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难境地中的人民币汇率

两难境地中的人民币汇率


　　陈言


　　“汇率上去了，企业的利润就下来了。”人民币的升值，对于卫浴出口企业唐山惠达陶瓷公司总经理王彦庆来说，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浙江出口鞋帽、广东出口服装的企业也同样面临着这个问题。


　　但是“我们不能总是拿8亿件衬衫去换一架波音飞机。”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余永定引用商务部的官员说过的话，解释人民币应该升值的原因时说。


　　一方面是国内出口企业能否通过出口拿到收益，直接关系着加工企业数百万工人的雇佣问题，而来自美国等国家逼迫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则日复一日地强烈起来。“人民币保持稳定，企业才能按部就班地从事生产。”王彦庆说。另一方面，中国国际环境的改善、国内产业的升级，这些则是学者们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汇率让中国处于一种两难境地。


　　有汇率操纵权的美国


　　突来的两难困境是美国造成的。


　　3月15日，130名美国议员致信财政部长盖特纳、商务部长骆家辉，要求解决中国“操纵汇率”问题。人民币汇率随后成为世界瞩目的一个焦点。


　　130名议员，在美国下院435人中占了1/3，是个不小的数。书简的起草者，民主党议员麦克·米舒在信中写道：“对于中国操作汇率，中国企业可以得到出口补贴，海外企业却蒙受了损失，对此我们十分担心。”他们希望财务部长认定中国为外汇操纵国家，进行两国间的谈判。对于商务部长则提出了对冲关税的要求，说只要中国方面给企业补贴，美国就应提升关税。


　　至于为何在3月美国议员突然发难，日本媒体较多地从美国中期选举、美国自封的操纵国际汇率的权利来进行分析的。4月6日，《日本经济新闻》发表社论谈人民币汇率问题时，强调了11月美国要进行的中期选举与逼迫人民币升值的关系。在中国看130名美国议员主要是对着中国来的，在日本那里看，则是美国接着会要求经济上尚有一定余力的日本、德国同时提升汇率。


　　在日本庆应大学名誉教授井村喜代子看来，25年前签订“广场协议”前后，美国迫使日本及当时的西德提升汇率，开放国内市场时，使用的语言与现在麦克·米舒等130名议员的书简并没有太多的不同。无非强调“不公正的贸易习惯”“报复措施”“救济措施”等等。“1985年，美国为了阻止国内产业国际竞争能力的减退，减少贸易赤字，美国降低了美元汇率。但是美元汇率降低后，美国贸易收支并没有好转。”井村教授说。现在，在中国成为美国国债最大的拥有者后，矛头开始指向中国，似乎只要调高了人民币汇率，美国的就业、贸易赤字就迎刃而解了。


　　国务院参事、国研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长夏斌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说：“美国才是最大的汇率操纵国，人民币升值对美国本身并没有好处。”


　　困惑的出口企业


　　汇率问题在媒体上遍地开花的时候，中国的出口企业则深陷在一种困惑之中。


　　在每年向香港美欧日出口40亿美元纺织服装产品的广东东莞，纺织服装协会秘书长潘日晖比平时更加关心汇率的变化。今年下半年汇率会不会提升，提升的话幅度有多大，这些是协会会员决定是否接订单的关键。“汇率影响太大，很多会员企业已经不敢接订单了。”潘秘书长哀叹说。一旦汇率提升，想让境外客户接受提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是亏本做下去还是“弃单”，企业琢磨不定。


　　其实从年初的形势看还是不错的。尽管东莞的劳动力短缺问题、工资问题、企业转型问题等等在国内有不少报道，但只看东莞的纺织服装业的话，“当时觉得保持40亿美元的出口该不会有问题的。”潘日晖说。未想到国内的种种问题没有难倒东莞的纺织服装企业，倒是汇率让各家纷纷感到头痛了。


　　在北方的唐山惠达陶瓷公司，总经理王彦庆上班第一件事是查看汇率方面的相关报道。“通过这些年的努力，好不容易打开了国外卫浴市场，正是该建品牌，扩大出口的时候，汇率上去了，利润有可能要下来。这样一来，出口还有什么积极性？”王彦庆说。


　　连续几年的设备投资，让惠达的生产技术能力迅速提升，很多在国内销售的国际大品牌卫浴产品，实际上是惠达代工。出口到美国、中东等地的产品一年比一年多了起来，很多时候，王彦庆在国外看卫浴产品时，看到的是自己工厂代工生产出的产品，因为使用了国际品牌，在市场上销售得很顺畅。“我们自己完全有能力去国外拓展。”在国内市场站稳脚跟后，王彦庆想的是去国外。“我做了那么多代工，技术上的那点事大家心里都明白。在品牌方面，人家有几十年的历史，我们才十几年，自然差了不少，但毕竟我们有价格上的优势。”开始时王彦庆觉得可以从价格上起步，但现在他面临着汇率的问题。汇率的提升，显然不利于惠达在价格上发挥优势。


　　国内纺织服装业很多企业家不避讳的说，他们的出口产品利润率也就在5-6%左右，卫浴情况好一些，但也不过7-8%。1985年广场协议后，美元在短期内贬值40%。对于此次美国方面反复传来的让人民币升值40%的要求，中国出口企业似乎没有能接受的。


　　去完善汇率形成机制


　　中国石油、铁矿等进口企业，在这轮汇率论争中出来发言的不多。


　　学者在小范围内说了一些话。在前不久中日知识经济交流会上，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教授王洛林感慨地说：“汇率问题是个经济问题，也是政治问题，但本来是经济问题。”美国议员把这个问题政治化以后，随着美国不断增加压力，“现在不能说提升（人民币）汇率问题，谁说谁就挨骂。”王洛林遥遥头，对这种结果很不满意。


　　通常国内舆论认为90年代后日本持续了长达20年的失落，前因就在于85年广场协议后日元的迅速升值。今天来自美国方面的升值要求也与之基本相似。


　　社科院研究员余永定并不这样看。他认为日本经济失落的原因更在于财政政策的失误，通货收缩货币政策没有刺激经济。对于同属于社科院的日本研究所，余永定口气强烈地批评他们说：“国内不少人始终坚持日本泡沫经济是日元升值的结果。日本所的经济学家们并没有批评这种错误的认识。”


　　但是在美国不断增压，国内出口产业进退维谷的时候，通过汇率的调整来带动国内产业升级，这有多大的成功可能，参照日本前例的话，恐怕无人能够说得明白。


　　“在资本项目尚未开放的时候，人民币汇率到底应该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这个很难说。完善人民币汇率的形成机制才是最重要的。”王洛林指出了问题的所在。“人民币终将会实现自由化。但美国压力太大，反而让国内不能充分讨论汇率问题了。”王接着说。


　　今后在两难境地中，人民币汇率的形成机制将逐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