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运后反思中国体育:金牌量与民众体质不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8 08:23:01
 
金牌控 钟雨/插画
金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对于依靠特殊的体制迎来竞技体育金牌大丰收的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新中国体坛六十年的辉煌成绩,从某种角度上看,更多是在以金牌数量为唯一衡量标准。在这种标准的示范效应下,几乎人人都成了“金牌控”。
但时代毕竟在向前。
当一个国家的实力和国民的自豪感表现方式日趋多元的时候,金牌的特殊作用早已在淡化。
2010年,广州,当中国代表团在家门口再次大包大揽金牌之际,当中国公众对金牌争来的面子不再兴奋之际,中国体育又一次走在了十字路口
中国体育,金牌不能承受之重
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和综合国力的提高,尤其是经历了北京奥运会主场作战金牌第一的洗礼过后,金牌的附加光环在中国公众心目中正逐渐褪去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晓德 发自北京
“我暂时不想再谈这个话题。”11月20日,新华社体育部高级记者杨明对本报记者说。
在发表评论《一骑绝尘引发的思考》(下称“一骑绝尘”)一周后,杨明选择了沉默。而“暂时”的期限,根据他在微博(http://t.sina.com.cn)上的发言,应该是广州亚运会以后:“利用这段时间正好可以进一步学习和思考”。
此时,第十六届广州亚运会各项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截至11月23日,中国亚运军团已获金牌165枚,数量超过20年前的北京亚运186枚记录指日可待。
运动员在赛场上疯狂争金夺银,在中国体育官方话语体系中,往往被认为是举国体制从辉煌走向辉煌的见证。但有意思的是,近年几乎每次大型体育运动会前后,外界都会传出对金牌观的争论,以及对举国体制走向的猜测。
只是这一次,谁也没想到争论会来得这样早。
一篇文章掀起亚运场外风暴
“我第一眼看这篇文章,几乎不相信是杨明的风格:‘我个人认为……’‘提个建议……’‘是否可以……’,这是一种讨论问题姿态,是探讨问题的口吻。不像他年轻时的旗帜鲜明,雷霆万钧。”著名篮球评论员、资深体育媒体人徐济成,如是描述看到《一骑绝尘》后的第一反应。
11月12日,广州亚运会开幕首日,主场作战的中国代表团狂扫19金。翌日,杨明即针对中国代表团在金牌榜上的“开门红”发表评论,称“一家独大并非好事”,反而可能带来不少隐忧。他认为,金牌总数即使世界第一,亚洲绝对第一,与中国人的体质明显滑坡相比,也不过是一种讽刺。金牌大国不等于体育强国,而一家独大,还“会引导本来就畸形的中国竞技体育走向极端”。杨明还建议,从下届亚运会开始淡化金牌,选拔真正的业余选手参赛。
就是这篇遣词造句在徐济成看来并非 “雷霆万钧”的评论,却一石激起千层浪。
除了民间的热议外,迄今层级最高的体育官员表态来自中国亚运代表团副团长、江苏省体育局局长殷宝林。他在接受《扬子晚报》的报道时针锋相对地发出一连串诘问:竞技体育争金牌有什么错?不争第一那还谈什么“体育精神”、“奥运精神”?竞技体育争金牌和发展群众体育有什么矛盾?
如果争论停留在此,还不算超出讨论的范畴和体育的层面。但殷宝林的另外一句话,让这场争论偏离了本该理性探讨的轨道。他直接将矛头转向了质疑杨明的动机:“某些记者为出名,总是炮制一些所谓高论,这简直是颠倒是非!我们代表团的同志都不会予以理会。”
新华社记者PK某局长,这种公开的剑拔弩张,使得赛场外迅速搭起了一台比亚运会本身更加吸引眼球的大戏,并引来了众多围观者和参战者。
著名足球评论员黄健翔表示,自己“义无反顾地站在杨明老师这一边”。中央电视台体育节目主持人张斌则认为,杨明的言论是反思金牌,并不是不要金牌,“看看三大球,你就会知道,传统的体制已无法解决中国竞技体育遇到的所有问题了,而中国体育怎么可能仅仅是竞技体育呢!”
还有人把杨明过去的“出名经历”列出来 “昭告”对方:22年前汉城奥运一篇《约翰逊欺骗了世界》,杨明早就名满天下了;2001年足球扫黑,杨明又是代表中国新闻最高规格的一杆笔,风云再起。杨明得过两次中国新闻奖,6年前还得过罗纳德·里根新闻奖——《体坛周报》副总编辑杨毅如是说。
但有些人似乎并不会因此停止误读。
11月19日,《北京日报》发表署名“毛晓刚”的题为《对竞技体育少些讽刺为好》的评论,称杨明的观点“虽不至于颠倒黑白但也是无稽之谈,纯属危言耸听、哗众取宠”。
对于上述超出体育层面的质疑,杨明表示,大棒子终于来了!19日中午他即在微博上表示不想驳斥,“因为,我说的是‘前门楼子’,他偏说是‘糟老头子’,猴吃麻花,拧巴。”
金牌工程?公众眼中早已是浮云
当媒体上“大棒”横飞的时候,中国民间对本届亚运会和金牌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11月20日,本报记者在北京街头进行随机小调查,接受采访的13名路人,分别就“你是否关心广州亚运会赛况”和“金牌第一是否令你更加自豪”两个问题发表看法。第一个问题中,有8人表示不关心赛况,原因是“没有悬念,不好看”;第二个问题中更是有9人选择了“否”。
这是一个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结果。
遥想6年前雅典奥运会时,中国民众对金牌的关注热情还相当强烈。北京申奥报告撰写人之一、北京体育大学奥林匹克研究中心孙葆丽教授当时通过《国际先驱导报》特意提醒读者,不要过于关注金牌,因为就奥运会本身而言,金牌不是一切,不该盲目为金牌赋予过多的意义。
短短六年,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和综合国力的提升,尤其是经历了北京奥运会主场作战金牌第一的洗礼过后,金牌的光环正在中国公众心目中逐渐褪去,而它所带来的特殊“边际效益”——骄傲和自豪感——也自然被淡化。
在这场论战中,众多网友留言多数力挺杨明的事实也显示,上述变化早已发生。
“支持杨明,如果国家能把每年投给竞技体育、精英体育拨款的50%用于全面健身,群众体育的开展就会大大加强。”江苏南京网友“最深的洋”认为,现在工薪阶层体育锻炼的成本太高。另一位来自山东青岛的网友说得更加实在:“开始,以金牌为龙头,拉动体育强国;形成集团后,应该全国强身。说实话,现在对金牌真的麻木了。”
同样,在一家网站所做的“中国体育是否应淡化对金牌的追求”调查中,85.6%的网友(9703票)选择了“是”。而接受本报采访的一位公司白领也表示,中国人已经过了靠金牌激发爱国热情的阶段,“时代不同了,金牌不过是浮云,体育应该回归本身的位置。”
群众体育,难以言说的尴尬
只是,中国体育会那么容易就回归本位吗?
早在1995年,《奥运争光计划》和《全民健身计划纲要》就已经正式出台,当时有一种说法是“比翼齐飞”:全民健身与奥运争光比翼齐飞,群众体育与竞技体育协调发展。
然而15年来,与前者在竞技体育上轰轰烈烈的“真抓实干”相比,群众体育被忽略已是公认的事实。
“一方面是竞技体育辉煌到顶点,一方面是国民身体素质,尤其是青少年健康持续滑坡?逻辑上两者不矛盾,但在各省市高度重视金牌,把金牌当成政绩工程后,谁都看到了两条腿只剩下一条腿。”杨明在另外一篇文章中直言不讳。
中国体育界元老魏纪中尽管并不完全赞同杨明“派业余运动员参加奥运会”的观点,但他也坦承,最大的一块群众体育——学校体育,现在的确被忽略了。
《体育彩票公益金管理暂行办法》规定,国家体育总局每年拿出本级所留用体彩公益金的60%用于全民健身计划,40%用于奥运争光计划。但对于这个规定的实际执行情况,11月24日,浙江省体育局前局长陈培德在浙江卫视中表示并不乐观。
群众体育是提高国民身体素质的基础。如果基础出了问题,影响可想而知。
有数据显示,中国现有2亿人体重超重,其中6000多万人患肥胖症;大学生因正常体育运动猝死现象近年不断出现,身体素质不合格率更是扶摇直上;中国人均体育设施在世界上排名相当落后。以北京为例,2009年,北京城镇居民人均健身活动支出73元,“还不够看两场电影”。
另据《瞭望》周刊报道,世界卫生组织公布了192个成员关于居民“健康寿命”(能够自主生活,能够对社会有贡献的寿命)的预测及排名顺序,其中,日本排名第一位,中国排名第八十一位。中国虽然在发展中国家居于前列,但与发达国家差距很大。
北京社科院体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金汕曾经为群众体育算过一笔账:打一场羽毛球二三十块钱一小时,奥体中心的篮球场一个小时600元,一般中低收入的人肯定负担不起。“我觉得以后要让老百姓玩得起,不要成为一种负担。”金汕说。
在一次访谈中,金汕认为,2008年北京奥运会中国获得51块金牌,这意味着竞技体育已经走到底了,在未来一二十年很难超越了。“如果说辉煌,已经大大地辉煌了一把,我觉得应该更多的把目光转向全民健身。全民健身很重要,金牌也很重要,但是我觉得全民健身比金牌重要。”
举国体制,一再错过的拐点
事实上,很多关心群众体育发展的人士,都曾和金汕一样,对2008年前后的中国体育新思路充满期待。
大家的猜想之一,就是北京奥运会真的会是举国体制的拐点吗?
举国体制,诞生于计划经济时代,是效仿前苏联的产物。它的最大特点,在于能快速“集中力量办大事”。用国家体育总局局长刘鹏的话说,中国运动员在各类国际体育比赛中取得了优异的成绩,一条重要的经验是国家的高度重视和有效组织,集中有限的人力、财力、物力,最大限度地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有效配置全国的竞技体育资源。
不可否认,服务于竞技体育的举国体制对于新中国体育事业的发展,以及在国际体坛的影响力,都作出了极大贡献。但举国体制同时也意味着庞大的财政支出。而且,在金牌工程的外衣下,本该“比翼齐飞”的群众体育却成为很多地方体育管理者眼中的鸡肋。
让人吃惊的是,一位专家几年前曾经透露,中国一块奥运金牌的成本相当于7亿人民币!对此,刘鹏在2008年接受《人民日报》采访时称这种说法“荒诞不经”。
然而,依靠大量的财政资金投入,才塑造了中国竞技体育的繁荣却是不争的事实。这笔投入究竟有多少?知名媒体人关军日前引述了《全体育》主编张路平的一组调查数据称,“全国一个奥运周期的体育财政投入大致不会少于360亿,把这个庞大数字分摊给北京奥运夺得的51金,就会发现 ‘一枚金牌耗资7亿’的说法并非无稽之谈。”
陈培德则算了另外一笔账。他认为一个奥运金牌的投入不能仅从一个奥运周期上的财政投入层面来看,因为中国的运动员多数都是从少体校开始一步步由市里到省里,最后被选拔到国家队,前期的投入如果包含在内,金牌的价值将更加不菲。
其实,关于对举国体制的争议,在悉尼奥运会、雅典奥运会以及上届多哈亚运会之后,都曾被广泛探讨。这种讨论,到2008年奥运会期间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奥运会开幕前,就流传着中国将转向全民体育的发展新思路。但直到奥运会结束,史无前例的51枚金牌再次被认为是“说明举国体制有效”。
当时曾有人私下问国家体育总局的一位司级官员,得到的答案却是:举国体制5年内也不会根本动摇!
用另一位学者当时给媒体的解释,原因是国家体育总局认为要避免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金牌和奖牌数量大滑坡。“滑坡了,老百姓不接受,甚至可能危及社会稳定。”
对此,有反对者认为,争论举国体制的实质其实很简单,就是要不要再去拿纳税人的钱继续为国人争面子?
值得注意的是,一年前,已退休的国家体育总局前局长、也是举国体制的实践者和受益者袁伟民也明确表示,“现在靠多拿几块金牌来说明中国人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这是(转型)多好的机会,老百姓肯定也会是这个观点。”
如今,北京奥运会结束已经两年有余,对中国体育路径的讨论因广州亚运会而又一次展开。
当中国代表团在家门口再次大包大揽金牌之际,当中国公众对金牌争来的面子不再兴奋之际,中国体育也又一次走在了十字路口。
黄健翔认为,刘翔、姚明之所以最受关注,因为他们是“主流项目”上少有的冠军。图为11月24日,刘翔蝉联亚运会110米栏冠军。

黄健翔认为,刘翔、姚明之所以最受关注,因为他们是“主流项目”上少有的冠军。图为11月24日,刘翔蝉联亚运会110米栏冠军。
黄健翔:我反对畸形的“金牌生产线”
【作者】《国际先驱导报》记者 邓媛 发自北京
“一方面套着计划经济的救生圈,一方面到市场经济大海里去捞钱,太便宜了。换了我,我也舍不得放手啊。”
“一个民族的健康幸福指数,不是奖牌榜的排序能反映的。”
“举国体制搞不好主流项目”
《国际先驱导报》:本届亚运会你最关注哪项比赛?
黄健翔:我不关注亚运会。正如我在微博(http://t.sina.com.cn)里写的:没有哪一个单项的比赛让我有看一眼的冲动。我对亚运会发表的言论,主要是围绕杨明老师提出的观点——“淡化金牌”。
Q:我们看到你力挺杨明,同时反驳了有关“他想炒作”的类似言论。
A:我知道他是有压力的。但他是因为有责任心而有压力,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是有压力的。杨明老师当年第一个揭露中国足球的假、黑、贪腐问题,现在事实证明了,如果当年就按照他所说的那样去追查,中国足球何以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Q:这次对“唯金牌论”的反思讨论很激烈,是不是说明很多人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A:其实北京奥运会上中国拿到了51枚金牌,当年面子够了以后大家也意识到金牌多不代表体育强国,只不过没有人出来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就好像没有人出来说皇帝没穿衣服,杨明老师就好像皇帝新装里的那个孩子。
Q:我知道你更看重“主流项目”的成绩,这也是你认为中国不是体育强国的原因之一吗?
A:我所说的“主流项目”是世界上绝大多数体育爱好者的首选。这些项目对运动员的要求是全面综合多样复杂的,团队项目尤其复杂。但是,魅力也在于此。因此,它们就是主流体育项目。谁记得西班牙奥运会得几块金牌?可是,谁不知道西班牙足球队是欧洲杯、世界杯双料冠军?谁不记得1999 年中国女足世界杯亚军的辉煌?亚军也得到政治局常委全体接见。这就是主流!
但现在,女足连亚运会奖牌都拿不到。北京奥运会那么大的主场优势,三大球和手球、曲棍球、棒球等团队球类项目,全军覆灭,甚至不如亚特兰大奥运会和雅典奥运会,已经充分说明了现行体育机制搞不好主流项目和团队项目。
“屁股决定脑袋”
Q:所以,关键是中国体育发展的机制出了问题。
A:是的。我反对的是这个畸形的“金牌生产线”,只有拿了金牌的人才是它的受益者。其他人,也都是这个体系的炮灰,甚至更惨。比如,沦为搓澡工的邹春兰(前全国女子举重冠军)。
Q:一个健康的体育机制应该是怎样的?
A:健康、理性的机制应该是以学校体育、社区体育为依托,以职业体育为拔高的。没有学校体育、社区体育的依托,整个体育体系就会崩溃。主流项目的人才成长规律,不是靠国家砸钱圈养一群人苦练就能堆出天才和一个整齐的团队的,需要的是参与这些运动的青少年人群基数。但现在的孩子们,不爱运动,家长也不支持,学校里也没这个风气和环境。体育课就是散步,体育老师被领导告知:不出事就行……
Q:你博客中提到“各体育局变成‘金牌局’”,事实上体育局的压力也很大。
A:是啊,地方分局压力很大。一开亚运会、全运会,各地方都有指标。要求排名、金牌数要有进步。问题是总有人会落到后面去。那么都要进步怎么办?于是不择手段,大家压力都很大,也都明白中国体育现状的问题。
Q:你的意思是,体育系统内部也有很多明白人?
A:当然,他们最明白了。只不过有些人暂时是体育系统的受益者,他可以掌握大量的资金、大量的资源、大量的特权。所以往往只顾及个人、小团体眼前的局部利益。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就是大道理大家都知道,但是获益者是自己,站在自己位置上说话而已。
Q:你和体育总局的官员有没有交流过,他们有没有改革的意愿?
A:有的。有一些体系内的人其实也很痛苦,也痛恨这个体系。包括退了役的运动员,和我交流时,分析问题比我写的还要透彻。
Q:你认为改革的难点在哪儿?
A:难点在于,谁掌握着话语权、谁掌握着权力和资源、谁是受益者。现行机制下,一方面套着计划经济的救生圈,一方面到市场经济大海里去捞钱,太便宜了。换了我,我也舍不得放手啊。
但我们要为子孙后代考虑啊。现在的中国孩子的不健康指数已经太吓人了。我们不说跟欧美比,跟日本、新加坡儿童比一比,有点良心的人都明白。而进行改革的话,也不是说体育工作者就没有饭吃了。
“多给学校体育投些钱”
Q:在你看来,改革应该怎样进行?
A:举国体制可以运用于有优势项目的小体系,比如乒羽、射击、举重、体操、跳水等。但是,全盘举国无用无益,且效果不佳。应该把基础项目、主流项目放开,把经费用于学校体育的恢复和健全,让体育回归教育,让子孙更健康,更多青少年接触体育运动。然后在普及基础之上,发现、提高。
Q:这会是一个系统工程。
A:不光是体育系统,教育系统对学校体育的缺失是难辞其咎的。我始终没有只批评体育系统。现在竞技体育投的钱太多了,如果把一部分钱投到学校体育里,是会有帮助、有好处的。重视金牌可以,但过分强调竞技体育的金牌是会有误导的,好像我们的体育是少数的、由国家投资的特种兵,是埋头苦练、为国争光的特殊领域,与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关系。这种观点是不对的。开展体育就是让老百姓生活得更健康、更幸福,孩子们成长得更全面、更快乐。
Q:你经常出国,国外群众体育开展的经验有哪些可以为中国借鉴?
A:不用谈国外,看看香港就知道。那么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但是人均体育设施和校园体育开展情况非常不错。香港比我们房子贵多了,但人家的体育设施建设不会拿什么市政规划来搪塞。国外可以多看看日本的学校体育怎么开展。日本学校里有20多支不同年龄段的足球队。所以我们足球输日本仅仅只是开始,以后还得输。当然,我不是仅仅指足球。
“唯金牌论”两年后将彻底破产
Q:你对这次大讨论的结果乐观吗?毕竟,亚运会之后是2012年伦敦奥运会。
A:我很乐观,虽然(金牌观念)这一过程的转变需要时间,但中国现行的体育机制肯定是要改革的。前苏联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前苏联曾在奥运会排名很靠前,甚至压倒美国。但是金牌数目不等于人民的幸福和健康指数。我认为,这次大讨论会成为体育机制改革的转折点。
Q:彻底转变还需要多长时间?
A:我认为2012年伦敦奥运会,中国体育会出现更大的动荡。到时,人们会彻底对举国体制失去信心,会觉得举国体制没有必要,举国体制带来的金牌繁荣将彻底失去价值。我对党和政府充满信心,他们都是有大智慧的人,不会看不明白这一点。
对于当前的局面来说,民众、尤其是青少年,从体育运动中获得健康和快乐的基本权力,比竞技体育多拿几块耗资巨大的金牌,重要得多。一个民族的健康幸福指数,不是奖牌榜的排序能反映的。
所以,我对结局非常乐观,改革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不过我相信这个时间是加速的、是越来越快的。
积极发展群众体育,是世界多数国家的共同选择。
积极发展群众体育,是世界多数国家的共同选择。
泛雅典体育场,背靠背的老少头像象征着体育精神的传承。
世界各国“金牌情结”调查
金牌人人爱,但如何培训运动员及怎样看待金牌的价值,包括竞技体育在一国体育事业中的位置,各国却是千差万别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童师群、刘林、李学梅 特约撰稿陶短房、詹德斌发自莫斯科、东京、巴黎、渥太华、上海
无论银行工作再繁忙,每周二、六、日的晚上,30岁的利季娅总要开车送儿子斯拉瓦去距家15公里的俄罗斯少年体校学习花样滑冰。
“我一定要成为像普鲁申科(俄罗斯冰上王子)那样的奥运冠军……”斯拉瓦提着冰鞋,很自信地说。
利季娅笑了:“他每个月单学费就要300美元,还要换冰鞋、订做比赛服装,我一半的工资就没了。不过,教练说他有天赋,他也很刻苦,希望他真的能成功。”
爱金牌,但取之有道
俄罗斯人大概是全球最有“金牌梦想”的民族。在北京奥运会召开前的一次街头问卷中,超过90%的俄罗斯民众对奥运会“金牌榜”选择了“关心”。
今年温哥华冬奥会上折戟后,上至总统下到普通百姓,群情激愤,掀起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挞伐责任人、逼其下野的全民运动,让不少外国人也为之震动。
不过,俄罗斯人崇拜金牌源于他们对体育与生俱来的热爱。这里不会因为对于金牌的追逐而使得运动项目过度“奥运化”,而是发展着自己的职业体育和特色体育。每年刚下第一场雪,红场上就开始搭建大型滑冰场,成为这个冬季体育强国复兴的活广告。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挥舞球棍的小孩,没有冰场就穿着旱冰鞋玩。
人们把对金牌的渴望建立在兴趣爱好上。在俄罗斯,孩子们上体校就跟逛商场一样稀松平常。记者几乎所有的俄罗斯朋友幼时都参加过各种各样的培训,排球、网球、田径……虽然没有一人最后投身职业体育,但那段经历对他们而言既辛苦又愉快。
调查显示,与俄罗斯“金牌观”形成最大反差的是北美国家,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北美民众会留意“金牌榜”。事实上,无论是奥运会、冬奥会或者泛美运动会,美国和加拿大对参赛代表团的成绩排名,都使用“奖牌榜”而非 “金牌榜”。哪怕一个国家获得10枚铜牌,其排名也会在只有9枚金牌的国家之前。
这与北美自身的体育文化不无关系。北美人认为,大赛里能否夺冠,七分靠实力,还有三分靠运气。在个别优势项目中重点经营,集中不多的人力、物力拿下几面金牌,是很容易的,如肯尼亚的中长跑、韩国的跆拳道等。但取得较多的奖牌数,需要在各项目中都具备实力雄厚的选手,这才是综合体育实力的体现。
当然,不看重“金牌榜”不意味着不看重金牌。温哥华冬奥会开始的几天里,加拿大代表团斩银夺铜,就是一金不得,许多体育评论员和观众同样扼腕叹息,渴望1金入账。而平日里,获得过奥运金牌的选手会受到人们更热烈的欢迎,其商业广告价值也远高于银牌、铜牌得主。在崇尚个人奋斗的北美,如果不是衡量一个国家或一个代表团的综合水平,仅是衡量一个运动员实力,那么仍然是金牌第一的。
业余训练完成“夺金梦”
不过在法国,评价运动员的标准与北美略有差别。
法国的体育普及程度很高,观看比赛者中不乏“高手”,更能从中看出门道,享受过程。在法国《队报》今年8月公布的“最受欢迎的40名运动员”中,年近半百的奥运会“七朝元老”、女子自行车选手隆戈高居第三。隆戈曾在奥运会上获得过一枚金牌,但近几年来成绩虽仍处世界前列,却已很少拿到奖牌。她之所以能够力压众多冠军、名列三甲,一方面说明了法国人对自行车运动的关注,同时也表明大家对她勇于挑战精神的肯定。
而另一方面,对即便辉煌一时的世界冠军,法国民众也会给予特别的宠爱。雅典奥运会上,年仅17岁的游泳选手马诺多夺得女子400米自由泳金牌,一夜成名。但在随后的日子里,她不断受到感情问题和更换教练的困扰,导致成绩一落前丈。然而,即使状态低迷,她依然代言广告、接受访问,其风光程度绝非一般运动员可比。
只要付出过努力,法国人就愿意给予赞许。在法国冠军队伍里,不少都是业余选手,他们有自己的职业,是出于对体育的热爱才进行训练。北京奥运会男子古典式摔跤冠军斯·盖诺和男子100米自由泳冠军阿·贝尔纳就是其中典型。盖诺是一名地铁公司的员工,而贝尔纳则是法国宪兵队的成员。
法国运动员训练不耽误工作,而俄罗斯的运动员则是不耽误学业。即便俄罗斯职业运动员,也通常都会在普通学校接受正常的中高等教育,只是利用业余时间训练。比如北京奥运会上摘得花样游泳金牌的达维多娃,一直就在莫斯科大学新闻系上学,她从未中断过学业,直到顺利毕业。
发展群众体育更给力
业余选手领衔“金牌榜”的特点在美国最为明显。虽然不看重“金牌榜”,美国却是不争的“奥运金牌大户”,这和北美体育世界里更看重体育普及息息相关。
美国人均拥有体育设施面积高达16平方米,在中国,这一数字仅为1.03平方米。美国社区体育中心的大多数体育设施是免费开放的,如足球场、网球场、田径塑胶跑道等,部分设施(如室内泳池、室内冰场)因需要维护而收费开放,但费用低廉。
相对于在社区体育方面的慷慨,美、加两国对奥运参赛选手的投入反倒不多,美国除了篮球、网球等项目是职业选手,田径、游泳等金牌运动员都是业余出身,他们能否赚到大钱,更多要看商业广告收入,而国家的投入和奖励都很有限;北京奥运会赛场上,加拿大击剑老将栾菊杰就是靠自费环球打预选赛,才获得最后参赛资格的。温哥华冬奥会上,一些选手更要靠社区募捐筹集参赛费用。
也有国家对竞技体育的投入并不低。今年,日本政府涉及体育的相关预算就达227亿日元,其中用于提高日本运动员参与国际赛事竞争力的经费就占到163亿。但日本人也更看重群众体育。在文部科学省拟定的体育立国战略中,核心目标就是确立新的体育文化,构建让所有人都能参与体育、享受体育运动乐趣的社会。
最受日本政府重视的莫过于把提高儿童体质作为振兴体育事业的一项重要工作。日本保育园里,2岁的宝宝路还走不稳时就开始参加运动会了。日本小学、中学、大学都有自己的运动俱乐部,不少优秀的运动员就是从学校直接走上赛场的。文部省《学校学习指导纲要》在总则中规定,学校对于体育健康的指导必须贯穿于教育的全过程,特别是在增强学生体力和保持身心健康方面,不仅体育教师要负责,各科目教师要结合自己的课程通盘考虑。同时家庭和地区社会要加强合作,在日常生活中进行体育健康锻炼,为学生终身的健康、安全打好基础。
至今还在反思温哥华折戟教训的俄罗斯,也把推广全民健身列为《俄罗斯2005-2015年体育发展纲要》的重中之重。总统梅德韦杰夫进一步表态,“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应该认真思考如何普及全民体育、增强体质的问题”,唯有以此为后盾,才能涌现出更多的奥运冠军。
特殊国家赋予金牌特殊含义
俄罗斯人怀有真诚的为国争光的心愿。冰王子普鲁申科为替祖国再战一届奥运会,在28岁的“高龄”带伤复出,他割舍了众多商业比赛,甚至卖掉了国家奖励给他的汽车,放弃了自己圣彼得堡市议员的资格,自掏腰包请教练训练。而前苏联举重队的传奇教练里格尔特也曾拒绝出国任教、赚取高薪的机会,而是下海从商,开建筑公司挣够钱,然后开设了免费招生的举重学校,为奥运会培养后备力量。
俄总理普京一直坚信,体育是展示国家形象的最好载体,所以他才会亲自出征危地马拉,为索契争取到了冬奥会的主办资格。
但这一切都无法与韩国对金牌赋予的特殊含义相提并论。
广州亚运会期间,记者手机上不断收到来自韩国媒体发来的金牌快报,字里行间充满着喜悦与荣耀。
对韩国运动员而言,大赛金牌不仅是巨额奖金的凭证,是接踵而至的广告催化剂,更是受到总统祝贺与表彰的立功证明。
韩国的男运动员获得亚运会、奥运会之类大赛的金牌尤其具有意义。因为有了金牌,就意味着可以免去将近两年的义务兵役。在与朝鲜军事对立的韩国,如果没有身体上的客观原因,任何成年男子都不能逃避艰苦和危险的兵役。所以,免去兵役的奖赏可能比任何荣誉都更具有实质性意义。
实际上,韩国人认为,金牌不仅是个人的荣誉,也是国力的象征,更是民族的骄傲。韩国人将代表国家出征的运动员称为 “太极战士”,承载着整个国家的寄托。因为韩国的国旗叫“太极旗”,所以韩国运动员在赛场上展开的拼搏就是在为国家和民族的荣誉而战。
最重要的是,对于处于朝鲜半岛38度线南端的韩国来说,任何一场国际赛事也都具有特殊的政治意义。在朝韩关系缓和时期,两国曾利用在国际赛事中共执一面朝鲜半岛旗帜入场展现一个Korea形象。而在冷战时期,或者在南北关系陷入僵局的时期,韩国在竞技场上的优势则意味着在国际舞台上打压朝鲜,争夺代表朝鲜半岛的身份认同。
在此次广州亚运会上,韩国就一直抗议主办方将韩国标为R.O.Korea(Republic of Korea)。韩国一直利用体育舞台将自己标为“KOR”,试图让国际社会接受“KOR”是代表韩国的印象,进而为统一后的韩国做好身份定位。首尔二十国集团峰会前夕,韩国总统李明博也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我个人认为,南韩就是Korea,North Korea(北韩)就是朝鲜。”
韩国希望借助在国际竞技场上获得金牌,升起韩国太极旗,奏响韩国国歌,展示韩国国名,提升韩国的国际地位,提高韩国的品牌形象,进而消除或者掩盖人们对朝鲜半岛一分为二的印象,实现由“韩国折扣(Korea discount)”到“韩国溢价(Korea Premium)”的转变。
泛雅典体育场,背靠背的老少头像象征着体育精神的传承。
让我们重温古希腊体育精神
他们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把一个小孩子从公众生活隔离开来,用各种技术和仪器去锻造他,最后制造出一架能获取金牌的“运动机器”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梁业倩发自雅典
新华社记者杨明撰文《一骑绝尘引发的思考》在国内引起了热议。笔者和奥运会诞生地的希腊朋友谈起奥运会以及对金牌的态度,发现他们对体育的理解和中国民众有很大的不同。
古希腊没有职业运动员
希腊人一听到奥运会时,脑海中立刻浮现的是古奥林匹克大会的情景。
古希腊人重视体魄健美,充满游戏精神,热爱竞争,同时又十分讲求规则和公平。他们认为,现代所谓体育者,只可能在希腊诞生,而且这种体育精神也是希腊的突出标志。在古希腊,没有职业运动员,他们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把一个小孩子从公众生活隔离开来,用各种技术和仪器去锻造他,最后制造出一架能获取金牌的“运动机器”。
在古希腊竞技场上奔跑的运动员们,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自己的身体和忍耐力的极限。他们靠人类那无法平息的、对胜利女神的占有欲和激情不断拓展着身体的极限。
尽管古希腊奥运冠军得到的奖赏只是橄榄枝做的桂冠,但奥运冠军意味着无限的风光和荣耀。希腊的诗人会将奥运冠军的故事传唱,冠军的家乡会引以为荣。据传说,有的城邦在得知自己的城邦产生奥运冠军后,立即游行狂欢,甚至将城墙推倒。因为有了奥运冠军的荣耀,所有的人对这里都会景仰,敌人自然也不在话下。
那时,运动员都是赤膊上阵。无论你是贵族还是平民,运动员不分高低贵贱,赛场上展示的都是健美的体魄,而非华丽的外表。
追求第一不是“竞争”
不少人错误地认为,在受体育意识哺育的希腊文明中,对第一的追求就是竞争。“竞技”一词虽然和“竞争”相近,但两者无任何关系。事实上,前者才是古希腊体育精神的体现。意为平等的比赛,在追求胜利的过程中免于争斗和冲突。
这也是为什么2000多年前,古希腊人在举行奥林匹克运动会时会实行神圣的奥运休战。
古奥运比赛绝不仅局限于每4年一次,它可以随时在古希腊每个角落举行。不管是战争还是和平年代,古奥运从小亚细亚沿岸一直到今天的直布罗陀,从黑海和南欧沿岸一直到北非海岸。
在雅典市中心泛雅典体育场,即举办首届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大理石体育场,尽头处至今仍保留有两个古代双面雕塑,石柱上面有老少两个头像背靠背,青年面向五环、老者面向入口,寓意青年参加比赛,老者看着后来人。
体育是为了提高素质
时光就这样匆匆流走。经历了命运的无数次打击后,希腊文明一次又一次倒在地上。体育文明“ATHLETISM”这个单词被遗忘了很多个世纪。
法语中这个词出现于1825年,但也只是尘封于词典中,从未进入人们的日常生活。英语中所使用的一直是“sport”(运动)一词,它已经成为国际通用的词汇并逐渐驱逐并替代了“ATHLETISM”,尽管它们意思截然不同。
《原生态的奥林匹克运动》作者塞莫斯·古里奥尼斯说,今天,在整个西方世界,人们以“sport”一词统称能带来娱乐、轻松、欢快的身体活动。但体育不是娱乐。没有人会在观看赛跑比赛时笑出来。不管是赛跑、跳远、投标枪、掷铁饼、举重、摔跤还是游泳,当一人胜出,其他人失利时,也没有人会生气。
他表示,体育在人类心灵中产生的作用和娱乐大不相同,其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它是一种教育,意味着弘扬美德、提高素质、改善社会。在一场足球比赛中,人群中的一半仇视另一半,很多时候还会导致流血冲突。而在真正的体育比赛中,所有的观众和运动员都是一体的。在真正的体育比赛举行期间和前后,不会有谩骂、威胁和讽刺。仅凭这一点,任何人都能从容地领悟到,他正在观看的东西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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