣袖口上的红布条,被拆掉了。这是干部服装的标志,显然,他在做当俘虏的打算。于是,喊来文化教员:“看着他,别让他跑了,也不许他到前面去影响战士们的士气。”

 

穆排长害怕不是没有根据。第4连不仅前沿阵地失守,左邻第447团与第443团结合部附近的白云寺阵地也告失守,侧翼暴露,三面受敌,处境的确困难。

 

敌人又进攻了。有人喊指导员。没等浦绍林应答,又惊叫起来:“指导员不在了。”

 

浦绍林急了,跳出掩蔽部吼道:“哪个说我不在了?”

 

几个党员一听,也跟着吼:“往前传,指导员还在阵地上!”

 

浦绍林把战士的情绪稳定下来后,写了个条子:“请营里把担任营预备队的2排归还我连建制。”交给通讯员,送往营部。

 

当天中午,浦绍林亲自率领归建的第2排,对敌人实施反击,一鼓作气打过公路,夺回了失守的前沿阵地。美国兵丢下10来具尸体,狼狈地逃了回去。反击中,第2排排长杨文明被敌坦克上的机关枪打穿腹部,前后都是拳头大的窟窿,当场壮烈牺牲。

 

戴汝吉副营长求援

 

第4连夺回前沿阵地后,发现敌人弃置的两块四五米长红色的对空联络布板,是美军用来向飞机指示己方位置和作战方向的,第4连官兵都是些“土老杆”,无一人“识货”。浦绍林“见多识广”,于是,又写了一张条子:“4连收复前沿阵地,缴获敌军旗两面。”然后,派通讯员一并送往营部。

 

通讯员刚走一会儿,又转回来了:“指导员,后面上来一个干部要找你。”

 

来人胡子拉碴,一身泥巴,和浦绍林一样脏兮兮的:“你们这里谁是指挥员?”

 

“我是。”浦绍林回答。

 

“你?”来人望着眼前这位21岁的小伙子,似乎有些不信。

 

“我是指导员。”

 

“连长呢?”来人对“嘴上没毛”的小指导员还是不放心。

 

“连长、副连长都负伤了,我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员。”

 

“那好,我是447团3营副营长戴汝吉。”来人亮出了身份,接着说道:“上级要我组织兵力依托你们的阵地,对白云寺突入之敌实施反击。”

 

“有什么要求?”浦绍林问。

 

“第一,借我两挺机枪,再给我点儿子弹。”

 

“没问题,机枪我送你,再送你两箱子弹。”4连伤亡此时已过大半,机枪不缺,子弹也有。浦绍林十分“大方”。

 

“第二,我反击时,你从侧面组织火力支援我一下。”

 

“应该的。”戴汝吉若能夺回白云寺阵地,4连的翼侧也就有了保障,浦绍林求之不得。

 

“第三,如果我牺牲了,请代我向上级报告:就说我戴汝吉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对得起祖国人民。我不是党员,但我要求组织上在我牺牲后追认我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说完,转身就走。

 

“只要我活着,一定办得到!”

 

就在戴汝吉转身的一霎那间,浦绍林发现戴汝吉眼角噙着一汪晶莹的泪花,闪动着一种似乎是哀怨的神情。他明白了:这是戴汝吉窝在肚子里两年的一块心病!

 

浦绍林喊住戴汝吉:“别走!”又关切地问道:“你没吃饭吧?”

 

“两天没吃了。拿下白云寺再吃。”戴汝吉说完又要走。

 

“不行,不行!不吃饭我不给你机枪。”浦绍林把戴汝吉按在地上,得意地告诉他:“我这儿有炒面,还有水。你用水和上炒面吃,就不噎嗓子了。你知道我的水是从哪里来的吗?是通讯员把雪装进水壶里,再放到朝阳的地方让太阳把雪晒化。”

 

戴汝吉看了浦绍林一眼,也没说个“谢”字,先把满是泥巴的双手在满是泥巴的棉大衣上擦了两下,再抓起一把炒面放在左手心上,倒上点水,和巴和巴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半小时后,戴汝吉率部反击,夺回了白云寺阵地。

 

执行战场纪律

 

2月3日午夜,浦绍林连完成预定阻击任务,大量杀伤敌人后,奉命撤下阵地。上阵地时148名官兵,此时,仅剩28人。

 

穆排长的战场表现,营、连领导通过张民权向团首长作了详细汇报。鉴于战场动摇分子虽然不多,但不止一人,而穆排长最为严重,这位保卫股长建议:对穆排长执行战场纪律!

 

据说,团首长当场桌子一拍,怒不可遏:“毙,毙,毙!”

 

浦绍林把第4连带下阵地后,营教导员鲁桂先将浦绍林拉到一旁:“今晚要对穆排长执行战场纪律。”

 

“怎么个执行法?”浦绍林问。

 

“枪毙!你把他喊来。”鲁桂先交代。

 

穆排长被浦绍林带到营部时,已经猜出了几分,一见鲁桂先就战战兢兢地先开了口:“教导员,我错了!”

 

“你不仅有错,还有罪!把他给我绑起来!”

 

早有准备的营部文化干事赵国成,听到教导员一声令下,带着几个战士三下五除二地将穆排长捆了个结结实实。

 

接着,鲁桂先义正辞严地宣判:“第一,反击236.5高地时,你贪生怕死,畏缩不前;第二,夺回236.5高地后,你未经批准擅自带队撤离阵地,致使部队再次组织反击,增加了伤亡;第三,你违抗命令,脱离士兵,长时间滞留后方;第四,坚守无名高地时,你再次违抗命令,拒不上前沿检查阵地;第五,你散布失败言论,有意动摇军心;第六,你私自扯掉干部标记,准备叛变投敌。根据团里的指示,现在立刻对你执行枪决!”

 

当下,将魂不附体瘫倒在地的穆排长拖到稻田地里,用冲锋枪“哒哒哒”,毙了。

 

事后,全团召开干部大会进行教育:战争越是残酷,执行战场纪律越要严格,否则,就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第4连出了个穆排长,丝毫未影响该连荣获“能攻能守第四连”的荣誉称号!

 

壮怀激烈50军之九:

 

血战白云山

 

抗美援朝战争期间,经志愿军总部批准,志愿军第50军149师447团被授予“白云山团”荣誉称号。在众多的参战部队里,享有如此殊荣的团一级单位,惟此一家。

 

中国人民志愿军首任政治部主任杜平撰写的回忆录《在志愿军总部》中,有这样一段话:“第五十军连续在江南作战二十多天,……坚守白云山记大功的孙德功,刚走下战场,就躺倒地上,不省人事。”

 

这位被志愿军总部首长挂在心头的孙德功,时任第447团第2营营长,他是在美军“磁性攻势”发起的第二天调到该营的。

 

关于孙德功刚下战场就昏倒的事情,第50军的所有军史资料均无记载,杜平的叙述全凭记忆。当年的孙德功营长确实在志愿军首长心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坚守兄弟峰

 

白云山,是“京釜国道”东侧的一个制高点。在白云山地域担任防御任务的第50军447团,将该团第2营部署在白云山的主要防御要点上,其中第6连以海拔440米的兄弟峰及其以南的328高地、西南的263.5高地为依托,配置在最前沿;第4连配置在海拔588.6米的光教山,并担任营的预备队;第5连和营指挥所配置在海拔550.8米的核心阵地白云山上。

 

美军由局部的“磁性攻势”转入全线的“闪击作战”,在夺取我军警戒阵地后,1951年1月26日9时至17时,美军第3步兵师对2营前沿阵地进行了整整8个小时的空、炮火力突击。一天下来,山上的大树几乎全部炸倒。27日拂晓,美3师在1个小时的空、炮火力急袭后,出动了1个营的兵力,由5辆坦克引导,分三路向第6连防守的兄弟峰前沿阵地发起进攻。

 

为使兄弟峰前沿阵地不过早暴露,并迟滞敌人的进攻,第6连派步兵2个组配属轻机枪1挺,由前沿阵地前出设伏,待敌人进至我伏击位置前100米处时,伏击组突然开火,以伤1人的代价,毙伤敌20名,将敌击溃。

 

美军溃退后,恼羞成怒,出动了30余架次飞机,对我阵地又是一阵狂轰滥炸,并投掷了大量的凝固汽油弹。阵地一片火海。

 

为打乱敌进攻部署,当夜8时,2营副营长李盖文率第4连和配属的第2连各1个排,由兄弟峰前沿出击,分3路袭击退守杜陵之美军营部,经20分钟激战,以伤2人代价,毙敌30名,俘敌1名,缴获卡宾枪2枝、望远镜1具、无线电台1部,烧毁吉普车5辆及部分物资,余敌狼狈溃逃。

 

与此同时,6连连长郭家兴率该连第3排袭击佛堂洞以东之敌,被敌发现后,郭家兴带头猛冲,突入敌群,边扔手榴弹边打驳壳枪,子弹打光了,就抡起步枪向敌人砸去,直至中弹牺牲。此次夜袭,又歼敌20余名。

 

夜袭行动,打乱了美3师的进攻部署,28日整整一天,敌人只以猛烈的空、炮火力压制我阵地,步兵未采取行动。

 

29日6时许,敌人以30余架次的飞机、30余门火炮实施1个小时的火力准备后,施放大量烟幕掩护由坦克引导的1个营的兵力,向兄弟峰前沿的263.5高地和328高地实施猛攻,经2小时激战,夺取了这两个高地。14时许,2营副营长李盖文率6连1个排,乘敌立足未稳,向263.5高地实施反击,激战1小时后恢复了阵地。当夜,6连又组织了对328高地的反击,一举夺回阵地后,为收缩兵力固守要点,天亮前,悄悄撤出328高地。与此同时,右邻第443团经4天激战,在大量杀伤敌人后,其防守的298.5高地被敌攻占,致使白云山主阵地右翼完全暴露。

 

30日8时,敌人经1个小时的空、炮火力准备后,约1个营的兵力依托328高地,以烟幕弹掩护,再次向兄弟峰诸阵地发起进攻,经两个多小时激战,攻占前一天得而复失的兄弟峰西侧之263.5高地。与此同时,兄弟峰以东之261.3高地守备分队经与敌人激战,仅剩1名班长和2名战士,弹药将尽。紧要关头,副营长李盖文亲率4连1排对敌实施反冲击,将敌人击退,稳住了阵地。随后,收集阵地前美军遗弃的枪支弹药,补充自己。当晚,团组织第1、2连实施反击,再次恢复了263.5高地。

 

经过敌人连续4天的狂轰滥炸,兄弟峰上,所有树木被炸断烧焦,所有工事轰塌埋平,只剩下累累弹坑,但兄弟峰阵地依然巍然不动。战斗最激烈时,李盖文用电话向营长孙德功报告:“放心,有我李盖文在,兄弟峰丢不了!”

 

31日,是兄弟峰争夺战最激烈的一天。8时,敌人集中2个营的兵力,在强大空、炮火力的掩护下,分三路对兄弟峰诸阵地发起一波又一波全面进攻。经3小时激战,三路敌军全被打退。敌人调整部署后,于13时再次发起猛攻,6连终因伤亡太大,兄弟峰主峰被敌人攻占。6连指导员熊家兴带着阵地上仅存的3名战士(含1名重伤员)退至反斜面继续抗敌。

 

反击白云寺

 

当日午夜,为保持有生力量,巩固阵地,第447团奉令调整防御部署:坚守兄弟峰5昼夜,击退敌人20余次冲锋,毙敌300余名的第6连,撤出兄弟峰及其东西两侧阵地,第2营集中兵力固守光教山、白云山阵地;将左翼第3营阵地移交第446团,第3营调至白云山西南的白云寺一带组织防御,并以该营第8连2个排占领白云寺北侧高地。

 

当第3营8连进入白云寺阵地时,已是2月1日清晨7时,整个阵地仅有1个轻机枪掩体和6个散兵坑,当即分散抢修工事。正抢修工事,4架敌机临空,接着,是1个小时的空、炮火力急袭,随后,敌出动了约1个营的兵力,分两路向白云寺阵地实施进攻。8连指战员被迫卧于雪地激战3小时后,阵地被敌人占领。12时许,第3营副营长戴汝吉率该营的1个机枪排赶到,实施反冲击,夺回了左翼高地。13时许,敌人在10辆坦克、20门榴弹炮的掩护下,再次对白云寺阵地发起猛烈攻击,激战30分钟后,8连被迫转移至帽落山第443团4连阵地。

 

白云寺阵地失守后,白云山右翼主阵地完全暴露,团政委卢昭接通2营的电话,提醒孙德功“唇亡齿寒”的战场态势,并要求2营组织兵力依托白云山对白云寺阵地实施反击。

 

孙德功本来一肚子意见,谁丢的阵地就该谁来反嘛!但孙德功的不满没有发泄,因为这是战争。他没好气地对着电话话筒嚷了一句:“好嘛,我亲自带着人去把白云寺阵地夺回来!”嚷完,不等卢昭答复,就把电话撂下了。

 

孙德功放下电话,正要离开营指挥所,被教导员杨明一把拉住:“营长,你留下,我去!”

 

这是个“找死”的差事,要是“让”给教导员,面子上也说不过去。孙德功坚决不干,执意要亲自带队!二人你拉我扯,几乎“打”了起来。杨明抓住孙德功死不放手,突然,也嚷了起来:“营长,谁都可以去,就你不能去!”

 

这一嚷,孙德功愣了:“我为啥不能去?”

 

“阵地上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你不在,阵地丢了怎么办?”

 

孙德功后来说:“当时,杨明几乎快给我跪下了。他的话没说透,但我心里明白,这批起义干部经历了控诉运动后,个人的觉悟和勇敢精神都没啥说的,就是带兵缺乏一个‘狠’劲,有点迁就部队,尤其对那些战场动摇分子,心太软。”

 

反击白云寺阵地的任务终于被杨明抢去了。14时,杨明带领团里加强给2营作预备队的第2连1个排、3营教导员率领的第7连、转移到帽落山的第8连余部,乘敌立足未稳,同时从3个方向对敌人实施反冲击,并于15时30分恢复了白云寺阵地。

 

同日,敌依托我主动放弃的兄弟峰,向4连防守的光教山进攻。由于光教山是个石头山,构筑工事异常困难,敌人又投掷了大量的燃烧弹,加之敌我力量悬殊,激战至16时,光教山失守。

 

当日,团、师逐级上报了白云山守备分队浴血厮杀的战况,以及营长孙德功和教导员杨明抢着带人反击失守阵地的情况。孙德功、杨明和他们2营,就这样在志愿军首长心中挂了号。几天后,《人民日报》头版显著位置刊登了著名记者林韦根据师、团战报采写的一篇战地报道,点名表彰了孙德功、杨明的英勇事迹。

 

面对怯战的副连长

 

晚年的孙德功,讲到这场九死一生的战斗,自然要联想到电影《上甘岭》和《英雄儿女》在银幕上展现的战争场面:“电影演得不对,导演没有上过这样的战场,山顶上根本不可能有整块的大岩石。我们白云山经过敌人10多天的狂轰滥炸,山上成片的大树全被炸成丝丝了,裸露的岩石全被炸成渣渣了,随便抓一把山上的土,少说也有三五块弹片,多的时候有10来块。”

 

老人绷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射出刚直锋利的目光不减当年:“战争残酷啊!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完全想像不出来战场是个啥样子。意志不坚强的人根本挺不下来!”

 

沉思良久,老人讲了一段关于战斗意志的战场亲身经历。

 

光教山失守后,白云山阵地形势十分严峻。光教山主峰与白云山主峰水平距离仅1000多米,海拔比白云山高37.8米,敌人占据光教山后,可以居高临下直接威胁白云山。为稳定白云山阵地,孙德功命令第4连剩余人员缩编成1个班,由4连程副连长带队,统归第5连穆家楣连长指挥,穆家楣再带上本连两个班,加强轻机枪两挺,于当夜向光教山实施反击,夺回阵地。

 

穆家楣受命后,命令所有参加反击的人员一律左臂扎白毛巾作为识别记号,由熟悉光教山阵地的程副连长带4连1个班为前卫,穆家楣带5连两个班随后跟进,约定进至光教山山腰时,再展开队形,反击敌人。

 

当反击分队进至两山鞍部时,前卫班突然停止前进,穆家楣急上前询问缘由。

 

程副连长坐在地上,磨蹭了好一阵子,才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带队任务已经完成,准备回营。”

 

穆家楣一听,很不高兴:“营长交代得很清楚,你率4连战士由我指挥反击光教山嘛!”

 

见程副连长低头无语,全无斗志,穆家楣断定强留有害无益,于是,说了一句:“你若坚持要走,我不强留。”

 

说罢,回头命令本连2排副排长:“你率1个班为前卫,继续前进。”

 

孙德功和杨明向穆家楣、程副连长交代完任务后,趁夜暗将全营阵地巡视了一遍。清晨,二人刚回到营部,早已等候在掩蔽部里的程副连长上前报告:“营长,我来向你汇报情况。”

 

孙德功一愣,突然勃然大怒,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子:“我要你回来汇报?老子刚从你那里交代任务回来,要你汇报个鬼!”

 

此时的孙德功,虽然没问程副连长要汇报什么,但他知道战场上最基本的常识:指挥员未经上级批准,不得擅自丢下战士跑到后面去。危难时刻,指挥员若随意离开指挥岗位,很容易动摇军心。战士知道你是“汇报”,还是逃跑?

 

人,都有求生的欲望。任何一支军队都有勇敢者和怯懦者,往往介于两者之间随大流者占多数,而一支部队是勇敢还是怯懦,很大程度取决于指挥员的意志。作战,不怕敌人狂轰滥炸,地动山摇,就怕内部情绪不稳,军心动摇。

 

火冒三丈的孙德功咬牙切齿地厉声喝问:“你的人呢?”

 

“在,在山后面。”程副连长被营长的威严震慑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

 

“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我回来是向营里汇报一个情况,我们没弹药了。”

 

“发给你们的弹药呢?”

 

“打光了。”

 

“放你娘的屁!你们4连才打几仗就没弹药了?想拿国民党那一套来对付我?”

 

孙德功越问越火,索性喊来营部通信班班长:“把程副连长的枪给我下了,绑起来!”

 

程副连长见营长怒不可遏,怕了,急忙改口:“营长,我们的子弹还能找到。”

 

果然,教导员杨明到4连一调查,一位班长站出来揭发:4连的弹药全被程副连长藏在高地反斜面的大石头下面。

 

关于战场纪律的争执

 

孙德功向几位营党委主要成员征求了意见后,接通了团指挥所的电话,将程副连长的战场表现向团政委卢昭作了汇报,然后建议:“为严肃战场纪律,将程副连长就地处决。”

 

电话那一头,卢昭十分慎重,他想调查一下,并请示了上级再说,于是吩咐:“对程副连长先不要枪毙,押送到团里关起来,待战斗告一段落时再解决。”

 

孙德功一听,当场顶了起来:“你们团里已经关了一名排长,还要关多少?要关,干脆把我一起关起来,战后一块解决算了!”

 

原来,29日那天,第6连2排才打了两小时,2排长就擅自下令放弃最前沿的328高地,把全排带回兄弟峰。孙德功接到第6连指导员熊家兴的电话报告,对着电话听筒立刻咆哮起来:“这怎么行?阵地想丢就丢,这是临阵脱逃!问题这么严重,‘严肃批评’就能解决啦?革命军队平时是铁的纪律,战时是血的纪律。一个人怯战,可能影响整个部队的军心。一个阵地失守,可能导致整个阵线的动摇。阵地上出现第一个怕死鬼你不把他压下去,就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你马上派人把他押到营部来。”

 

随后,孙德功向团里请示:要对该排长执行战场纪律!

 

卢昭没有同意孙德功的请求,只是在当天晚上派团保卫股将这位排长押回团部,禁闭了起来。

 

这一次,卢昭还想做通孙德功的工作,于人命关天的问题上谨慎一点,但孙德功毫不相让:“反正这个人不处决,我这个营长肯定是当不下去了,你另派人来吧,我绝对不当!”

 

二人正僵持不下,师政委兼代师长金振钟在电话里接上了话茬。主要防御方向第一线营的电话直通师指挥所,金振钟不吭不响地把两人的争吵听了个清清楚楚,等到双方吵得差不多了,才冷不丁地在电话里发话:“孙德功!你发什么疯嘛?”

 

金振钟当年在东北大学读书流亡期间,加入中共外围组织“民先”并投身“一二九运动”,之后加入中国共产党,1936年参加西安事变不久,受党组织派遣回北平组织抗日游击队,学历高,资历老。他的水平和日常的风趣,孙德功一向很佩服。此时,孙德功以为师长不同意自己的意见,立刻叫了起来:“师长,我可不是发疯啊!这是个大是大非问题。战场形势这么紧张,这么严峻,再有几个这样的人,我还守不守阵地了?”

 

见孙德功叫了起来,金振钟换了个口气:“啊!既然你认为是大是大非问题,就按你的意见办。我看没啥了不起的,打仗嘛!”

 

卢昭没再说什么。

 

放下电话,孙德功还没来得及安排,敌人一枚炸弹落在掩蔽部出口,炸塌了掩蔽部,也炸断了程副连长右腿。负了重伤的程副连长还是没逃脱战场纪律的制裁。当晚,孙德功召集全营排以上干部,当众宣布了程副连长的罪状后,让营部通信班班长用“中正式”步枪补了他一发子弹,结束了程副连长渴求延续下去的年轻生命。

 

孙德功说:枪毙程副连长后,5连的班长史如玉提升到4连当排长,4连又能打了,坚守阵地寸步不离。

 

争夺光教山

 

程副连长不敢去占领的光教山阵地,穆家楣带着两个班趁夜暗没费一枪一弹,一举收复。原来,敌人攻占光教山后,见天色已晚,山上又不好构筑工事,夜幕一降,就撤了回去。

 

收复光教山后,穆家楣派2排副排长带着一个班防守光教山南端的小高地上,其余兵力,部署在光教山主峰。穆家楣在阵地上一个一个地明确射击地段和掩蔽位置,待回到自己的指挥位置时,天已放亮。没等穆家楣屁股坐热,小高地的那个班退回来报告:“敌人一个连摸上来了!”

 

穆家楣来不及细问,吼了一句:“跟我来!”带着这个班跑步返回了原阵地。这时,敌人已爬到阵地前100米处。穆家楣一声令下,全班齐射,打得敌人抱头鼠窜,弃尸而逃。打退敌人后,穆家楣下令阵地上留一名战士观察敌情,其余人员一律退至高地反斜面,以防敌火力报复。

 

果然,当敌人退后500米时,重新组织了空、炮火力急袭。

 

穆家楣说,在光教山上修掩蔽部本来就不容易,此时也来不及了,只好靠躲。但是炮击好躲,飞机不好躲啊!那家伙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飞过来,扫射阵地,丢炸弹。没办法,只有和它在山顶上“捉迷藏”:飞机从东面飞过来的时候,穆家楣就带着战士们往西坡跑;飞机从西面飞过来的时候,穆家楣再带着战士们往东坡跑。好在敌人空袭的时候不炮击,否则全完了。

 

敌人第二次攻击光教山增加了一倍的兵力,又被穆家楣他们打退了。

 

14时许,营长、教导员派营部通信班班长送来半口袋炒黄豆、1小篮手榴弹,还特意给穆家楣带来4张白面饼和1包香烟。

 

穆家楣回忆说:“直到这时,大家才想起整整一天没吃饭了。见生死关头领导还这么关心我们,比较在旧军队的官兵关系,不少同志都流下了热泪。”

 

当穆家楣把炒黄豆、香烟和白面饼分给大家时,战士们都说连长比我们更辛苦,只接炒黄豆,说什么也不要白面饼。劝了半天,穆家楣只好自己先吃掉一张饼,然后,才把其他3张白面饼分下去。阵地上活跃起来了,战士们一边吃,一边议论:“前几天,看见兄弟峰战斗那么激烈,心里直发怵。这两天轮到我们,也不过如此。”

 

15时许,敌人又发起一轮新的进攻。这一次,敌人在空、炮火力急袭后,一改以往的打法,炮火延伸的同时,以6挺重机枪封锁光教山高地的山脊棱线。躲在高地反斜面等着战场观察员报告情况的穆家楣,看着不断从山脊棱线穿越过的子弹,心里一琢磨:不对头,敌人是在阻止我实施战场观察和进入阵地,有鬼!

 

警觉之后的穆家楣再凝神一听:不好,高地右侧有动静!

 

穆家楣起身正要去观察,刚抬起脚,被战士张孝仁拉住:“连长,敌人机枪封锁!”随即,张孝仁越上山脊棱线,探头一望,喊了一声:“敌人上来了!”话音未落,被敌重机枪子弹打中头部,他“唉”了一声,栽倒在地,光荣牺牲。

 

“进入阵地!”穆家楣一边下令,一边带头跃上山脊,先往山下丢出一枚手榴弹,再探头观察,这一看,吓了一大跳:下面的敌人黑压压一大片,已进至三四十公尺处了。

 

在穆家楣的带领下,5连战士先是一顿手榴弹,把敌人撵下去,然后,端起机枪和冲锋枪以火力追击逃敌。待敌人撤至四五百米处时,留一人观察,其余人员迅速退回反斜面继续隐蔽。

 

黄昏时分,5连奉命撤回白云山。

 

是日,为了加强白云山防御,第447团将2连、8连调至白云山,并于当夜派8连对光教山实施反击。8连隐蔽接敌,突然反击,一举将一个排的守敌击退,毙敌10余名,缴获重机枪1挺、步枪和手枪3枝,我无一人伤亡,夺回了光教山。

 

2月3日,是战斗最激烈的一天。敌20余架飞机、80余门火炮向我光教山、白云山阵地实施了整整1小时的火力急袭后,以坦克30余辆,掩护步兵500余人,一路向光教山攻击,两路向白云山攻击;另有一路200余人的步兵在7辆坦克掩护下,向白云寺阵地攻击。防守光教山的8连连续击退敌人4次冲锋,终因伤亡过重,弹药耗尽,于14时失守阵地。防守白云寺的7连,两面受敌夹击,干部全部牺牲、战士大部伤亡后,阵地落入敌手。16时,团派1营营长率第1连对白云寺实施反击,经连续3次冲击,夺回了阵地。不料,敌迅即实施火力急袭,将立足未稳的1连大部杀伤。17时,白云寺阵地得而复失。

 

是日,敌在空、炮火力掩护下,以2个营的兵力向白云山阵地连续组织了7次攻击,均被我守备分队击退,阵地岿然不动!

 

死守白云山

 

鉴于汉江阻击战已经10天,第一线部队伤亡、消耗很大,2月3日,第50军奉命调整防御部署:留少量分队扼守第一线防御要点,军主力转移至第二线阵地,在内飞山、果川、鹰峰、国主峰地带继续组织防御。

 

孙德功记得,就在这一天,他们2营接到上级的命令:死守白云山,与阵地共存亡!

 

面对可能使自己及守备分队没有生还希望的命令,孙德功只向师长提出了一个要求:“能不能给我几箱手榴弹?”

 

当晚,第2营在白云山阵地营指挥所内召开有排以上干部和党员骨干参加的营党委扩大会议,由教导员杨明做悲壮的坚守赴死动员:“同志们,为了彻底打败美帝野心狼,现在祖国需要自己的儿子献出生命,这是我们全体指战员莫大的光荣!我们要一定让亲爱的祖国人民,让伟大领袖毛主席,让敬爱的金日成首相放心,以一当十,奋勇杀敌,血战至最后一人,决不投降!”

 

接着,营长孙德功调整防御部署,并宣布战场纪律。

 

就在与会人员高唱《国际歌》结束会议的时候,金振钟派师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的3位科长带人来到阵地,慰问2营。慰问组带来了两军用水壶国产60度烧酒和在军铺里车站缴获的6大筒牛肉罐头,并转达了金振钟的口信:“你孙德功要的,我金振钟没有,师机关不但自有弹药早就补充下去了,人也正往下补充。这酒,就是给你孙德功的‘原子弹’。”

 

孙德功接过“原子弹”,豪气勃发,当众宣布:“罐头每连一筒,营部不留。酒,在场的一人一口,剩下的归我独吞!”

 

慰问组走后,2营即失去了与上级的联系,陷入敌人重围。连续两天,敌人对白云山阵地整日轰击,攻击不断。

 

穆家楣记得,经过连续几天的狂轰滥炸,阵地表层的土全被炸泡了,烤干了,每一次火力急袭,阵地上都是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十米开外都看不见人。阵地上的机枪要用布或毯子裹上,不然,落下的沙土就会影响枪机润滑,导致故障。特别是陷入敌重围后,原来比较隐蔽的反斜面也受到敌火力威胁。5连在白云山阵地反斜面的一个掩蔽部,就是被进至原团后勤所在地板桥里的敌坦克,在空中校射机的指挥下用坦克炮炸塌的,7班长朱殿弼就牺牲在里面。

 

穆家楣说:“那个朱殿弼,胆子大啊!4号那天,敌人的一次攻击刚刚被打退,炮击已经开始了,他竟然冒着敌人的炮火跳出战壕,捡回1枝卡宾枪和1袋子弹。回到阵地上还满不在乎地对批评他的排长张兴仁笑一笑:‘你处分就处分!’”

 

撤出敌军重围

 

2月5日晚,孙德功派营部管理员徐福祥带着4名炊事员下山,到没有被炮击过的沟里弄点积雪回来,给全营的同志润一润嗓子。山上几天不吃饭还能挺过来,不喝水怎么行?徐福祥带着人下山后,意外在古风砚附近的山沟里发现两个人,是团侦察连的李永生和通讯连的小刘。李永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条递给徐福祥。借着敌人照明弹的亮光一看,原来是团副政委吕品在一张小笔记本纸上抄写的一份上级的电报。

 

46年后,孙德功依然记得电文大意:你营已光荣完成了白云山阻击任务。我军二线阵地布防已经就绪,党和祖国人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撤出美李军的重围。纸条末尾,吕品注明:“团在院基接你们。”

 

孙德功说,白云山是整个战役的防御要点,守备分队打得十分顽强,他和2营就这样在各级领导机关挂上了号。军主力完成第二线阵地防御部署后,上级立刻撤销了“与阵地共存亡”的命令,要其撤出阵地。

 

徐福祥回到山上,2营立刻召开了排以上干部紧急会议,传达了上级的命令和团首长的指示,布置了撤退行动。此时,阵地上6个建制连(含配属的2个连)和1个营部仅剩下161人,这其中包括73名伤员,伤员中又有18名重伤员。

 

当夜23时20分,孙德功和杨明带着全营,抬上重伤员,扶着轻伤员,趁夜暗隐蔽突围。与此同时,穆家楣带领5连1个班进至白云山和光教山之间占领阵地,掩护营主力突围行动。

 

穆家楣等人坚守至午夜1时方才撤退。回撤途中,在上谷里附近,由于踢响了一根铁丝,惊动了敌人,被敌机枪火力压制。后来,穆家楣派出机枪射手颜世竹匍匐占领一座小土包,用机枪把敌人火力引开,全班人员才得以脱身转移。

 

清晨5时30分,白云山守备分队撤抵院基。1小时后,穆家楣掩护分队也安全抵达。天亮时,他们从远处观赏了敌军对空无一人的白云山整整1小时的狂轰滥炸。至此,白云山阻击战胜利结束。

 

第447团坚守白云山,与敌激战12昼夜,共毙敌1400余人。

 

2营到达院基时,团主力已经撤离。原来,第50军奉命撤至第二线继续组织防御后,鉴于汉江已经开始解冻,彭德怀司令员提出,将汉江南岸背水作战之50军主力撤回江北,得到毛泽东主席的批准。第50军根据“志司”命令调整了防御部署,决定除留第150师之第450团和第448团1营在广州附近控制山城里要隘,继续抗击敌人,保障左邻第38军的右翼安全,并以第149师之445团在清潭里、宣陵、奉恩寺地区占领滩头阵地外,军主力转移至汉江北岸继续防御。

 

拒受血战白云山的立功喜报

 

就在2营继续撤往江北途中,遇到了前来迎接他们的副团长王光炳。王光炳带来了上级机关给营长孙德功、教导员杨明记大功的立功喜报。然而,喜报,孙德功板着铁青的脸硬是不接!

 

孙德功72岁那年,对自己当年拒绝接受立功喜报,有一段颇让人捧腹的解释:“我们那时脑瓜子简单呀!一点都不懂立功可以往自己脸上贴金,可以为自己升官铺个台阶。这不是瞎话,是真不懂啊!那个时候,就知道听党的话,服从命令。如果说,上级党委叫我孙德功肚子里怀上个孩子生出来,我都得想办法去完成任务,那没二话的。咱们就是这样一种人!”

 

然而,脑瓜子不再简单,看破立功“门道”的孙德功依然无悔当年:“仗是谁打的?真正在第一线浴血厮杀的是战士,是那些连排干部!全营伤亡那么大,那么多好同志都献出了生命,上阵地七八百人,到最后就他妈的给老子剩下88个人,我们营长、教导员有多少功劳?怎么把功劳记到我俩头上了呢?我们营4个连的建制还在,兄弟单位配属我们的人还在嘛!我要是贪天之功为己有,不好说话嘛,没脸见人嘛!”

 

老人光濯濯的头顶上,虽然挂不住多少在流逝年华中霜染的银发,但老人的圆盘大脸仍然要挂着自己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面子。这面子不仅挂在老人的脸上,也铺在弥漫硝烟浸透鲜血的阵地上:“这玩意,你没在战斗第一线呆过,你没这个体会,这要影响战斗情绪的,以后不打败仗才怪了!”

 

血战白云山受到各级领导机关的高度评价,第447团因战绩卓著,被志愿军总部授予“白云山团”荣誉称号。

 

45年再相会

 

45年后,孙德功和杨明去辽宁阜新看穆家楣。三人一见面没说上三句话,杨明和穆家楣就泣不成声:“白云山打得太惨了!”

 

穆家楣边哭边说:他的副连长代学友,是个起义军官,在白云山上被敌机投下的一枚重磅炸弹炸中,炸得连巴掌大的肉都找不到了,硬是粉身碎骨。牺牲后,不知哪个王八蛋怎么搞的,消息传到他云南老家时,却说他“叛变投敌,跑到台湾去了”,害得一家人替他背了几十年“反革命”的罪名,直到他牺牲45年后才平反。

 

年纪越大越伤感。自然,两人也伤感自己的命运:海城起义的士兵杨明和长春起义的军官穆家楣,后来都离开了第50军。他们太留恋这支起义部队了。都是70岁左右的老人,真哭啊!

 

惟有孙德功,铜铃大眼依旧虎目圆睁:“老子没流泪。不管他娘的怎么说,这一仗,我们打赢了嘛!”

 

壮怀激烈50军之十:

 

战火救女童

 

1951年3月15日,入朝后连续参加了4次战役已减员近三分之一的志愿军第50军,奉命撤离阵地,结束了历时50昼夜的汉江阻击战,于4月中旬回国整补。

 

回国途中,在白云山上对程副连长执行战场纪律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营长孙德功,向全营指战员展示了他心性的另一面。

 

那天,部队在箔川郡孟中里的一座小村庄附近休息,一群美军飞机来了。

 

“轰!轰……”顷刻间,一枚枚突如其来的重磅炸弹泻落在小小的村庄里,把一座座草房掀上半空。

 

孙德功正在村外指挥部队疏散隐蔽,突然发现,就在美国鬼子的狂轰滥炸中,村头还站着一个四五岁的朝鲜小姑娘,完全被震耳欲聋的炸弹爆炸声吓懵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位血战白云山九死一生的战争幸存者,猛然越出临时掩体,奋不顾身地冒着美军飞机正在进行的轰炸,冲向浓烟滚滚的村庄,抱起呆若木鸡的朝鲜小姑娘,纵身就近跳入一个刚被飞机炸弹炸开的弹坑,然后,看好地形,趁着炸弹爆炸的间隙,又跃出弹坑,猛奔一程,再跳入新的弹坑。孙德功在弹坑里隐蔽一下,朝着树林中有简易掩体的山坡跑一阵子,跑了三四百米,终于把朝鲜小姑娘从死亡线上抢了回来。

 

朝鲜小姑娘的双手紧紧搂住孙德功的脖子,直到营部通讯班的战士从山坡上冲下来接应营长,才把她的小手扒开。整个过程朝鲜小姑娘一声不吭,轰炸结束好一阵子,她才“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养育朝鲜小姑娘的小村庄,转眼间被呼啸而来的一束束重磅炸弹被夷为平地,成了断垣碎瓦、遍地横尸的废墟。

 

孙德功营有一位朝鲜政府派来的翻译,姓江,是新义州人,战前曾担任一个基层单位朝鲜劳动党的副书记。逞完淫威的美军飞机离去后,他让孙德功和朝鲜小姑娘在废墟上照了一张照片,说:“让孩子永远记住冒着生命危险救自己的志愿军叔叔。”(照片在高戈里的博客上可以看到http://gaogeli.blshe.com/)

 

由于朝鲜小姑娘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和哥哥、姐姐,以及所有村民都死的死、伤的伤,朝鲜小姑娘已无家可归。孙德功只好把朝鲜小姑娘放在马背上,让她随部队一块北撤。露天宿营的时候,用大衣把她裹起来,再让营部通讯班的战士搂着她睡觉。

 

5天后,部队到达定州时,孙德功才把马背上的朝鲜小姑娘交给了朝鲜政府。

 

部队回国前,江翻译将印有朝鲜小姑娘姓名(朝鲜文字)的照片洗好,送给了孙德功一张。

 

多少年来,孙德功一直把这张照片夹在镜框里,放在家中最醒目的地方。尽管,直到孙德功1999年12月9日在成都病逝,还不认得朝鲜小姑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