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山寨版”西方科技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2 15:58:02
作者:齐伯凯 | 来自:南方都市报数字报摘要:刊著于明末的《奇器图说》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奇书。前三卷《远西奇器图说录丛》由德国籍天主教耶稣会教士邓玉函口授、中国学者王徵译绘而成,是“我国第一部介绍近代欧洲机械工程学和力学的专著”;第四卷《新制诸器图说》则由王徵独立撰写,介绍了他发明创造出的龙尾车、恒升车、自行车、自转磨、自鸣钟、火机、水铳等55种新颖实用的机械工具。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奇器图说:诸种奇异器物的制作与使用》,(德)邓玉函口述、(明)王徵笔述绘图,雷钊译注,重庆出版社2010年7月版,32.00元。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延伸阅读 《传播与会通———〈奇器图说〉研究与校注》(上下册),张柏春、田淼、马深孟、雷恩、戴培德等著,江苏科技出版社2008年12月第一版,120.00元。
齐伯凯

□自由撰稿人,广州

刊著于明末的《奇器图说》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奇书。前三卷《远西奇器图说录丛》由德国籍天主教耶稣会教士邓玉函口授、中国学者王徵译绘而成,是“我国第一部介绍近代欧洲机械工程学和力学的专著”;第四卷《新制诸器图说》则由王徵独立撰写,介绍了他发明创造出的龙尾车、恒升车、自行车、自转磨、自鸣钟、火机、水铳等55种新颖实用的机械工具。作为《古今图书集成》与《四库全书》等丛书、类书收入的第一部力学与器械制造书籍,自初刻于明天启七年(1627年)至19世纪中叶,《奇器图说》一直是中国学者认识西方力学和机械知识的主要文献。

虽说是一本刊印于300多年前的中国“山寨版”西方科技著作,但此书的编排体例与论述风格直至今日仍不过时:既系统地介绍了有关地心引力、重心、比重、浮力、压强等力学的基本概念和相关的定理、定律,又叙述了各种简单机械的基础知识与原理,还推而广之地对各方面的实用机械进行了详细的解说。

要知道,邓玉函与同时代的著名科学家伽利略、开普勒等人素为好友,又与伽利略同为罗马的林瑟学院院士,因此他对当时西方的科学技术最前沿情况极为了解。国内外学者对此书的研究表明,本书内容的相当部分取材于当时欧洲最新出版的西蒙·斯蒂芬的著作《静力学基础》与《液体静力学基础》、德国矿冶学家乔治·鲍尔的划时代巨著《矿冶全书》、意大利工程技术家拉梅里所著《论各种工艺机械》以及意大利人吉塔提的《阿基米德原理》、乌伯提的《机械装置》等资料,还参考了伽利略的著述《力学》和《论水中物体的性质》等。可以说,这本书“直接把1600年左右在欧洲获得的机械学基础知识传授给了中国人”。

既曰“图说”,此书的一大鲜明特点就是采用了大量精美细致的插图,以便形象直观地展现各类机械的精妙之处与器具的制作图式。像由低向高处饮水的“虹吸”、灌溉农田的“鹤引”、以风力带动磨盘的“风硙”、报时机器“轮壶”等器物,今人甚至还能依图原样造出。有趣的是,王徵对西文底本中的绘图进行了中国化的处理,既保留了西文原著中的基本内容与画法,又借用了平行透视、散点透视、白画线描等中国的绘画技巧,更将画中的山水房舍、石头树木、人物形象转绘为中式风格,这些“奇器图”也就因此成为中西科技交流与文化碰撞的绝好例证。 其实,促成这本“奇书”问世的王徵也堪称奇人。他的父亲是个擅长数学的私塾先生,舅父通晓兵法、善制器械,这让他固然自幼读书习经并在24岁中举,但因为喜算术好机械,对科举的兴趣与精力分散,直至52岁才得中进士。王徵一生在官场并不算得意,晚年时更因注重“气节”、不愿与李自成军合作而绝食自亡,被《明史·忠义列传》一笔带过。王徵著述丰硕,既有《两理略》、《辩道说》、《天问辞》、《畏天爱人论》等理学著作,又有《兵约一书》和《客问》等兵学之作,更重要的是他“性好格物穷理,尤与西士所言相契”,接触与学习机械学、建筑学、数学、物理学等方面的西方最新科技成果,并在45岁时受洗皈依天主教,著有《西儒书》、《圣经直解》、《西书释译》等相关作品,还协助法国传教士金尼阁完成中国第一部用罗马字注音的语言学专著《西儒耳目资》的写作。

1618年,金尼阁率领罗雅谷、汤若望、龙华尼、邓玉函等一批学识渊博、科学素养高的传教士第二次向中国远航传播基督教,随船还带去了7000余部精装本的图书。正是这一事件,让中国人有机会接触到“几乎囊括了欧洲的古典名著和文艺复兴运动以后西方在神学、哲学、科学、文艺等方面的最新成就”。而正是因为有经算、机械等方面的基础与兴趣,有拉丁文读写译的语言能力,王徵成为译介西方科技成果、让《奇器图说》成书的不二人选。他在《职方外纪》、《同文算指》、《几何原本》等前期阅读的基础上,进一步学习测量、计算、比例等数学知识,终于能“信笔疾书”地记下邓玉函的口授,不仅汇总和介绍了当时西方力学和机械学的先进知识,还第一次在理论上整理与说明了我国古代在这方面的发明创造。

事实上,《奇器图说》既顺应了明朝西学东渐的文化潮流,又为理解中国古代知识分子如何看待西学提供了一扇绝为难得的窗口。正如王徵所言,此书绝非毫无选择地尽录各种奇技淫巧,而是重点关注“关乎民众生计或日常生活”、为“国家当务之急所需”的工具器械,并去其繁杂沉重者、留其精细巧妙者以为用。为了达到“简明易晓”的合目的性效果,考虑到当时中国民众普遍较低的文化水平、科技素养以及东西方文化和技术传统的差异,王徵适当简化了西文底本中的力学理论体系,删除或弱化了其中的数学证明部分与数学演绎结构,更强调将力学理论与机械工程结合起来,充分体现了西方科学体系的可验性与相关发明的实用性。(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明代进士在此书中费尽心机去思索与表达的力学原理与定律,如今的初中生已能熟练理解与掌握。但我们却应对这一西学东传、中西汇通的典型标本有着足够的尊重与珍惜。300多年前的士大夫王徵就已清楚地认识到:“学原不问精粗,总期有济于世人,亦不问中西,总期不违于天。”“古之好学者裹粮负笈,不远数千里”,而当最新的科学知识与技术成果远渡重洋送上门来时,我们又有什么理由加以拒绝呢?文明的接触、文化的融合是一个漫长持久的过程,当中的种种宏大与具微、剧烈与细碎、惊险与日常,就像《奇器图说》向我们展示的那样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