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火反思:谁的城市?2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4 03:48:17
 “无证电焊工”吴国略的11月15日

  “我在八楼脚手架上,风很大,不和你说话了,晚上我们再打电话吧。”11月15日,上海高空大风凛冽,胶州路728号的高空建筑工地上,终日寒冷。这天中午12点多,现在已经被拘留的“无证电焊工”——江苏建湖县25岁的吴国略,和他的妻子薛敏通了这些天以来的最后一个电话。随后,大火,逃生,躲藏,和几名同伴一 起被拘留,现在,他的名字还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处,指代他的,还是“无证电焊工”。

  在建湖县找到了吴国略的家人,昨天拘留通知书刚寄到,一家人正在发愣,完全不知所措。薛敏清秀、简单,和吴国略结婚5年,两人还是每天都通一个很长的电话。“说的就是夫妻的话,关于孩子啊,家里房子怎么样啊。”两人是5年前在上海认识的,当时吴国略也在工地上当电焊工。按薛敏的说法:“他是技校毕业,在盐城一家技工学校学的电焊,职业等级证总是随身带着,因为找工作要用。”而她在服装厂工作,虽然两人在上海认识,可打工者的生活简单而机械,加上在一个地方待不上多久就会离开,上海的繁华地段她没去过,这次大火发生地点胶州路一带,薛敏完全没有印象。

  10月15日,正好一个月前,吴国略离开了小夫妻当时打工的浙江平湖,去上海胶州路工地。因为那里工钱高,“每天有130元”。而在平湖,两人月收入刚过2000元,完全攒不下钱。薛敏告诉本刊记者,吴国略心细,也爱干净,每天早上起床就把平湖那间8平方米的出租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临走时,还帮薛敏加装了几把锁,每天电话里都叮嘱她注意安全,防火防盗。薛敏完全不能相信,丈夫是不小心引起火灾,然后就撒手逃跑的那种人。她说:“他的心比我还细。”

  小镇上这个家庭的贫困一望可知,两层小楼没有装修,吴国略的父亲在底楼开了一个电器修理铺。他和薛敏一样,当天都不知道吴国略就在出事的工地上。薛敏说:“15日晚上再打电话就没有人接了,我没看电视,也不知道他的工地具体在哪里,每次打电话给他,说的最多的是让他添衣服、吃饱饭。”

  这几年,吴国略在各个工地换来换去,情况很少和家里说,只告诉家里人,当下这个工地还不错,是让家里放心的意思。电焊工每天要工作9~9个半小时,薛敏说,他刚找到胶州路工地的时候,说很累,不过挣钱多一点,所以还高兴。这就是关于他的工地生活的一切信息。

  因为他不愿意薛敏过多干预他的生活,所以他被谁介绍去的工地,在上海住在哪里,家里一概不知道,现在拘留书来了,家里甚至无法去找和他一起在工地上的朋友问情况,这些朋友的联系方式也没有。

  薛敏告诉本刊记者,当晚联系不上后,她很惊慌,但是她还不知道上海工地大火的消息,第二天,她回到建湖老家,看电视后,全家人一起有了不祥的预感,不知道吴国略生命是不是安全,还是全然没想到他会被抓。

  从另外的渠道我们获知,吴国略和他的几个电焊工朋友一起租了一间廉价的房子住,因为工地狭窄,没有住的地方,而他们被抓住也是在这间小而破败的出租房里。寄往家中的拘留通知书上,写了抓捕时间,11月17日凌晨,零点18分,因为“涉嫌重大责任事故”,现在被关押在上海市第二看守所。薛敏她们想去上海看看他,可是,全家人连第二看守所在哪里都不知道,上海又没有熟人可以查询,拘留书上的信息非常有限。

  9月20日,胶州路工地开始施工,无数农民工来到这里。所谓的层层转包,已经是中国工地的一个基本现实,而转包链末端的农民工,也很清楚这个现实,有工地了,他们就会聚拢而去,并非一般人设想的有个包工头带队。当然,一些灵通的工头,手中也会有多个熟练工的电话,哪个工地找人,他就能召集到尽量多的人,不仅4名“无证电焊工”如此,包括各个工种都是如此。按照11月15日16点多才从楼顶逃生下来的重庆农民工颜高义的话来说:“你给我钱,我就帮你做。”

  老颜50多岁,他告诉本刊记者,当天16点多,从楼顶逃生下来后,他没敢与老婆通电话。“她会生气。”因为老家的小女儿和69岁的老母亲,包括妻子,都靠他和儿子在上海工地的工钱为生,妻子屡次告诫他,不要做危险的工作。可是,除了工地,“我还能找到什么工作?”

  老颜的脸上、手上还有脖子上都有火星烧到的痕迹,不大,可是密密麻麻,极为醒目。

  2006年,颜高义来到上海工地做架子工,没有公司,没有工头,甚至也没有常伴左右的工友,哪里要人,得到信息后他就赶到哪里。他自己花了500元租了工地附近的一间民房住,是上海老式弄堂房的小阁楼,屋子一点点大,里面有水池,堆满了他全部家当——扳手、简陋的头盔,还有若干双解放鞋。所谓架子工,就是搭脚手架的工人,所有的工具就是一把拧螺丝的扳手。“在这个工地待了一个多月,一天工作9个半小时,算下来,已经有了4000多元的收入,可是找谁要去?”这些农民工不签合同,做一天算一天收入,有专门的统计,一般小工地,老颜只能干上五六天,这次算长的,所以他顾不上火场逃生后的头晕和四肢无力,只惦记这工资能不能拿到。

  提及认不认识被抓的几名工友,老颜根本没有印象。11月15日从火场逃生后,晚上又去现场凭吊,结果被公安人员调查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才放出来。老颜于是对提及工友的话题都很回避。其实,我们往往忽略了:他们也是受害者。

  老颜联系的工地工头电话终日不通,再往上,承包商上海佳艺建筑工程装饰公司已经人去楼空,老颜去了几次,都没有结果。而总承包者静安区建设总公司的大门在哪里,老颜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