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与美国外交政策”研讨会综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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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9月10-11日,由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美国研究室和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军备
  控制与地区安全研究项目共同主办的“现实主义与美国外交政策”研讨会在上海举行。这也
  是自2002年起每年一度由这家单位合作举办的“国际关系理论与美国外交政策思想”系列研
  讨会的第二届,来自北京、洛阳、南京、上海和广州的近30位中青年学者出席了会议。
    会议主要讨论了两方面的问题:一是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发展、贡献和缺失;二是
  现实主义思想与美国外交政策的关系,以及如何认识当前和未来的美国外交政策。
    (一)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新发展、贡献和缺失
    与会学者都注意到,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有了新的发展。由结构现实主义中分化出了
  防御性现实主义和进攻性现实主义。而进攻性现实主义随着米尔斯海默《大国政治的悲剧》
  的发表而颇有登峰造极之势(同时有与会者提醒,进攻性现实主义并不只是米尔斯海默一人,
  还有其他人,他们之间并不完全一致)。米氏的著作批判、继承了经典现实主义,承认结构现
  实主义的一些主张,但是与华尔兹有一个重要的不同,即米氏主张国家对权力追求的无限性。
  由于国家以生存和安全为目标,一个大国扩张自己的权力是永无休止的。在这一问题上,如
  果说新自由主义是一种现状满足论,防御性现实主义是一种现状维持论的话,那么进攻性现
  实主义则是一种现状改变论。
    关于经典的“安全困境”问题。有学者指出,“安全困境”问题由约翰﹒赫兹提出后,很
  快成为现实主义的理论基础。这一点,新自由主义和防御性现实主义都是接受的,二者的差
  异在于如何解决。新自由主义认为可以通过“囚徒困境”下的多次博弈和国际性制度安排来
  解决,防御性现实主义认为无法完全解决,进攻性现实主义则认为完全不能解决,只能是对
  立。因此它否定合作的可能性和意义,强调扩展权力,“进攻性”就是在这一意义上而言的。
  “安全困境”也是米氏的进攻性现实主义的重要基础。
    有学者提出,从本体论上看,现实主义有其哲学基础,这是它无法超越的。这一基础是
  物质主义的。现实主义的学术范式属于物质决定论,物质决定论常忽视其他因素的重要性,
  不仅忽视理念,还忽略制度等非物质、非实体的因素。从认识论上看,现实主义的哲学基础
  是悲观主义的,丛林法则、安全困境都是由此而来的,认为人们的愿望总要在现实面前屈服。
  所谓“防御性”,它的度是很难把握的,而米氏则是把现实主义推向了极端。他的进攻性现实
  主义具有强烈的决定论色彩,把历史看成是循环的,也完全否定了国际政治的变迁性。
    作为一种国际关系理论的现实主义和作为一种社会政治思潮的保守主义之间有否关联?
  会上,有学者认为存在联系,保守主义重视加强自身实力尤其是军事实力,说明它已经不自
  觉地接受了现实主义关于世界处于无政府状态的基本假设。另有学者则不赞成此,认为新保
  守主义是反共的,现实主义则不然。保守主义具有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而现实主义则是要
  排除意识形态的。他们不赞成现实主义有“保守主义的倾向”的说法,认为现实主义的各种
  理论流派都自认为是由现实出发的,是现实的反映,但都不一定跟保守主义有关联。不过两
  者也有共性,即都强调实力及其作用。
    对于进攻性现实主义,尤其是米尔斯海默的理论,会上出现了非常不同的评价。与会者
  大多对此提出质疑和批评,一种观点认为米氏的研究纲领是一个退化的纲领,这表现为,在
  米氏那里:(1)国家退化到大国;(2)权力追求退化为权力最大化诉求;(3)安全困境退化
  到生存困境;(4)对权力的理解,从综合国力退化到军事实力;(5)对国际关系前景的极端
  悲观情结。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大凡现实主义流派,有四点是共同的:一是无政府状态假定;
  二是国家为基本行为体;三是权力诉求;四是国家行为理性假定。现实主义学派对于理解国
  际关系有贡献,但亦有局限,关键在于理论的假定。米氏理论有五个假定,其中他认为最重
  要的是第三个假定,即你永远无法知道别国的意图,但实际上意图是可以判断的。不赞同国
  家意图绝对无法判断的观点。其次,米氏认为国家的首要目标是生存,最重要的目标则是安
  全。这一基本命题的重大缺陷在于忽视国家目标具有多重性。事实上,生存不是国家的首要
  目标,而是基本目标,故一个国家不会时时考虑自己是否会被消灭。
    总体上看,现实主义局限性的根源在于:一是对非国家行为体不予考虑,更不可能重视,
  这样就无法解释当前美国的政策;二是把国际政治和国内政治截然分开。因此,在非国家行
  为体兴起后,进攻性现实主义对国家政策的理解效用就显得很低。此外,由于把国家当作固
  化的东西,没有考虑其内部因素,也就无法解释像苏联崩溃这样的事件和发展。一个国家如
  果按照进攻性现实主义的逻辑制订政策,很可能会成为自我实现的预言。
    在评价方面,一些与会者认为,《大国政治的悲剧》之出现,意味着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
  论已经穷途末路了,有些甚至认为已经走火入魔了。另一些与会者认为,现实主义理论并未
  走向末路。米氏是大师级学者,不能说他忽视了A,或忽视了B。他的理论是粗线条、长时段
  的。他所提出的大国起决定作用的理论,是在片面中追求深刻,揭示本质的、规律的东西。
  米氏较早就提出了进攻性现实主义,并不是在“9·11”之后才出现的。之所以影响较大,是
  因为迎合了“9·11”后的悲观情绪。有与会者认为,米氏的著作避免了一个时期以来盛行于
  美国国际关系学界的理性选择研究途径,而是走向历史,这一点应予肯定。
    会上,有学者提出,恐怖主义的兴起是对国家行为体的挑战,也是对进攻性现实主义所
  依据的理论基础和概念的冲击。首先,恐怖主义对国家行为体的严重挑战,冲击了国家行为
  体是国际社会唯一合法暴力使用者的政治地位。国家行为体的唯一性受到了恐怖主义的挑战。
  这之间的关系在于,恐怖主义是对国家权力的挑战,它与国家行为体是相互排斥的关系。其
  次,恐怖主义通过恐怖活动所展示出来的力量,对传统的力量分析结构提出了挑战,使权力
  分析从宏观向微观迈进。第三,与进攻性现实主义相反的是,恐怖主义所展现出来的力量结
  构,不是等级的、组织严密的现代性明确的力量体,而是松散的、无中心的、非等级的网络
  状力量结构,这是后现代社会的力量图式向传统国家力量图式的挑战。第四,恐怖主义通过
  各种暴力和宣传活动不断地展示自己的存在,表明进攻性现实主义将其他行为体排除于分类
  图式之外努力的失败。
    (二)现实主义思想与美国外交政策的关系和走向
    与会者大多认为,主义可能影响政策,但决定政策的思想因素是多元的、综合的,不能
  说某个政策是某一种主义的应用。有学者提出,国际关系理论与现实的密切联系可谓是“原
  罪”,但两者之间有不同的情形。理论家讲求理论的彻底性,必须走向极致。政治家讲求均衡,
  否则就无法把游戏进行下去。会议取得的一个共识是,理论和政策之间不是简单的过渡,美
  国的政策是个选择的过程。主义对政策的影响要经由环境的作用和政策制定者两个滤网的过
  滤。
    有学者提出,在讨论外交政策的影响因素问题时,更宜用“思想”这个词。何谓“现实
  主义思想”?均势思想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以均势思想看待世界,并由此而确定政策,基辛
  格可谓炉火纯青。美国根据均势思想制定外交政策,在尼克松和福特时期表现得淋漓尽致。
  老布什执政时期,布伦特﹒斯考克罗夫特、詹姆斯﹒贝克等人执掌外交政策,传统现实主义
  思想表现得比较明显,美国外交不那么为意识形态所左右。小布什上台后,尤其是“9·11”
  事件发生后,传统现实主义的外交政策思想明显后退,新保守主义上升并在内外政策中占居
  了主导地位。传统现实主义的对立面是什么?答曰是理想主义,它在小布什政府中体现得非
  常强烈。在对外政策上,新保守主义正是体现了这种理想主义。主导美国发动对伊拉克战争
  的思想理念不是现实主义而是理想主义的,这就是改造伊拉克、改造中东,并力图改造世界。
  但现实主义在美国外交政策制订中的作用始终存在,问题在于比重大小。各自所占比重的上
  升或下降,与世界政治中的力量对比有很大关系。美国的相对力量越是强大,就越有可能奉
  行理想主义。反之,现实主义的成分就会更多一些。
    关于布什政府的外交理念,与会学者分歧不大。有学者将“自由主义”与现实主义相比
  照,认为在自由主义者看来,世界是可以改变的。伊拉克战争在相当程度上,来自于美国政
  策制订者对萨达姆政权的反感和憎恶,因此欲改变之,并进而改变中东。现实主义则认为这
  根本是无法改变的。多数与会者认为,布什政府的政策理念与“进攻性现实主义”并无直接
  关系,实际上,米尔斯海默坚决反对发动伊拉克战争,并且还曾与其他31位知名学者联名在
  《纽约时报》刊登一个付费广告,声明反对布什政府的先发制人思想。有学者认为,布什政
  府的外交理念与米尔斯海默的理论有三方面的区别:(1)在使用武力问题上,米氏比较慎重。
  米氏的“进攻”是一种姿态,与军事进攻是两码事;(2)在权力观上,米氏取相对权力观,
  布什政府则追求绝对权力,绝对优势和绝对行动自由;(3)在安全观上,米氏认为绝对霸权
  是不可能获得的。不过两者也有相似之处,如2001年布什政府发表的《四年防务评估》报告
  是一个反映,又如悲剧意识是共同的,米氏的书正好迎合了“9·11”后的氛围。
    与会者还就美国的孤立主义和英国的“光荣孤立”之间的异同进行了讨论。有学者认为,
  两者的区别主要应从渊源上看。美国的孤立主义是有阶段性的,在不同时期有区别。孤立主
  义较早地反映在乔治﹒华盛顿的告别演说当中。当时美国尚处于弱势,也不愿意与他人结盟。
  美国逐渐强大后,孤立主义也随之改变。目前所谈的孤立主义,只是一些余波而已。相比之
  下,当英国最强大时,它不需要与任何强权结盟,也不容别人干预,于是采取了置身欧洲大
  陆事务之外,必要时则一锤定音的“光荣孤立”政策。当英国衰落后,“光荣孤立”也就失效
  了。还有学者认为,美国的孤立主义和英国的“光荣孤立”都与英美的岛国特性有关,而美
  国的孤立主义更是一种文化,它来自于美国自身的制度优越感。英国的“光荣孤立”则更是
  一种战略。
    有的学者认为,美国的霸权欲望与安全的相互依赖之间的矛盾决定了今后国际社会的走
  向。“9·11”后,美国不把大国视为对手,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前些时候的讲话说中美都不再
  以“零和”看待相互间的关系。布什政府目前所面对的现实是:(1)以“9·11”大规模恐怖
  袭击为表征的非政府跨国行为体的兴起;(2)核生化导弹武器的扩散成为突出问题;(3)来
  自新崛起的非民主强权的挑战。
    在此背景下,布什政府的外交新思维是:(1)最大程度的本土安全。这种安全思维既非
  防御性现实主义,又非进攻性现实主义;(2)最大程度的行动自由,采取包括以“先发制人”
  为内容的国家安全战略;(3)增强大国合作与干预。它所采取的行动,包括:部署导弹防御
  并进军太空,因为防扩散已经不能指望成功;发动伊拉克战争并遏制朝鲜;以新军事变革备
  战未来。
    布什政府的安全思维和政策有如下新特点:首先,技术支持的绝对安全。只要技术和条
  件允许,美国就会充分追求其安全;采用进攻性防御政策。导弹防御的理念是防御,也是为
  了便于进攻;确立美国自己的新安全观,即基于能力,但不绝对排斥多边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