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魅影：当代盗墓直击

河南安阳曹操墓争论风波至今未平，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盗墓贼的光顾，不少专家学者将曹操墓视为空墓，因为其缺少足够证明墓主身份的物证。盗墓是封建墓葬制度的伴随产物——由于封建时期的帝王将相死后大量陪葬，便成就了我国历史上一代代的盗墓高手。据相关人士透露，仅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甘肃、湖南六省，就有将近10万职业或业余盗墓人。
盗墓者何以代代相传？盗墓者具有何种高超技术？盗墓具体过程如何？大量出土文物都流向何方？本报记者跨越河北、河南等数省，明察暗访多个地市、村庄，经“盗墓世家”面授技艺，为您揭开盗墓产业神秘面纱，揭露当代盗墓全过程。
盗墓者的忠告
盗墓江湖中，难免会和黑道上的人打交道，你辛辛苦苦弄来的文物，国家禁止倒卖，所以不敢见光，只能通过黑道上的人走货，黑道上有“黑吃黑”一说，小心拿不到钱反倒丢了小命。
在河北广平县某村庄，记者几经周折见到了江湖人称“老黑”的盗墓高手。他从十几岁开始入行，后因被拘留而金盆洗手。当记者问起盗墓行业，并想以学徒身份学习技术的时候，老黑诧异地打量了记者一番，继而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有本事就去找个正经事做，盗墓这行并不是小说《鬼吹灯》和《盗墓笔记》写得那样传奇有趣，虽然盗墓者都觉得“干一辈子不如挖一铲子”，怀着侥幸的心理想一夜暴富，但盗墓者都知道，“十墓九空”是不可回避的现实。老黑对记者忠告道：“就算你敢下墓穴，不怕把牢底坐穿，但盗墓江湖中，难免会和黑道上的人打交道，你辛辛苦苦弄来的文物，国家禁止倒卖，所以不敢见光，只能通过黑道上的人走货，黑道上有‘黑吃黑’一说，小心拿不到钱反倒丢了小命。只要你上了这贼船，就骑虎难下了，都是一根稻草上的蚂蚱，指不定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被出卖了。所以还是别干这行为好，毕竟因为盗墓而死的人太多了。”
接着，老黑给记者讲了个故事。听道上的人说，前几年有五个外省的盗墓者找到了一座大墓，成功打穿石墓墙后，就用绳子放了两个同伙下去，但当两个同伙将墓室内的文物用绳子运送到地面后，上面的三个人看到出土的文物价值连城，就动了歹心，不想与墓内两个人分赃，竟然拉起绳子把墓洞口填实。那两个可怜的同伙没能再爬上来，就这样为那座古墓陪葬了。
盗墓者的一番忠告使记者顿时毛骨悚然，老黑建议记者去河南看看，毕竟盗墓工具的鼻祖洛阳铲，就是在河南研究出来的，“那边的人技高人胆大”。
前期准备
盗墓前期的准备工作很重要，除工具外，还需具备天时、地利、人和。

河南安阳作为几朝古都，向来被封建帝王视为丧葬的风水宝地，洛阳铲在安阳县的农户家里颇为常见。在安阳县某乡，记者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洛阳铲，也见到了这把锈迹斑斑的洛阳铲的主人宋某。宋某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几杯黄汤下肚，他就谈起了当年“盗墓那点事儿”。
“这附近都是小墓，即使被警察抓了关几天也就放了，全国都这样，哪有那么多的监狱关俺们这些农民啊。盗大墓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想找墓源，那可难着咧。”宋某对记者说。当问起除洛阳铲外，还有哪些必备的盗墓工具时，宋某从邻居家拿来铁锹、绳子、蜡烛、撬棍等工具，说道：“盗墓前期的准备工作很重要，除工具外，还需具备天时、地利、人和。”
宋某接着道：“所谓‘天时’，就是在夜里挖坑。全球变暖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就是方便冬天作业，现在的冬天即使下雪，地面也不会上冻，而冬天夜长，正是我们下手的好时机。所谓‘地利’，就是要占据有利的地形，我们很喜欢秋天作业，因为秋天玉米地的秸秆都长高了，可以给我们很好的掩护。而‘人和’呢，首先，附近没有巡逻的公安；其次，盗墓人员需要分工配备齐全；再次，有人习惯在身上挂着玉佩或者观音，要与鬼神和睦相处。”
“有人说现在从德国、美国进口的先进探测仪可以一下就探出地下埋的宝藏，咱可没钱用那个。”宋某告诉记者，“在安阳城郊就有专门的打铁铺，加工租售洛阳铲等工具，价格从50元到200元不等，各种大小型号的铲子、配套器具都有。除了探测挖掘工具，还需准备蜡烛、手电筒、打结的绳子及一台手摇送风机——以便往墓穴中输送氧气。如果需要爆破，还需将硝铵、煤油、锯末用锅炒制成锯末炸药。等这些东西都准备齐全，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时机来临
现在科技这么先进，连盗墓都有了专业的QQ群。
墓源对于盗墓者来说一直是很关键却很难掌握的一个环节，“盗墓者要永远走在考古发掘队的前面。”在邻村，一位自称“资深挖墓人”的小伙子向记者透露了时机是怎样来临的。
“如果自己寻找，那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介绍，“如果光凭道听途说寻找墓源，很多时候都是被忽悠的。有经验的人，那都是上网看新闻，一旦发现新闻上说哪个地方在搞建设、盖高楼的时候发现了古墓，这就是机会。别看这古墓是官方先发现的，但没等考古队去，就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好手’将那墓穴偷盗一空了。政府派出去看守墓葬的也就几个人，但要防上百的盗墓贼谈何容易。政府搞的建设越多，我们的机会也就越多，这个事大家都知道。另一种时机是通过同行们打听来的，比如前段时间，有人说在某地挖了个空墓，里面几乎什么值钱的都没有，但因那个地方是古都，经历了很多朝代，所以有经验的人就下到那座空墓里，接着往下打，打穿了那个空墓，结果挖到了另一个朝代的墓穴，挖出不少好东西，我们对于这种上下摞着的墓群叫连环墓。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获知墓源，现在科技这么先进，连盗墓都有了专业的QQ群”，这位小伙子瞥了记者一眼，不屑地说，“但即使你找到墓源，动起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

月黑风高盗墓夜
盗墓过程中有两个人的技术是具有决定作用的，一个是勘探的人，一个是爆破的人。
记者在几天的采访中发现，盗墓贼对于实际盗墓的过程和技术并不愿多讲，而愿意讲的，却又显得业余，听起来价值不大。无奈之下，记者通过多重关系找到了刚从湖北回来、出生于“盗墓世家”、现已从业30余年的“盗墓王者”闫老七。
在河南某市一间阴暗的地下室里，闫老七和记者面对面坐着，也许是见到死人太多的原因，闫老七面无表情，眼神忽而麻木，忽而狰狞，那一刻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针对记者提出的盗墓经过和细节上的一些问题，闫老七对记者缓缓道来：“盗墓过程中有两个人的技术是具有决定作用的，一个是勘探的人，一个是爆破的人。当然还需要放风的人和下地的人等，一般4—6人。首先需要用洛阳铲进行‘望闻问切’，就是用洛阳铲在地上扎，看是熟土还是生土，生土较为干净，没有死人的气息，而熟土又称‘五花土’，土质较杂，相对疏松——这是确定此处是否有古墓的重要环节。然后用洛阳铲带一些土出来，有经验的人通过闻土搓土，就能对地下的墓葬器皿猜出个大概来。接着就是爆破，将雷管插入由洛阳铲铲出的小洞口，周边裹好土制炸药，雷管也是特制的，它爆炸的动静和响声并不大，就像小孩玩的激光炮一样。但放多少炸药，需要炸直径多大的口子把人放下去，是很讲究技术的，一般定量放药，炸个直径80公分的口子就可以，炸药是向四周炸的，土都被撑到了四周的土层里了，所以地面不会见土。就这样把炸药用钢丝吊下去，隔1.5米炸一次。炸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要计算墓穴的位置，举个例子来说，如果墓穴在地下10米，那么洞就要打到13米，就是在墓穴的下方再多炸出几米，用来堆放被炸到墓底的多余的土，这样地面上就不会有多余的土了。盗洞打成后，有一个人用送风机往洞里面输送氧气，然后再用打结的绳子放人下去。下去的这个人要带上锥子、铲子、手电、蜡烛等工具，下去后先点蜡烛，如果蜡烛灭了，就说明没有氧气了，如果没有灭，就打开手电或者戴上矿工帽，把文物弄上来，这时有人就开始在旁边清理文物。最后用树枝等杂物封洞口，收工。当然，这只是一种情况，就是一夜可以完工的墓，如果现场不允许爆破，就用铁锹、锄头等挖洞，然后用板车把土拉走。如果遇到考古现场，工地上看管的人多，就从外围斜打个洞进去。如果在市区内盗墓，可以租间当地的房子，从出租屋里走洞，把挖上来的土用水管一点点冲走。反正盗墓的手段很多，要依据墓的类型和地质地理条件决定，盗墓的工具也在不断进步，听说现在都有背氧气瓶下墓的了。更有些另类，盗墓不成就用刀枪强抢文物，他们才是江洋大盗、亡命之徒。”
另类盗墓者
也有一部分本身就是国家正规的考古发掘人员，但他们白天干人事，晚上就干起“鬼事”了。
对于闫老七说的“另类盗墓者”，记者在下一个目的地——河南林州得到了证实。据林州考古技术员侯师傅说，2002年在安阳小屯附近搞发掘的时候，考古队员第一天值班守夜，就遭到了盗墓贼的暴力袭击。当时看守工地的一共六个人，实行半小时两人一班的轮流巡逻，在午夜12点半到1点的时候，当侯师傅和另一位队友走到墓葬跟前时，突然雨点般的石块向他们砸了下来，将他们手中的手电筒砸灭，接着一群人手持棍棒砍刀过来，将两人身上的对讲机搜走，对二人拳打脚踢一番，他两人当场被打得不省人事，文物也被掠走了好几件。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考古技术员对记者说，这还不算严重的，最严重的一次就发生在前两年，那时他们正在某个工地值班，突然有两个人往工地门口一站，手里端着枪，将两人逼到值班室里，然后往值班宿舍里放上水、酒、肉和香烟，对他们说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别吱声别动就行了。然后两个人就堂而皇之地盗墓去了。
这位考古技术员告诉记者，其实这种暴力盗墓贼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盗墓的“贼”是日夜难防的“家贼”。在记者的再三追问下，他说出实情：“有些地方因为各种原因，考古勘探的人手不够，于是为了招收有实力的技工，竟不惜招聘当地的盗墓贼来为官方作业。这些人混在正规考古工作者队伍中，白天考古，晚上就可以干点‘私活’了。当然，也有一部分本身就是国家正规的考古发掘人员，但他们白天干人事，晚上就干起‘鬼事’了。连考古工作队的队长都没办法，你能管住别人白天干嘛，还能管住晚上吗。这种情况全国普遍存在，这可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文物去向
很多文物被盗墓贼盗出后，就直接出境了。比如盗墓贼今天在江苏、西安盗墓，出土的文物明天或后天就出海关了，整条线路特别通畅。
记者在安阳、开封采访时，古玩店和路边摊摆放的文物琳琅满目。开封一位曾经做过盗墓营生的人告诉记者，出土文物很多都是由盗墓贼所挖，这些古玩店中摆放的文物，其中很多都是盗墓贼卖过来的。当记者对古玩店的老板说自己手头有国家珍贵保护文物，但不敢拿出来卖时，老板竟然表示不问来源，只要东西好，照单全收，并让记者放心拿来，似乎已经对这种非法交易司空见惯。
安阳市收藏协会副会长李麦柱告诉记者：“很多文物被盗墓贼盗出后，就直接出境了。比如盗墓贼今天在江苏、西安盗墓，出土的文物明天或后天就出海关了，整条线路特别通畅。若是有一些文物在境外卖的价钱不如国内，他们就会通过很多渠道把这个文物再弄回来。”
就这样，通过一桩桩交易，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明以另一种方式传播到了世界各个角落。然而，这些文物的倒卖商和收藏者何尝想到，文物一旦被盗出土，对于古墓的破坏是灾难性的。中华民族的珍贵文物被倒卖到国外，或因保护不周而遭到破坏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被盗古墓里一旦进风，墓穴墓室就会产生化学变化、物理反应，许多墓葬都会发生改变，从而使富有考古价值的墓穴变为一座座废坑。
网上招学徒服务一条龙
全套工具1200元，他打出的广告就是“你有多大胆，我有多大铲”。
盗墓者何以新人换旧人，层出不穷？一位自称是“业内人士”的秦师傅告诉记者，现在祖传学手艺的很少，当代盗墓者与时俱进都用上了高科技，并建议记者去百度上看看。
令记者大为惊讶的是，在百度贴吧的“盗墓吧”和“洛阳铲吧”里，随处可见技术交流、墓源寻找、出售盗墓工具、收购出土文物以及招收盗墓学徒的信息，这些信息竟然多达上万条，这些所谓的“师傅”、“学徒”大多都是留下了QQ号进行交流，学徒甚至还要受到师傅“招聘条件”的限制。
一位自称“小豪”的网民告诉记者，现在关于盗墓的工具销售、技术培训等在网上竞争很激烈，所以很多人都采用了“产销一条龙”的服务，即出售工具、培训技术、现场实习和收购文物一条龙。
当记者问起盗墓工具时，小豪说，全套工具1200元，包括泥铲、套铲、十米的杆子、缩铲、大铲、十米的探针、六个探头等，更有各种样式的洛阳铲，价格从20元到300元不等，他打出的广告就是“你有多大胆，我有多大铲”。
说到技术培训，小豪让记者去河南洛阳，那里有他们专门的培训地点和实习场所。“培训费每天200元，学科大概分三类，第一类探风水，第二类扎针用铲，第三类爆破。个人悟性不同，学习时长不同，但一般人十天左右就能出师，十天后实习，跟着师傅下地挖掘，然后就可以单干了。”小豪建议记者组团来培训，“因为盗墓一般一个人很难完成，而且盗墓成功的关键是时间，最好在短时间内完工，理论上深度在十米内的古墓，需要四到六个人一晚完成”。小豪告诉记者，现在洛阳的古墓还有很多，并且这些墓连国家正式的考古队都不知道，如果记者买他们的工具或者参加培训班，他还可以免费提供两个墓源。
至于将来“出师”以后所盗得的文物，小豪说：“不必担心文物的出手问题，既然是一条龙服务，他是管回收的，然后再由他去联系更大的买家。”当记者谎称手中有个明代花瓶想出售时，小豪显得很不耐烦，不屑地对记者说，“我没工夫跟你胡扯，就你手中那破玩意儿也值得一提？我出土的东西能开个博物馆！”
盗墓=犯罪
不能以所盗墓葬的大小和文物的价值来认定是否犯罪。
如今，盗墓泛滥，文物交易猖獗，当代盗墓已体现出高科技及交流网络化的特点。面对当前我国严峻的文物保护形式，河南林州市文物管理所所长张锐锋指出，针对盗墓贼要采取严厉的打击手段和惩罚措施，要加强对文物的保护，对文物管理部门要在资金和人员上进行扶持，各地公安要切实配合文物发掘现场的保护工作，公安部门要对盗墓活动进行专项整治，文物部门要管理好古玩市场，严查队伍中的内鬼，盗墓产业链的每一环都要严加打击。
对此，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教授段清波也表示：“现在我们整个社会价值体系比较混乱，有人觉得只要不动皇陵大墓，被抓了也无所谓。因此，不能以所盗墓葬的大小和文物的价值来认定是否犯罪。公安和文物保护部门要密切合作。在一些地方，只有盗墓贼弄出什么大案子了，领导关注了，才会特别调查一下，打击一下，平时他们要么不管这个事，要么抓住盗墓贼以后罚点钱就放了，这种办案要不得，千万不能拿盗墓不当犯罪。”（记者郭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