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黄拆迁自焚与中国富人拒捐

                     许锡良

近日来，我的老家江西省抚州市这个一向默默无闻的偏僻穷困小城市，因其下属的宜黄县的强行拆迁引起的自焚抗议致死而变得举世瞩目，天下闻名,闹得沸沸扬扬了。房子的主人被烧死在自己家的屋顶，随即相关领导也被轻描淡写地处理了一小批。但是，这个恶性事件并不会因此就罢休，在中国，现实中类似的悲剧还将会继续演绎下去。

为什么？因为令中国人内心十分纠结的东西仍然存在那里。并不会因为出了这一件轰动一时的恶性事件而从此消声匿迹。那么这个令国人纠结的事情是什么呢？

 从报道的事件经过来看，拆迁表面上是为了求发展，事实上是地方政府借发展之名，大肆敛财的机会。在拆迁过程中，地方领导官员简直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那么他们这样迫不及待地求“发展”的动力来源于哪里呢？难道真的是因为爱国心切？如果这样认为那简直是笑话。地方政府这样热心于把平民的居屋拆掉，原因很简单，这是因为地方政府官员的利益所在。做这样的事情，一可以对上求得GDP政绩，房子一拆一建，GDP自然上升；二是这一拆一建的过程，土地与房子又可以卖出巨款，贪污也好，受贿也罢，自然多了更多可供瓜分的蛋糕。虽然这个过程中，每个人得到的分额差别可能很大，但是，在拆迁过程中，地方政府官员因为利益的高度一致,因此,也就空前地团结一致，集中所有的暴力工具一致对付钉子户，这是毫无疑义的。

其实，我对地方政府官员有此动机、动力与行为措施是一点也不奇怪的。每个在官场上混过的人都清楚，要保住官位并且取得官位的攀升，没有巨额资金开路是万万行不通的。像深圳原市长许宗衡先生任内，那些大大小小的官位都是明码实价的，据说一个区长的位置拍卖价是800万，一个区公安分局长的位置是2000万（也许这个位置更容易聚财，官位不大，实权大）。一个派出所长的位置也是数以百万计。许市长的位置据他自己说更是不计成本代价买来。这个发展速度真是惊人地快速，仅仅几年前，深圳罗湖区公安分局局长安惠君女士大甩卖派出所长的位置的价码据说当时才几十万，那时有俊男帅哥陪她睡一睡，官位的费用立即可以减少许多。近几年随着经济的发展，深圳GDP的快速增长，行情大为看涨，这么便宜的事情已经在官场很少见了。

内地贫困地区价位没有这么高，但是行情也日渐看涨，如果不紧跟形势，每个人的官位都是人人自危的，说不定某一天，有人暗中出更高的价位，屁股下的那个位置就不再属于自己了。因此，中国地方政府的每个官员在位时，尽力利用手中的权力搜刮民财，为自己的保官与升迁铺路，也是唯一可行的光辉大道。这在全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这个官场机制已经在起到这样一种作用，就是层层把社会的钱财越来越集中地搜刮在极少数人手中。目前据说政府掌握了社会财富的70%，已经逐渐形成了利出一孔，普天之下，一统天下的局面，政府聚集的钱财越来越多，维护社会稳定的成本也随着越来越大。中国的维稳费用已经快超过国防总开支，已经与全国的教育经费基本持平，按照这个发展速度，中国的维稳经费用不了多久就将成为政府最大的开支。这种开支越大，国防开支的作用就越小，教育的经费就越少，负面影响就越大。这样发展下去，中国依靠维稳就业的人也会越来越多，依靠维稳提升GDP的空间也会越来越大。中国用不了多久就变成了一种维稳经济。拆迁可以增加就业率，拆掉房子重建可以增加GDP，被拆迁的人上访，可以增加维稳经费，同时也可以增加就业人数。其实维稳也是一种发展经济的好路子。这样的经济全世界也难得有第二个，这就是世界经济中的“中国模式”。

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宜黄自焚这种事情的发生将越来越频繁。至于被强行拆迁的居民，为什么要以自己的性命考验贪官污吏的良知与良心，不惜用自己的性命保护自己的家产，那也是因为他们心中没有上帝。心中有上帝的人，在世俗世界里一切都可以放弃，唯有生命是最宝贵的。但是，我想即使是自焚者，其实内心里也是认同贪官污吏的价值观念的，他们被强拆后不仅仅是因为居无定所，而是因为自己的财产被人强行毁掉后，就会由原来的十八层地狱中的第九层跌到第十八层，自己遭受财产的巨大损失的同时，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起码尊严也已经完全丧失，简直是生不如死。根据我的经验，那个受害者，周边不会有什么人同情你，相反站在一旁看笑话的反而不少。你要自焚，就更是热闹。因此，自焚后不仅贪官污吏们无动于衷，甚至阻止自焚者的亲人去救援，而且周边的看客们，也只是看笑话与看热闹，因为，他人的地狱就是自己的天堂。每当有一个人被人打入下一层地狱，那么自己就相对提升了地狱的一个层次。

当然，这个问题的最终解决办法，除了还政于民，真正让民来当家作主，用选票来确定权力与秩序之外，恐怕没有其他办法。事实证明，选票也会有贿选的弊端，但是，一个不难明白的事实就是，贿选选民其实成本要远远比贿赂上官要高，而且风险更大，即使贿选选民，选民得到好处，也比上官一个人得到好处要好。如果能够用选票让贪官们竞相贿赂选民，让他们把贪得的钱财也吐出一部分，其实也是很不错的。

这些早已经是常识，是无须多讨论的。但是，我更有兴趣的是，那些官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只是把别人的住房拆掉，以供自己淫乐的花销而已。那些官员不断地损人利已，其实也只是在千万亿万资产之上再加一笔千万亿万资产而已。当然旧官僚在不断地退休，新官僚在不断地诞生，需要大量的资金作发展仕途的打点与铺路，但是，毕竟那些人拥有的钱财已经是十代子孙都花不完，为什么还要那样疯狂掠夺民财呢？如果说小官可能还比较穷，可能还养不起情妇，坐不起奔驰，住不起豪宅,需要不断努力聚敛民财的话，那么那些做到县太爷以上，成为一方诸侯的官员，这些其实都不在话下。他们还要这样做的解释只能够有一个，那就是内心精神极度空虚，这些人已经把掠夺民财看成一种事业成就、人生成就和幸福感。如果不做这个事情，做官的动力就没有了，因此，在中国早就流行着“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的流行语，可谓是一语中的。这一点与西方国家，一个人常常在发财之后才去考虑从政很不一样。他们从政是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取得社会声望。因此，他们宁愿倾家荡产，也要把自己的从政名声维持好。像韩国总统李明博就是这样的。家有亿万家财，做了总统不但不以权谋私，而且还宣布连总统的工资都不拿，还声言自己的家财也全部捐献出来，做一个真正的“裸官”。但是，这种裸官与中国大陆的裸官，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据说李明博是虔诚的基督徒，但是中国的官员几乎没有一个是虔诚的基督徒，而几乎无一例外地都是“唯物主义者”与“辩证诡辩主义者”的统一。

心中有上帝的人与心中只有权力与金钱美女的人，其精神境界自然是大不相同的。心中有上帝的人，心中常常默念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自然是做不出强力拆迁，无故毁人家园的事情来。因为很明显，他们都是上帝的子民，子民对子民是没有这样的掠夺权力的。更何况，心中有上帝的人，其所做的一切，无论发明创造也好，经济发展也好，都不过是实现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理念，这正如比尔.盖茨所说的：“人类最大的进步并不是表现在科技的发现和发明上，而是表现在如何用它来消除不平等。”也就是说，人类所有的发明创造，所有的制度建设，所有的经济发展，倘若不能够用于促进人类的平等，它将毫无价值。一个人所有的行为建立在这样坚定的信念上，自然内心世界是十分坦然平静的。

说到比尔.盖茨与另一美国超级富豪巴菲特最近一起来中国游说中国富人为社会捐献,几乎没有人出来应答。因此有人说中国富人与官员一样没有心肝。这里当然确实有中国千古以来的“为富不仁，为仁不富”的千年难题在纠结。在没有法治保障的前提下，露富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那是很犯忌的事情。这自然是原因之一。

但是恐怕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无非有这么几个，一是中国的富人绝大多数是有原罪的，是权钱交易的产物。他们的原始积累，常常充满了血腥味与肮脏的气息，这也是他们怕露富的重要原因之一。中国的富人中，没有一个人是像比尔.盖茨那样经得起阳光曝晒与众人目光的检验与追问,因为微软公司谁都有资格创办,但是,只有盖茨能够将其创办成现在这个样子,在这里查不出任何官商勾结罪恶勾当。二是中国的慈善福利事业,其实也是官方垄断的。在中国，做坏事的权力自然是被官员垄断了，同样，做好事的权利也被政府所垄断。一场大灾大难，大家一起来捐款，但是，捐来捐去最后却捐到地方政府的财政局去了，而真正分到灾民手中的微乎其微。在中国，一个富人要想真正做点善事，其实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在中国NGO还不允许正常存在。一个富人，即使再有钱，我想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把钱捐给政府官员，与其这样还不如再把这些钱直接用来贿赂官员，再利用他们的权来赚钱，取得暴利。但是，因为美国的比尔盖茨与巴菲特他们的成长环境不同，内心的想法也与我们的官员与富人不同，因此才会闹出那样的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来。他不知道中国大陆目前还没有真正的NGO，被捐之款不是被雁过拔毛，就是干脆查无此款，下落不明。也不知道，中国人的成就感不是去实现你心目中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促进人类的平等这样的信仰，刚好相反，中国人是生活在等级森严的秩序中的。中国好比是一个天上人间地狱十八层的世界。每个人都不希望这样十八层的世界被碾平，只希望自己在这样的等级世界里更上一层楼，也就是那句唐诗所表达的意境：“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正是这样一种“更上一层楼”的心态，迫使中国人只想做人上人，而不想做平等之人。因此，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拥有特权的心态是十分普遍的。即使一个最失败的农民，他也常常因为有一个亲戚在政府里当官，而感到十分自豪，因为他可以把闯了红灯的摩托车不花费一分钱罚款的情况下轻松自如地从警察局里拿出来。而没有这种官员亲戚的人就得乖乖地交足额的罚款，每当这个时候，无论官员，还是那个最失败的农民，都会感觉到自己的荣耀。因此上帝在中国人心中是不会产生的，平等的观念是中国核心价值观念的死敌。

中国人如果失去了这样的十八层生存方式，那么很快就会陷入生存的极端空虚境地。正因为十八层生存空间的存在，使得每个中国人就被迫抛进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上人上”的零和博弈游戏中，活得十分痛苦。在这里，吃苦与奋斗是与你将来处于十八层中的哪一层密切相关的。每个人吃苦奋斗的目标就是把别人比下去，然后有站在他上面拉屎撒尿的权利与资格。这种“天有十日，人有十等”的生存观念，在中国数千年不绝，一直延续到现在。中国的官员如果不掠夺，他的人上人的位置就可能不保，中国的富人，如果像比尔盖茨那样来一个裸捐，那么他就失去了被人尊敬的资格。在中国受人尊敬的方式无非是两个，一是手中掌握着强行拆迁他人住宅之权，甚至生杀大权；二是手里掌握了大量的为富不仁之财。

 由此可以看到，江西宜黄县拆迁自焚与绝大部分中国富人拒绝响应比尔.盖茨的捐款号召，其实都是基于同一个原因,那就是人生的意义是追求平等,还是追求不平等,因为核心价值观的不同,一切都不相同。

2010年9月21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