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飘飘的董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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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飘飘的董鸣

本报特约通讯员 王自磐 发自南极中山站 2005-2-16

  人物档案
    董鸣,浙江杭州人,1958年出生,国家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职工,2003年12月至2005年3月,由单位推荐,参加中国南极中山站越冬考察,任机械师。
    
  陌生的同事
  确切地说,与董鸣相处相识,完全是在中山站。虽说都在海洋二所工作,因部门不同,基本属于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直升机送我上站的第一天,第一个前来接过行李,又与之零距离接触呈亲密状的,正是长发披肩的他,既无久别重逢的感觉,更无异性相吸的热切,仅仅是同单位同事南极相遇的例行公事。
  初上站,交谈得比较多的,还是与他们20次队的越冬队长姜德中,中山首次建站和越冬时,与我一起外出最多的老相识老朋友。这其中,免不了的话题是“你们所的那位老兄(董鸣),倒是能干,也很能吃苦,就是有点脾气……”说自己单位的人好,心里总是乐意的。“冬天,有一次差一点与人打架……”这就不那么让人舒服了。“可能有什么原因吧。”我随口附和,脑袋里浮现起一年多以前的情景,在步行即将到单位的路上,与他打个照面。已经听说他要去南极,迎面相遇,竟无语且目不相视,似同路人。这是我第一次正面感受他的披肩长发。我知道如今国内男人留长发近乎时尚。这在国外,比比皆是,我习惯长发而惧怕光头。回到国内,喜欢女人长发披肩,却见不得男人披头散发,除非艺人之类,总与不务正业挂钩,避而远之。
  从车老爷到搬运工
  南极之夏,不分昼夜,车来人往,新老交接,事务繁杂。董鸣是机械师,忙于搬运物资,或接送首脑出访。我视野中的长头发,在方向盘上一趴就是一天。南极耀眼的白色,让人不带墨镜无法睁眼,而看人,则必须摘下墨镜,否则被看者走色。
  “你们所里的那位,老是听不得不同意见!”21次队新的工程负责人老丛对我说。老丛与我一直在南极环境研究中有合作,擅长南极站的基础设施,也懂点机械,这次与我同船,一路说话也算投机。他的话颇有分量,我不明事由,没说什么,但是,眼镜片上不免增添些许灰色。
  自今年起,南极长城和中山两站转由中国极地中心接管,面对站里大量食品、日用百货、器材设备和各种物资,好坏鱼龙混杂,一本糊涂账,中心接收大员眼花脑袋胀,一筹莫展。尤其,集装箱拼接的库房,过道狭窄,东西堆积如山,十几年来新货旧物,只用不理,混乱不堪,新任管理员朱耀忠人矮力薄,束手无策。整理库房,小包大箱,搬来扛去,全是些不惹人眼,吃力不讨好的活,临时派人,总是干一阵子就开溜。
  看着小朱一脸愁相,董鸣恻隐之心顿生,主动前去帮助倒库,出主意抢重活,一扎一整天,小朱手端账本,省去许多心力,董鸣则由原来身坐斗室、把把方向盘的车老爷,改行成了“搬运”工。
  从12月中旬始,整整一个来月,倒腾来倒腾去,不厌其烦,不惜其力。原先乱哄哄的库房,初见整洁通畅,物归其所,有条不紊。我偶尔见面问董鸣:“这么干累不累?”答曰:“就当锻炼身体。”这话不假。据站里人说,这一冬,全站坚持健身锻炼一天不拉的,就数小董一个。多功能拉力器的铸钢块,别的年轻人至多拉7块8块,董鸣两臂一夹可多出一倍。
  倒库不仅倒出建站初期进的变质存货,还倒出许多经常报缺不发的物资。有一次董鸣见我的手套已经穿洞,便拿过两副给我:“冬天嘎冷,做生活手套用破,手指都冻得裂开了口,向站里去要,每一次都说没有,没想到仓库里翻出嘎多,那苦头真是吃得冤枉。”让人难以置信,但又确有其事。除了开始发的一人两副手套,加董鸣自己带的十来副,大家匀着用。
  全能机械师
  负责管道的老贾最清楚,冬季,他们哥们几个是怎么熬过来的。先是抢修下水道,接着又是水箱循环系统中断,再是发电机堵油停电……而且事事都维系生存,刻不容缓,哪一项救火似的紧急行动,出点子动手,还不都是董鸣在先。
  不说抢修管道一个星期鼻涕哈喇子冻成冰棍,脸上刮掉一层皮,就说四月湖心泵断水那次,急电国内专家,回复待湖面冰厚走人时打洞换泵,而考察站绝对不可能停水不吃不喝等上几周。董鸣硬是用油桶捆筏子,上湖中心取泵找原因,改进泵水进出位置,很快解决。循环水系统年久失修,出故障时正值深冬,暴风雪加一人多高的冰雪,夜里2点凿冰钻洞,董鸣一马当先,及时修复。再说发电机堵油,频繁报警,急坏了发电机组人员。站里开会,董鸣应招急赶电房,从提出风冷与外接冷却循环等三套应急方案,到亲自动手解剖滤芯器,与发电人员共同分析探讨,终于找出滤油器目数密度过高与柴油配用不当的原因,于是对症下药,进行不同比例参油试验,找出合理配方和最佳更换时间,既节约了滤芯器,又缓和了站上紧缺的-35号柴油。最后连气象和通讯仪器出毛病,也找他帮忙,凡机械传动故障,经他巧手拨弄,功能自复。
  董鸣“好管闲事”,解人所难,时间一长,他便成为站里的“智多星”,而在年轻人眼里,更是一位可以信赖的兄长。对他的勤于钻研和颇有心机,连老丛也称道三分:“站里工程方面的许多活,让董鸣干,虽说不一定会超过我,但绝对不会比我差。”
  整个越冬期间有着董鸣的诸多传说,我并无义务进行收集,但听闻多了,不免引人好奇。与董鸣交谈,让人最感实在的一句话:“杭州人的话:做人,做人,是靠做出来的。”
  好人董鸣
  漫漫南极长夜,气候恶劣,环境枯燥,尤其因物质生活得不到调剂,极易让人倍思亲人,情绪低落,甚至心理变态,这在国外不乏先例。我问董鸣,这一冬如何过得。他回答得很干脆:“自己找事情做,我就想看看自己有多大的耐性与毅力。”
  于是,每天早上5点起床,锻炼30分钟,然后去厨房为大家做早餐,然后干活,不是为自己就是帮人家,下午或晚上再抽40分钟时间健身,还要看书写日记。“没有人要求,只是自己想做,百多天日日如此。”
  冬季沉冗,少数人喝闷酒,说胡话,发酒疯,经常因鸡毛蒜皮事,莫名其妙地向别人撒气。平日少说多做的他,曾被人误认为软弱。一次,几个醉仙终于将气撒到董鸣的头上。他有话在先,一二不过三……“火山”近乎爆发,慑于董鸣的铁臂和众人之威,事态未扩大。“要是在杭州,以我脾气老早就要揎”,“起先,我避开他们,不予理睬,第二次再闹,我再忍,到第三次,实在气不过……”当晚站长亲自登门拜访,替醉仙们当面向董鸣道歉。
  “南极确实是磨炼人意志的地方。”董鸣深有感触地说:“现在自己的脾气耐了交乖(读jiaoguai,意为‘许多’),学会遇事先让三分。”学会忍耐,像他那样脾气的人,实在是难能可贵。闹归闹,吵归吵,站里每个人过生日,包括闹过的人,他生日礼物照送不误。老贾生日,他赠送瑞士高级玻璃酒壶;大厨过生日,价值200多元的高档领带作为生日礼品相送。尽管大厨也曾为难过他,董鸣照旧每日帮厨,这让大厨深为感动,从此变成朋友。
  临来之前董夫人曾经替他买了一万多元钱的补品和土特产,光人参、燕窝就花了四五千元,就这样分与大家吃掉了,包括站里那些酒仙曾经每人送参一支泡酒。董鸣的豪爽直性,营造了他良好的人缘环境,就同他在杭州一样,到处交朋友,用杭州话说:“走到哪里都叫得应。”有一段时间我与他同桌吃饭,发现他平常有剩菜,总是用碗扣着,留在下顿热热再吃,这在站上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中国的南极考察站,残余食物垃圾量是惊人的,如果人人照他办理,废弃物处理就可能会上一个台阶,我这样想。事情看来似小,却实实在在折射出董鸣做人秉性的一个侧面。
  昨日晚餐,值我临近搁笔之际,巧遇董鸣生日。这是他在南极度过的第二个生日。餐间,一溜黑发如泻,身着黑短风衣,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董鸣,与平日里东奔西踮总是一件脏兮兮的俄罗斯考察服包裹着的他,相去甚远。我故意拉长着脸说董鸣:“你今朝长发黑衣,我看了真当慌兮兮。”他腼腆一笑。叶站长就着生日对董鸣来了一番热评之后,全站弟兄前来祝酒,轮番庆贺,一波接一波,纷纷与他拍照留念,大有赶超我周前60大寿之势,由此窥他人缘之一斑。南极需要像他那样的队员,我又这样想。搁笔之际,但愿自己这次一定是,摘下墨镜,不再上“先入为主”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