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期·广州旧闻篇] 把“读书”叫“读赢”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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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12 09:51:19   来源:南方都市报
把“读书”叫“读赢”的年代
上世纪二十年代广州人的生活忌讳
历史精神
大吉利市,“刷新”心情
如果问其他城市的人如何评价广州人,可能看法比较统一,扎实肯干,会做生意,低调,甚至是“会生孩子不会起名字”等等。用“务实”来形容广州人,几乎得到全国同胞的一致公认。
但翻开80年前的报纸,那时广州人对的印象,似乎并不是这样。生活在当时的广州人,“好热闹、好显富贵、好赌”,“民风浮夸,竞尚豪富”,“古灵精怪,比外省人繁多”,报上许多文章都批评广州民风:喜欢扮富贵,喜欢赌博,凡事喜欢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完全没有现在的广州人给外面一幅“扎实肯干、低调务实”的健康的形象。
梁实秋就曾目睹过当年的广州人嗜赌如狂的场面:“路过广州,耳畔常闻噼噼啪啪的牌声,而且我在路边看见一辆停着的大卡车,上面也居然摆着一张八仙桌,4个人露天下酣战,行人视若无睹。餐馆里打麻将,早已通行,更无论矣。”
广州的近代化,很大程度上是商业社会成型的过程。而语言的禁忌,也是一种商业社会特征的反映。它反映的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和城市市民的生活状态息息相关。
当生活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人们就会外在地给自己强加更多的限制,以便通过外力来规范自己的言行。久而久之,就会变为一种社会风尚,甚至会固化为一种沿袭相传的习俗。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广州报纸来看,当时广州人重口彩、讲求好意头的做派,几乎充斥民间社会、世俗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即便在今天,广州话中,也有这样那样的禁忌,比如,广州人喜欢数字8,讨厌数字4,数字的禁忌与崇拜,甚至使得其他城市也开始效仿,成为了一道独特的文化现象。
前不久,广州市竞拍车牌,虽说也算得上是慈善义举,但多少也强化了数字崇拜的社会心理,不过还好,广州人多是抱着做慈善的心态看这样的“斗富”之举,而不少车牌号流拍,也显示了在“数字崇拜”的问题上,广州人已经开始回归理性。
城市的性格和人的性格一样,都是要成长的。广州人,说雅也罢,俗也罢,浮夸也罢,务实也罢,有一点却始终不变的,那就是,广州始终不是死水一潭的城市。广州人有句俗语,叫做“人有三衰六旺”;还有句,叫做“终归有日龙穿凤,唔通(难道)成世裤穿窿”(意为人总会有兴旺发达的机会,不会注定潦倒一生)。这些谚语,反映出人们始终都对未来抱有希望,即便身处逆境,也能够保持奋发图强的心境。
因为有向上的心,所以广州人多禁忌,正因为禁忌太多,所以在务实的根子里,广州人也懂得变通。如,广州人遇到该避讳的没避讳,一句“大吉利市”,也就解开了心中的疙瘩,有时是对人讲,有时是喃喃自语,一句“大吉利市”,立马有了“刷新”心情的效果,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广州人就是这样从历史的生活中一路走来。
其实做人就是这样,我们要允许自己软弱,语言的禁忌无非是社会文化的变异,日常生活的陷阱,个人心理的软肋,有了“大吉利市”的法宝,软弱的人也能够被搭救,这样的生活多了几分曲折,也多了几分柔韧,同时,也多了几分情趣。
专家解读
禁忌是正常的文化现象
本期专家:郭熙,暨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目前主要从事应用语言学和社会语言学研究。
上世纪二十年代,广州的若干语言禁忌,代表了那个时代的特点,社会相对稳定的时候容易形成禁忌,因为禁忌是一种规范,变动的时代来不及形成规范。
禁忌有时间性,也有地域性,比如猪舌在广州说成“猪脷”,在北方说成是“转头”,避讳方式不同,但都是认为“舌”与“蚀”同音不吉利。不过,广州对于很多禁忌都保留下来了。
事实上,对许多传统的东西,反而是从北到南,保存得越来越好。如广州话,就保存了中古音的许多特点,一些民间风俗,在广州人生活中也有完整体现。
广州语言禁忌,体现了商业社会的特点,也和整个社会风气有关。禁忌与生活变化有关,以前的禁忌有许多与打鱼、耕田有关,现在的禁忌和车牌号、门牌号、电话号码有关系,数字禁忌,是个新禁忌,从南方始,流行到北方的。
禁忌是正常的文化现象,是一种“公约”,对部分人有约束力。不过,宽容的社会对禁忌的态度也会比较宽容。中国的文化,总体上是宽容的,有时候,我们夸大了禁忌的力量,比如有些媒体报道“小姐”这个词在许多城市已经不能使用了,其实我做过一个调查,并没有报道的那么严重,社会的宽容程度越来越高,地域文化的融合也越来越多,有些词你禁忌可以,不禁忌也没关系,比如“猪肝”不说“猪润”,就说成“猪肝”,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上世纪二十年代,广州人嗜赌,若遇典当店开张,便有人一大早将裤子拿去抵押。因为“裤”与“富”音近,抵押者欲取“富贵荣华,大富大贵”之意。

上世纪二十年代,广州人普遍把“读书”叫“读赢”。

因忌讳“干”字,酒楼把“猪干”叫“猪润”。

失手碎物,广州人会急说“落地开花”、“岁岁平安”。

连打几个喷嚏,广州人便大声说“大吉利市”。

因怕生意“蚀本”,医生诊病时常对患者说,“伸条脷出来睇睇”。
旧闻回眸
广州人的忌讳
综合1925年7月-10月《广州民国日报》“小广州”栏目文章及其他资料 广州人的语言禁忌比其他省市的人更多,主要表现在忌输财方面。而广州人处理自己不喜欢的词语的办法,就是反着来,不但避讳,而且要变“坏”为“好”。
忌“输”
广州商业发达,广州人又好赌成性,所以忌讳“输”,很多语言禁忌都和“输”有关。通书就是历书,也就是皇历,但广州话“书”与“输”同音,不好听,所以改叫“通赢”,也有人叫“通胜”。同样“读书”也要说成“读赢”。有一种中秋夜所卖的木鱼书,被叫卖者呼为“月光赢”。“丝瓜”的丝字也与“输”同音,广州人便把它改成“胜瓜”。茉莉是一种香花之名,但因为与“没利”同音,所以被称为“有莉”。
另外生意人最怕“蚀本”,所以喊吃饭为“嗌饭”。广州人喜欢改“舌”为“脷”,因“舌”与“蚀”音近;故猪舌头、牛舌头改称为猪脷、牛脷。医生舌诊,曰“伸条脷出来睇睇”。
忌“少钱”
广州人以水为财,忌讳与水相反的“干”。怕干的原因是怕“荷包干”。所以广州人把猪肝叫做“猪润”,不独如此,豆腐干、番薯干也被叫做“豆腐润”、“番薯润”。同样是“干”,干杯时不叫“干杯”,而叫“饮胜”。
因为“杠”和“降”同音,广州人把“竹杠”称为“竹升”,希望“生意发达,步步高升”。做生意,停下也不好,所以广州人乘车喊“停”叫做“慢”,该到站了叫“有慢”。广州有淡菜,因为淡的意头不好,所以又被叫做“旺菜”。
忌意头不好之词
“灰面”是旧时对面粉的称呼,广州不喜“灰”字,因为灰有灰心的感觉,所以改称“扬面”,扬面的扬有“显扬”的意思;苦瓜中的“苦”字广州人不喜欢,所以改成了“凉瓜”。鸡脚叫凤爪,狗肉叫香肉,也是同样的原因。
血也是不吉利的东西,所以猪血叫“猪红”,香港人说“挂彩见红”,红也是来取代血的。
广州人不喜欢“散”,所以雨伞,在广州话里面叫做遮。
广州人不喜欢说“死”,“死”乃意头极坏之词,是人们所讳说的,故死人曰“去世”、“百岁”、“百年”等。市井间还有“过盞身”、“唔在咯”、“返去旧时处咯”等。“棺材”改称为“长生”、“寿木”等。广州人把“气死我”说成“激生我”。
广州话里面的“伯母”音与“伯冇”相近,所以也改称伯友(伯有)。
旧闻延伸
由忌讳到避讳
综合1925年7月-10月《广州民国日报》文章 因语言带来行为上的避讳在旧时广州人生活中有许多例子。如广州人不愿见到尼姑,因尼姑俗称“师姑”,而“师”字与“输”同音,好赌之人便视尼姑为不祥。
“大吉利市”
广州人如果说了不祥的字句,该避讳而没有避讳,广州人有自己的处理办法,就是大呼“大吉利市”,认为这么一来,便可逢凶化吉、避凶就吉。
有人连打几个喷嚏,便立即大声说“大吉利市”。若上街遇着出殡,也会自言“大吉利市”。吃饭时,不小心跌了筷子,也说“大吉利市”。
盖房子,开工之前,必请风水先生择日择时,用红纸写个“开工大吉”的法帖,放一串爆竹之后动土,动土时说声“大吉利市”,意为这样则对盖房主和建筑工,均认有好意头。
“落地开花”
失手碎物,会急说“落地开花”,或者“岁岁平安”或“落地开花,富贵荣华”等等,和“大吉利市”的作用差不多。
“年年有余”
广州人嗜赌,新张押当之日,即有地痞很早将一条裤子拿去抵押,因为“裤”与“富”音近,取“富贵荣华”之意。
广州人无论对什么事物,都好加以徽号,如春节除夕“团年饭”必备一味鱼,吃时必剩一些,谓之“年年有余”。宴会,席中菜式特备一味“发菜炆猪手”,取意“发财就手”;还有“发菜炆蚝豉”取其与“发财好市”谐音。
忌讳的形成及演变
【禁忌形成案例】 长衫变“长进”
据1925年8月17日《广州民国日报》文章
广州的捞家赌仔,喜欢把“长衫”叫做“长进”,这如何而来,经过询问商界中人,察看典当行质券,发现了“长衫”变“长进”的秘密。
广州人在典当长衫时,为了省笔,把“长衫”写成“长彡”,继而又以“三”字代替“彡”字,草书“三”字又与“之”字非常像。
广州好赌之人讲荔枝,因“枝”与“支”同音,所以不喜欢“枝”,便把荔枝叫做“荔进”。
“长衫”先变“长彡”,继而变成“长三”,后因常误作“长之”,“之”与“支”同意,财物支出在好赌之人心中最是不祥,所以“长衫”变作了“长进”。
采访发现:探访多位老广州人,在他们的记忆中,并没有把长衫叫“长进”的印象。今天广州话中,“衫”也没有变成“进”,不过从《民国日报》上看,至少有部分广州人曾把长衫叫“长进”。今天,虽说赌风未禁绝,但长衫已成为历史,典当行也不多见,“长进”一词也在生活中消失了。
【禁忌缩小案例】 吉屋出售
据1925年8月6日《广州民国日报》文章
广州人租赁房屋,常在门上贴张红纸,上书“吉屋出售,手作免问。”这样的标语,压抑劳工,欺侮工人,要知道有钱人住高楼大厦,终日温饱,怎么离得开工人的“手作”呢!工人当自强自立啊!
采访发现:“吉屋”即“空屋”,“空”音与“凶”同,广州人忌说“凶”,反其道行之,改“凶”为“吉”,这个传统保留至今。上世纪20年代的报纸,还记载当时的广州苦力,会站在路边喊“吉手企埋”,意思就是“空手”没有活干,在路边站着等活,这也是“空”变“吉”的案例,但今天,“空手”变“吉手”已消失了。
【禁忌反例】 广州人哭嫁
据1925年7月18日《广州民国日报》文章
广州人做事,无不取吉兆,唯有一事偏作不祥,就是女儿出嫁,广州人哭嫁的词句不祥到极点,比如“你妹落黄泉呼你,同群姐妹损红莲”,“你妹背母离爷归地府,更辞阳世见阴人”。而父母听到这样的歌词,不但不会生气,反而相当开心。不知道有何道理。
采访发现:旧闻所载为旧时女子出嫁唱的歌叫“开叹情”。出嫁的女儿怀念亲情,痛惜生离,表示恋家之情,怨父母狠心把她出嫁,便以歌代言,以歌诉怨。此俗由来颇久,清代颇兴,民国逐渐变淡。现在不多见了。
【禁忌地区差异】 “唔食得猪”
据1925年8月29日《广州民国日报》文章
“唔食得猪”是对性的一种避讳的说法。广州人娶新媳妇,新婚第二天,叫做三朝,新娘要入厨房煎粉团(俗叫薄撑),然后回娘家。是日,男家须备办许多烧猪,送到女家,证明对婚姻满意,新娘是贞洁的。如果“唔食得猪”则是对女方贞洁表示怀疑。旧时广州人嫁女,直到男方送来烧腊,才算放心。
有这样一件事:男家告官,要求新妇家赔偿,理由是“唔食得猪”。解决纠纷的官是是外省来的,不懂“唔食得猪”是何意,就说男方不对,女方“食得烧猪”,且“差人买回”验证,直到男方把意思讲清楚,才恍然大悟。
采访发现:北方人不懂“唔食得猪”差点闹了笑话。可见南北两地语言差异。再如北方话中“球”字、“蛋”字比较忌讳,很少出现在人名或者店招中,而在广州却不讲究,很多人名或者店名中有球字。广州人为忌讳血,把猪血叫猪红,在北方却完全没有这样的讲究。

报刊剪影
真正说广州话的杂志
岭南白话杂志
岭南白话杂志是一份倾向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刊物。1908年2月9日(光绪三十四年正月初八)创刊,在广州出版为周刊。行文全部是广州方言。撰稿人欧博明、黄耀公、白光明、萍寄生等。三十二开本,每期五十六面,零售每册一毫。总发行所在广州双门底岭南白话杂志社。
该刊自称以“讲公理、正言论、改良风俗”为宗旨。主要栏目有:美术家、演说台、藏书楼、记事室、译学馆、俱乐部、游戏坊、洁净局、音乐房、跳舞会、宣讲堂、阅报社等。
宋金绪 整理
副刊拾粹
奇怪的英语粤语双语诗
嘲懒惰的学生
EXERCISE我唔做,
终日行街LOOK GIRL,
BEAUTIFUL 天下无,
考试之时 I DO NOT NO。
见1925年9月3日《广州民国日报》
嘲“嘲懒惰的学生”
KNOW字写作NO,
WORDS 皆大草,
如此NONSENSE,
MAKE ME笑刺肚。
见1925年9月20日《广州民国日报》
记者点评:西风东渐的广州,一方面有华侨的带动,一方面有教会学校的积极推广,学外语的人已经大有人在,这两首外语诗可以看出当时广州年轻人的一点点浮夸心态。

旧时广告
旧时广州人好看武侠片
根据小说《七侠五义》改编的影片《五鼠闹东京》(天生影片公司1927年出品)和《火烧红莲寺》等电影,都属于中国的第一批武侠电影。
资料显示,1925年前后,在上海、北京、天津、镇江、无锡、杭州、成都、汉口、厦门、汕头、广州、香港、九龙等地,共开设了175家电影公司,武侠电影红极一时,而当时的《民国广州日报》也几乎每天都有电影的广告。
见1928年12月4日《广州民国日报》
本版撰文(除署名外):本报记者 张丹萍
责任编辑:杨拂玄 何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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