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受“彭德怀问题”牵连的邓华上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3 08:22:42
堂堂上将被整得痛哭流涕

  批判彭德怀、黄克诚的综合小组在追逼了上述几个问题之后,从9月5日开始,又被划分为五个小组。除第五小组外,其他四个小组都分别交代了任务:第一小组负责清查邓华的问题。因为开会期间有人给大会主席递了条子,说邓华与彭德怀关系密切。第二小组负责清查万毅的问题。因为7月22日在庐山开会时,他曾发言表示同意彭德怀的意见书。第三小组负责清查洪学智的问题。因为他与黄克诚个人关系较深,与彭德怀关系也很密切,会议期间对彭德怀、黄克诚的问题揭发又很少。第四小组就是负责清查钟伟的问题,要查他为什么为彭德怀、黄克诚打掩护、解围。

  这四位将军中,被追逼最厉害的是邓华上将。黄永胜主持一个小组开会,搞邓华的所谓“反党反毛主席”和“军事俱乐部”问题。

  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小组第一次批斗邓华时,主持会议的黄永胜要他交代问题,虽说语调严肃但说话还留有余地;“你现在还不是反党,把问题讲清楚就行了。”过了一天,黄永胜主持第二次批斗会时,声色俱厉地说道:“你已经走上了反党反毛主席道路,老实交代你的反党反毛主席罪行。”黄永胜改口,据说是因为林彪看了《会议简报》上对邓华问题的提法大为不满,狠狠批评了黄永胜。

  当黄永胜宣读了他主持写的《关于邓华同志问题的小结》之后,邓华实在难以接受,说:“我的错误是严重的,但要说我反对中央和毛主席,说不过去嘛!我自己本心……”

  黄永胜说:“高(岗)、彭就是个反党联盟么,彭、黄也是个反党联盟么,高、彭联盟中你是个成员,彭、黄反党集团中你是个重要成员。你的错误性质就是反党反中央的。”

  另有追逼者马上附和道:“实质上是这样,不承认不行。”

  在战场上、在生死面前都没有流过一滴泪,此时却忍不住流下眼泪,表示其他可以接受,就是“反党、反毛主席”这一条实在没有办法接受。黄永胜说:“邓华同志这条他现在接受不了,我们大家让他考虑考虑再作检讨,我们小组通过《关于邓华同志问题的小结》。”邓华再次表示:“这一条我接受不了。” 黄永胜不耐烦起来,说:“在逻辑上说不过去嘛,我们这个小组就这样了,小组通过。”

  回到北京,参加中央军委扩大会议的邓华,自然成了批判对象。一般的批判和责问,他都耐着性子听。因为批判和被批判者的权力不是对等的,被批判者的任何解释都无济于事,而且还会被看作是“态度不老实”而加重罪行。但有些话太重了,让这些过去从未折腰的铮铮汉子实在忍不下去,而不得不说话。诸如:“你反党反毛主席,老实交代你的罪行!”

  邓华听了一愣,但还是忍住性子,说道:“我18岁就跟着毛主席闹革命,怎么会反党反毛主席呢?”

  批判者有批判者的逻辑:“你跟彭德怀打得火热,彭德怀反党反毛主席,你也反党反毛主席。”

  邓华喃喃道:“从井冈山到中央苏区,经过长征,一路下来,我都是在党和毛主席培育教导下成长的,就是把我烧成灰,也找不到一丁一点反党反毛主席的思想。”

  “你心目中只有一个彭德怀!在朝鲜,第三届赴朝慰问团来了,你为什么不去迎接?”

  “我去迎接了。”邓华回答。

  “喂,邓华,我明白同你讲,”会议的一位秘书长发言了,“你是一位有经验的、难得的指挥员,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比你强的还有,你不要太骄傲了。”这位秘书长语出惊人:“你,十个元帅反了九个!”

  这个大帽子可是重磅炸弹,十个元帅反了九个,那还不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也自然是只跟彭德怀的“军事俱乐部”成员了。

  “老实交代你跟彭德怀的黑关系。”黄永胜火上加油。他可能对九年前邓华取代他任第十三兵团司令员仍有些耿耿于怀。其他人也围攻上来:“彭德怀爱骂人,许多人都骂到,就是没骂过你,这是为什么?”“你长期跟林总,却是格格不入,为何一到朝鲜就跟彭一拍即合?”

  对于这些无端的攻击,邓华能忍则忍,实在不能忍的就解释几句,但批判他的人哪里肯听,邓华不由得火了起来,和一些人争吵起来。

  会议组织者立即报告了上级,说邓华态度恶劣。毛泽东闻讯后传下话来:“有些同志对你有意见,开个会让他们说一说,你要硬着头皮,好好听下去,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邓华历来十分信任毛泽东,也认为毛泽东是了解自己的,就按照毛泽东的说法,只听不说,埋头做记录。

  毛泽东给邓华定了性因为邓华没有参加前期庐山会议,当然无法罗织像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等人那样的问题。批判来批判去,也没有抓到什么要害问题,这倒使会议的组织者作难。于是,他们便采取了别的办法。

  一天夜里,两位老战友来到邓华住处,先问起居饮食,继之要他好好保重身体。在此时此地能来嘘寒问暖,邓华自然心生近意。

  但来人不独为此,几句寒暄便转入正题。

  “想不到你跟彭跟得这么紧,怎么跟他个人呢,要紧跟党,紧跟毛主席嘛!”身为会议秘书长之一的老战友有些语重心长。

  “彭德怀反党反毛主席,处心积虑,你总不会一点也没有察觉吧。”另一位随声附和。

  邓华不语,他已经习惯不开口了。

  “你跟彭的黑关系,这是尽人皆知的。”来访者声音大起来。

  邓华只好回了一句:“什么黑关系!拉不拉在他,上不上钩在我。”

  “彭反党反毛主席,你紧跟他,不就是反党反毛主席吗?”另一位接着说:“不承认反党反毛主席,是过不了关的。”

  邓华摇摇头:“我没有这种思想,也没有这种感情,要我承认反党反毛主席,我无论如何接受不下来。”

  “咬着牙承认吧,只要承认了就行了,承认了也不要紧。”两位老战友道出他们到此的目的:就是“劝降”。

  邓华警觉起来:“你们这不是诱供、逼供吗?”

  两位来者有些尴尬,搓手道:“怎么这样说呢,我们只是作为老战友,劝劝你罢了。” 谈话不欢而散。毛泽东对军委扩大会议的情况了如指掌,也自始至终控制着会议。虽然他不相信邓华会反对自己,但跟着彭德怀就是错误。于是他发了一句话:“邓是彭的人。”这五个字就给邓华定了“终身”。但毛泽东不愧为辩证的大师,他一般说话会兼顾另一面。他还有一句话是:“但是,邓与彭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这句话,又给邓华留有余地。

  5月12日,军委扩大会议最后一天,林彪作了总结。他宣布对邓华的处理是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邓华的分量,他是清楚的,他曾对人说:“我考虑很久,晚上睡不着觉,总觉得邓华留在部队是一个危险人物。”因此要把邓华撵出部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军委扩大会议后,邓华被拉回到沈阳,继续接受批判斗争。中共中央军委派出以总政治部一位负责人为首的,有黄永胜参加的三人批邓领导小组,在沈阳坐镇。

  如同在北京举行的军委扩大会议一样,沈阳军区四级干部会议批邓,批不起来而又不得不批。由三人领导小组签发的《邓华同志反党活动材料摘要》洋洋数千言,再次给邓华定性:“一致认为邓华的反党活动由来已久,他既是高饶反党联盟的漏网残余,又是彭黄反党集团的重要成员,野心很大,罪过甚多,同样是党内的一个危险人物。”

  在沈阳军区四级干部会揭批之后,邓华举家于11月迁来北京,住在招待所,等待分配工作。他把门窗关严,足不出户。这对于一个半世奔忙终日无闲的将军来说,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不久,邓华被分配到四川当副省长。

  邓华起程赴川前,罗瑞卿前来送行,捎来毛泽东的一句话:“犯了严重错误,要认识和改正错误,但也不要抬不起头,不要消极,争取早日改正错误。”

  正是毛泽东的这句话,让他看到暖意和希望,期待有朝一日他和彭总都能洗脱冤屈,他将自己的军装全部送到洗染店,染成黑色,仰天长叹一声:“从此永远脱离军队。”

  邓华:申诉报告还是不寄为好邓华到四川后住在成都市前卫街44号。1962年6月,中共四川省委第一书记李井泉来探望时,给他透露道:“中央发了文,过去运动中对党员和干部处理错了的,要加以甄别平反。你对给你的处分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可以谈谈。”

  “我的问题毛主席清楚,中央清楚。”邓华略有踌躇后表态了,“处理过了,没意见,没要求。”

  然而,李井泉的造访,还是引动着邓华思想深处的波澜。李井泉的话引起邓华内心的波澜。邓华决定向党的总书记写一个报告,在肯定犯有“错误”的前提下,要求党中央给一个书面结论——因为对他的处理,仅仅只由林彪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口头宣布,未有任何文字表示。

  报告在家里搁置了一个星期,邓华反复思考着。如果彭案不翻,邓案也是翻不了的,这个报告发出去,搞得不好,还会惹出新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报告还是不寄为好,最后忍痛将报告销毁了。8月,邓华到北京出席了中央工作会议和八届十中全会。这是他1959年事件之后第一次出席党中央的会议。他仍然保留了第八届中央委员会委员之职。

  会议的中心议题是继续强调阶级斗争,在理论上和实践上进一步发展“左”倾错误。

  正在进行的甄别平反工作,被毛泽东斥之为“翻案风”,他说:近来刮平反之风不对,1959年反右倾不能一风吹。他还明确表示:我对彭德怀这个人比较清楚,不能给彭德怀平反。

  会议组织了对彭德怀的新的批判。邓华再一次被迫违心地参加对彭的批判,并表态要继续同他划清界限。他的心中是极度痛苦的。他为彭总和他自己的甄别平反无望而沉痛,也同时为继1959年庐山会议中断纠“左”进程之后再一次中断纠“左”,而会给国家、民族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而深深担忧。

  参加八届十中全会回来,邓华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肺气肿病加剧,而且伴之以严重的消瘦,有段时候一个星期减少体重一斤,到1962年底,由正常情况下120斤下降到只有72斤。

  经过多方检查,确诊消瘦是由甲状腺功能亢进症引起的。医生说,这种病的一个重要的起因,是承受了过多的精神痛苦。

  1963年1月,他不得不住进重庆的医院,直到1964年4月出院,在病床上的时间长达一年多。

  邓、彭同处一城难谋面彭德怀到成都后,被安排在永兴巷7号。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得知邓华也住在成都,而且就在离永兴巷不远的前卫街,大喜过望,拉起警卫参谋就走。参谋不解地问:“什么事这么高兴?老总,这是到哪里去呀?”

  “找邓华去!他就住前卫街。”彭德怀一咧厚嘴唇,开怀大笑。

  彭德怀与警卫参谋大步流星地赶到前卫街44号,举起手就要擂门,可手举到空中,又硬生生地停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往后退了两步,朝院子里眺望。在墙外,他能听到邓华的孩子们玩耍嬉闹的声音,能够看到院内的玉兰花开得正盛。然而,彭德怀转身往回走,依旧是大步流星。警卫参谋问:“老总,到了门口怎么不进去呀?”

  彭德怀没有回答。

  其实也不用回答。他本来就认为是自己连累了邓华,何必再度连累他……

  彭德怀有一个金光闪闪的烟盒。这是南斯拉夫总统铁托送给中国人民志愿军统帅的礼物。彭德怀知道邓华爱抽烟,一直想送给他。彭德怀将心爱的烟盒放进保险柜,在烟盒里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送给邓华同志。”

  邓华也在期盼着与彭总见面。一次,他从省政府一位转业干部那里打听到彭德怀的具体地址,傍晚时与夫人李玉芝一起往永兴巷散步,希望能碰上彭德怀。根据当时的纪律,不经许可,是不能到彭德怀家里去串门的。他们围着巷子转了几圈,也没能如愿。此后一连几天,邓华夫妇都抱着碰的心理到这里来散步,他们知道彭总有饭后散步的习惯,可是最终也没碰上。后来听人说,彭德怀到四川后一直闭门不出,基本上不散步。邓华这才死心。

  还有一次,邓华到家住永兴巷的省委书记那里去商谈工作,恰好从彭总寓所旁边经过,他停了下来。但见门窗紧闭,了无人迹,彭总显然不在家。邓华不敢久留,匆匆瞥了一眼便赶紧离开。

  夫人李玉芝说:“暂时不见也好,被什么人瞧见了,又说不上会找彭总找你的麻烦呢。”

  邓华没有吱声,只是苦着脸一个劲儿抽烟。

  谁也逃不过的“文革”关1966年“文化大革命”的狂潮席卷全国。邓华料到今后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他把夫人和子女叫到身边,嘱咐道:“现在该轮到我了,你们帮我准备个小包,装些换洗的衣服。如果我被抓走,不管他们怎么整,我绝不自杀。如果我被整死了,你们不要难过,只当是我上战场回不来了。如果整到你们,就和我划清界限,坚强地活下去。”

  1967年6月3日午后,一伙红卫兵闯进前卫街邓华寓所,为首一个戴眼镜的厉声问道,“谁是邓华?”

  邓华回答:“我就是。”

  “走,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政府副省长。”邓华端坐不动,“你们抓人,逮捕令在哪?”

  “什么副省长,彭德怀死党,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戴眼镜的指挥手下人围住邓华,有的人开始抄家,翻箱倒柜,有人动手要扭邓华。

  邓华大怒:“你们是哪儿的?没有介绍信,没有任何证件,怎么随便抓人、抄家?”

  “我们是四川大学‘八二六’专揪黑帮战斗队。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专门造你们这些走资派的反,今天勒令你跟我们走!”

  “走就走,不用你们抓,我自己去!”邓华说罢提着早已准备好的小提包,举步就走。

  李玉芝喊住他:“还没吃晚饭呢。”

  邓华就坐下,把中午的剩饭,泡上开水,就着辣椒咸菜吃了几口,就跟那帮“造反派”走了,被关押在四川大学化学楼。很快就开始了所谓的“审讯”。

  当时几乎所有的“造反派”都是一个腔调:“邓华,交代你的罪行!”

  “我没有做对不起人民的事,没什么可交代的。”

  “胡说,交代你跟彭德怀的黑关系!”

  “我的问题早处理了,毛主席、党中央都知道。来四川后和彭德怀没有见过面。”

  “那就交待你怎样勾结贺龙准备搞二月兵变的!”

  “我早就没有一兵一卒了,还能搞什么兵变?”

  邓华觉得问得可笑而无知,可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记耳光劈头盖脸地过来,打得他嘴流鲜血。

  “你胆敢反对毛主席,就交待你如何反对毛主席的吧!”

  邓华气得浑身发抖,霍地站起来怒吼道:“我从18岁就跟着毛主席干革命,把我的骨头烧成灰,也找不到我反对毛主席的问题。”

  他的反抗立即招来了更重的打击,巴掌像狂风一样拨动他的身体,很快邓华头上起了包,肋骨也断了一根。不久,他又被拉到成都市第二中学进行批斗。台上站了一长溜,他们是李井泉、廖志高、杨超、赵苍壁等人,都被勒令坐在潮湿的地上。邓华的胸前被挂上一块大木牌子,上书“反革命分子邓华”,还在上面打了叉。 这次批斗后,9月13日,又要举行全市性50万人批斗大会,早饭后,李玉芝急忙赶到通往中心广场的人民南路一侧。在人头攒动的瞬间,她看到从城南方向开来了到十来辆大卡车,第一辆车中有李井泉,廖志高……第七辆车上就是邓华。他被两人反剪双手按着头,搞成“喷气式”,胸前大牌子上写着“彭德怀反党集团黑干将邓华”。李玉芝的心都要碎了。回到家里,她抱着女儿痛哭了一场……

  1968年4月27日,江青、康生在接见成都军区和四川省革筹会负责人时,公开点了邓华的名,说“邓华是坏人”,“对坏人要专政”。对邓华的批斗迅速升级:拘留地由成都警备司令部转到城北昭觉寺临时监狱,囚室有岗哨把守,大小便时有人押着,裤带被搜走,夜晚不准熄灯,睡觉不许面朝墙壁,等等。对他的审讯、批斗越来越频繁,拷打和人格侮辱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并祸及家属。5月6日,夫人李玉芝和长子邓贤诗同时失去自由,分别被关押在他们所在单位,强令他们写交代揭发材料。四个未成年的子女,也被立了专案进行审查。连早已不在身边的工作人员谢秘书、王炊事员等,也不放过,也给以专案审查……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正当审案人员大喊大叫地审问时,突然一个军人走了进来,向邓华敬了军礼,还说:“邓华同志,我叫郑志士,第五十军副军长,”边说边扶起邓华,让他坐在刚才搬进来的沙发上,“党中央来电,通知你去北京开会。”

  邓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疑惑地看着这个自称副军长的人。

  郑副军长将电话记录递给邓华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请即通知邓华同志于10月11日来京,参加八届十二中全会。”看来是真的了,可邓华仍是奇怪:自己一个阶下囚怎么顷刻变成了座上宾?

  后来才知道,在康生亲笔写的第八届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193人中,有88人被分别诬陷为“特务”、“叛徒”、“里通外国分子”和“反党分子”,并有“靠边站的尚未列入专案”的7人和“有错误的或历史上要考查”的29人。有“问题”的人占了大多数。根据党的组织原则,出席会议的中央委员要超过半数,会议才能有效。因而非“解放”几名中央委员不可。10月10日经毛泽东主席亲自指名,邓华有幸与张鼎臣、胡耀邦、范文澜等人一道,成为被“解放”者,而搭上了幸运列车。

  全会在京西宾馆举行。邓华按照编定的座位对号入座。

  毛泽东主持会议,邓华仰望主席台,心中仍燃烧着感激之情。他一到北京,就有人告诉他,是毛主席亲自指名要解放他的。他完全相信这一点,据谢秘书说,李井泉的秘书和赵苍壁的秘书都曾透露:“文化大革命”前在杭州一次会议上,毛主席曾经提议:是不是让邓华回部队工作,只是由于林彪持异议,未能成事。正在他浮想联翩时,他听到了毛泽东那浓重的湖南口音:“邓华同志来了没有?”

  他立即应声起立,答道:“来了!”

  “好久不见了。在四川几年没有人说你不好。”毛泽东含笑说道,“不知道红卫兵把你关起来了。你就是跟彭德怀犯了错误,”毛泽东说得很轻松,“允许犯错误,允许改正嘛,改了就好了。”

  根据毛泽东的指示,邓华被“解放”出来了,重新担任四川省革委会生产指挥组副组长。

  他虽是“解放”干部,待遇有所改善,但在林彪、“四人帮”肆虐年代,在“文化大革命”中,在1959年事件阴影依旧情况下,他的政治处境不可能根本好转。整他的专案组不仅未撤销,而且还在秘密搜集材料,也还有人散布流言飞语中伤攻击他,遇有形势变异,他又得参加“学习班”,成为“运动”对象。

  给邓华彻底平反的通知来晚了粉碎“四人帮”后,邓华重新回到部队工作,担任中央军委委员、军事科学院副院长。他把自己晚年的大部分精力花在为彭德怀平反昭雪上。1978年,当时的中央领导人还在坚持“两个凡是”。彭德怀的案件也是毛泽东亲定了,很少有人敢翻这个案。但是,邓华有胆子闯禁区。

  他在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小组发言中,明确表示1959年整彭搞错了。他说:“彭德怀同志为了纠正‘大跃进’的缺点,为了纠正共产风、浮夸风、瞎指挥风,使党和人民的事业更好地发展,向党中央写信反映情况提自己的意见是可以的,是符合党章规定的,决不能说成是反党。”

  在邓华等人的争取下,中共中央为彭德怀平反昭雪,恢复名誉,并举办了追悼大会。由于过度疲劳和激动,参加完追悼会,邓华就病倒了,由感冒转为肺炎,住进三○一医院。浦安修带着金光闪闪的烟盒来看邓华,说:“彭总对因他的事而无端连累许多人,非常难过。他很想念你,这个烟盒一直带在身边,想送给你,苦于没有适当的机会。被绑架前,他可能意识到自己来日不多,便留下纸条,吩咐由我们转交给你。这个愿望在他死后四年总算如愿了。”

  邓华睹物思人,心潮起伏,眼睛闪着泪花,说:“我已经戒烟了。但是,这个烟盒我收下,看到它,我就好像见到了彭总。”他轻轻地抚摸着烟盒,对浦安修说:“彭总对我很好。我现在对你却不能有什么帮助,非常遗憾。”

  浦安修也动情地说:“快别这么说了。我现在挺好,只是希望你早日康复。”

  邓华说:“我命大。打仗打不死,整也整不死,斗也斗不死,病也病不死,我就是不死。”

  1980年5月初,邓华获悉党中央和中央军委批准了为他彻底平反恢复名誉的文件,十分高兴,准备尽快返回北京。5月4日,他取道上海北上,计划在上海停留数日,检查身体,然后到南京看望许世友、杜平等老战友。 他住在上海延安饭店,一有空闲时间,便继续写作《关于未来反侵略战争和国防建设的几个问题》的论文。一日,他突感不适,随之高烧不止,迅即被送往华东医院。入院后,医生全力诊治,但高烧难退,经常处于昏迷状态。

  关于他的平反问题,解放军总政治部于1980年3月20日向中央军委和党中央写出了复查结论报告。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批准了这个报告。

  报告中写道:“按照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处理历史遗留问题和中发(1979)49号文件精神,经复查,1959年给邓华同志定的错误性质是不对的,不是实事求是的,对邓华同志的批判斗争和撤销职务的决定是错误的;所谓七条主要错误,是没有事实根据的,属于诬蔑不实之词,应当予以推倒。文化大革命中,四川给邓华同志强加上‘彭黄反党集团重要成员’、‘参与贺龙二月兵变’、‘李廖死党’等莫须有的罪名,进行批斗和专案审查是错误的。建议:撤销林彪在1959年9月军委扩大会议上宣布的给邓华同志撤销职务的处分决定,撤销批判邓华同志领导小组给军委和总政治部的报告及整理的有关材料,给邓华同志彻底平反恢复名誉。”

  解放军总政治部于同年5月7日向全军发出《关于邓华同志问题复查结论的通知》。

  邓华于1978年12月22日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正式提出平反恢复名誉的要求,直到一年零四个多月之后,方才正式发文。住在上海医院,生命处于十分危急状态的邓华,仍然关切姗姗来迟的平反通知,但终未能亲自一睹这个期盼已久的文件。当他的儿子小穗来到病床边时,他吃力地问道:“我的平反通知传达没有?”小穗答:“军事科学院已经传达了。”他的两眼润湿,断断续续发出微弱的声音:“……多想为党为军队再做点工作呀!……可惜……可惜……来不及了!”

  1980年7月3日,邓华与世长辞。病床前的小柜子上摆放着的唯一一件遗物就是那个金光闪闪的烟盒。

  (本文摘自《红墙知情录(二)新中国的风雨历程》尹家民 当代中国出版社)

  (写作此文除被采访者口述外,还参考《洪学智回忆录》、《万毅回忆录》和罗印文著《邓华将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