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饮用水质量国家标准何时出台（2005年）

新的饮用水质量国家标准何时出台
——访清华大学给排水专家王占生教授
清渠
2005年
我国目前使用的《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是20年前颁布的，大量有机污染物未列入检测标准
卫生部、建设部曾多次组织力量修订饮用水标准，但新的国家标准却迟迟不能出台
依据旧标准，许多“问题”自来水仍属合格，群众只好自购净水器，喝桶装水
最近，中央领导提出了“让人民群众喝上清洁的水”的口号。这一看似简单，实则意义重大，需要多方努力才能达到的目标在科技界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一些在饮用水领域从事多年研究的老专家以此为契机，多方呼吁国家尽快出台新的《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清华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系博士生导师王占生教授就是其中一位。王教授的主张是，让群众喝上清洁的水首先要有科学的水质标准。如果水质标准不科学，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明明有色、有味，管理部门、自来水公司以旧标准为依据，还在说这水是合格的。这怎么能行呢？自来水的口感不好，不能沏茶，漱口都有味，市民是能辨别出来的。更重要的是一些难以辨别的，浓度较低的有机毒物，长期饮用会严重影响健康，会影响人群的生殖能力。王教授说，如果你自来水公司的员工，总经理家里不装净水器，不喝桶装水，都直接喝自来水，这才能说你生产的自来水质量是真正合格的。为这种争论找到公正答案，首先应尽快修订过期的《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
日前本报记者就此问题走访了王占生教授。
记者(以下简称记)：王教授，您的这个话题是最近提出来的么？
王占生教授(以下简称王)：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提了很长时间了。最近温家宝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了“让人民群众喝上清洁的水”，说明这个问题已经受到中央的重视，是个契机。另一方面是我国的水源污染一直在加剧，解决这个问题确实是越来越紧迫，所以我们这些搞环境、搞生态、搞给排水的老同志非常着急，加大了呼吁的声音，写出了一个个报告、提议，希望能尽快解决。
我们目前实施的饮用水卫生国家标准是1985年8月由卫生部颁布，1986年正式实施的，检测标准一共是35条，距今已有20年的时间。按照我国《标准化实施条例》有关条款规定：标准实施后，制定标准的部门要根据科学技术的发展和经济建设的需要适时进行复审，标准复审周期一般不超过5年。可是这个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出台已经四个5年过去了，其间1995年、1997年卫生部和建设部两次组织力量修订此标准，并报国家质量技术监督总局，但都因为未能协调一致，说难听一点就是扯皮而被搁置。2000年卫生部再次组织力量对饮用水卫生标准进行修订，但又被搁置下来，没办法，只好在2001年7月以卫生部的名义发布了《生活饮用水卫生规范》，其中检测标准共计96条，简称为“规范”。建设部也在2005年编制了《城市供水水质标准》，其中检测标准共计101条，简称为“行业标准”，已于2月5日发布，将于6月1日起实施。但是无论是“规范”还是“标准”，其权威性都无法与国家标准相比。比如卫生部颁布的“规范”，96条检测项目中有62项，即将近2/3的项目是属于“非常规检测项目”，只要求“必要时”检测，但绝大多数厂是不予检测的，这实际上形同虚设。
这样，在老的国家标准、新的部门规范和行业标准同时存在的情况下，三者之间在条文与内容、项目上存在着的差异，你让企业怎么办？其中新标准的要求严，执行起来要对企业进行改造，需要较大投入，没有权威怎么推动？国家标准是底线，又是标准最低的。一些地方政府部门，自来水厂厂长面对公众、新闻界的质询时，声称那些有味的水是合格的，就是依据这个老标准，这怎么能行呢？
记：《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执行20年来，实际情况都发生了哪些变化呢？
王：这20年间，主要是自然界的有机污染物大大增加。国际、国内的情况基本都是这个趋势。而我们1985年制定的国家《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里面对有机污染物的检测标准太少，也就是说，一些严重影响居民生活质量甚至健康的有机污染物根本就没有列出来，不做检测。
上个世纪50年代日本的经济发展快，环保跟不上，重金属污染严重，一些地区发生了由汞、镉中毒引起的水俣病和痛痛病。所以那一时期各国在水的净化方面比较重视重金属污染，即无机污染。
我国1985年制定的国家标准也是以无机物居多。这20多年来，经济的发展使新有机物在自然界的排放量增大，种类增多，科学技术进步，人民已经提出了研究这些有机物对人类存在的潜在威胁。
据统计，目前人类合成的化学物质已近1000万种，经常使用的有七八万种。由于生产、使用及废弃过程中的不当行为，这些化学物质对大自然造成了污染，进入水源和食物链，通过饮水和食物进入人体。随着分析技术的快速发展，水体中的有机物已成为科学研究的重点。1981年在全世界已检测出2221种有机物，其中饮水中检出765种。美国环保署提出水体中应优先控制的污染物为129种，其中114种为有机污染物。我国根据国情提出的优先控制的14类68种应优先控制的污染物中，有机物为58种。世界卫生组织的官员鉴于污染物的增加和检测技术的进步，曾提出各国不要等污染物标准的颁布，要及时上WHO的网站查询。
记：您所知道的有机污染都有哪些危害，发展下去会有哪些后果？
王：有机污染物对动物的危害主要是内分泌干扰物质，甲基叔丁基醚、藻毒素和抗生素等，从上个世纪90年代人们开始重视有机物污染对动物和人类内分泌的干扰。1996年美国环保局列出了60种内分泌干扰物质，1997年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列出了75种。
内分泌干扰物质主要存在于农药、除草剂、灭菌剂、涂料、塑料等物质里，类似于激素，与受体结合后干扰生物体的正常生理功能，其主要危害有三个方面：一是产生生殖机能低下或生理异常现象。二是降低生物体的免疫力，致癌或诱发肿瘤。三是损害神经系统导致行为失控等反常现象。
调查证明，内分泌干扰物质已导致海豹、海豚、秃鹰、海鸥、短吻鳄、水貂等多种动物的大量死亡。科研人员发现，美国阿波普卡湖水中DDT的衍生物，DDE和狄氏剂等农药的影响已导致雄性短吻鳄雌性化，阴茎萎缩了一半还多。鳄鱼卵中的DDT导致较高的畸变率。在其他地方科学家们还发现，壬基酚进入鱼体内导致雄鱼生殖腺退化，幼鱼发育变态；野鸭求偶交配行为异常，繁殖率下降。一些鸟类种族减少，卵壳变薄，孵化率下降，胚胎变态发育增多。蛙类发育受抑制，幼蛙性成熟期延长等等。常年追逐海船的海豚、鲸由于船体油漆中三丁基锡、三丙基锡等防贝类附着剂的影响，神经系统受损，集体自杀现象明显增多。
实际上，内分泌干扰物已经侵入人的体内。近年来的统计表明，这些年成年人的生殖系统癌变病例增多。男性的睾丸癌、女性的乳腺癌患者都在逐年增加。1992年丹麦科学家卡尔桑德等人对20多个国家1.5万人的调查表明，从1940年至1990年人类的精子数量不断下降，50年间精子密度下降了一半，精液量减少了1/4。
这种影响还导致婴儿的先天性畸形增多，新生儿的免疫力下降，儿童性早熟。
我国的情况也不妙。与50年前相比，我国成年男子1990年平均精子密度从6000万个/毫升降至2000万个/毫升，精液量、精子活动能力也在明显下降，工业化进度快的地区尤为明显。1998年底我国医学部门统计，每8对夫妇中就有一对不育。
十来年前我国开始停止用铅作为汽油添加剂。但是在国外近来有人证实，替代添加剂甲基叔丁基醚(MTBE)是强致癌物。美国已在地下水中检出，引发社会关注。这种物质在我国使用时间不长，还未引起重视。
再有我国多数湖泊、水库都受富营养化污染，藻类过量繁殖。城市自来水中的异味就有藻类致臭的因素。部分藻类能产生微囊藻毒素，它能引发急性肝中毒。一些地区的肝癌发病率与饮用水中的微囊藻毒素有关。
抗生素的积累也是个值得提出的问题。北京的专家已在我国一些新辟的引水工程水源中检测出了抗生素。
记：几年来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变化正在加快，城市化也在加速，这对于饮用水供应是否也带来影响？
王：影响很大，除了工业污染之外，我国近年来集约化养殖发展很快，大量产生的鸡粪、鸭粪、猪粪弄得哪都是，很多没有施在田里，而是倒进水沟，污染水源。再有我国目前正处于城市化进程当中，人集中了，粪尿生活污水处理便成为问题，搞不好也都变成污染源。
记：新的国标《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迟迟不能出台主要难在什么地方？有了新标准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么？
王：我想政府部门之间的协调可能是大问题。卫生部、建设部，还有高校、科研院所的专家们都在着急，这些年也是一直没闲着，组织了几项修订。前面提到的“部门规定”和“行业标准”都是不错的文件，但几年下来，与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如此重要的饮用水水质国家新标准还不能出台，真让我们这些搞卫生和给排水的人十分不解，忧心如焚。这就需要政府标准化等部门以大局为重，大家摒弃前嫌，一起来修订早已过了时的国家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
当前，有了新的国家标准只是个开始，还有一系列工作在等着做，所以我们很着急。比如对于水源的保护工作力度要加大，再比如自来水厂的工艺、设备要改造。我们的许多自来水厂的生产工艺还是上百年前使用的老工艺，工艺流程很短，只有混凝沉淀、过滤、消毒等几项常规处理。目前世界发达国家已使用能够去除微量有机污染物的氧化、吸附、生物降解等技术的综合工艺。这些都需要投入。
记：这些投入是不是很大，有没有地方政府唯一承受的可能？
王：是要有一些投入。我算了一下，采用新工艺臭氧-活性炭，每天生产一吨合格饮用水的固定资产投入要200￣300元左右，而生产一吨合格饮用水的成本比现在也就增加两毛钱。对比这项工程的社会效益，这项投入还是很划算的。另外，投入也可以通过产出，即提高水价来回收。实际上，自来水质量不合格，各家都买净水器，买桶装水喝，这个成本有多高？如果自来水合格，龙头里放出来的水就可以喝，可以节省多少成本？广大群众的生活质量提高了，民族的体质强壮了，这个意义有多大？！
《中国教育报》2005年5月23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