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爱眉小札》 (依仁山人)

以前有人常说，年轻的喜欢诗歌、年迈的喜欢历史或哲学，可我却相反。所以徐志摩的诗除了流传最广最有名的几首和在陈从周《帘青集》里见到他用白话译写的一些唐诗外，其他诗文一直没有好好读过。现在热潮已过，没人读徐志摩了，我倒愿意买几本读读。

前不久买了“文化艺术出版社”的《徐志摩文萃》，其中也有《爱眉小札》，但没有陆小曼的日记。这次于地摊上见上海书店影印的“良友文学丛书之二十四”《爱眉小札》，喜欢其直排本的样式，又买了。算是退潮后在无人的沙滩拣得的两块贝壳吧。

记忆中，徐志摩（公元1897年－1931年）最风光的是一袭白西装，陪着刚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印度诗人，白须飘飘的泰戈尔游北京、当泰戈尔的翻译。当时报上刊出两人的照片，有“两代诗哲”的美誉。

徐志摩确实是感情中人，为了满足陆小曼，奔波于上海、南京、北京三地，拼命上课挣钱（教师中对份外兼课称之为“背猪猡”、“扒分”，看来诗人徐志摩是先驱了。），靠着他的名声和朋友帮忙免费搭乘邮政的航班，结果飞机失事而死，年仅三十四岁。诗人徐志摩有个性、才气横溢、是个情种，可上苍不假诗人以寿，惜哉！

诗人的文笔真切感人，有的是丰富的情感，有的是富有哲理的警句。

朴素是真的高贵。

凡事开不得头，开了头便有重复，甚至成习惯的倾向。

我们家乡俗谚有：“一天相骂十八头，夜夜睡在一横头。”意思是好夫妻也免不了吵。我可不信，我信合理的的生活。动机是爱，知识是南鍼；爱的生活也不能纯粹靠感情，彼此的了解是不可少的。爱是帮助了解的力，了解是爱的成熟，最高的了解是灵魂的化合，那是爱的圆满功德。

万事只要自己决心：决心与成功间的距离最短。

往往一个人最不愿意听的话，是他最应该听的话。

世上并不是没有爱，但大多是不纯粹的，有漏洞的，那就是不值钱、平常、浅薄。

这恋爱是大事情、是难事情、是关生死的事情——如其要到真的境界，那才是神圣、那才是不可侵犯。

有真爱就有勇气。

恋爱是生命的中心与精华，恋爱的成功是生命的成功。

只要情是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面的地方？

救人就是自救，自救就是救人。我最恨的是苟且、因循、懦怯。

老话说“疾病则思亲”。

情感到了真挚而且热烈时，不自主的往极端方向走去。

真爱不是罪（就怕爱而不真，做到真字的绝对义那才做到爱字）在必要时我们得以身殉，与烈士们爱国，宗教家殉道，同是一个意思。

在两情的交流中，给与爱再没有分界；实际上是你给的多你愈富有，因为恋情不是像金子似的硬性，它是水流与水流的交抱，是明月穿上了一件轻快的云衣，云彩更美，月色亦更艳了。

爱是人生最伟大的一件事实，如何少得一个完全：一定得整个换整个，整个化入整个，像糖化在水里，才是理想的事业。

世间多的是没志气人，所以只听见顽笑，真的能认真的能有几人，我们不可不格外自勉。

我不仅要你爱的肉眼认识我的肉身，我要你的灵眼认识我的灵魂。

很多事情是庸人自扰，所以头脑清明是不能少的。

人间绝对的事情本是少有的。All or Nothing 到如今还是我做人的标准。

我敢说你多忘了一件杂事，你就多一分心思留给你的爱：你看看地上的草色，看看天上的星光，摸摸自己的胸膛，自问究竟你的灵魂得到了寄托没有？……大自然提醒我们内心的愿望。

是真爱不能没有力量，是真爱不能没有悲剧的倾向。

我认定奢侈的生活不是高尚的生活。

爱，在俭朴的生活中，是有真生命的，像一朵朝露浸着的小草花，在奢华的生活中，即使有爱，不能纯粹，不能自然，像是热屋子里烘出来的花，一半天就有衰萎的忧愁。

论精神我主张贵族主义，谈物质我主张平民主义。

不要怕想，想是领到“通”的路上去的。

爱朋友怜惜与照顾也得有个限度，否则就有界限不分的危险。

小地方要防，正因为小的地方容易忽略。——《志摩日记》

人间的关系是相对的，应职也有个道理，灵魂是要救度的，肉体也不能永远让人家侮辱蹂躏，因为就是肉体也是含有灵性的。

且不忙慢慢的来，不必悲观，不必厌世，只要你抱定主意往前走，决不会走过头，前面有人等着你。

谁知道我灵魂里有没有音乐？安乐是害人的。

要知道堕落也得有天才，许多人连堕落都不够资格。

爱给我们勇，能勇就是成功，要大抛弃才有大收成，大牺牲的决心是进爱境唯一的通道。

上帝帮助能自助的人，只要你站起来就有人在你前面领路。——《志摩书信》

只要认定一个“真”字，以前的一切我都感觉到假，为什么一个人先要以假对人呢？大约为的是有许多真的话说出来反要受人的讥笑，招人的批评，所以吓得一般人都迎着假的往前走，结果真纯的思想反让假的给赶走了。

男女的爱一旦成熟结为夫妇，就会慢慢的变成怨偶的，夫妻间没有真爱可言，倒是朋友的爱较能长久。

人在幼年时灌进脑子里的知识与教育是永远不会迁移的。

强求是无用的，还是忍着气，耐着心等命运的安排吧。

人要强命争气是没有用的。

一个人做人是自己做呢还是为着别人做的？我觉得一个人只要自己对得住自己就成了，管别人的话是管不了许多的。

一个人心若是碎了人不是也死了么？天下的成句无不从经验中得来的。

在山脚下又看见一片碧绿的草，几间茅屋，三两声狗吠，一个田家的景象，满都现在我的眼前，荡漾着无限的温柔。这一忽儿我忘记了自己，丢掉了一切的烦恼，喘着一口大气，拼命的想将那鲜甜味儿吸进我的身体，洗去我五脏内的浊气，重新变一个人，我愿丢弃一切，永远躲在这个地方，不再去尘世间见人。

我看世间纯洁的心，只有山中还有一两棵？

一个人要毁灭自己是极容易办得到的。

只要有缘也许将来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小曼日记》

人生就是这样的奇怪，得到的东西未必在乎，而得不到的永远那么诱人。

徐志摩的元配张幼仪也是个才女，也曾留学英国。其兄张君劢是中国国社党领袖，曾起草中华民国宪法。曾在武汉“国民参政会”反对向“总理遗像”鞠躬读《总理遗嘱》的仪式。说，他虽然尊敬中山先生，但先生只是国民党的总理，其他党派无需参与云。公元一九六五年八十高龄还在美国创刊《自由钟》呼吁民主政治。张幼仪曾管理过国社党的财务，后又经商。张幼仪与徐志摩留下子息，现定居美国。

当年，诗人徐志摩已有家室，却爱上了有夫之妇陆小曼。几经周折，终于聚首一堂。可惜天不假人以寿，徐志摩飞机失事而死。留下落魄的陆小曼，只能靠回忆度日，只能潦倒余生。

世事也许就是这样：善始才能善终！

非分之想不可谓不可以，但非分之行恐怕难长久。

天意人命难违！

二零零八年二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