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猫狂死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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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音
  今天并不是一般公司行号发薪水的日子,奇怪的是今晚这家饭店的餐厅却十分拥挤。“实在抱歉。”说话的人穿着燕尾服,好像是餐厅经理,他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道歉。
  “今晚客人特别多……”
  “没有空位吗?”石津把不满的表情完全表现在脸上和说话的声音里。
  “这些空位都是客人预约的,他们很快就会来。预约的客人很多……”经理的态度依然很客气,但是言外之意是没有先预约的人是不能请进的。
  片山晴美碰了一下石津的手臂。
  “石津先生,既然客满就算了,到别的地方去吧。”
  “可是……”
  石津还在犹豫。晴美当然很了解石津的心情。刑警的薪水并不丰硕,因为哥哥片山义太郎也是刑警,所以她十分了解。石津在荷包羞涩的情况下,特别请她出来吃饭,若因为餐厅客满遭到拒绝而打退堂鼓……石津是个男人,当然有男性自尊。
  “下次再来这里好了。”晴美说。
  “不,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侯才有足够的钱来这里。”石津过于正直地说:“晴美小姐,你可以到外面等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呢?”
  “这里的事你不要管,交给我来处理。”石津挺着胸膛说道。
  “好吧,我就在外面那个椅子等你。”
  晴美走出餐厅。大饭店的一楼有五、六家餐厅,中央正好形成空敞的前厅,有几把十分漂亮的椅子摆在那里,晴美选了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坐下。
  哥哥会不会把莱热过后才吃?不知道有没有分给福尔摩斯吃?不过,如果哥哥没有给吃的,福尔摩斯是不会答应的,根本不必去担心它。倒是哥哥才真是叫人挂心呢,年近三十,还没有结婚对象……
  “片山因为有你,才不能结婚。”同事们常常这样对她说:“因为他没有感觉到单身的不方便,所以从不认真去考虑结婚的事。你不要管他,自己先快点结婚,那时候你哥哥就会想结婚了。”
  晴美认为同事说得很有道理。母亲早逝,从任职警官的父亲也殉职以后,兄妹俩一起生活,哥哥多少有身代父职的意识,总认为有责任先把晴美的终身大事办妥再想到自己。而妹妹的心理却认为不能留下迷迷糊糊的哥哥不管,自己去嫁人,就这样互相牵制着,两人都不愿意下定决心。
  “不知道……石津先生怎么了?”
  就在这时候。有一群看起来像女大学生,闹哄哄地说话朝着这边走来。虽说是一群人,其实只有五个人,但那种热闹劲儿,抵得过十个大人。晴美当然也有过这种经验,她一面看着她们。一面回忆着,心里想,那个时期真是快乐极了。
  也许是音乐学校的学生,其中有三个人手握着小提琴箱,另外一个提的是较大的中提琴。只有一个人是空着手没有拿乐器,也许她是主修钢琴吧!总不能带着美国史坦威演奏式钢琴在街上走吧!
  看起来全像是富家小姐,身上穿的衣服虽不华丽,却可以看出是质料相当高级的服装,随着手势摇摆的皮包也是欧洲名脾皮件。
  晴美曾经任职百货公司,训练出非常准确的眠光。她觉得这一票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无拘无束。
  其中一个人偶然向晴美这边看。——不,不是看晴美。
  晴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她看到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也许年纪轻一点但容貌却衰老了——的女人,一直在看那个女学生。
  她是一个令人感觉特殊的女人。似乎并不适合这种场所——原因并不在她的廉价衣着,而是在她圆睁的双眼中,散发一种盲信气氛的光泽。
  晴美把视线收回。五个女大学生中,显得特别攫眼的那一位,突然笑容僵住了,双脚好像被胶粘住般,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另外四个人则走进晴美方才被拒的那家餐厅。提着中提琴的女孩回头张望,说:
  “嗨,玛莉,你怎么啦!”
  “没有啊,没什么呀!”
  被称为玛莉的女孩突然间清醒过来,以快速的步伐走进餐厅。
  就在这时候,石津轻快地走出来,说:
  “晴美小姐,我们进去吧!”
  “不是己经客满了吗?”
  “我让他们想办法。”石津神秘又得意的样子。
  “你一定是亮出员警证件吧?”晴美瞪着石津。
  “不……没那种事。只是我的证件正好露出口袋,又正好被他看见了。”
  “哼,滥用职权。”晴美笑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了。”石津一面说着,一面搔头。这样稚拙的动作出现在粗壮的石津身上,显得特别可爱。
  “那么,进去吧!”晴美往前走,突然下意识地回头看,那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
  进到餐厅里,一位像是这里的经理亲自为他们领路。
  “很抱歉,位子太靠里面了。”
  “不,没关系。”
  晴美就座后,发现邻桌是刚才那五个女大学生,正好围坐一长桌。那位叫做玛莉的女孩也高兴地端着一杯葡萄酒。
  “晴美小姐。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点完菜以后开了一瓶葡萄酒,晴美的酒量不错,喝了几杯。
  “片山先生那儿不要紧吧?”
  “为什么这样问?”
  “我在想,他会不会生气?”
  “他的脸色当然不会很好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会比和别人在一起放心多了。”
  片山义太郎并不赞成妹妹和刑警约会,尤其是在父亲殉职警界之后,反对更为强烈。
  “是这样就好了。”石津说话的口吻似乎缺少信心,“最近总觉得片山先生在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杀气腾腾的。”
  晴美不由得大笑起来。
  “你说得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两人喝着葡萄酒,晴美听到刚才那些女大学生们的谈话:
  “看哪,快要八点了。”
  “不要说了,反正没有希望。”
  “你只不过是嘴上说没希望,其实你脸上的表情全是信心。”
  “我真的是没希望,已经放弃了。把《幻想曲》弄得不成样子。”
  说这话的是五人之中身材较小而略胖的女孩,她拿的乐器是小提琴,虽然戴着眼镜,却像脸上的装饰品似的,增加几分可爱气质。
  “上一次比赛时,真知子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她还不是拿第一名。”
  “这一次可不一样,和学生的比赛层次大不相同,有我这种技术的人太多了。”
  “太多了?这太夸张了吧!玛莉,你怎么样?胸有成竹很笃定的样子。”
  “我有几斤几两重自己很清楚。”被称为玛莉的女孩说:“能留到最后一次预赛已经很不错了。”
  “我认为玛莉和真知子都能参加决赛。”
  “同意。我愿意下赌注,一个手提包。”
  “好了,真讨厌。”真知子瞪了她们一眼,“事不关己就说风凉话。你说对不对?玛莉。”
  玛莉那女孩笑而不语。
  “说是八点钟左右会把结果通知我们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呢?”
  “别说了,我们不要再谈比赛的事好不好?”真知子道。
  “玛莉,如果只有一个人能参加决赛……”
  “怎么样?”
  “今晚的帐单由那个人付钱,好不好?”
  “赞成。真知子,你带钱来了吗?”
  “不,我准备让玛莉付钱,所以我只带买车票的钱。”
  引得五个人笑成一团,连邻桌的晴美都笑了。那个叫玛莉和真知子的女孩看起来都很有自信的样子,不过听她们言谈的情形,又像是有些不安。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比赛。”石津也听到那些女孩的谈话,好奇地说:“是泳装还是什么比赛?”
  此时,餐厅经理踩着快步向女孩们走来。
  “哪一位是樱井玛莉小姐?”
  “是我。”玛莉表情紧张。
  “服务台有你的电话。”
  “谢谢……”站起来,又说:“我不要去接,真知子你去接吧?”
  “才不要。听到只有玛莉入选,而我却被淘汰的消息,对我太残酷了。”
  “我好害怕,谁去接电话好不好?”
  “不要。你还是快去吧!”
  玛莉几乎是被大家推着离开座位。突然神色一转,向着晴美走来。
  “能不能打扰一下?”
  “什么事呢?”
  “我想请你替我接个电话。”
  “我能吗?”
  “是比赛委员会打来的,只是通知樱井玛莉和植田真知子能不能参加决赛,拜托你替我们接这个电话。”
  “好的,我去接电话。”晴美微笑着站起来。
  “谢谢。”
  晴美迅速走到服务台,拿起放在电话边的听筒。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你是樱井玛莉小姐吧?植田真知子也在那里吗?”女性的声音,说话很俐落。
  “是的。”晴美道。
  “这里是史塔维兹小提琴比赛委员会。”
  晴美大吃一惊。因为史塔维兹比赛曾在报上被大肆喧腾一番,是一流的音乐比赛。看来那两个女孩是相当优秀的人才了。电话那一端继续说道:“比赛审查结果,樱井玛莉小姐和植田真知子小姐两位都晋入决赛。恭喜你们,详细情形明天会寄出通知单。”
  晴美听完放下电话筒,向着女孩们挥手大声说:
  “两个人都能参加决赛了。”
  那边突然爆出尖叫声,五个人都叫着跳将起来,也不管踢翻了的椅子。
  其他的客人被这些声音吸引,都向女孩们这边看,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晴美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似的,也满心高兴。当她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时,服务台的小姐叫住她:
  “樱井小姐又有电话。”说完把话筒递给晴美。
  晴美犹豫了一下,而那五位女孩仍拥抱在一起笑成一团。她决定先接了电话再说。
  “喂——”
  “你是樱井玛莉吗?”是一种压低嗓门的奇怪声音。
  “请问您是哪一位?”
  “你听清楚,绝不能让你得到冠军。”
  “你说什么?”
  “如果你想保住生命,演凑时就要故意出错,否则……”
  “你是谁?”
  那边挂断电话。——晴美轻轻放下电话筒。
  晴美曾经参与过哥哥以及福尔摩斯的几次犯罪调查,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可以感觉得出的确充满恶意,绝不是单纯的开玩笑或恶作剧,使人嗅到一种浓重的异味。虽然这是晴美的直觉,但这种直觉的准确性至少要比哥哥强多了。
  晴美看着那五个手牵手高兴得流泪的女孩,似乎看到一团黑影笼罩在她们头上。
  “谢谢。”回到座位时,樱井玛莉来道谢。
  “别客气,恭喜你了。”
  “谢谢。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能不能一起坐?”她看了一下石津,又说:“两位都请过来。”
  “谢谢,恭敬不如从命,石津先生,好不好?”
  “这……”
  “六个小姐,只有你一个男生,不会不舒服吧?”
  晴美口里说着俏皮话——心里盘算着也许能从女孩们的谈话中听出端倪。晴美决定不说出后来那通电话内容。至少现在不要说出来,以免扫兴。
  服务生过来把两个桌子并在一起,变成长形的餐桌,显现出晴美和石津占据一端的情况。
  “冒昧的请问,两位是夫妻吗?”
  “不,不是。只是很普通的朋友。”晴美笑道:“我叫片山晴美,这位是石津先生。”
  “我是目黑警局的石津刑警。”其实他大可不必把自己的职业也说出来,也许石津太紧张了。
  “原来是刑警先生,那我可放心了。”植田真知子说。
  “有什么不放心的事吗?”
  “喝醉了会送我回家吧!”真知子说着笑了起来。
  照年龄说来已经是过了爱笑的时期了,也许是现在太高兴了,忍不住不停的笑。和真知子比起来,樱井玛莉就镇静多了,她只是双频泛红,有些兴奋。
  “什么时侯决赛呢?”晴美问道。
  “还有两星期。”玛莉回答。
  “一定很紧张吧?决赛时演奏什么?”
  “不知道,所以才很紧张。”
  “是当场指定曲子吗?”
  “是的,指定曲要演奏巴赫的无伴奏曲一首。还有协奏曲,协奏曲必须是贝多芬、布拉姆斯、柴可夫斯基、门德尔松、西贝柳斯、布鲁赫……等人的作品,要到当天才知道是哪一首曲子,必须把许多首曲子都勤加练习才可以。”
  “真不得了!”晴美摇头赞叹。
  “更不得了的是新作品。”真知子说。
  “新作品?”
  “是委员会委托什么人为了这次比赛特别作的新曲,所委托的人,以及所作的曲子都是保密的。”
  “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呢?”
  “决赛前一个礼拜。”
  “那么在一星期要把这首新曲子练得很熟?”
  “演奏时必须背谱,记忆力是不成问题的,因为都已经习惯背谱了。”
  “比较有问题的是如何去诠释。”玛莉接着说:“因为是新曲,没有范例可参考,必须自己去看谱、体会、诠释之后再加以演奏。”
  “而且,禁止与别人商量。”真知子道。
  “禁止?可是有一星期……”
  “在这一星期里,参加决赛的人都必须入官。”真知子说:“一星期中不能离开官场、禁止通信和通话。”
  “真想不到是这么不简单!”晴美叹息不止,她想如果是自己,一定受不了精神上的压力。“这么说来,与世隔绝了一个星期。”
  如果那个电话是认真的……“否则就……”后面接着的必然是“没命”,那一个星期显然是绝佳时机。第一乐章 不太快的快板
   
一  打开了门锁。
  “好了,进去吧!”
  穿着皮草短外套的男人说。对秋日午后而言,这样的穿着似乎有些夸张。只要瞧一眼他那干燥而全白的头发,就可以估计他的年龄在六十岁上下,但他的容貌却十分光泽且有活力,体型也像西洋人,腿长而魁梧。
  他全身散发出精力,而没有丝毫的粗野气质,给人一种温文儒雅颇具睿智的印象。他显得非常镇静沉稳,有独特风格,可以看出是位居领导者。
  正如外型所显示的,他的确是这样的人物——日本音乐指挥界的长老,朝仓宗和。
  “这房子好像有点阴森。”站在朝仓身后的男人说。他穿着西装,打蝴蝶领结,极平凡的上班族打扮,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此人中等身材,脸色灰暗,似乎缺少运动。他不断地用手去扶往下滑的深度近视眼镜。他显然比朝仓年轻许多,神态上却又比朝仓衰老。
  “是吗?”朝仓愉快而不以为意地说:“在不知情者的眼里也许如此,但是,我是十分怀念这里。”
  “一定有很长的时间没有人管理吧?”
  “不、并没有很久,顶多是七、八年吧!反正进去就知道了。”
  “似乎有小提琴之妖会出现呢!”
  “你镇静点吧!你不是无神论者吗?”
  “我是不相信有神或魔鬼,但妖怪则另当别论。”
  “还是先进去再说吧!”朝仓带着些不耐烦的表情推着紧闭的门。
  跟在朝仓后面站着的人,是在朝仓任职指挥的新东京爱乐管弦乐团里担任事务局长,同时也兼任史塔维兹小提琴比赛大会的事务局长,名叫须田道哉。虽然他在音乐界工作,但他对音乐却是一窍不通的,而这一点也正是朝仓喜欢他的地方。
  须田虽然不懂快板与行板的差别何在,但对拨算盘的平衡感则颇有独到之处。
  所谓的音乐指挥家都是专制的独裁者,这一点朝仓也不例外,甚至可以称为是典型的代表人物。
  因此,须田对音乐的无知,对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哪一个对听众较具吸引力,向来是毫无兴趣,这一点倒使朝仓减少许多麻烦。
  门终于推开了。
  两个人走进一个空旷的房间,房子面积不算很大,但客厅的天花板直达二楼高,因此乍进入里面时感觉房子很大。
  “木头的香味真好。”朝仓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学校简直就是钢筋水泥箱,在那种地方,乐器怎能放心地发出声音。小提琴是用木头制造的,还是在木头的环境里才能发出最美好的声音。——喂——你在干什么?这是西洋式房子,用不着脱鞋呀!”
  “原来如此,我正在找地方以便脱掉鞋子,幸好您告诉我。”须田好似才放心地走进来。
  “你看怎么样?我在这里渡过三年时光,到处都能勾起我的回忆。”
  “是……”须田东张西望之后说:“不像我所想的那么差,大慨不必花太多工夫就可以整理好。”
  “你真是一个洒脱的人。”朝仓笑道:“我带你到处看看吧!”
  从大厅向右走,有两扇宽大的门。
  “这里是餐厅,很宽大吧!”
  这是个长形宽敞的房间,一张十分结实的长方形餐桌,摆在正中央,餐桌四周环绕八把高靠背的椅子。
  须田用手敲打或摇动每一把椅子,似乎在试它们的耐力如何。
  “一点也没有松动,古董货就是很结实。”须田激赏地赞美着。继续又说:“一共八把椅子……参加决赛的是七个人,有一把备用的椅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质料很好的桌子吧?虽然很古老,但是是北欧的木材呢!”
  “嗯,事情办完之后可以卖到好价钱。”
  “喂,你要弄清楚你是来干什么的!”
  “是,是,我只是开开玩笑。”须田实际上是个完全没育幽默细胞的人,他以认真的表情说这句话倒显得十分滑稽。
  “里面的门进去就是厨房。”
  “哦,那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厨房用具当然都很古老了吧。”须田说完立刻率先走进去,朝仓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
  “怎么样?”
  须田走过去用手摸摸瓦斯烤箱、电子炉及瓦斯炉和料理台。
  “看来好像还能使用,但是瓦斯器具必须请瓦斯公司的人来检查一下。瓦斯的总开关可能已经关掉了。”说完,立刻又想起什么似的,“说起瓦斯我才想到,这一带是否已经换了天然瓦斯?”
  “这个我也不知道。”
  “如果是换了天然瓦斯,就必须全部更换。”须田双臂抱胸作沉思状。要是能打开他的头盖骨,必能看到他脑子里的算盘珠子拨得骨碌骨碌转。“这样一来的开销太大了,不如只留下烧开水用的瓦斯炉,三餐叫饭馆送饭。”
  “这样未免太小气吧!”朝仓皱一下眉头说:“他们都是食欲旺盛,正大量消耗精力的年纪,你要让他们像上班族一样吃冷饭菜吗?那还得了。除非是‘箴言’餐厅肯把饭莱送过来。”
  “是这样吗?”须田似乎己料到朝仓会有这样的反应,面不改色继续说:“那么就必须雇用厨师了。”
  “短期的就可以了,只在这期间内需要用。”
  “就是短期的才难找。”须田拿出笔记本把这件事记下来。“这里面的门是做什么用?”
  “通到后院的。”
  “原来如此……我能了解。哦,那个通风扇也必须换新的。”
  “为了保证参加比赛的人不发生食物中毒,一定要选好的厨师,多花点钱有什么关系呢!”
  “是。”须田露出苦笑说:“您的口头禅又来了,‘花点钱有什么关系呢’。”
  “该用你的口头禅接下去啦,‘那钱从那里来呢’。”
  “啊,算我说不过您吧!”须田很难得的真笑起来。
  “那么,现在就去看看其他房间吧!”
  两个人又从餐厅回到大厅,推开和厨房相对的门。
  “这里是客厅。”朝仓道。
  “真是了不起。”把脑袋伸进门里的须田瞪大眼晴发出赞叹。
  “太暗了,你去拉开窗帘吧!”
  “是……”
  原本可以自己进去拉开窗帘的,但是职业使然,他比较习惯指挥别人去做。须田走进去,对飞扬起来的积尘不胜厌恶的样子,但他仍勉为其难的把每个窗帘拉开。
  这个房间结构十分细长——但是仍有足够的宽度,往里面延伸得很深远。
  房间的布局分为两部分,靠近门口大约有三分之一是客厅兼起居室,沙发围着几个小圆桌。与窗尸相对的墙璧下方有正式的壁炉,增添了客厅的庄重。
  靠里面三分之二的空间显然就是小型的演奏场,最里面放着一架演奏式大钢琴,有二十几个座位面朝着大钢琴的方向。虽然可以说是观众座位,但椅子并没有固定在地面,而是排列着也相当典雅古拙的椅子。
  “哦……实在很了不起。”总算把全部窗帘都拉开了的须田,一面努力而徒劳无功地用双手拨开飞尘,一面走向朝仓。
  “很宽大吧,这里曾经邀请过音乐家来演奏。那时候每个星期天也都有学生来演奏。”
  “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地方。”须田再度环视四周,“也许还能做某种用途使用。”
  “这里?”
  “在这里举行‘暑假音乐研习营’,你看怎么样?或在这里举办演奏会也很有意思。对了,在这里挂一个装饰灯,这房间就可以命名‘骑士间’或‘公主间’……然后我们可以在广告海报上刊登彩色照片。”
  “倒不如叫做(傻瓜间),怎么样?”朝仓笑道:“别忘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比赛。”
  “是。……那个壁炉还能使用吗?”
  “应该是能够用的。冬天晚上,一群人聚集在这儿烧木柴取暖,那才真正有青春的感觉。”朝仓回忆道。
  “可是,仍然必须考虑使用暖气,因为这一带很冷,尤其是入夜以后。”须田说道。
  “当然。你要好好安排,不能让她们把手冻僵了。”
  “用煤油炉最便宜,但是这是木造房屋,万一不小心发生火灾……还是使用瓦斯好了。”
  “这个,你就看着办吧!”
  朝仓说完之后,向着尘埃甫落定的客厅里面走去。他掀开演奏式钢琴的琴盖,拂去椅子上的灰尘坐下,手指在琴键上来回跳动,钢琴声音扩散在客厅的空间里。
  “看样子是没有问题。”朝仓点点头说:“只要调音后就能使用。”
  “原来是准备要买新的吗?”须田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那要花一干万圆。”
  “能在这里放一架失音走调的钢琴吗?”朝仓说:“我们上二楼去吧。”
  通往二楼的楼梯是在大厅,楼梯很宽,斜度也很和缓,与一般日本住宅很陡的楼梯成强烈的对比。
  “二楼全部是单人房,每个房间都很大。”朝仓说道。
  “真想搬到这里来住。”须田叹一口气。
  朝仓打开最靠近他们的一扇门,这一次他自己进去拉开正面的窗帘。
  房间大约有五坪大,有床、书桌、书架、沙发,感觉上像是古老旅馆里的一个房间。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谱架。
  “真是个很不错的房间。”
  “因为要在房间里练琴,如果没有这样大的空间,音乐就不能充分发挥。”
  “房间这样就可以使用了。那个门是什么呢?”
  “是浴室。每个房间都有浴室和洗手间。”
  “简直和旅馆一样!”须田又摇头赞叹。然后加一句,“也应该让参加决赛的人负担一点费用才对。”
  “你……”
  “开玩笑,别介意。”须田急忙说:“有几个房间?”
  “一共有八个房间,另外在楼下还有一个管理员住的房间。”
  “八间,七个人来住是足够了。另一个房间是您要住吗?”
  “不能那样做,只有参加比赛的七个人住在这里。在这里练习,然后参加决赛。”
  “真是了不起的事。”
  “只靠技术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有坚强的意志力。”朝仓停了一下,说:“该看的地方都看过了,不必每个房间都看吧?”
  “以后我慢慢再看,因为必须找木工来修补。”
  “我也会慢慢想,是不是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来这里时他们便不是学生了,而是以要和对手竞争的身分来这里,条件当然也不同。”
  “是的。可是我还是希望不要花太多钱。”
  “花点钱有什么关系。今年的《第九》三次都由我指挥。”
  “是真的吗?这可太好了。那一定是场场客满。”须田的脑筋立刻又开始计算利益。“S座……票价订五干圆吧!”
  “你不可以订会使贝多芬生气的票价。”朝仓说道。
  两个人走到房外,朝仓把大门锁上。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不知道最早的时候是作什么用。”朝仓向着汽车走去,一面说道:“好像经过几次转手,换了好几个主人。”
  “这里其实也能当做旅馆使用。”须田说道。
  “事实上的确曾经做过旅馆,但是维持不久。”
  “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有……我是从管理员那里听来的……”朝仓支吾地说:“听说这里闹鬼。”
  “是那个房子吗?”须田不由得停下脚步。
  “不用担心,我在那里住了三年,连只耗子都没见到呢!”
  “啊,吓我一跳。”须田摸摸胸口作惊魂末定状,“刚才我就说过我最怕鬼。”
  “这件事你可不能说出去,大家都够神经质了。”
  “这个我知道。”须田边关上车门边说:“就是求我我也不会说。”
  朝仓坐在汽车后座,须田坐进驾驶座后发动引擎。
  汽车在树林间行驶……
  “真叫人难以相信这里也是东京。”
  “唯有这里还留下一点武藏野的风貌。”朝仓看着车外说:“……内部装潢那些事在十天内能完成吗?”
  “想办法赶工吧!”
  “拜托你了。应该早一点着手……可是中间间隔太久,对他们不方便。”
  沉默了片刻。须田说道。
  “谁最有实力呢?”
  “每个人的实力都在伯仲之间。”
  “好像很多人都看好缨井玛莉。”
  “她……的确是有实力的一个。可是,比赛往往会受当天情况的影响。”
  “‘新作’由谁作曲呢?”须田问。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朝仓的表情变僵了。
  “没什么……只是……如果是名家,报酬的金额就不同了。”
  “到比赛当天为止,作曲者的姓名是绝对保密的,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
  “是,我只是随便问一问罢了。”须田露出有点不自然的笑容。“……现在要回家吗?”
  “嗯,开回去吧!”
  不久之后,汽车离开树林小道:来到大路上,路上的汽车开始多起来。
  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汽车停在一个住宅前,住宅门上挂着“朝仓”字样的牌子。
  “明天彩排之前先到你那里去。把计划先淮备好。”朝仓下车时说。
  “知道了。”
  须田向朝仓鞠躬之后,他驾驶的车子很快就没入车群里。
  朝仓开门进屋。但他立刻又出来走进车库,车库里停着一部朝仓的BMW。朝仓似乎有急事般匆忙发动引擎。
  就在BMW经过某一街角后,须田所驾驶的汽车也跟着出现,保持几部车的距离,一路跟踪……
   
二  “哦——有这种事啊?”片山义太郎由晴美手中接过盛第二碗饭的碗。
  “你看该怎么办?我心里一直都觉得很不安。”晴美表情严肃口气认真地追问哥哥。
  “你这样问我……又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片山义太郎逃避似地说。他不仅仅是对妹妹这样,他最怕女性的追问。
  “哥哥总是这样。”晴美给片山义太郎一个白眼,说:“你这样怕事是升不了官的。”
  “反正我永远是基层刑警。”片山义太郎满不在乎地说:然后埋头急忙扒饭。
  “你的意思是说员警已经为了发生的事忙不过来。对那些还不知道是不是会发生的事,是不能用宝贵的警力去预防的,是吗?”
  “你知道了,那就好办。”
  “真是……一点也帮不上忙!”晴美气愤地说。她从片山义太郎面前的一个盘子里夹起最后一片生鱼片,转头说道:“福尔摩斯,来,这个给你。”
  看到晴美把生鱼片给了正在吃饭的三色猫,片山义太郎立刻紧张大叫,
  “喂,那是我留下来最后要吃的!”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福尔摩斯正嚼着生鱼片,一副满嘴生津的模样。
  片山义太郎鼓起嘴巴,把茶倒在碗里,拌着剩下的饭吃。
  正如前面介绍过的,——片山义太郎年近三十还是个单身汉。常常被妹妹晴美诸如此类的欺负。
  身材高大魁梧略带迟钝的感觉,溜肩膀儿使人觉得更具些性感,简直可以男扮女装了……而脸略带童稚之气,虽然很温和,但实在称不上是美男子。
  晴美常开玩笑说兄妹俩是“野兽与美女”,其实这对心地善良、个性柔和的片山义太郎而言。是很不实际的形容。
  再说这个家——虽然只是极普通的二楼公寓——有两名“美女”,晴美和三色猫福尔摩斯。也许读者认为应该说一位女子和一只猫比较妥当,但是,福尔摩斯是懂得被称为“一个人”的,她是一只奇妙的猫。
  不过,或许福尔摩斯会抗议说:“别杷我和人类那种东西相提并论。”
  她是一只母的三色猫,正确年龄无法得知,不过从她那富有弹性的身体、色泽光滑的毛,以及敏捷的动作,可以知道她正当年轻。肚子的毛是白色,整个背部是 茶褐色相间,那张锐利的猫脸是白、褐、黑三色兼俱。此外,右前脚全黑。左前脚则雪白,这么特殊的颜色搭配也许是绝无仅有吧!
  片山义太郎看着先吃完晚饭的福尔摩斯。她正不停地舔前脚擦脸,重复着这种“猫式洗脸”动作。
  “不知从哪里学来这种冼脸方式。”片山义太郎满脸向往的神情说:“真好,随时随地都能洗脸。”
  “别把话题岔开。”晴美说道。
  “你还要继续谈?”
  “是呀。根据我的第六感,我认为那个比赛是有危险,一定会出事。”
  “难道是某一把小提琴忍受不了主人日以继夜的虐待而起来革命吗?”
  “你……人家是认真在谈这件事!”
  “算了吧!不要把那种电话放在心上。”片山义太郎安抚晴美,“一定是竞争对手的恶作剧什么的。”
  “哥哥没有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才会这样认为,那声音真的充满恶意,我能感觉出来。”
  “就凭你的感觉,你想调查一课的刑警会出动去追查吗?不要做无理的要求。而且,你并不知道那些女孩的住址。”
  “那还不简单,打电话问问史塔维兹比赛大会的事务局就知道了,我去打电话。”
  “等一等。”片山义太郎连忙阻止。只要心想到,马上付之行动,这是晴美的行动主义。
  “放心,这么晚打电话也不会有人接。”
  片山义太郎这才安心坐定。
  “那就好……可是,我不认为课长会答应去办这件事。”
  “那么,就在你不上班的时侯,以个人的身分去办这个案子。晚上下班以后到第二天早上,这一段时间够长了,可以利用。”
  “那我什么时候睡觉?”
  “不要紧,我替你睡觉就是了。”晴美一本正经。
  “又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怎么去查?”
  “我觉得当时在餐厅附近的那个女人很可疑……应该去跟踪她。”
  “喂,拜托你不要去做一些没头没脑的事,再遇到危险我可不管。”片山义太郎装出受不了的表情。
  晴美曾经有过好几次主动卷入事件里,差点把小命给丢了,做哥哥的当然担心极了。
  “我是不要紧的,因为有福尔摩斯跟着我,你说对不对?”
  福尔摩斯对晴美的赞美毫不领情,兀自走到房间的角落。蜷成一团睡在棉垫上。
  “哟,好冷谈呀!”
  “那种话要在喂饭以前说才有效。”片山义太郎笑道。
  “真的没有办法吗?”晴美表情认真,“难得举行的比赛。希望能平安无事顺利完成。”
  “你的意思我了解……如果她们向警方请求保护,也许能采取适当的措施。”片山义太郎说道。
  “那不行,必须在暗中保护。”
  “在暗中保护?那样更不可能。”片山义太郎瞪大眼睛颇不以为然。
  “因为让她们知道这样的事,一定会影响比赛心理,就不能充分发挥,达到演奏水准。”
  “这条件太困难了,不可能做到……”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晴美伸手正要拿起电话筒,听到片山义太郎说。
  “如果是根本先生打来的,就说我不舒服己经睡觉了。”
  晴美拿起话筒,
  “喂,我是片山,啊!原来是根本先生。我哥哥常常说起受您照顾……您找哥哥吗?他在这里,他叫我告诉您,他不舒服己经睡着了。”
  片山义太郎从晴美手中抢过话筒,
  “抱歉,我妹妹胡说八道……什么?我没说过那种话,是妹妹瞎编的……什么?又是凶杀?地点呢?知道了,我马上去。”片山义太郎神情紧张地放下话筒。
  “谁叫你不答应我的请求。”晴美仍不死心。
  “还说。”片山义太郎准备出门。
  “怎么啦?是有什么特别的案……”
  “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什么?你是说……”
  “参加音乐比赛的一个人,被人用小提琴的弦勒死了。”
  “不得了啦——”晴美惊叫起来,“福尔摩斯!快起来呀,出任务啦!”
  “骗你的。”
  ——晴美龇牙列嘴扑向片山义太郎。
  “不要这样,喂,快住手。”
  正在做着春秋大梦的福尔摩斯被吵醒,露出被干扰的不悦表情,看着兄妹两人拉拉扯扯,它打了一个大哈欠,又躺回棉垫,继续刚才的睡眠。   “来得这么晚。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没什么……”片山义太郎轻轻摸着脸上刺痛的伤,“被猫抓的。”
  “哦。”根本刑警似乎觉得很奇怪,问道:“你家里那只猫也会抓人吗?是不是你想偷吃猫饭?”
  “怎么会有那种事!”
  “算了,到这里来吧!”根本刑警笑着催促片山。
  凶案现场在新建住宅区外围的杂树林里。要走二十分钟才能到达最近的车站,一般人不会想住到那里去。
  尤其是在晚上,那里就像深山一样的漆黑,只有少数零落的灯光。
  现在和平常大不一样,强烈的灯光照射着树林的一角,有许多人在那里忙着。看起来就像黑暗中挂着一块银幕,正放映着某种画面。
  “真是难得。”片山义太郎边走边说:“这种地方真不容易发现的。”
  “大概是神差鬼使瞎猫碰上死耗子吧!”根本刑警笑道:
  “夫妻吵架,结果老婆从家里跑出来,丈夫急忙在后面追,一阵追逐戏的结果,跑进这片树林里来。”
  “所以才发现尸体……”
  “是老婆发现的。这一来也忘了吵架了,两个人跑回家打电话到一一○报案。”
  “这么快发现尸体,说来运气还是不错,也许凶手就在附近。”
  “那也说不定。看到尸体……”根本刑警看到法医南田。
  从树林里出来,就改向南田问道:“大夫,有没有什么发现?”
  “深夜把人从被窝里叫出来,还间得这么轻松,至少也该带一瓶酒来。”南田露出疲态一脸困相地抗议。
  “下次我把蓖麻油装在酒瓶里给你带来。死因呢?”根本刑警不理南田那一套。
  “头部受到重击。凶器可能就是丢在旁边的扳手,死者同时遭到同样的凶器毁容。”
  “毁容?”片山义太郎问。
  “嗯,实在很惨。而且被剥光衣眼,想要认定她的身分可不简单。”
  片山义太郎的脸色开始发白,身为刑警却神经脆弱,看到血就会晕眩,一想到死者被敲得血肉模糊的脸,片山已经开始贫血了。
  “这个女人大概有四十五、六岁吧。”南田问道:“没有找到旧伤疤或手术痕等特征。”
  “你看是什么时候干的?”根本又问。
  “大约是六点钟左右。”
  “嗯……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事?”
  “目前只知道这些。”南田和平常一样,以平淡的口吻回答。
  “可以搬走尸体了。”根本对其他工作人员说。一会儿,尸体放在担架上,盖着白布,抬了出来。片山义太郎拼命克制自己,后来他索性闭上双眼。
  “她的手……”南田像是在自言自语。
  “手怎么了?”根本问。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手。很像是某个人的,但就是想不起来。”
  “手还有什么像不像的?”片山义太郎惊讶地问。
  “你还年轻当然不会懂得这些,其实没有比手更能代表一个人的,男人的手、女人的手、社长的手、一般职员的手、职业妇女的手、家庭主妇的手、劳工的手……都有非常微妙的差异。”
  “原来如此。”片山义太郎听得大感兴趣,他悄悄执起垂在担架外面的右手,他看了又看,看不出有什么微妙的差异。
  当片山义太郎正想放下死者的手,偶然在手背与手心交界处,也就是写字时压在下面的柔软部分,发现有文字痕迹。
  写完一行字再要写下一行时,如果墨水未干,便会沾在手掌边缘,就像这样。当然和盖章的情形不一样,左右相反;看得也不清楚,但是……
  片山义太郎非常仔细地看死者的手掌,似乎是片假名……〈灭〉(SU),还有〈夕〉(TA),接下来那个字是〈>〉(N)还是〈y〉(so)呢?
  只有这几个无法凑成字的片假名字母,似乎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但是,慢慢应该可以查出她的身分吧。
  尸体已经运走了。正向外走的南田突然转过身来。
  “我想起来了!”南田的口气中带着得意,“那是厨师的手!”
  “听说你们这里需要厨师,所以我来看看。”那个女人说。
  “嗯?”
  “新东京音乐同好会”,在办公桌上立着这样一块牌子。
  办事员道原和代坐在那儿,她心里正想着今天的晚餐要做些什么莱,突然听到有人说“厨师”,使心不在焉的她吓一大跳。
  “听说史塔维兹音乐比赛大会在招募厨师……”那个女人又重复说了一次。
  “是的。”道原和代点头道:“请你到那张桌子。”
  道原和代指着另一张勉强塞进这个窄小房间的办公桌,桌上的牌子写着“史塔维兹音乐比赛大会”。“新东京音乐同好会”的字是用塑胶板粘贴成的。而比赛大会由于是暂时的组织,所以筒陋地在厚纸板上用奇异墨水写了字。但是,那个办公桌并没有人在那里。
  “请问……负责人不在吗?”那个女人疑惑地问。
  “马上来。”道原和代说。
  “哦……”
  道原和代把正在做的工作-不过是十五分钟前才开始的——随便收起来,站起身来向“比赛大会”的办公桌走过去坐下。
  “请说吧!”
  “哦,”那个女人似乎感到很有趣。“原来是你一个人负责的。”
  “是啊,本来是可以雇一个临时的职员,可是我们的事务局长舍不得花钱……”道原说起缘由,牢骚就跟着来了,“让我做两个人的事情,却只给一份薪水,实在是太不应该,你说对不对?”
  这时里面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探出头,
  “道原小姐,刚才请你做的计算做好了吗?”
  “是,我马上就做。”
  “要快一点。”男人马上变成一张苦瓜脸。然后把眼光移向那个女人。“是客人吗?”
  “我,……听说这里要征厨师,我……”
  “哦。原来如此。不过……”好像要说什么,又改口说:“我是这里的须田局长。”
  “哦,对不起……,我叫市村智子。”女人说完后很客气地鞠躬。
  “不客气。不过,昨天已经找到了适当的人了。”须田好像很过意不去地拍一下头。
  “原来如此,那么……”那个自称叫市村智子的女人好像立刻了解状况,“打扰你们了。”说完就准备要离开。
  “喂,请等一下。”须田叫住她,然后对道原说。“道原小姐,昨天的人怎么样了?不是说今天中午以前要来的吗?”
  “嗯?”道原和代愣了一下,说:“哦,……对了,她打过电话,今天早晨。”
  “什么事?”
  “好像有不方便的地方,她说不来了。”
  “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啊。”须田叹了一口气。
  “我没告诉过你吗?”装糊涂是道原和代最擅长的。
  “那么……”须田似乎也没兴趣责备她,马上对那个自称叫市村智子的女人说:“你是……市村小姐……你已经听到了,请到里面来详细谈一谈吧!”
  “是。”
  “道原小姐,请你倒茶。”对道原和代说完之后,和市村智子一起走进局长室,关上门。
  “请坐吧!”须田让市村智子坐在即使闭着眼晴奉承也不能称赞漂亮的沙发上。“你有没有带履历表这一类的东西?”
  “是的”,市村智子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须田。
  这时候须田心里己经决定要录用这个女人,对平时做什么事都很慎重的须田而言,是极罕见的倩形。
  市村智子履历表上写的是四十七岁。但看她本人的外貌却是四十五岁以下的样子,她如果写四十岁,也能令人相信。
  苗条匀称的身段。典型日本美女的瓜子脸……所谓会说话的眼睛大概就是像市村智子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她穿着颜色淡雅的灰色套装,但看得出是价值不菲的高级品,穿在她身上也显得自然贴切,使人一看便认定她必来自高贵家庭。
  “很冒味请教,你为什么想做这个工作……”须田言词暖味地,没有把话问完。
  “因为我先生在去年去世,我唯一的女儿也出嫁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每天无事可做。”
  “原来如此,一定很寂寞吧!”
  “是的,所以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事可以做的,当我看到音乐比赛大会正在征求厨师的报道:我就来了。本来我对烹饪并不擅长,可是我喜欢做莱,所以我确信我能胜任这个工作。”
  “原来如此,你的心意很可贵。”
  “我女儿也一直在学小提琴,只是她没有当职业音乐家的本事,不过,可以做为婚后的休闲消遣,偶尔拉拉琴。”
  当市村智子在说话时,道原和代送来茶水。
  “谢谢,不敢当。”市村智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因为女儿也学过琴,所以我想为年轻的小提琴家服务是很好的,就……”
  “是的,我明白了,但这个工作并不轻松。有七名男女青年参加决赛,所以这一星期每天要作七人份的餐点。”
  “我知道。”
  “原先我是想让他们也帮着做点事,但是朝仓先生……你也知道就是音乐指挥家朝仓宗和先生……认为比赛必须以完全相同的条件参加,所以一切都要替他们准备完善。”
  “那是当然。如果让他们帮忙洗餐具,手变粗糙或受伤,事情就严重了,说不定还影响到他们的一生前途。”
  “是啊,朝仓先生也是这样说。”须田带着苦笑。
  “工作虽然繁重,请不用担心,我看起来虽然不年轻,体力还是不错。”
  “是的。……”须田干咳一声说:“能够这样最好,我们也很感激。不过由于预算的关系,不能付出很高的酬劳,昨天那个人可能是不满意待遇,所以拒绝……”
  “这一点您不用顾虑,”市村智子打岔道:“这是我自己请求的工作,我可以不要报酬。”
  “不,那是不可以的……”须田很惊慌地说。
  “我的经济情况非常好,不需要这笔钱,请把这个预算用到别的地方去吧。”市村智子微笑道。
  如此一来,须田是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这个女人了。
  “那么,就照你的话吧……但,真的可以吗?”
  “是的。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请直说。”
  “工作场所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哦,你是说那个要住一个星期的地方吗?……那是一个很大而古老的建筑物,现在正在整理内部和装满。”
  “我是想能不能事先看看厨房的设备和料理台?这样我比较好办事。”
  “哦,原来是这样。”须田点头道:“没间题,不过现在很多木工正在工作,会很嘈杂。”
  “我是不在意嘈杂的。能不能告诉我地点?我会自己开车去。”
  “当然可以。请稍等一下。”须田走到办公桌旁,在自己的名片后面很快画好简单地图,递给市村智子。
  “就在这里。你到那边后把这张名片交给那边的人,说明来意,就会让你进去。”
  “谢谢。”市村智子把名片收进皮包里,很客气地道谢后走出局长室。
  正悠闲地修剪着指甲的道原和代见她走出来,立刻把指甲刀放迸抽屉里。
  市村智子十分客气地对道原和代深深一鞠躬,告辞离去。
  须田送市村智子到门口。转身对道原和代说:
  “她是免费服务,太好了!我们正为了筹措资金头痛呢!”
  “她?真是奇特的人。”
  居然有人只要工作不要酬劳,真是难以置信。
  “我看还是算了吧!”道原的口气不甚热络。
  “为什么?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呢!”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绝不会有好结果,就拿我到这里时的条件来说……”
  须田急忙逃进局长室,关上门。
   
三  “玛莉,快起来,玛莉!”
  被一阵猛烈的摇晃弄醒之后,樱井玛莉睁开眼晴。
  “几点了?”她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五点半。”
  “早晨吗?”
  “废话,这还要问。说好从今天开始要早起的。”玛莉的母亲樱井充子用生硬的口吻说。“快起来吧!”说完还拍了一下手掌。
  “昨晚到两点钟才睡……”玛莉口齿不清地说着,还张口打了一个大哈欠,把穿着睡衣的身体又躺回床上去。
  “你干什么!快起来!”充子毫不妥协地拉起玛莉,开始动手脱她的睡衣。
  “别这样,好冷。”
  “去浴室冲个澡,那样才会清醒。”
  玛莉只好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认命相,下床向浴室走去,一面还哈欠连天。
  再怎么说也应该慢慢来,何必第一天就五点半起床。
  ……开始先七点起床,第二天再提早到六点半,然后六点,这样的渐进式才是好的。
  “妈妈是魔鬼士官长。”玛莉边嘀咕边走进浴室。然后又接着一个大哈欠。
  她尽情地用热水淋浴,企图把睡虫和皮肤上的油垢一起冲走。
  别人是否也如此紧张?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样?真知子说过她要睡到中午才起来。
  不过,照母亲的解释是。“她要使你大意轻敌。”——玛莉心想:对一个从小就在一起学小提琴的朋友也如此不信任。末免太令人伤心了。
  ——充子这么早就把玛莉叫起,原因是决赛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如果不改掉夜猫子睡早觉的习掼,那天到十一点就不能清醒着参加比赛的。
  所以必须趁早调整身体情况及生活习惯,才能在那时有足够精神去发挥。母亲条理分明的解释颇具说服力,像玛莉这样性格散漫的人只有服从。
  的确,在音乐比赛一决胜负的舞台上,任何琐碎的事都足以影响演奏,光凭技术绝不是百分之百可靠。
  玛莉小时候的小提琴老师原是个很有潜力的女小提琴家。可是每次比赛都名列二、三名,始终拿不到第一,原因是她每到比赛那天,总是没来由的烦躁,而无法将实力完全发挥。
  “平时能演奏得更好”,这种话在比赛大会上不具任何意义的,唯有在那一天,在短短几分钟的乐章里表现出水准才是胜利的。
  当然这有一些是要靠运气。例如在决定那一天所指定的协奏曲曲目。
  也许已经将指定曲练习得能全部演奏,但毕竟每个人都有他所擅长和喜好,遇到的指定曲是自己所拿手的,抑或是不擅长的乐章,只有但凭运气了。
  像这样听天由命的比赛,玛莉十分反感。但是当她想到若能突破难关便可获得的代价时,她就可以扬弃这种心情和想法。
  ——淋浴后头脑清醒多了。
  当玛莉走出浴室时,母亲充子己经为她准备好新的内衣和慢跑装。
  玛莉换好衣眼,吹干弄湿的头发,然后走向餐厅。
  “快一点,已经六点多了。”充子边催促,边把刚榨好的柳丁汁交到玛莉手中。
  “才第一天,不要那么紧张好吗?”玛莉说完低头喝果汁。
  “不行。就是因为第一天才要严格执行。”
  “是的,遵命。”玛莉用小丑的口吻调皮地说:然后将果汁一饮而尽,放下杯子问道。“爸爸呢?”
  “学术会议要到明天才结束。”
  “哦,我想起来了。”
  玛莉的父亲是医科大学的教授,去参加在京都举行的学术会议,这一星期都不在家。
  “快去吧。”
  “外面很冷吗?”
  “跑步后就不冷了。”话说得极理所当然。
  玛莉走到玄关,慢跑鞋已经摆在那里了。
  “毛巾给你。”
  玛莉接过对跑步不会造成干扰的小毛巾,走出玄关。
  “要小心车辆。”充子吩咐道。这里是住宅区,在早晨六点是很少有车子经过。更何况玛莉是跑在人行道上。
  大门的锁都己经打开。凡是和玛莉有关的事,充子是丝毫不马虎,总是无微不至。
  在原地轻轻踏两、三步,玛莉开始向前跑。
  “刚开始不要跑得太快。”充子跟到门边说道。
  “知道了。”玛莉看着前面回答后面。
  才跑几步,后面又有声音追上来。
  “小心野狗!”
  玛莉已经不想回答了。
  玛莉在早晨清静的人行道上慢跑。
  空气比较凉爽,天空还是阴暗,可能是稍许寒冷的一天。
  跑了一段距离之后,身体逐渐热起来,呼吸也比较急促。
  她放松步伐,采取跑与走的中间速度。——被母亲从睡梦中叫醒是件不愉快的事,但这样运动后却又感受到晨间慢跑的快感。
  也许会怀疑小提琴演奏大赛和慢跑究竟有何关系,原因可能是,演奏小提琴也是一种重劳动,体力占很大的部分。
  尤其是和管弦乐团合作演奏协奏曲时,所耗的体力是相当惊人的,到了决赛更可见体力的重要,包括独奏的指定曲,大约要演奏两个小时以上——有时甚至会达三个小时。
  如果身体差的人,勉强的支撑演奏到最后一曲,其结果必定是悲惨的失败,充子要玛莉晨间慢跑,就是要训练她的体力。
  已经跑到斜坡,今天早晨希望能跑上去。根据当天的情况而定,有时是走上去。
  玛莉加紧脚力,由坡路跑上去,在过了一半斜坡时,她觉得有些痛苦。但心里想,以现在的状况应该可以坚持下去。
  “觉得痛苦得无法忍受时,已经走过路的一半了。”
  这是母亲充子对中学时代的玛莉所说的话。充子在年轻时也曾经以小提琴家为努力的目标,她有强烈超越性的想望和不服输的个性。当她以第一名的成绩由音乐学校毕业时,觉得前途充满希望,不料却在一次车祸中断了手臂,这样的悲剧使她只好放弃成为小提琴家的梦想。
  当她在医院住院治疗时,年轻的主治医师就是樱井。
  充子把自己的遗憾变成对玛莉的热切希望,玛莉三岁就开始学钢琴和小提琴,当她五岁时,每天练琴时间长达五个小时。
  玛莉长大以后,回想自己小时候练琴的耐力,觉得真是难能可贵。
  玛莉的个性比较沉静,也许是这种和母亲不同的个性,才使得长久的练琴没有对她构成痛苦的负担。
  ——距离在斜坡上的玛莉大约一百公尺左右,有一辆小型汽车慢慢追赶玛莉。
  “成功了!”
  玛莉跑到坡顶,一面喘气一面欢呼。然后她准备下一段路改走步。
  道路是一个小转弯,经过公园旁边。
  路上已经开始出现较早出门的上班族,以及晨起运动的慢跑者。
  玛莉以竞走的速度走着,一面用毛巾撩脸,她比较容易出汗,这也是充子比较担心的一伴事。
  因为演奏时由额头流下来的汗水可能会流进眼睛里,眼睛会刺痛。看到母亲那副担心紧张的样子,玛莉曾经说:
  “在眼睛上部装一个帽沿吧!”
  一小型汽车行驶到坡顶后稍微加速,不过距离玛莉仍然大约有五十公尺左右。
  只是玛莉有时侯会不了解自己,她虽然知道自己是朝什么方向走,但却不知那是自己的梦还是母亲的梦。
  玛莉至今井末对母亲表示反抗,她始终听命于母亲,努力学习小提琴。当然,玛莉自己也很喜欢拉小提琴,要她放弃小提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但是在音乐大赛方面,母亲总觉得缺乏竞争的心的玛莉努力不够。
  “独生女就是娇生惯养。”这是充子的口头禅。事实上如果玛莉不是独生女,充子也没有办法把全部精神都放在女儿身上。
  玛莉走进公园,小客车也停车。
  说是公园,其实只有一个小水池,池边环绕一条小路,如此罢了。玛莉站住缓缓向四周看。
  她想到母亲现在一定边看表边着急,想像中母亲的样子令她觉得好笑。她曾经半开玩笑跟妈妈说。“我们一起跑好不好?”
  老实说,玛莉并不讨厌这段慢跑时间,虽然慢跑也是母亲锻炼她的课程之一,但是能够暂时离开妈妈的控制,这使玛莉得到些微解脱。
  玛莉走出公园又开始跑。
  这时候她以马拉松的速度跑着,迎面吹拂来的风带来快慰的刺激。
  小客车也开动了,这里是一条路,两侧是高墙。这条路并没有分人行道与车道:所以玛莉尽量靠右边跑。
  小客车加快速度缩短和玛莉的距离。——有几个穿着学生制服,可能是中学生的男孩从前面转角处吵吵闹闹走过来。
  汽车减速慢慢停下。
  “小妞,加油!”
  “真够帅!”
  玛莉不理会男孩的取笑,她稍微加快脚步,在路口转弯。
  玛莉还没有男朋友,应该说她没有交男朋友的时间,练琴、不停的练琴,由母亲排定的作息表只有练琴和调整体能训练两件事。
  在决定要参加决寒后,母亲给她短暂的时间去自由玩乐,并给她钱去玩。但是对一个不曾自己去玩的女孩子来说,她现在只会到百货公司去购物,或与朋友去看场电影罢了。
  常和真知子她们开玩笑说,真是一点生活情趣也没有在同期的朋友中已经有人订婚了,还有人和男友一起做婚前旅行,也有经常是话题主角的“多情女郎”或男孩。即使有人并未到那种程度,但也都有一、二个异性朋友一—可是依充子的说法是:
  “那是企图让别人大意轻敌的伪装。”
  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这样吧,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充子那样以小提琴为生活的全部,玛莉已经二十一岁了,好像常有人来向爸爸提亲,当然,这方面的事充 子一概否决,最近爸爸也不再提起这件事了,尤其是充子对这次玛莉参加决赛似乎抱着极大的希望,父亲所持的态度似乎是,比赛结束之前什么都别说。
  玛莉本身对结婚或相亲之事也没什么兴趣。如果把小提琴比喻做玛莉的恋人,充子一定会很高兴。但是从来没有这样表示过,因为她不想看到母亲因此高兴的样子,其实她心里的确是有这样的感觉。
  “啊——”玛莉停下来,她觉得有砂子进入慢跑鞋里。
  她先向左右看一下,走上二、三阶的阶梯离开了马路,她在一个人家房子的玄关前面坐下,脱下慢跑鞋。
  她在对面的门恰好在这时侯打开,有人出来。她们互看一眼双方都出现极惊呀的神情,那位也穿慢跑衣的年轻女性——和玛莉的慢跑衣一模一样。
  ——也难怪,这个厂牌的慢跑衣是非常畅销的。可是……
  对方也看着玛莉。大概是哪一家的主妇吧,但一定是新婚不久的年轻太太。
  双方接着都露出有些难为情的笑容。然后那位女子举步起跑,慢慢从玛莉的视界中消失。
  玛莉心想,完全相同的装扮,自己都觉得十分可笑,最好等那位女子跑远了,自己再跑。她穿好慢跑鞋,仍坐着歇口气。
  一辆小客车由面前开过,玛莉心里又想,不知那位女子能否察觉后面的来车。当然,这不是一条狭窄到不能避开一个行人的路。
  “该走了。”玛莉站起来,用手拍一下屁股,回到马路上。
  玛莉跑上路之后,发现方才那辆小客车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她觉得很奇怪,那辆车究竟是以多么快的速度开走了?
  玛莉随即看到刚才相同装扮的女子倚靠在路边的墙上。
  怎么回事,不可能跑这点路就累了吧?玛莉加快速度跑上前去。
  “你不要紧吧?”
  玛莉说完后倒吸一口气。
  那位女子的左臂己经染成红色,靠近手臂中间处有一道锐利的伤口,鲜血正汩汩地流出。
  “你要振作点,我马上去叫救护车!”
  玛莉奔跑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大门前,急促地揿电铃。
   
四  “课长在干什么?”根本刑警向片山义太郎问道。
  这里是警视厅调查一课的早晨。
  那个身分不明的女尸已经送去验尸解剖了,现在正等检验结果。片山义太郎咋日在附近查访了一整天,到现在还觉得两腿酸痛,不过,如果才奔波一天就叫苦的话,是没有办法干好刑警的。
  片山义太郎向着栗原课长的方向发愣,他心里在想,我可不是自己愿意干这一行的,辞呈早就送出去了,可是上面的人压根儿就不予理会。
  栗原课长表情严肃地闭上双眼。栗原课长生就一张娃娃脸,尽管他再严肃,仍然令人感觉不出威严。
  可是,他确实是个很有才干的警视(员警的职称之一),同时又是很精明干练的调查课长,这是警视同仁所一致公认的,虽然他有个不良习惯,就是忘性太好而记性不好,这一点常带给他很大的不方便。
  “哦,原来是用耳机在听什么好听的节目。”片山义太郎说道。
  “原来如此,那个就是叫随身听的东西吧,我还以为他耳朵装了助听器呢!”根本刑警话说得也够辛辣。
  “唷?”
  片山义太郎突然瞪大双眼,由于栗原课长突然拿起桌上的原子笔左右挥动着,嘴巴还念念有词。
  “课长是不是发疯了?”根本很认真地说。
  “我明白了……他自以为是音乐指挥家。”
  “你说什么?哦——他是在听古典音乐。”
  “可能是吧!如果是地方戏,没听说过需要指挥家的。”
  大概是音乐十分激烈,栗原课长的手摆动幅度越来越大,在桌上来回比划,像特大号雨刷。
  “鞋子脏了想要擦一擦的人现在有个好机会。”根本刑警知道课长不会听见,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不久之后,栗原的手挥动太强烈,把放在桌边的茶杯打飞起来,然后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也许是茶杯破碎的声音使课长清醒过来,他取下耳机,面不改色地开始批阅桌上的公文。
  “没有那种处变不惊的魄力就不够资格当我们的上司。”根本似乎很欣赏栗原,边说边摇头晃脑的。
  小妹在整理破裂的茶杯时,栗原课长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我是栗原。……来了吗?请他到会客室。”
  不管来客是谁,只要栗原认为会干挠工作,他通常会毫不客气地拒绝访客。可是,栗原今天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他摸摸领带整理一下领子,干咳一声,然后才走向会客室。
  “是哪一个国家元首来了吗?”根本露出狐疑的神色问道。
  “来人是朝仓宗和。”正在收拾茶杯碎片的小妹说。
  “谁?”根本似乎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你没听说过吗?是很有名的音乐指挥家。”
  “哦——你的见识可真广。”
  “我是刚才听课长说的。”小妹伸伸舌头。
  朝仓宗和……片山义太郎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井不是他对音乐有所涉及,而是妹妹晴美偶尔会听一些简单的乐章。
  提起年龄已经相当大的朝仓宗和,是扬名国内外的音乐界巨匠,是少数指挥家之一。
  “没错,就是他。”片山义太郎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原来就是把晴美弄得紧张兮兮的小提琴大赛主办人朝仓宗和。
  可是,朝仓为什么到瞥视厅调查一课来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课长今天真好笑。”小妹笑道:“他突然要我在会客室里摆一张贝多芬的照片,还要放一部录音机,说是等朝仓声生来了要播放……”
  “课长大概是想改行当音乐指挥。”根本偷快地说着,同时点燃一根烟,“对了,片山,你说那个人手上有写字的遗迹?有没有查到什么?”
  “嗯?……哦——你是说那件事,因为只能看出〈SUTA〉,下面的字是〈ON〉,或是〈sO〉……”
  “是(SUTA〉,不过也有可能是〈SUTAN〉,如std〈台灯〉或s。…p〈邮戳〉,这两个字的外来语和你说的那几个字发音很接近……”
  “可是只有这几个字,好像没有办法查出……”
  “如果能够查出死者的身分,也许会有什么用处。”
  对了,想起来了,那个音乐比赛会叫做“史塔维兹小提琴比赛大会”。片山义太郎想,同样的发音有很多……
  “昨天早晨也发生一件伤害案,一位慢跑的女性手臂被割伤,你听说了吧?”朝仓说道。
  “是的,我当然知道。”
  “好像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到凶嫌?”
  “是的,小型汽车在超过那位女性时,车里的人伸出拿着刀片的手,割伤她的手臂……这真是令人讨厌的事。”
  实际上发生事件才是高兴的事,但是不能那样说。
  “有一位女子报警。”
  “是的,她跑在被害人后面。很遗憾也没有记住汽车的车牌号码及车型,女性向来对这个是没什么概念的。关于这个事件您有什么意见吗?”
  “其实,凶手真正的目标是缨井玛莉,也就是那位报警的女子。”
  栗原课长听了朝仓的话感到十分惊愕。
  “那是……确实吗?”
  “刚好穿着同样的运动衣,受害的女性正好在樱井玛莉休息时跑出来,真是命中注定的不幸。车上的凶嫌只看到背影,而且又在转弯的地方,没有发觉是不同的人。”
  栗原课长稍作沉思。
  “这样说来,那位叫樱井……玛莉的小姐,有什么理由人家要杀她?”
  “她是史塔维兹小提琴比赛,参加决赛者之一。”
  “原来如此……”栗原课长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说:“那是你主办的。”
  “是的。樱井玛莉是个很纯洁的女孩,从不会去怀疑别人,是她的母亲听了这件伤害案后才发现真相的。”
  “她因此去找你?……”
  “她来找我,要我设法,我对于这种倩况也感到非常遗憾。如果伤势严重,会使她一辈子都不能拉小提琴。”
  “这么说来,你是认为有人不希望缨井小姐在比赛时得到胜利,是吗?”
  “虽然这样说是太武断了,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是参加决赛中的某一个人……”
  “我虽然不愿意那样想,但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朝仓停了一下,又说。“当然,另外也许有人嫉妒她的才能,各种理由都可以想得出。”
  “譬如男性问题……”
  “那是不可能的。”朝仓微笑道:“她的母亲对她管教非常严恪,不可能让女儿有谈恋爱的机会。”
  “噢,这么说来还是和音乐有关……”
  “即使凶嫌本身不是学音乐的,也许母亲、教师里也有人对音乐比赛十分执着的人。”
  “照您这么说:凶嫌的范围就相当大了。”
  “请你不要误会。”朝仓说道:“我来的目的并不是要帮忙调查,你们是专家,抓凶手是你们的事,我来是想请求你们保护参加小提琴决赛的人。”
  “这个……我能够了解。警视总监特别打电话给我,原先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哪!”
  “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责任范围应该办的事,可是对他们而言,这是一生的重要转机,不希望为了一个偏激分子而失去一位有希望的音乐家。”朝仓类似男中音的磁性声音,震动着会客室里的空气。
  “我了解了。虽然还必须得到总监的同意,但是我可以保证尽量配合你们的要求。”
  “那太好了。”朝仓松了一口气。
  “……决赛有几个人参加?”
  “七个人,可是不必每一个都派人保护。三天以后他们就要集中在一个地方生活。”
  “哦?”
  “要把新曲的乐谱交给他们,在一个礼拜内他们必须在指定的地方生活,不仅不能外出,而且不能接电话,不能和外界通信。”
  “那真是严格。”栗原课长瞪大眼睛。
  “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一个礼拜。地点是在郊外树林中的一栋房屋,现在正在整修中。他们将在那里孤立七天,如果有人蓄意要伤害其中一人……”
  “或者其中一人是……”
  “对的。在那对外隔绝的小天地里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朝仓点点头说:“他们都很年轻,被关闭在某一个地方达一星期之久,和外界又不能联络,精神不坚强的人会受不了。”
  “必须做得这么彻底吗?”
  “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们。”朝仓说道:“专业演奏家是非常严格的,必须随时在紧张中生活,如果只是一星期的压力就无法忍受,如何能成为职业小提琴演奏家?那充其量当个学校音乐老师罢了。”
  “原来精神力量也是比赛的要素之一。”
  “不错。”
  “那么,在这一星期内员警到那里去吧!”
  “穿着制服的瞥察在那里迸出还是很不方便。正常状态下的压力对她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形成异常状态就是我们的责任了,所以,我想能够派便衣刑警的话,比较适合。”
  “要刑警……”栗原不能不觉为难,因为正值刑案忙碌时,压根儿就没多佘的人手。
  “最好是不要太引人注目的人。”朝仓不管栗原面有难色,还继续提出条件,“最好是不要让人感觉到有这个身分特殊的人存在……而且,本领要好。”
  “噢。”栗原课长点点头。朝仓说到这样的程度,栗原觉得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点头答应算了,因为不可能有完全符合条件的人。
  “除此之外,还要……”栗原略作思考,说道。“比方说多少要有些音乐修养……”
  “不!正好相反!”朝仓立刻否决道:“因为有关新曲的诠释,照规定是绝不可以受任何人的帮助或影响。如果派一个有音乐修养的人去,也许他会对新曲表示某种意见。加快某些节奏,或减弱某些音符强度,这样就违背规定了,所以需要一个完全不懂音乐的人。”
  “唉,我知道。不要绝对音感,而是要绝对钝感。“是的。如果提到贝多芬,只知道《第五》的当当当——当——,这样的人最好。”
  “原来如此。”
  栗原课长心里产生了几乎是绝望的心情。这是他所尊敬的朝仓宗和的请求。如果答应他的要求,也许年底会送来一张“第九交响曲”演奏会的招待券,那样可以节省五千圆,省下来的五千圆可以买威士卡……不,那倒是其次的事。
  “最好能再增加一样……”朝仓说:“参加决赛的人会显得很神经质,尤其是愈接近决赛那天愈严重,有些人会紧张而发生歇斯底里的情况,所以必须能体会他们的心情,懂得体贴的人才好。”
  “是。”栗原唯命是从。
  “还有一件事,我想派去的那位刑警一定是男性,参加决赛的七人中有四个是女性,而且都还是音乐学校的学生或研究生。”
  “是。”
  “如果她们和刑警先生之间……发生那个……就不好了。”
  “当然,绝不会发生那种事的。”栗原课长的口气已经有几分忍耐不住地愤怒了。“不,我的意思不是那样……”
  朝仓摇头道:“她们也有可能去袭击刑警先生的。”
  “不可能吧!”栗原课长又瞪大眼睛。
  “在过度的紧张中,往往会去寻求发泄的地方,因为她们是处在特殊的心理状况下。过去就曾经有过主动追求身边的男士的例子。现在除了竞争的对手有男性外。只有派去的刑警先生了。最好是遇到这种诱惑仍然能坚持拒绝的人。以上就是我的希望。”
  栗原课长叹一口气:要像不存在般完全不引人注意,而且要有好本事,完全不懂音乐,除此之外,还要体贴,更要有柳下惠坐怀不乱的倩操。
  尽管现在是电脑发达的时代,如果把朝仓先生提出的条件输进去,电脑的回答一定是“没有这种人”,要不然就是“要认真点做事”。
  “怎么样?有没有适当的人选呢?”朝仓问。
  “这个嘛……”栗原课长沉吟了一下,突然茅塞顿开道:
  “对了,那个小子最适合!”
  “想起什么人了吗?”
  “是,有一个人非常适合,既不起眼又不懂音乐,而且有女性恐惧症。”
  “不错,这样的人最好。”朝仓露出兴奋的表情,具磁性的男中音又使室内的空气震动起来。
  “是……”
  唯一的问题是有无“才能”……可是……,栗原课长不忍使朝仓宗和失望。
  “我都明白了,这事交给我办吧。”栗原课长点头答应后又说:“不过,有一个请求……”
  “什么事呢?”
  “可以带一只猫去吗?”   “这么说,哥哥是要去保护参加史塔维兹音乐大赛决赛的人罗?”
  “是啊!”片山义太郎现出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课长说。这种优雅的事只有我才适合去做。”
  “哦……”晴美似乎还不太了解,“可是,为什么还要带福尔摩斯去呢?”
  “不知道。反正不是带三味线(一种三弦琴),有啥关系呢?”片山义太郎牛头不对马嘴逃说:“再来一碗!”说着把挖空了的饭碗伸向晴美。
  “不过,这样真是太好了,你可以保护樱井玛莉小姐。”
  晴美微笑着说。
  “不光是保护她一个人。”
  “我知道。可是事实上她的确是受攻击的目标啊!”晴美对自己的判断好像很有信心,她接着说:“如果听我的话早去保护她,那个割伤别人手臂的凶手不是早就逮到了吗?”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片山义太郎把汤倒在饭里,又说道:“我可以到那边去休息一个星期了。”
  “还说这种话。”晴美瞪一眼哥哥,说道:“这个责任很重大,知道吗?”
  “当然知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刑警。”
  “哟,这么有出息的话我可是第一次听到。”晴美说完又转过头对正在吃饭的福尔摩斯说。“一切全靠你了,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扭动了一下耳朵,又泰然自若地继续吃饭。
  “还有两天吧?”晴美说道:“这一段时间怎么办?”
  “嗯,听说这两天由当地警局派刑警来。”
  “噢,是一直跟在缨井玛莉小姐边吗?”
  “不是只有樱井玛莉一个人,是七个人!”
  “为什么?”
  “因为其他决赛者的父母也提出抗议,仅保护一个人是不公平的。”
  “可是,只有玛莉小姐有危险呀!”
  “大家都坚持自己的孩子是最有希望获胜的,也是最危险的。”片山义太郎答道。
  “真想不到。”晴美笑着说:“好像不被攻击就不光荣似的。”
  “自尊心的构造是很复杂的。”片山义太郎点点头说道:那神态好像他很懂心理学。   “今天休息一天有什么关系?”玛莉露出不胜其烦的表情。
  “不行!”母亲充子十分坚持。
  “一天没有慢跑也不会怎么样。”玛莉犹在力图争取,“而且以后有一星期都不能外出,当然也不能慢跑。”
  “可以在房里跑。”充子的口气仍然严峻。
  “在走廊上跑吗?别开玩笑了,人家会笑的。”
  “问题是能坚持到最后还笑的,别人要先笑就随他们去笑。”
  充子是个百分之百令出如山的人,她计划的事绝不改变。玛莉只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知道了,今天早上也是巡逻车开路吗?真没面子!”
  “令天早上好像还没有来,再不来就要影响我们的作息了。”
  正说着时,门铃响了。
  “来了!来了!”
  自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我是目黑局派来的人!”
  玛莉觉得这个人的声音很熟悉。
  “请把员警证件让我看一下。”在门里的充子说。
  玛莉觉得自己的脸直发热,实在难为情。充子从门眼里向外看过后,才放心地取下铁链,打开门锁。
  “早安!”
  玛莉大吃一惊,眼睛瞪得圆圆的,那是一个穿着慢跑衣的大块头男人。
  “哟,这是什么打扮?”充子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在突发的危机中保护小姐,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起跑。”刑警说。
  “你……是石津先生吧?”玛莉说。
  “上一次是……”石津寒喧道:“准备好了吗?”
  在充子还莫名其妙时,玛莉趁机往外跑。
  石津立刻跟着跑。
  “原来……片山先生担任保镖的原因在这里。”石津边跑边说。
  “给你们带来麻烦,真不好意思。是母亲太固执了。”
  “不,不,片山先生一定会很高兴。”
  “是吗?”
  “因为他一听到凶杀案就就会昏倒。”石津说得相当夸张。
  “就是上次替我接电话的那位小姐的哥哥吧?”
  “是的,虽然和妹妹比起来差多了,但确实是个好人。”
  “片山先生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玛莉笑着说。
  “当然。他对每一伴事都很认真,所以就更有趣。”
  “他现在八成在打喷嚏了吧。”
  两个人向着斜坡跑去。
  “请问是什么时候决赛?”
  “一个星期后。”
  “一定很累吧?”
  “那有什么办法?就是为了决赛才每天这样卖力。”
  “决赛是多少公尺呢?”
  “什么?”
  “一定是长距离吧?”石津问道:接着又问,“上次你好像还带着小提琴,也要拉小提琴吗?”
  玛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又想,才说:
  “多少是要的……”拼命地忍住笑。
  两人并肩跑过斜坡,经过公园旁边。
  “就是在那个路口转弯的地方。”玛莉说:“如果凶手的目标真的是我,那实在太对不起那个女子……”
  “又不是你害的。说实在的,这个社会上真是有不少怪人。”
  怪人……。在别人眼里看来……玛莉想,我们也算是怪人吧!
  把一切生活重心完全放在小提琴上,只是为了一天的比赛,辛苦了几年的岁月,只为了获得这一次的胜利……
  玛莉实在不愿意这样承认……有人还会蓄意去伤害竞争的新手,而这种人也许潜伏在比赛者之中,更有可能埋伏在他们的父母或教师里。对那种人来说,贝多芬和莫札特都没有什么意义。
  只不过是争取胜利的手段罢了……
  那位女子手臂上流出鲜红的血,这个冲击一直深植在玛莉的内心里。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何要竞争到这么激烈的程度?音乐原本是给人快乐、为兴趣而存在的呀!
  玛莉当然没有拒绝比赛的意思。为了母亲她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但是她又不由得想到那个为比赛而施行暴力的凶嫌,如果不是这样,心情会轻松多了……
   
五  “玛莉,起床时间到了。”充子边喊边走进房间,随后她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她看到玛莉已经完全准备好,坐在书桌前。
  “早安。”玛莉微笑着说:“我也有点紧张呢!”
  “可是……还有一个星期。不能现在就这样紧张呀!”
  “妈妈的要求实在很矛盾。”玛莉笑着说:“一方面要我早起,另一方面又说……”
  “这一点不重要……”充子避开话题,却又很担心地问,
  “身体状况如何?”
  “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在十点钟左右来接你吗?”
  “应该是的。”
  “行李箱呢?”
  “不是妈妈你咋天拿到楼下去了吗?”
  “噢,我忘了。”
  “真是的。其实妈妈比我还紧张。”玛莉笑着说。
  “快把小提琴拿好,要吃完早餐才能走哦!”
  “妈妈,我又不是要到国外去。”玛莉说着,起身向楼下走。
  “到国外去还能打电话,你们这一个星期连电话都不能打……玛莉,你一定要尽全力去表现。”
  “表现到令人发腻的程度吗?……”玛莉说道:“除了我,还有谁会带那么大的行李箱?”
  “里面装的东西都是会用得到的,绝不多余。”充子边给玛莉倒咖啡边说道:“有换洗衣服和毛巾,盥洗用具、化妆品。还有……那个没有问题吧?”
  “嘿,正在中间期。”
  “可是,情绪紧张时周期可能会不准,我看你还是带去吧!”
  “那就放在里面吧。”玛莉说道。本来她可以自己做这件事,但是如果让母亲帮她做,母亲会更高兴。
  玛莉看着充子神采奕奕地上楼去为她拿东西。
  这是一个星期的开始。
  玛莉慢慢喝着咖啡,身体里绷着满满的紧张感。以前玛莉参加过多次比赛,老实说: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气氛。
  由于她与生俱来的个性较散漫,偶尔体验紧张感,对她而言也的确是一件好事。
  但是这一次和以往的比赛可大不相同,持续一个星期的紧张,玛莉简直不敢想像会有什么状况发生。
  “她还在练吧?”父亲很担心地问。
  “是啊!”母亲担心着时间,“我去叫她来吧!”
  “该带的东西别忘记,要留下一点宽裕的时间。”   植田克洋是T大学的教授,女儿真知子这一此能晋入音乐比赛大会的决赛,使他在大学同事之间很有面子。如果能得到冠军,那就太美妙了。他希望一定拿到第一名。
  “她能办到,一定能……”
  植田像在自言自语。事实上真知子的实力确实颇具优胜水准。
  若有问题,那就是对新曲的诠释。真知子对首次接触的曲子通常都比较会怯生,虽然可以照谱演奏得很流利,但稍微缺乏迅速诠释乐曲的能力。
  如果能事先知道是什么乐曲,就能给她中肯的意见,如果能知道作曲者是谁,至少可以猜到乐曲的倾向。
  植田虽然也暗中向熟悉的有关人员及作曲家打听消息,但是没有得到丝毫结果。这种情形是第一次遇到。植田只好祈祷新曲不是很难诠释的乐曲。
  植田路子走到地下室。
  真知子正在演奏门德尔松的协奏曲第三乐章,是以MMO(无歌唱与独奏)唱片伴奏。
  曲子己经进入尾声,路子默默站在一旁等着。
  “原来妈妈在这里。”真知子演奏完曲子才发现母亲站在旁边。
  “情况不错嘛。”路子微笑道。
  “马马虎虎。”
  “时间快到了,去准备吧!”
  “知道了。”真知子扶一下眼镜,放松小提琴的弦,收进盒子里。
  “以练习时间来说:一定是你练得最多。”路子说。
  “问题在决赛那一天。”
  “话是不错,但是如果多练习,信心就不一样了。”
  路子边说边环顾地下室。地下室约六坪大,没有窗户,完全是为真知子的练琴而建造的。
  无论任何人——就是真知子的至交好友都不知道有这个地下室。
  在真知子还是中学生时,路子说服丈夫建造这个练琴密室。当时她所持的理由是以免练琴声妨碍到邻居的安宁。
  路子真正的心意倒不是怕制造噪音,而是防止别人知道女儿花多少时间在练琴。
  “你家小姐一定经常练琴吧?”
  “才不呢!她才懒得练……”
  跟这种类似剧本台词的寒喧其实是相反的。从小就每天一定要练几小时的琴,唯有真知子好像“真的”没有练习,因为从来没有人听到由她家传出小提琴声。
  虽然是“不练琴”,真知子却经常是保持领先的地位,使得其他父母心里非常狐疑。
  事实上,在这个彻底隔音的地下室里,真知子比其他同学多一倍的练琴时间。
  “不知道那边的练琴房是什么样子。”路子一面从地下室走上来,一面问道。
  “听说全是个人房,每个房间的门都有隔音设备。”真知子回答母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不行,那一招是不能用的。”真知子笑道:“大家都拼命在努力,小手段是不管用的。”
  “不,”路子说道:“大家都紧张到极点,对一点小事都很敏感,反而会更有效。”
  “是那样吗?”
  “是的。你和别人错开练琴时间,假装不常练琴的样子。”
  “好吧,如果能够的话我会那样做的。”真知子似乎不甚热中此道。
  母女两人走进客厅,父亲坐在那儿,似乎很局促不安。
  “准备好了吗?”
  “嗯,没有问题了。”
  “你要努力。决赛时我会去的。”
  “如果爸爸能够打听出来,我保证真知子一定能够获胜。”路子说道。
  “这我知道。可是我已经用尽各种方法,还是打听不出,可见这次是起用了无名作曲家。”
  “这件事并不重要。”真知子一面打哈欠一面说。
  “不,很重要的。”路子皱起眉头说:“在决赛时若得不到优胜就完了。”
  “我知道:我会得到的。”
  “拜托你。如果你得到,就是要去维也纳我们都会让你去的。”
  “我另外有想要去的地方。”
  “哪里?巴黎?还是伦敦?”
  “迪士尼乐园。”真知子接着又说:“我去准备了。”   七点整,大久保靖人醒过来。在他张开眼睛的同时,闹钟也响了。——和每天一样。
  他伸手按住闹钟响铃。
  在一间只有三坪大的廉价公寓里,被隔壁人家的闹钟吵醒,这是稀松平常的事。
  “终于到了……”
  大久保靖人从床上起来后,自言自语道。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紧张,也许这就是紧张的证据吧!
  如果能以平常心和往常一样的生活,那是最理想的。
  他以最快速度洗脸、铺床。一个星期不回这个窝,至少也该稍作打扫。
  但是,现在只有七点,如果使用吸尘器,一定会吵到还在睡梦中的左邻左舍。车子是九点来接,他决定先吃一顿简单的早餐,然后再打扫房间。
  大久保靖人拿起钱包走出公寓。他的房间在二楼,他从咯吱咯吱响的楼梯往下走,到五分钟路程的吃茶店。这家吃茶店从早上七点开始为上班族供应早点。
  “早安。”已经很熟悉的女店员送来一杯水。
  “从今天起我要一个星期不回来。”大久保靖人说。
  “要去旅行吗?”
  “差不多。”
  “当学生真好命。”
  大久保靖人慢慢喝着咖啡,——七个年轻人为音乐决赛而竞争一个星期——大久保心里想。这七个人之中,靠自己赚生活费、自己缴学费的。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吧!
  在预赛时所碰到的参加者,每个人都是好家庭的少爷、千金,他们毫无顾忌地聊天、大声地笑,舒舒服服地演奏小提琴。
  那些人从来没有过一面拉琴、一面担心吵到邻居的经验吧!用父母的钱买价值昂贵的小提琴,演奏着在极贫穷中死去的天才音乐家们的作品,大久保心里也很明白,在那些富家子弟之中也有真正的天才,虽然就其他附带条件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大久保告诉自己:别再去想别人的事了,我就是我,在这一星期中,我要和自己作战。
  对大久保靖人而言,这是最后的经验。他的家庭是绝没有多佘的财力使他成为音乐家。
  他是长子,他有照顾父母的义务,如果在这一次的比赛中失败,他决心就此放弃小提琴。
  大久保边吃土司边想。下一次再到这家店吃早餐时,我的命运己经决定了。
  当他这样想时,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滋生什么感慨,回想起来,过去的每一天几乎都在紧张的备战状态。
  “你怎么啦?”女店员站在旁边诧异地问。
  “什么?”大久保抬起头。
  “你好像很紧张,别是有什么想不开吧?”   “你明白了?……”
  从电话里听到的男人声音非常冷淡,令人觉得无法抗拒。
  “是,我知道了。”
  “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你我都完了。”
  “是。”
  “你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事也没有。”
  “我知道了。”
  “好吧。”
  沉默一阵之后,
  “那么……”
  “好吧,在那边见面。”
  挂断电话。
  她拿着电话筒愣在那儿好一阵子,然后慢慢放回电话机上。刚才对方挂电话那一声“卡”,几乎使她的心脏不胜负荷。   “车子来了!”
  樱井玛莉听到母亲这么说,立刻站起来。
  走到门口,看到外面停着一辆小型巴士。
  “我走了。”
  “要小心点。应该派小轿车来接,怎么会是这种巴士!”
  “妈妈别这样说嘛,多难为情。”玛莉娇嗔道。
  “这是你的行李箱。”
  “是。”
  司机下车来帮忙把行李箱送到车上。
  “别忘了带小提琴。”
  “不会忘的,放心吧!”玛莉羞得脸都红了。
  “早安。”从巴士中伸出头来打招呼的是朝仓宗和。
  “啊,是朝仓先生,早安。”玛莉急忙鞠躬问好。
  “我要带走你的女儿了。”朝仓微笑道。
  “请多指教。”
  “我走了。”玛莉向正在做深度鞠躬的母亲说,随后登上巴士。
  “玛莉!”真知子在车上向玛莉招手。
  “真知子!”玛莉仿佛得救般坐到真知子的身旁。
  小型巴士开动了。
  “好多的行李。”玛莉难为情地说:“你刚才看到我的行李箱吗?”
  “你只有那一个吧?”真知子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继续说道:“我有像那样的两个呢!”玛莉惊奇得瞪圆双眼。
  “各位早安。”坐在前座的朝仓站起来扶着椅背开始说话,“从现在开始,这一个星期将成为你们最重要的时刻,详细情形到那边之后会再作说明。总之,我希望你们以集训的心情,轻轻松松地生活,当然,这不是去度假,这样要求也许比较困难。”
  玛莉悄悄打量一下巴士里的情形,一、二、三……七个人都到齐了。
  七个人之中,也有在其他比赛里见过而尚末忘记的面孔。
  彼此都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表情冷淡地互相打量着。
  “最后上车的一位是樱井玛莉小姐。现在参加决赛的七个人都到齐了。”朝仓说:“不过还有一个人要和各位一起搭车去,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就是负责保护各位安全的警视厅一位刑警先生。”
  “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知子向玛莉说着悄悄话。
  “听说是个很有趣的人。”
  “男人有趣不如长得帅。”
  “真知子,你啊……”
  两个人偷偷地笑。
  说实话,玛莉和真知子并不是可以互相交心的朋友,真知子竖起一道令人难以接近的墙,据说至今没有人可以称得上是她的好朋友。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玛莉却是她最能信赖的人。
  “虽然他是刑警,但来的目的并不是要监视你们,”朝仓继续说道:“所以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即使朝仓先生这么说:玛莉还是觉得心情很沉重,就是因为她几乎受到攻击,才会导致必须派刑警保护。而且她现在只要听到员警两个字,就会联想到被鲜血染红的手臂。
  虽然她一再自我安慰。这不是我的错。可是一想到因为刑警跟着而使这一星期的生活受到拘束,玛莉觉得自己真对不起大家。
  “快要到指定地点了。”司机说。
  “是吗?说好是在那十字路口等的。”
  “我们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点,要不要靠路边等一等呢?”
  “也好。噢,那个向这边跑的就是吧?”
  “那是一只猫啊!”
  “后面还有一个人。”
  大家从车窗向外看,像跳跃般轻巧地跑过来的是一只三色猫。后面那个人则是提着行李箱和大衣,喘着气、摇摇摆摆地走。
  “那个人是刑警吗?”真知子露出不信任的失望表情说道:“老实说:那只猫还比他像刑警呢!”
  “噢,我忘了告诉你们了……”朝仓正说着时,从打开的车门跳进一只三色猫。“听说这只三色猫也是员警的一员呢!”
  “好可爱!”
  “咪呜,到这边来。”
  “多美的猫啊!”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向它打招呼。三色猫轻轻喘着气儿。从通路向里走。来到樱井玛莉脚边坐下。
  “你是不是玛莉的专属保镖呢?”真知子向三色猫说。
  这时候,巴士外面的人行道上传来很大的声音,原来是那个跑得很吃力的刑警摔倒了,更不巧是行李箱撞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满地。
  刑警急忙捡起牙刷、肥皂、毛巾、内裤等,胡乱地塞进行李箱内。
  “唷,内裤上有一个洞呢!”
  “看哪,还带了巧克力糖。”
  “他大概以为要去远足吧!”
  “还带罐头来了呢!”
  巴士里一阵骚动。
  总算把散乱的东西塞进行李箱。刑警红着脸走上巴士。
  “我……是警视厅派来的。”
  “请上车,辛苦您了。”朝仓微笑着迎接他,“栗原警视先生说得没错,果然是一位很独特的刑警先生。”
  “我叫片山。”他以为朝仓在弯赞他,带着笑容自我介绍。“喂。福尔摩斯,”然后用眼睛搜巡到三色猫,“到这边来!”
  三色猫根本无视于主人的命令,跳上一个空座位,以很优雅的动作躺下。
  “这是一只比较奇怪的猫……”片山尴尬地抓抓头自我解嘲。
  “没有关系。”朝仓让片山在旁边的座位坐下,然后对司机说:“可以走了。”
  “还有人来了!”有人喊着。
  玛莉向窗外看去。
  “啊,是上一次那位……”
  喘着气跑过来的是晴美。
  “喂,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片山义太郎把屁股抬离座椅。
  “你忘记带手帕了!”晴美说着递过来一个塑胶袋。“换过的内衣要放在这里面。”
  玛莉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二乐章 如歌的慢板
   
一  一走进大厅,大家都同时发出赞叹的声音。
  “哇!好棒呀!”
  玛莉的眸子里放出光彩,她低语赞美着。
  走在最后面的朝仓,满意地环视大厅。这里几乎没有改装,只是彻底的清扫,换过新的椅套,桌子不仅抹干净,而且擦拭得发亮。
  在天花板上装了一个最新的美术灯,朝仓十分惊讶小气的须田,居然肯购置一个装饰用的昂贵物品,他曾经问须田这笔钱的来源,不知何故,须田只是笑而不答,十分伸秘的样子。朝仓当然不会有反对的意思,更不想责备须田如此处理财务。
  “请大家到里面的钢琴前集合。”朝仓宣布道:“现在要把新曲的乐谱发给各位。”
  刹那间七个人发出窃窃私语的嘈杂声,然后大家跟着朝仓先生到大厅的演奏式钢琴前,任选一把椅子坐下。
  片山义太郎呆呆地站在门口。
  “这里……简直就像宫殿。”片山义太郎嗫嚅地说:“福尔摩斯,你想,光是这个房间就有我们公寓的几倍大?”
  也许是嫌片山的眼光不够远大,福尔摩斯根本不理会他,径自往里走去,对片山说的话一副听而不闻的样子。
  “实在是太棒了……最好能在这里放映电影。”片山义太郎正在自言自语地赞叹不己时,突然身后有人说:
  “对不起,打扰一下。”
  他回头看到一位女子,像护士小姐似的围着白色围裙,推着手推茶车,车上放着喝红茶的架具。片山义太郎站在那儿正好挡住门口通路。
  “啊,对不起。”
  片山义太郎急忙让开,女子露出极不明显的微笑,推着茶车走过去。
  片山义太郎想,她可能就是负责烹饪以及其他种种家事的女子,朝仓曾经提起过她。她并不具一般“佣人”的形象,是一位身材苗条的中年女子。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片山义太郎赶紧翻开他的笔记本,记住别人的姓名是他最头痛的事。
  对了,她叫市村智子。
  现在必须把这七个重要人物的名字也一并记在脑海中。于是片山义太郎跟在市村智子后面,也向着大厅走去。站在史坦威钢琴前的朝仓,正向随意坐着的七位与赛者解释注意事项。
  “……还有,除非是十分紧急的情形,否则不准打电话。各位都正当年少,也许会想听到心爱人的声音,但是安排各位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使各位排除那些杂务,所以请你们忍耐七天。只有七天,相信他们不会变心的,一定会等待你们。根据我的经验,十天之内是绝不会出问题的。”
  年轻人都笑起来;片山义太郎曾经听晴美说起朝仓,似乎他是个十分风流的人物。年轻人可能也听过一些传言,所以都会心地笑起来。
  当然,那些笑声中流露出拘泥的成分。
  “在二楼中央那个房间装有电话,那是片山刑警使用的房间,有紧急事要联络时,一定要向片山先生申请同意后才能使用电话。片山先生……麻烦你离开时一定要锁上门。”
  朝仓向着片山义太郎说:七个人顺着朝仓的视线一起回过头来看着片山。
  “知,知道了。”片山义太郎急忙用笔记本半遮住自己的脸。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朝仓逐一看过七人的脸,“对了,在今后七天中,你们要生活在一起,虽然有的人已经彼此认识了,但是还是请各位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朝仓说完首先指着坐在最边端的人说。“就从你开始吧!”
  “是……”站起来的是三名男性中的一个,看来像是个认真稳健的青年。
  “我是大久保靖人,是河内寿哉老师的学生。”口吻就像运动选手在开幕典礼上宣誓一般,简单两句说完立刻坐下。
  片山义太郎看了一下备忘录,里面记载着朝仓告诉他的有关七人的生平琐事,片山义太郎企图把那些资料和本人连在一起。
  关于大久保靖人,备忘录上是这么说的:自食其力赚取学费的工读生。的确,虽然他也穿着西装打领带,但是再怎么样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高极的衣料。片山义太郎心想:他的衣着和我不相上下,一般蹩脚。
  其他六人虽然都有或多或少的差距,但他们给人的共同印象是,都是富家子女。大久保似乎有意自划界线与人隔离,现在他就坐在最边上,周围的座位都空着。
  “现在该你了。”
  被朝仓指到的人站起来。一张圆脸,活像在药蜀葵上装了一双眼晴。皮肤非常白皙。
  “是……我……叫长谷和美。”畏畏缩缩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请多指教。”然后就鞠躬坐下。
  关于长谷和美,片山的备忘录上写着,财阀之女,虽然是富家干金,却有洋溢的才华。今年应该起二十一岁了,但她纯真的样子,说是十六岁也会令人深信不疑。在现在这样的社会中,还有这样清纯的女孩,片山义太郎不由得轻轻摇头。
  接下来的樱井玛莉,她以稳定的态度介绍过自己后就坐下来。片山的备忘录上没有关于她的资料。她曾经是暴力攻击的目标,当然必须特别注意。
  片山义太郎知道樱井玛莉是医生的女儿。她看起来就令人感受到那种气质,但并不给人任性或骄傲的印象。她的镇静并非缘自于胆量,而是很自然流露的气质。
  其次是坐在樱井玛莉旁边那个戴眼镜略胖的女孩。
  “我是植田真知子。”
  片山义太郎看看备忘录,知道她是樱井玛莉所熟识的朋友。有希望得奖者之一,模范学生。
  “我和玛莉是好朋友。”植田真知子继续说:“但是在这里我们两人是竞争的对手。”她扼要地补充说明后坐下。
  片山义太郎并不了解她说这句话的意义。而其他人——包括樱井玛莉在内,也都露出困惑的表情。
  接下来这一位穿着蓝色的苏格兰呢上衣和白长裤,好像是在地中海游艇上看到的青年。
  “我是古田武史。也许在这一星期里,会感受到精神压力,但是志同道合的人能在一起共同生活一个星期,是很难得的机会。当然,我准备完全遵守这里的规定,但希望除此之外,能在关于音乐和恋爱方面,和各位交换宝贵的经验。”
  很顺畅的自我介绍,口齿伶俐,难怪备忘录上有关他的描写是:有花花公子之称。
  不过,片山义太郎心里有一股情绪。他想:英俊又富有,头脑机灵,拉得一手令人陶醉的小提琴。上苍的不公平莫过于此了。
  其实像这种事根本无须片山义太郎,好比是上班族对不公平的税制愤慨不已一般无力。就在片山义太郎嘟着嘴生气时,下一个已经站起来了。
  “我是丸山才二。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我什么都不懂,请各位多指教。”
  这是一个身体魁悟而口才笨拙木衲的人,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以为他那大手拉小提琴时会把琴弄碎。备忘录上说:从乡下到东京来的学生,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预测他能成大器大概就是朝仓作风吧。丸山才二穿着一件旧式灰色西装,看起来十足的土气,和古田武史正好构成强烈对比。
  剩下最后一位尚未自我介绍的女子。
  “我叫□纪子。也许大家己经知道我使用的乐器是一七一○年的名琴。如果这样我还输了,那就怪不得这把小提琴,所以我一定要胜利。”
  她一口气把这段话说完,很笃定地坐下。刹那间大家都像吓破胆似的,不能出声。
  鼻梁挺拔,是个神采飞扬的美女,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让人联想到能干的女秘书。片山义太郎看看备忘录,个性之强不让须眉,人称为比赛之虎。
  朝仓干咳一声,清清喉咙道:
  “现在七个人都介绍完了,接着要介绍的是在这一星期中照顾各位饮食起居的市村女士,她特别提供免费服务来赞助这次比赛。各位如果有需要日用品或其他东西,厨房的后面就是市村女士的房间,可以去向她拿。市村女士,要多麻烦你了。”
  站在窗边的市村智子向前走几步,带着满脸的笑。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使各位都能发挥实力。”
  “请多照顾。”大声说这句话的是大块头丸山才二。随后大家也都笑着向市村智子打招呼。
  “好吧,现在就分发新曲的乐谱。”
  朝仓的话才说完,大厅立刻一片寂静——充满紧张的气氛。朝仓拿起放在琴边的公事包,说道:
  “大家都知道:指定曲是为管弦乐器和低音小提琴而写成的协奏曲。可以说,全世界上你们是最先演奏这个乐曲,我希望能看到你们把这个乐曲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朝仓准备打开公事包时,那个像女秘书的□纪子举手发言:
  “老师,我可以提出一个问题吗?”
  “可以呀!什么问题?”
  “关于乐曲的诠释,照规定是禁止和别人商量吧!”
  “嗯。”
  “也禁止和外界通电话或通信吧?”
  “是啊,但这个有什么问题呢?”
  “如果违反这个规定时会怎么样?”
  “只要有违反规定的事实,就会取消参加决赛的资格。”
  “真是这样的话,”□纪子停顿了一下,说:“这里就有一个应该取消资格的人!”
  就在其他六人面面相觑时,□纪子指着那位花花公子型的古田武史,说:
  “应该把这个人立刻赶出去!”
  那种口吻用“宣言”两个字来形容最适当不过了。
  有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最先有反应的还是当事人古田武史。
  “喂!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究竟做了什么……”他红着脸站起来。
  “你还要强辩,难道要我说明白吗?”□纪子毫不畏缩继续挑战。
  “什么?哦,你是指上次M报社主办的音乐比赛……”
  “当然,除了那件事以外还有什么呢?”
  “那是你故意找碴,当时的判定并没有错。”
  “只是没有抓到具体的证据而已,其实很显然你偷了我的诠释。”
  “我根本没有那种必要。”古田似乎恢复了点镇静和信心,而且露出冷笑说道:“不用做那种事,要胜过你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敢说这种话?”
  “说了又怎么样?”
  这时侯朝仓不得不拦阻他们继续争吵。
  “你们都不必再说了!□小姐,你不应该把上次比赛的事延续到这里来。我也听说过你们两人对新曲作一模一样的诠释,但判定的结果是偶然的巧合吧!”
  “那是因为古田的父亲在暗中动了手脚,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纪子说。
  片山义太郎听得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茫然不知所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纪子的确是一位敢说话的女性。
  “总之,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现在,只要是在这一次比赛中违规,必然要受到处分的。”
  □纪子耸耸肩,沉默地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
  “希望你们在这七天中和睦相处,平安无事。”
  由于这一阵骚动,好象使不必要的紧张缓和了。
  朝仓方才松口气说。“现在要发乐谱了。”
  朝仓打开公事包,拿出一叠很厚、类似特大号海报的东西。
  “哇……”不约而同发出不知是叹息或是惊讶的声音。
  “因为是管弦乐的总谱,所以才这么大张,不必害怕!”
  朝仓微笑着安慰他们。
  “作曲家是谁呢?”大久保靖人问道。
  “照规定,在决赛结束之前是不能宣布的。”
  “只要看看乐谱就会知道了。”□纪子好像已经忘记刚才的风波。
  “这里有七份乐谱,发给备位每人一份之后,我手边是一份也没有。”朝仓说:“作曲家手中还有一份原谱,全部就只有这些了。希望大家努力吧!”
  朝仓逐一点名发给乐谱。在回到座位之前就已经打开来看的是大久保靖人和植田真知子。而表现得毫无兴趣,把乐谱搁在腿上未打开来看的正是刚才大吵一架的 □纪子和古田武史。樱井玛莉和干金小姐谷和美,以及大块头丸山才二等三人,拿到乐谱像拿到烫手山芋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轻抚着封面的字体。
  片山义太郎突然看到福尔摩斯跳上钢琴,或许它知道这钢琴价值不菲,没有使用它的爪子,以致于跳上去时在钢琴上滑了一下。
  片山义太郎苦笑地想。这家伙又要玩花样了。福尔摩斯伸头向公事包里看了一下,然后用力跳到地板上。
  朝仓合上公事包。
  “现在我祝福各位好运。”说完环视七位年轻人。
  片山义太郎仿佛听到演奏军号声。   “这房间真是好。”片山义太郎在自己的房间中整理行李,一面说着,“能在这种地方住真是太好了。”
  福尔摩斯在房间里到处走动察看,就像一个在寻找窃听器的侦探一样。
  “你在干什么?浴室里已经准备好你的厕所了,不必担心。”片山义太郎伸伸腰打个哈欠,“这里是不会发生血腥事件的,一定很轻松。”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话”中含有警告味道。
  “我知道。我不会掉以轻心的。那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不过,得靠你多帮忙。”片山义太郎说。
  福尔摩斯跳上房间角落的书桌上,回过头看着片山义太郎。
  “嗯——有什么事吗?”片山义太郎走过去,福尔摩斯伸出前爪,开始在那便条纸上抓。
  “你在干什么?”
  片山义太郎看到福尔摩斯的爪痕很整齐地排列着,一共有七条。
  “这是指七个人吗?难道不是吗?哎呀,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七、七……,是指刚才那七份乐谱吗?”
  福尔摩斯眨了一下眼睛,仿是在说。对了。
  “刚才朝仓说只印了七份。他们的做法真是小题大作,只不过是一场音乐比赛……嗯,什么事?”
  福尔摩斯又抓了一道爪痕。
  “这样就变成八条了,是八条吗?”片山义太郎想起福尔摩斯刚才看过朝仓的公事包。“你是说八份乐谱,公事包里面还有一份?”
  福尔摩斯又眨了一下眼晴。
  如果是这样,朝仓刚才是在说谎了。会是这样吗?也许身为主办人自己也留一份乐谱,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定是这样的。
  “福尔摩斯,在这个社会上……也许应该说是人类的社会上,有一处是对外说的话,另一种是内心想的话。有才能的人多少是比一般人任性,这个社会还是会接纳他们。所以那个叫朝仓的人也是嘴巴说一套,心里想另一套吧!”
  可是,朝仓的立场是自己想拥有一份新乐谱应该是不会错的,甚至任何人都会认为朝仓理所当然应该拥有一份新谱,而他为什么要刻意隐瞒?
  这一点的确是可疑。不过,这一次的任务是保这里七个人的生命安全,不能干涉比赛的事实,这个界限应该划分清楚。
  当然,如果这件事会牵连到其他事,自然是另当别论。片山义太郎的个性和和晴美是大不相同的,他并没有期待发生事情的冒险心。与其说是冒险心,不如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凑热闹心理来得更贴切。
  电话铃突然响了,片山义太郎冷不防地吓了一跳。
  “什么玩意儿……吓我一跳……”嘀咕了一句才放心去接电话。
  其实,电话是无意要吓唬他的,不应该遭到片山的责备。
  “喂,喂,是。”拿起话筒后,片山义太郎的应对活像错误范例。
  “是哥哥吗?”
  “原来是晴美,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是课长告诉我的。”
  “课长说的?他还说这是机密呢!原来他的嘴这么不牢靠!”
  “是我说这是跟生命有关的事。”
  “喂,倒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过……”
  “你快说呀!”
  “我,我和石津先生结婚了。”
  过大的刺激使得片山义太郎蓦然间愣住了,像呆掉般动不了。随即传来晴美忍俊不住的笑声。
  “我骗你的啦!”
  “喂……太不像话了吧!”
  “是上一次的回报。”
  “那一次你已经抓过我的脸了。”
  “那是处罚,不是回报。”
  “那又有什么不同?”
  “好了,别再说这件事了。”
  “不过,我非要找石津那小子算帐不可。”
  莫名其妙挨揍,石津才是倒楣鬼呢!
  “你那边还顺利吧?”
  “什么顺不顺利,现在才刚开始呢!”片山义太郎笑着说道:“不过已经发生两、三个问题了。”
  “什么事?快告诉我!”
  “等一下,这个电话是不能谈私事的……”
  “哟,谈事件怎么能算是私事呢?也许我能提供绝妙的推理给你哦。”
  要抗拒晴美似乎是极不可能的事,片山义太郎虽然是单身汉,但已饱尝被女人压迫的滋味。
  于是片山义太郎告诉她,决赛者之间已经发生过纠纷,以及第八份乐谱的事。后者似乎引起晴美的兴趣。
  “还有一份乐谱……一定有什么原因。”
  “先不要兴奋得唧唧喳喳地叫。”
  “别把我看成和福尔摩斯一样。”晴美说:“好吧,多加油吧,哥哥。”说完挂断电话。
  “这丫头……也没有什么事。”放下电话筒,片山义太郎转向蜷曲在椅子上的福尔摩斯说:“你想,会发生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似乎不想去费这个心,神气悠闲地闭上眼晴。
   
二  “你这样着急也没有用。”樱井利夫说着,把手上的外国医学杂志放下。
  一般到了医科大学教授的地位,只要舒舒服服地坐在那个宝座上,就能演好那个角色,但是樱井利夫是个真正的医学研究者,只要有书可看就是他最大的满足。从外表看,他完全是个绅士型的教授,看样子精通两、三种外国语是绝不成问题的。
  错了,樱井岂只能说三种外国语言,严格说来他可以说五种外国语,当然这种本事多少要靠点天分。但是,在一般上班族晚餐后谈天说笑看电视的时间,樱井却是在看医学论文,这样的生活赐给他这样的结果。
  当然,对樱井而言,看电视剧还不如研究学问带给他更多的快乐。而充子是个只知为音乐而活的妻子,从世俗的角度看,有点像怪人,他们夫妻俩可以说是绝配。
  “你一点也不担心玛莉的事吗?”充子从刚才起就在客厅里转个不停,像小孩的玩具木马一样。
  “玛莉已经不是小孩了。”樱井说:“何况又不是到世界的极地去探险,你担心什么?”
  “今天是第一天,我担心她连晚饭都吃不下。我让她把胃药带着,可是神经性胃炎,吃药是没有什么用的。如果再睡不好,会不会因此成为精神官能症?而且,她的体质是一患感冒就拖很久,口腔也容易发炎……这些都是你遗传给她的。”
  “为这种事生气有什么用?她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不要小看她,她的胆子不小哦,那也是我的遗传。”
  “你这个人真是冷淡!”充子几乎要控制不了情绪,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你这样操心,应该躲在行李箱里跟着去的。”要不是这种情况,樱井是难得说一句嘲讽话的。
  “那是因为没有装得下我的行李箱。”充子郑重其事地说。把老实的樱井吓了一跳。
  “而且,玛莉才遭遇过那样危险的事……”充子又说。
  “已经派刑警保护了呀!”
  “怎么能指望刑警呢!”
  “是你自己要求朝仓先生想办法的,怎么还说这种话呢。”樱井无可奈何地苦笑。
  “就是那样嘛,整整一个星期不能联络,叫我怎么能放心,至少应该让我一天听到一次玛莉的声音才对。”
  樱井又把注意力转移到论文上,没有办法倾听充子的唠叨不休。
  这时候,放在走廊的电话铃响了,充子整个人像弹出去一样跑去接电话。
  “——是和田先生打给你的电话。”充子说。半放心半失望的表情。樱井走过去接电话,充子则在沙发坐下。“这样下去。做父母的全要得精神病了。”
  就在充子自言自语时,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樱井家装了两部电话,电话簿上只登记了现在樱井在廊上接的那部电话号码。另外一部在客厅里。比较亲近的朋友或亲戚才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喂,我是樱井。”拿起话筒时,充子的心情是轻松的。
  “……喂,喂?”对方一直没有说话,充子又问。“请问是哪一位?”
  “你是太太吗?”低沉的女人声音,而且是衰老的沙哑声。充子的表情立刻呈现紧张状态,她的眼睛向走廊那边望去。
  “你是……”
  “让我看看女儿吧。”电话里的女人说。
  “你少罗嗦,不要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充子压低了声音,但口吻却很严厉。
  “玛莉是我的女儿啊………”对方转换成哀怜的口吻,“请把玛莉还给我吧!”
  “你不要找麻烦!”充子说。丈夫还在走廊那边接电话。
  “我只是——”
  “好吧。我们必须了结这件事。你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我在……”
  “是在我家附近吧?”
  “是的。”
  “从我家前的斜坡走上去,你知道那里有一个公园吗?”充子说。
  沉默片刻。
  “知道……”电话里传来犹疑的声音。
  “很好,一小时后我会去那个公园,你在那等我吧。”
  “可是,我……”
  “到那里见了面再说吧!”充子断然决定,挂了电话,正好樱井也说完电话走进客厅。
  “是谁打来的电话?”
  “哦,”充子装得很平静的样子,“一起学小提琴的一位妈妈,她想看一本曲谱,等一等会到这附近来。”
  “应该请她进来坐坐。”
  “她也是个大忙人。”充子说。当她懒得解释时。“忙”是万无一失的藉口。现在繁荣家庭主妇,的确是除了家务事之外,还有其他忙不完的杂事。
  樱井对充子的回答似乎并未起疑,又开始看他的医学杂志。
  “你要不要洗澡?”
  “晤——”
  充子说的话已经成为樱井的耳旁风了。
  充子走进做为仓库用的小房间,房间里有许多小柜子,其中有一个柜子装了很多手提包,充子伸手进去拿出一个。她探头看了一下走廊的情形,然后从信封中拿出一叠万元的钞票。
  “这个问题非解决不可……”她很郑重地告诉自己,然后拿起手提包,把钞票放进去。
  一小时之后,充子走出寓所。外面的风吹着,她皱了一下眉头,还是毅然快步向外走。虽然没有像玛莉那样慢跑,但是她的腿力依然很强健,或许是因为一年到头经常在外奔波的结果吧,当她走到斜坡时,速度并未减慢,依然是快步而行。走向公园时。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这里是住宅区,虽然时间还不太晚,但几乎没有其他行人了。公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咻咻的吹着,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前面曾经提过这个公园,只有一个水池和环绕着水池的一条散步小径。充子站在公园门口,向四周张望。
  只有三、四盏路灯,而散步灯都装设在比较隐秘的角落。在视力所及的范围内,看不到一个人影。——她在哪里呢?是不是失约了?
  充子努力向暗的地方搜寻,但她的眼力显然不行了。这样张望也不是办法,于是她决定顺着散步小径走一圈。
  那个女人精神有些失常,她一个人不致于会发生危险吧。充子举步慢慢走。
  那个女人开始纠缠充子和玛莉不知有多久了?两个月吧?……也许有三个月了。她认为玛莉是她的女儿,常打电话来,或在玛莉就读的学校附近徘徊。现在是个关键时刻,绝不能让她扰乱玛莉的心情,所以每当那女人打电话来时。充子就警告她,可是……
  有理说不清的人最是棘手。这一次充子打算用金钱来解决。所以她准备了五十万元来这里和那个女人见面。虽然她没有把握这样是否真能解决问题,但她认为值得去试它一试。
  充子绕过半个水池……仍然看不到任何人,也许她是不会来了。幸好现在玛莉的状况连那个女人也无法和她联络上,这一点使充子放心不少。怕的是决赛当天,那个女人跑到会场去胡闹……
  充子继续漫步,在散步小径的外侧有篱笆和树林环绕,另一侧则没有树林。在夏天或春天,比较温暖的夜晚,即使像这么小的公园里,可以看到情侣的身影处处依偎,但今夜这么寒冷,八成是不会有人来了。
  充子从一盏路灯前走过,走到公园的出口,这一段路没有灯光,因为树林把道路投射来的灯光遮住了。这里成为公园里最阴暗的角落。
  充子心里暗忖,她大概是不来了。于是脚步随着加快。
  她听到树林中有踩在落叶上沙沙的脚步声,随即有一个黑影旋风似地由树林中冲出来。
  ——年轻情侣们的热情往往是超乎想像的,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居然还有情侣在公园的树林里拥抱。
  话说回来,这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人,究竟是因相爱而情不自禁?抑或是因天冷而互相取暖?
  “……咦。刚才是什么声音?”女的坐直身体。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
  “你有没有听到呼救声?”
  “我没有留意。”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们去看看吧!”
  “算了吧,我可不愿惹祸上身。”男人皱起眉头继续说:“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人掉了皮包,我捡起来追上去交还给他。结果他用好可怕的眼睛瞪我。”
  “那一定是个疑心病重的人。”
  “而且他还当着我的面检查里面的钱有没有少,真把我气死了!”
  “你真可怜,但是这是另外一回事。你站起来一下好吗?”
  “好吧。”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然后站起来。从树林间走到散步小径。
  “太暗了,看不清楚。喂——有人掉到水池里吗?”大声叫着。
  散步小径响起有人离开的跑步声,随后又传来两手拨水的声音。
  “在那里!”
  女人手指的地方,也就是水池的中央,露出一个人头。
  “可恶!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喂,你不要紧吧?”
  “救命啊!脚……够不到底……”是女人的声音。
  “快跳下去!”
  “说得那么简单,又不是你自己跳。”
  “待会儿请你吃一碗面好了。”
  “小器鬼!好吧,你在这里等我。”
  男人脱下鞋跳进水里。
  水池里的女人总算半被推半自爬地上岸来。她全身直发抖。
  “没事吧?很冷吗?”
  “不……真是谢谢你们……”
  “你为什么会掉进水池里呢?夫人?”男人从水池爬上来。吐了一口气。
  “我是被推下去的。”
  “啊——”女人听得瞪大眼睛,“那么刚才的脚步声是……”
  “你看到了吗?”落水的女人问。
  “没有,我只听到脚步声,可是,为什么会……”
  “我姓樱井。”充子站起来,“不知要怎样谢谢你们才好。我家就往附近,请到我家坐坐,而且,这位先生也全身都湿了。”
  “那就去打扰吧。”男人说:“夫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掉到水池里,反而向深的地方游过去?”
  “那个把我推下去的人,用一种像木棒的东西打我,所以我向相反的方向游去。”
  “这么说来,你是差点就被谋杀了?”
  “好像是的。”樱井充子点点头。   非常丰富的晚餐。
  “这样吃一定会发胖!”植田真知子笑着说。
  这是当然的。每个人都不能不承认市村智子对烹饪的确有一手,可惜吃晚餐时的气氛,实在谈不上美妙。
  也许是第一天的关系吧,餐桌上出奇地沉默。
  片山义太郎觉得可能是自己破坏了气氛。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比较年长,而且又是刑警,七个年轻人一定有在监视下吃饭的感受。
  吃到半途,片山义太郎到厨房,市村智子正在那里准备饭后的甜点。
  “原来是刑警先生,什么东西不够吗?”
  “不……因为……”
  “如果你是担心小猫咪。它正在这里吃哪!”
  片山义太郎看到福尔摩斯蹲在墙角,正在埋头苦干呢,好像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对不起,可不可以也让我在这里吃?”
  “在这里?你?”
  “因为有我在那边,好像大家都很拘束,我也吃得很不舒服。”
  “原来如此。”市村智子笑着说:“没有关系,就在这个桌子吃,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么,就把那个椅子搬过来坐吧。我去把你的晚餐拿进来。”
  “谢谢!”片山义太郎顿时全身轻松起来。七个人之中有四个年轻女子,怪不得他会感到紧张。
  ——总算平静地吃完晚饭,喝了一杯咖啡定定心。但是一想到要持续一星期这样的生活,片山义太郎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大家吃完饭都到客厅去了。”市村智子说:“我现在也要吃晚饭了。”
  “是,是……那么我就去客厅吧……”
  片山义太郎原想饭后立刻回到房里,可是脑筋一转,又觉得只顾逃避实在是不能善尽保护之责,于是他带着福尔摩斯走进客厅。
  “噢,到这里来吧!”
  “千金小姐”长谷和美展现笑颜欢迎,但她欢迎的对像是福尔摩斯。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除了长谷和美之外,只有花花公子古田武史和大块头丸山才二。片山义太郎问道:
  “其他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他们都回到房里和豆芽菜作战去了。”古田武史说:“真够认真,我相信□纪子一定把乐谱带上床了。”
  片山义太郎在古田的斜对面坐下。
  “你好像跟她处不来。”
  “我倒是没有什么,”古田苦笑道:“她只要取下眼镜。还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如果她不是小提琴家,我一定会提出约会的要求……”
  “大家都变得很神经质。”
  “你认为是那样吗?”古田嗤笑着问。
  “难道不是吗?”
  “也许有人真的是那样,但是也有假装那样的人。”
  “为什么?”
  “为的是使别人情绪不安,使用歇斯底里的喊叫去影响别人。”
  “真有人会那样做吗?”
  “音乐比赛实际上就是作战,”古田说。“弱肉强食,为了胜生过别人。什么事情都会做出来的。”
  “我不喜欢那种情形,”长谷和美把福尔摩斯抱在腿上。抚摩着它的脖子,说:“音乐的存在是为了使人感到温暖和平。”
  “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我说刑警先生。”古田说。
  “什么事?”
  “你喜欢音乐吗?”
  “我不大懂音乐,听古典音乐就会想睡觉……”
  “哟,真有这样的人吗?我不大相信。”长谷和美这样说。片山义太郎大感难为情。
  “能拜托你带这只猫吗?”
  “当然可以,我最喜欢猫了。”
  福尔摩斯得意地做出半睡的娇懒模样。
  片山义太郎走到大厅,推开餐厅旁边的门。听朝仓先生介绍过,这里是书房……
  “啊,是片山先生。”手拿著书坐在沙发上的是樱井玛莉。
  “哦,对不起……”片山义太郎缩回己踏入书房的右脚,想退出。
  “上一次承令妹帮忙。”
  片山义太郎闻言只好慢慢走进书房,逃不掉了。房门很大,是双扇门,但房间本身并不大,大约只有五坪左右,是长方形房间,铺着地毯,除了门这一边外,其他三面墙上都是书架,中央有四个沙发,摇成两两相对的形式,奇怪的是房里没有桌子。
  “为了我一个人而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真是对不起。”玛莉说。
  “客气了。没什么……这是我的职责。”片山义太郎已经身不由己地客气起来,这是他开始紧张的症状之一。
  “不要求……你们……在房里练习吗?”
  “那样厚的乐谱,我不想马上去看。”玛莉叹口气,继续说:“大家真了不起,我是除非经过一个晚上,否则无法从那样的冲击中恢复平静。”
  “冲击?”
  “因为乐谱那样厚……”
  “哦,我明白。”
  “拉小提琴是相当耗体力的,所以小提琴家通常比钢琴家更容易哀老。也许男性比较适合演奏小提琴。”
  “但你是最有希望获胜的吧?”
  “大家的实力都差不多,这要看运气了。”玛莉谦虚地笑着说。
  “是这样吗?”
  “指定的那一首协奏曲……如果是西贝柳斯或巴托克,我就比较有把握,可是,真知子对这两个音乐家的曲子就比较无法发挥……所以完全靠运气了。”
  “是由谁决定协奏曲?”
  “决赛当天才由委员会决定。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决定。总之,必须要任何曲子都能纯熟演奏!”
  “古田君和丸山君,还有长谷和美小姐都在客厅。”
  “我不喜欢古田。”玛莉说:“他把玩女人看成和音乐一样。”
  片山义太郎也感觉到古田就是那种类型的人。
  “不过。他的演奏旋律是很开朗的,而且具有灵感,说不定他会成为一个音乐天才。片山先生。你可听说过。小提琴就是模仿女人的身材制造的。”
  “没……不错,听你这样说好像是蛮有道理的。”
  “对吧?虽然脖子特别长,但是纤纤细腰,曲线也十分玲珑。”玛莉说。
  “像女妖的脖子。”
  “这是传说,不要当真。可是古田说:就是因为像女妖,所以他才喜欢拉小提琴。”
  “真是如假包换的花花公子。”
  “如果是这样,我拉小提琴不就变成同性恋了吗?”
  片山义太郎立刻咳几声来掩饰自己的窘态,满脸通红的他实在是一个纯真的人。
  “古田还说:演奏小提琴就像在跟女人做爱,左手用力抱住,右手温柔地抚摸……他说不是要小提琴发出声音,而是要小提琴自己唱歌,这才是真正的小提琴演奏。”
  “噢。”小提琴会唱歌吗?片山义太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小提琴用哪一国语唱歌呢?
  “对不起,不该和刑警谈这些事。”
  “怎么会呢,我觉得很有趣呢。……会不会太打扰你练琴……”正说到这里,片山义太郎的口袋里发出“哗哗”的声音。“哦——”片山道。
  “那是什么声音?”玛莉问。
  “有我的电话了,失陪。”
  片山义太郎走出书房,急忙走进二楼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时,电话铃声还在响着。
  “喂,我是片山。”
  “是片山先生吗?”
  “原来是你。”打电话来的是石津刑警,片山责备道。
  “你不应该打电话到这里来。”
  “是的,但这是工作上的事。”
  “为什么……”
  “那个叫樱井的女孩是住在目黑区吧?”
  “哦,发生什么事吗?”
  “樱井玛莉的母亲差点就被害死。”
  “你说什么?”片山义太郎听过石津的说明,知道樱井充子有惊无险之后才放心。“有没有凶手的线索?”
  “没有……樱井充子说当时很黑暗,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她那么晚到公园干什么?”
  “是啊,”石津似乎也感到不解。“她本人说是去散步,这么冷的天气去散步,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很奇怪。”
  “可是被害人坚持这个理由,我们没有办法让她说实话。所以我把这件事向你报告。”
  “好,我知道了。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樱井玛莉呢?”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呢!”
  “什么事忘了?”
  “樱井充子说这件事绝不可让她女儿知道。因为现在是玛莉的重要时刻,不要扰乱她的情绪。”
  “好,我知道了。”
  “还有,晴美要我问候你。”
  “少罗嗦,多管闲事。”
  ——挂了电话以后,片山义太郎总觉得耿耿于怀。樱井玛莉的母亲为何会受到狙击?
  从现状判断,强盗杀人的动机似乎不能成立,或许是个人恩怨吧!
  但是另一个更可能的可能性,凶手要借狙击充子的事件。达到使樱井玛莉比赛落败的目的。
  “我来此地就是为了保护参加决赛的人……”
  要让参加决赛的人不能出场比赛。并不是非要伤害本人不可。
  应该不致于严重到那种程度,但是如果蓄意破坏比赛。那是很难阻止的。
  “真是棘手……”
  片山义太郎边想边走回楼下的书房,但是不见樱井玛莉的影子。
   
三  朝仓宗和用他的手慢慢划了一个圆。
  正确的说是他手里拿的指挥棒划出一个圆,音乐随即悄悄消失。
  寂静了几秒钟,然后掌声响起。刹那间所有的人都排除了“是否该鼓掌”的犹豫,如雷的掌声淹没了一切。
  “好!”有人大声在叫好。
  石津的身体往前倾了一下,然后醒来。
  “嗯?……啊,晴美小姐,完了吗?”
  “是啊。”晴美小姐仍然不停地鼓掌。
  石津也急忙入境随俗地用力鼓掌起来。
  “实在太好了!”石津似乎不能不说点话。
  晴美差点就要大笑起来。本来带石津来欣赏古典音乐就是一种错误,这个错并不在石津本身。
  在音乐进行中,石津睡着而没有打鼾已经是万幸了,节目和往常一样都是世界名曲,门德尔松、李斯特的钢琴协奏曲,以及柴可夫斯基的《悲怆》,如果连这样的乐曲都能听得安然入睡,那么,任何乐曲对他而言都会成为摇篮曲。
  朝仓以有力的脚步走出来谢幕,两次、三次,从神态中感觉不出他衰老的年龄。
  “还要演奏吗?”石津问晴美。因为他看到朝仓又拿着指挥棒站在台上。
  “是谢幕曲,你放心,谢幕曲很短,没有睡觉的时间了。”晴美说。
  谢幕曲奏的是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诙谐曲。
  “好!”
  在一阵掌声之后。观众才陆续离席。
  “我们也走吧!”
  晴美手里拿着一张唱片。
  “那也是古典音乐吗?”
  “是啊!是朝仓宗和指挥的布鲁克纳。”
  “布鲁……也是作曲乐吗?”
  “是的。”
  “我不懂音乐。”石津搔着头说:“我只知道有一首贝多芬的……《天鹅潮》。”
  走道里挤满了人,晴美在人群中往前挤。
  “晴美小姐,出口处是在相反的另外一边。”
  “我知道,我现在要去后台找朝仓宗和先生。”
  “噢,”石津眨着眼皮问,“找他干什么?”
  “另一篇乐谱。”
  “什么?”
  “没什么。”晴美微笑说:“石津先生,你能不能在外面等我?”
  “可以呀,我就在大门外等你。”
  晴美顺着通道往里面走,人已经愈来愈少了。在挂着“闲人免进”的木牌附近,还有四、五位女性音乐迷,手拿着唱片站在那里。
  “对不起。”
  晴美走进去,对告示牌视若无睹。——当她从乱糟糟的道具堆与桌子之间走过去时。迎面来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晴美一见到他,心里就觉得这个人的表情阴阳怪气的。
  果然他看到晴美,就态度很粗鲁地问:
  “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朝仓先生。”
  “什么?你不可以随便进来呀。”那个人苦着一张脸说:“先生是不原意签名的,除非是他很高兴时。”
  “也许现在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晴美反驳道。
  “再怎么说都是不准别人进来的……”
  “怎么回事?”
  洪亮的声音来自穿着披风的朝仓。晴美觉得他比在舞厅上还要高大魁梧。那个苦瓜脸的男人像在解释似地说:“他们是先生的音乐迷。”
  “我想请先生在唱片上签名。”晴美微笑道。
  “好啊!”朝仓先生露出极富魅力的微笑,对着苦瓜脸男人说:“须田君,把乐队的人带到巴士上去吧。”
  “是……”须田露出疑惑的神色,看了朝仓和晴美后才走进去。
  “你带来签名的东西吗?”朝仓问。
  “是。”晴美从手提包拿出签字笔和唱片交给朝仓,说:“请在这上面签名。”
  朝仓以熟练的书法在唱片封套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
  “那里……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晴美感到惊讶。在她追上哥哥。交给他手帕时,朝仓是看到她的。可是,仅仅一眼,而且她穿的衣服和那天又不一样,朝仓不可能认出来的。晴美心里很快把事情想了一遍。
  “因为我常去听您的音乐会……”晴美打算含糊应付过。
  “是吗?我对美女的记忆是很好的。”
  “谢谢,不敢当。”
  “你是一个人吗?”
  “是。”
  “怎么样?现在一起去吃简单的宵夜,好吗?”
  “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到这栋房子后面等我,我去开车。”朝仓说完后,大步向里面走去。
  晴美也清楚朝仓和许多女人密切来往的流言,事实上晴美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这件事如果只交给哥哥和福尔摩斯去办的话,那多没意思。
  晴美的侦探梦似乎愈来愈严重了。
  走到外面时,石津在那儿等着。
  “结果怎么样?”
  “嘿,很顺利。石津先生,对不起,你自己回去好不好?”
  “有什么事吗?”
  “我想起一件急事。”
  在晚上十点钟,刚听完音乐会,会有什么急事?但忠厚的石津对晴美深信不疑。
  “是吗?那就等你办完事吧!”
  “不,我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可是,我得负责把你送回家,否则会被片山先生痛打一顿。”
  晴美费尽口舌终于使石津一个人先走了,然后她急忙到这栋房子的后面。
  管弦乐团的交通巴士已经开走了,晴美正在左顾右盼时,有一部进口轿车开进来。
  “让你久等了吧?”朝仓把头伸出车窗。
  “哪里,您太客气。”
  “快上车吧!”
  汽车门打开,晴美坐进车内朝仓的旁边。
  “好漂亮的汽车。”
  “我只有这个嗜好。”
  汽车轻而稳地滑动。
  石津慢慢走向车站的方向,边打呵欠边自言自语。“再这样下去,她会愈来愈讨厌我……”
  有一部非赏高级的外国轿车从石津旁边经过。
  “看起来比我那一部车好多了。”
  石津有一辆国产跑车,对汽车的种种他也有兴趣。当那辆贵族轿车转弯时,他看到坐在前座的女性的脸,石津不禁瞪圆眼睛。
  “晴美小姐!”
  石津拦住一部经过的计程车追赶着。这大概是干刑警的本能吧!
  “跟踪那辆外国轿车。”石津拿出瞥察证件给司机看。
  “没问题。那辆车上有杀人凶手吗?”
  “是,啊?什么?……差不多吧!”
  现在连是谁的汽车都还不知道。可是石津告诉自己,他负有义务保护晴美小姐的。   在豪华美屋林立的高级住宅区里,从外观看来就像普通住宅的一个餐厅里,晴美和朝仓吃着简单的宵夜。
  “这里的餐点味道怎么样?”餐后喝咖啡时,朝仓问道。
  “非常好吃。”
  “那就好。”朝仓似乎很欣慰,缓缓又说:“我不知道刑警先生喜欢吃些什么东西?”
  晴美讶异得瞪着双眼。“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不是说过,我对美丽的女性,记忆力特别好。”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说谎的……”
  “没关系,”朝仓摇头说道:“我不会因此就不高兴的。对美女应该给予更多的包容。”
  “不敢当。”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真的只是来听音乐会吗?”
  晴美却犹豫起来。是否要直接提出乐谱那件事?晴美也知道:突然提出那件事,凭朝仓的阅历当然不会惊慌失他一定会说“哦,原来是为这件事”,然后轻描淡写地就应付过去。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不着痕迹地接近他。
  “我是因为……”
  当晴美正在支吾以对时,听到可能是餐厅经理在说。
  “请等一下,这位客倌。”
  晴美转头看到一个女人不听制止地冲进店里。
  大约四十五岁左右,一看就是个性情激烈的女人,正横眉竖眼地向大厅张望。当她看到朝仓时,便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先生,你在这种地方……”
  “哦,是□太太。”朝仓似乎十分冷静,“很巧又和你见面了。”
  “一点也不巧。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是吗?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心里明白。己经是第三天了,我要你履行诺言。”
  第三天?晴美突然想起,她曾经在某地方听到姓“□”的。参加音乐比赛入围的七人之中,有一个姓□的女孩。而今天正好是他们在开场里的第三天。
  “□太太。你好像误解了,我并没有答应过任何事情。”
  “这……”那个女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白。“你应该知道的,我对你……”
  “等一下!”朝仓以十分凌厉的口吻拦住她。对方原要继续讲,结果畏于朝仓的表情只好闭上嘴巴。朝仓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你我都是成年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在当时就结束了。我可不是为了某种代价才接纳你的。”
  他们的问题似乎很微妙。这时候晴美应该知趣告退才对。可是若以调查实情的立场来判断,晴美自认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先生……我把一切的希望都放在那孩子身上。以先生的力量一定能设法……”
  “请冷静吧。”朝仓站起来挽住那个女人的手臂。“你这样会扰乱这家餐厅。”
  朝仓随即转身对晴美说:“我马上回来。”
  晴美很想跟上去,但又不能这样做。大约等了十五分钟。朝仓才回来。
  “对不起。”
  “没关系。刚才那位女子是先生的情人吗?”晴美以开玩笑的口吻说。
  “有很多情形都是对方自己一厢情愿。”朝仓轻描谈写地笑着说。“该走了吧……”
  “是,该回去了。”
  “好吧,我派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晴美觉得很失望,她本以为朝仓会邀她去住的地方。
  “不送你回去怎么行呢!”
  “是用你的车吗?”
  “不,我今天喝了酒。最好不要开车。我已经另外叫车来了,你就坐那辆车回去吧!我要等酒醒了再回去。”
  “那么。我就遵命了。”晴美心里想。他大概还要和刚才那个女人碰面。
  “明天我在家,你看怎么样?要不要来玩?”
  “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朝仓拿出一张名片。道。“这是我的住址。在这附近,你到这里来就很好找了。”
  “是,我一定去拜访你。”
  “虽然房子现在正在整修中,乱七八糟的。但是招待你的房间还是有的。”
  “那么。明天……”
  “我等你。”朝仓微笑着。
  晴美走到外面等着朝仓叫来的计程车时,突然有一只手拍拍肩膀。
  “哇!”晴美吓了一大跳。一原来是石津。“吓我一跳……你在这里做什么?”
  “实说吧。我是跟踪来的。”石津抓着头说。
  既然是计程车。就不在乎多载一个人。晴美和石津一起坐上计程车。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原先以为你们要去旅馆……”
  “你真是,应该相信我才对。”晴美笑了。
  “那个男人是不是好色鬼?”
  “大概……差不多吧!”
  “刚才不是有个女人凶巴巴地走进去吗?”石津问。
  “是啊,你看到了?”
  “那个叫朝仓的人跟她一起出来,女人的车就停在路上。”
  “后来呢?”
  “那个女人上车离开之前。他们很热烈地亲嘴。”
  石津这个老骨董居然还用这么落伍的形容词。
  “我看得全身都出汗呢!”
  “真是辛苦你了。”晴美乐不可支地说。
  看来朝仓现在是要和那个姓□的女人见面,如果她就是参加决赛的址小姐的母亲——听两人之间的对话,情形似乎是如此——和她发生关系对朝仓而言是很不利的。
  即使这是大人间的事。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必然会有疑心。
  虽然到了第三天还平静无事——只有樱井充子发生意外——但晴美知道迟早是要出事的。
  “对不起,晴美小姐。”
  “什么事?”
  “我饿了,能不能在附近有餐厅的地方让我下车去吃饭。”石津饿得表情十分严肃。
   
四  书房己经完全成为片山义太郎休息的场所。
  单独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脱离一切事件和纠纷,身为一个刑警。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不该有。
  现在己经是第三天夜晚,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有什么事件发生。□纪子和古田武史仍然像仇人一般互不搭理,在客厅休息时也都坐在离对方最远的位置,幸好他们还没有互相开火宣战。
  总之。这些人心里所想的。已经没有空隙去容纳别人的闲事,除了吃饭时间及饭后短暂的休息之外。每个人都关在自己房里专心练琴——片山义太郎虽然没有去看过他们的房间,但他确信绝没有人会在房里看漫画书。
  每个房间都安装隔音墙,就像电影院或音乐厅的门一样厚,里面的声音绝不会传到外面来。
  这里的构造充分发挥了一个功能——无法偷听别人练琴的情形。
  老实说。像片山义太郎这种与音乐绝缘的人来看,不免会怀疑音乐比赛何须如此慎重?音乐应该是一种令人轻松享受的东西,不过,也许这是局外人一种肤浅的看法吧。
  他们从小就每天要花很多时间练习,所以在他们看来,音乐比赛就像决定终身大事一般,是多么慎重的一件事。
  如果剩下的日子都能像过去的三天那样平安无事,那是最好不过了。
  现在是晚餐后休息的时间。片山义太郎也吃过了晚餐,在书房里舒舒服服地坐着,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
  “刑警先生,”带着微笑走进来的是长谷和美。“打扰你了吗?”
  片山义太郎还能摆出老大哥的姿态,是因为对方是像小学“班长”长大以后。还略带幼稚感的长谷和美。才能做到。换言之。因为没有奇妙的异性感。片山义太郎才能泰然自若。
  “大家呢?”
  “在客厅里弹钢琴。大家难得在一起热闹地谈话。”
  “你也应该和他们在一起啊!”
  “我喜欢独座。”
  “哦……”
  难道是在暗示我离开书房吗?在这方面,除非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否则碰到这种情形,片山义太郎就不知该怎么办?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呢?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再被她们甩掉。
  正当片山义太郎沉浸于埋怨女性的思绪中时。突然摸到一种软绵绵的东西。类似福尔摩斯脚底的肉垫,柔软而温暖。什么时候进来?应该喵一声再进来才对。
  片山义太郎猛然抬起头来。却看到长谷和美的脸。在同一个房间里当然会看到。只是现在距离缩得非常短。大约只有三公分。片山义太郎的眼珠子靠在一块儿去了。
  和美突然伸出手来拥抱他,片山义太郎终于知道是什么情况。急忙扭身想逃走。
  “请不要这样,你想干什么?”他一直往后退。终于屁股离开沙发后跌坐在地上。
  “刑警先生……”
  和美的身体依在片山义太郎身上。——很重!她并不是高头大马,但很丰腴,颇有重量。由于是突然压下来的。使得片山喘不过气来。
  “嘿!快起来!救命呀!”
  身为刑警喊出这样的言词。绝不可以让别人听到。
  “刑警先生……求求你让我打一通电话。”
  “你说什么?”
  “把你的房间钥匙借给我。一个小时就够了。”
  “电……电……电……”听起来好像片山是在唱歌,实际上他是想说:“按照规定是不可以的。”
  “我知道不可以。所以才特别求你。我快急疯了。让我打电话嘛!”
  片山义太郎想。你的确己经疯了。
  “刑警先生,你答应让我打个电话。我下一次可以到你房间去。”
  “这……是什么话……”
  由于片山义太郎不断地眨眼,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幼稚。
  “求求你,片山先生。”
  长谷和美说着就仲出手来放在片山义太郎的脖子上,软硬兼施起来。
  “不。不要这样……”
  “求求你,我不想勒死你,可是我的手指力量是很大。”
  这一点片山义太郎倒是很清楚。长谷和美的手指又长又粗。大家似乎都一样,都是小提琴家的手。
  “快点松手!”
  “你是要死,还是要让我用电话?”
  从原则上来说:结论是很明显的。即使是古拉赫姆·贝尔。也不会认为电话机比生命更重要吧!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杀死你?”和美骑在片山义太郎身上。“我就说你要强奸我。我在拼命抵抗时勒死你,大家一定会相信的。”
  和美的手指在使劲,片山义太郎拼命地想拉开,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可恨!福尔摩斯跑到哪里去了呢?
  虽然不是随着威廉退尔曲出现的伦·连嘉——但房门地确是被推开了。
  “哟——”进来的是□纪子。“对不起,打扰了你们正快乐的时候。”
  长谷和美立刻放开手站起来。片山义太郎却好像迷失在大雪山上的遇难者。突然来到新宿行人徒步区一般。只是发呆。
  “真没礼貌。突然打开门。”和美愤怒地说。
  “这里是大家的公用书房,做那种事最好到自己的房间去。”□纪子不甘示弱。
  “我们只是在这里谈话。”和美一面说,一面用脚踢片山义太郎的肚子。片山义太郎跳了起来。
  “你们谈话的姿势末免太奇怪了。”
  “要你管!”
  两个人一来一往,眼光相遇时的火花可以点燃炸药。
  “你真够假正经!”□纪子说。
  “哼,你和男人玩的消息不是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没错,可是我不会像你那样装得圣女似的。”
  这两个人随后的互揭疮疤己经不是片山义太郎所能了解的了。吵架声愈来愈高亢,连在客厅里的人都被吸引来看热闹了。
  “和美小姐你冷静一点吧。”劝架的人是玛莉,“我们到那边去吧!”
  “放开我!”
  玛莉的劝告对她造成反效果。和美甩开玛莉的手。向着□纪子扑过去。
  两个人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
  “快来阻止她们!”玛莉大声喊叫。
  片山义太郎刚从被勒住脖子的冲击中勉强清醒过来,当他看到两个女生打架却不想去阻止,因为他不知道若去劝止会替自己招来什么样的命运。
  其他人也都不加以阻止,反而露出有趣的神情观看,这时候片山义太郎发觉只有植田真知子不在场。唯有玛莉一个人表情十分紧张。
  “你这个疯子!”
  “我要杀死你!”
  和美与□纪子的格斗仍在继续,两个人忽而上忽而下。真是不可开交。
  “快去阻止她们!”玛莉跑到片山义太郎旁边,“万一手受伤了……”
  片山义太郎也紧张起来,这时候果真看到和美想咬□纪子的手。
  原来如此。——本来他就觉得这场架打得真是唐突,和美斗得有点儿歇斯底里,原来和美是存心要打架的,她想藉机伤害□纪子的手。
  片山义太郎多少还有些职业意识——这样形容他实在是令人伤心——既然片山是来保护他们的。就有责任阻止她们打架。
  但是一想到或许又会被勒住脖子,片山的脚又缩进来。最后他鼓起勇气大喊,
  “两个人都住手!”
  然后他抓住刚好在上面的□纪子的肩膀。用力一拉,“嘶”的一声,纪子的上衣应声而裂,露出身体。片山义太郎苍白着脸惊呆了。
  “你想干什么?”
  纪子的手臂立刻摔过来,拳头不偏不倚地命中片山义太郎的下颚,片山经不住一击,向后仰倒,头碰到书架。片山义太郎仿佛看到一群漂亮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他想。所谓眼冒金星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不要紧吧?……”
  张开眼睛看到福尔摩斯的脸。
  “醒过来就好了!”
  山义太郎觉得奇怪,福尔摩斯什么时候会讲人类的话呢?然后他看到了樱井玛莉的脸。
  “哦……原来不是福尔摩斯。”
  “什么?”
  “不……没什么……”片山义太郎想姑起来,但头痛欲裂。他发出呻吟声。
  “多躺一会儿吧!”
  “不,不要紧,这里是……”
  原来还在书房。看来是还没到天国。
  房里只有樱井玛莉一个人,不,还有一只福尔摩斯。
  “大家都回房休息去了。”玛莉说。
  “打架的事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没事了。”
  片山义太郎想了一下。他碰到头而昏过去,这以后当然不可能是也来劝架的。玛莉笑着说:
  “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所以□纪子也吓坏了,以为你死了,脸都吓白了。”
  “所以就停止打架……”片山义太郎苦笑道。“我算是有一点功劳……”
  “可是她们两个为什么大打出手呢?”
  “因为那位小姐想勒死我!”
  玛莉瞪着大眼睛。片山义太郎用温和的语词说明事情的始末。
  “原来如此……原先我就认为她一定不像外表那么纯稚,不过,如果不是好强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如果力气不足以勒死一个人,就不能得第一名吗?”
  “你准备逮捕长谷小姐吗?”
  “不……说不定我反而以暴行罪被捕呢!”
  “大家都很急躁,三天来没有离开这里一步,对年轻女孩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
  片山义太郎想。真是这样吗?长谷和美会不会只是在演戏?如果她刚才咬了□纪子的手,□纪子当然就不能参加比赛了……
  “喂,福尔摩斯,你末免太冷淡了吧?”
  片山义太郎向福尔摩斯抗议。
  “哟,真好玩。”玛莉笑着说:“你把她看成跟人一样了!”
  “你不知道,她神气起来比人还厉害呢!”
  片山义太郎说着。便站起来走了几步,却还摇摇摆摆的。急忙抓住书架。
  “小心点!”
  玛莉也站起来。这时候福尔摩斯突然尖叫一声。声音里传达了全身的极度紧张。
  “喂,怎么啦?”
  片山义太郎知道福尔摩斯这样尖叫,必然不是寻常事。
  就在此时突然天摇地动起来。
  “是地震!”
  “趴下!到桌子底下……”片山义太郎说到这里才想起书房里没有桌子。地震大有愈摇愈烈的态度。他正处于极不利的位置。
  抓住书架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是书本却从上面不断推跌下来。
  “好痛!”
  一本砖块似的百科字典正好打到头上的肿痛处,片山义太郎又倒在地上了。
  如果现在书架也倒下来。一切就完了。——片山义太郎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
  震动终于慢慢消失。
  “啊,我以为是死定了。”趴在地上的玛莉一面喘气一面站起来。
  “大概是过去了……真是好大的地震。”
  片山义太郎摸着头推开书,站起来,不料又有余震。掉下一本书又击中片山义太郎的头。
  “痛啊!”片山义太郎又倒了。玛莉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片山义太郎抱着头又站起来。
  “对不起,可是实在是太好笑了。”玛莉说着又笑不可遏。片山义太郎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笑。
  “总算平安无事。这个地震的强度大概是四或五级吧!”
  “他们一定也很紧张。”
  “对了,赶快去看一看有没有人受伤。”
  片山义太郎站起来。向着门走过去。福尔摩斯突然跳过来,像要抓住他拦住他一样。大叫一声。
  “你走开……有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走到书架下面,抬起头来看着上面,又大叫一声。
  “嗯,书架太可恶了,你就抓抓它吧!”片山义太郎看看书本几乎掉光了的书架说,“是有些奇怪。”
  “怎么啦?”玛莉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看……最上面的架子……”
  “最上面?”
  “看,只有那五、六本书没有掉下来。”
  “哦,也许是那几本书特别重吧!”
  “可是,至少也会向旁边倒,不应该那么稳固地立在那……”
  片山义太郎把沙发推到书架下面,整个人站到沙发上。可是他的脚陷到沙发的海绵里,仍然够不到,只好踩在书架上慢慢往上爬。
  他伸手去拿那五本书。“哎呀!”五本书的表皮全都掉下来。“原来是假的,不是书。”
  “那么,究竟是……”
  片山义太郎的脚由书架上小心翼翼地移下来时,手里拿着一架录音机。他把录音机放在沙发上。
  “原来是录音机,做什么用呢?”
  “这不是普通的录音机,还能接收FM。”
  “为什么录音机要放在那里。”
  片山义太郎歪着头在想。
  “反正有录音,听一听就知道了。”
  片山义太郎回转一段录音带,再按下放音的钮,传出来的是小提琴的声音。
  “这是什么曲子?”
  “真是……”玛莉露出难以置惰的表情,说道:“这是现在练习的新曲,这声音大概是……”
  小提琴声突然中断,传出的是有人说话:
  “这里大概就是快节奏吧。”
  “那是大久保的声音,我刚刚就想到是他演奏的声音。”玛莉如此判断。
  “这么说来是被偷听了。房间里装着窃听器,接到书房里收录下来。”
  “谁会做这种事呢……”玛莉的神情既讶异又疑惑。
  “奇怪!参加决赛的人不可能有时间去秘密安装窃听设备,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定是早就装好的。”
  玛莉在沙发上坐下。
  “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别人拼命在练习……”
  “我们把这个放回原来的位置吧!”片山义太郎说:“应该有人会来拿录音带,到时候就知道是谁干的。”
  片山义太郎又爬上书架,把录音机放回原处,再把假书皮放好。
  “其他的书也要摆好,否则会打草惊蛇。你也来帮忙一下吧!”
  “好,可是,排列顺序……”
  “只要摆回去就好了。福尔摩斯,你是不是也该帮帮忙?”
  福尔摩斯把脸别转过去,似乎不屑理会这无理要求。   “没事吧?”
  “真的,吓死我了……”
  片山义太郎和玛莉回到客厅里。大家确实都吓坏了,纷纷停止练琴,来到客厅。
  “有没有人受伤?”片山义太郎问。
  “好像没有。”古田的眼光看了一下其他人。
  “真知子不在这里。”玛莉说。
  “真的。只有她没有出来。”古田说:“会不会在厨房里?”
  “她到厨房做什么?”□纪子像开玩笑地说:“如果地震时莱刀掉下来,不是更危险吗。”
  “大家都没事就好。”市村智子边说边走进来。
  “厨房里没有严重的情形吧?”片山义太郎问。
  “只有几个锅子摔下来。不过都已经整理好了。”市村智子看着所有的人,继续说:“你们之中有没有哪一位拿刀去用呢?”
  客厅里一股悬疑的气氛开始升起。
  “刀怎么啦?”片山义太郎问。
  “是……一把水果刀……我找了很久没有找到,我以为有人拿去削果皮。”
  “地震之前水果刀还在吗?”
  “是的,我全部都清点妥当才回房间去的。”
  “地震时你在房间里吗?”
  “是的。不过……”市村智子似乎有些脸红。“那时候我正在洗澡,所以觉得……。”
  “那还算好。”□纪子说,“那时我正在上大号,才麻烦呢!”
  大家都笑了。只有片山义太郎仍然一脸正经。
  “到植田小姐的房间去看看。福尔摩斯。你也来。”
  片山义太郎快步走出客厅,玛莉跟在后面。
  “不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希望没有。”
  片山义太郎跑上楼梯。植田真知子的房间就在前面。
  “植田小姐!”
  “真知子!”
  片山义太郎用力敲着门。——玛莉则屏息静气地看着房门。
  当房门打开时,真知子伸出头来。
  “哟,什么事呀?”
  “真知子!”玛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你看我不是很好吗?你和刑警先生一起来,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这时片山义太郎也为自己的过度紧张莞尔,“我怕刚才的地震使你受伤了。”
  “地震?”真知子似乎满头雾水。“什么时候发生地震了?”
  “你不知道有地震?”玛莉惊讶地问,“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在练琴呀,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好像有一点摇摆,因为我自己在拉小提琴时有摇摆身体的习惯,所以……”
  但是片山义太郎并没有因此而放下一百二十个心。失踪的水果刀哪里去了呢?还有那个窃听用的录音机又是谁安置的?……
   
五  晴美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喵了一眼时钟,正好是八点整。——对了,昨天晚上曾发生有感地震……现在,我必须去接电话。
  晴美正要起床,突然铃声停止,她听到有人接了电话。
  “是。我是石津。”
  对了——石津昨晚是住在这儿。他八成是糊涂了,如果打电话来的人是哥哥。那么……
  “哦。是的,……早安。”
  听石津的口气,果然是哥哥。晴美急忙走出卧室。
  “给我吧!”
  “晴美小姐,我不小心就……”
  “好了,我知道了。”
  电话那一端传过来片山义太郎大吼大叫,气极败坏的叫骂声。晴美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偶尔可以听到清晰的“臭小子”、“我要杀了你”……等字眼。晴美把电话筒拿在手里,远离耳朵,她用奇怪的表情看着电话筒。
  不久,片山义太郎已经没力气再骂了,语句也清楚了。晴美才说。
  “哥哥,早安。”
  “晴美吗?你究竟……”
  “等一下,你知道昨晚有地震吗?”
  “当然知道。”
  “哦,地震对哥哥来说好像还不赖吧。”
  “别小看我。”
  “昨天回来,屋里乱七八糟像战场一样,真是个烂公寓,所以就请石津先生帮忙整理。整理好时己经快天亮了,所以就请石津先生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可是……没有发生什么吧?”
  “要不要去拿一张诊断书给你看?”
  “不,不用了,我这一边己经够麻烦了。”
  “什么事?出人命了吗?”
  “请不要那么兴奋,不是出命案。——我想调查一件事,你替我打电话给课长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
  “我必须整天守着他们。”
  “那一定很好玩。说吧!什么事?”
  “请课长查查看是哪一家装潢行替这幢房子做内部装修的。房间里装有窃听器,一定是当时在这里进出的工人装上去的。”
  “知道了。”晴美睡意全消失。飞快地把这件事记下来,又问,“窃听器……每个房间都有吗?”
  “不知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抓住嫌犯。而且,有一把水果刀失踪了,这一点也很令我担心。”
  “水果刀?”
  “是啊!也许是暂时不见了。总不能因此就搜查每个人的房间吧!”
  “说得也是!大家都还好吧?”
  “除我之外,其他人都很好!”
  “怎么回事?你发生什么事了?”
  “被勒住脖子,然后挨打,然后昏过去,如此而已。”
  “噢——”晴美似乎松了一口气,“既然你还活着,那一定不怎么严重。对了,你们那边有一个姓□的女孩子吧?”
  “有啊,□纪子,她怎么了?”
  “昨天……”晴美把她所看到的,朝仓和可能是□纪子的母亲的事说出来。
  “嗯,那些参加决赛者的母亲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片山义太郎说:“你令天想去朝仓的家吗?”
  “是啊,虽然有地震,但还不至于到房倒楼塌的程度,所以我准备去一趟。”
  “你得小心点。”
  “不会有事的。又不是去会见超级杀手。”晴美轻松地开玩笑。
  “欢迎你来。”朝仓露出微笑。
  “打扰您,真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昨天发生那么大的地霞,我真不敢期望你会来。”
  朝仓穿着英国高级毛衣,蕴含着大指挥家的风格,如同站在指挥台上一样散发着魅力。
  “请进来吧!”
  “打扰了。”
  这幢白色的欧洲式建筑物,看起来实在是很美丽,晴美不禁怀疑它有整修的必要吗?
  她被带到宽大的客厅,从落地玻璃门向外看,能看到阳台和广大的草坪。
  “你要喝什么?……大白天能喝酒吗?”
  “是……红茶可以加点威土忌。”
  “好吧!”
  朝仓叫来女佣,交代准备红茶后,坐在沙发上,说:
  “实在很抱歉!”
  “不会的。昨晚那位女士是参加决赛的□纪子小姐的?”
  “是她的母亲。也许你看起来是个问题,但是,事实上人太多了,我只是来者不拒罢了!”
  朝仓如此坦诚地泰然相告之后,晴美也觉得不能再责备朝仓。倒不是艺术家就可以被包容,而是因为对方并非十九、二十岁的小女孩,相反的,她是个有理智、有行为能力的大人。——的确,朝仓是个颇富魅力的男性,他和女子闹些无伤大雅的花边新闻,反而助长他的吸引力。
  “参加音乐大赛的人一定很紧张。”晴美说道:
  “现在是最辛苦的时期。”朝仓点头说道:“开始时多半是很轻松不在意,而且他们对自己都有某种程度的信心,不管别人是如何,都会按照自己的方式的去做。”
  晴美很专心地听着。
  “到了决赛前一天,大多能镇静下来,他们又不是第一上台表演,还加上练习之后的把握。而在中间阶段是最痛苦的,尤其对新曲的诠释。认为自己己经可以诠释新曲的人还好,大约会有一半的人达不到这种程度,就会产生的焦虑感,尤其看到别人胸有成竹的态度会更慌乱……”
  佣人送来红茶。
  “你和哥哥有连系吗?”
  “通过电话,到目前为止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就好,希望这七天能平安无事。”
  朝仓的口气十分诚恳,似乎是由衷之言。
  “您的房屋是在整修什么地方呢?”晴美忍不住问。
  “哦,是这上面的房间。”朝仓指着上面。“可以说是音乐室吧,里面有钢琴和音响,不过现在暂时放在别的房间。”
  “是要把房间加大吗?”
  “不,是把房间缩小一点,因为现在做的是隔音的工程。”
  “原来如此。”
  “本来只是把地板加厚,四周的墙壁和窗户都没有改变。后来因为邻居抗议钢琴声吵到他们,所以才又动工整修。”
  “真是件麻烦事。”
  “是啊,居然还有人把贝多芬的音乐视为噪音,真令人气馁。”朝仓边说边大摇其头。
  “整修工程是不是结束了?”
  “还没有,才做到一半。你要看看吗?”
  “是。很想……看一看是个什么样的房间。”
  “整修中可以看得更清楚,跟我来吧!”
  晴美跟看朝仓到了二楼。晴美并不是对“音乐室”感兴趣,而是希望能在那里看到“另一份乐谱”。
  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许朝仓会把它藏起来。可是,如果夹在其他乐谱中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不会有人知道这回事。若是像藏宝似地隐密起来,反而容易让人发觉……
  “就是这里,你等一下,里面太乱了。”朝仓说完便推开厚重的房门,自己走了进去,这个门是有隔音材料的。
  晴美在走廊上看挂在墙上的照片。
  朝仓和美国音乐指挥家班史坦因的合照,或和小提琴家史坦站在一起,似乎是在一次有纪念性的演奏会后合照的。旁边有说明的英文。
  晴美正看着时,房里传出“咚”的一声。好像是关上抽屉或柜子的声音。难道他把乐谱收到柜子里去了吗?
  房门又开时。朝仓走出来说:“让你久等了,请进吧!”
  这是一个比客厅更宽大的房间,晴美闻到房里有一股刺臭的稀释剂味道。不由得皱起眉头。
  “是一股怪味吗?”朝仓微笑着说。“那是胶粘剂的味道,隔音板全部都是用强力胶粘剂粘贴上去的。”
  晴美用手摸摸墙壁,是具有稍许弹性的波浪板。天花板则呈现不规则的方格。
  “这些隔音板必须能巧妙地反射声音,而产生适度的音响。据说有规则的方格反而不能达到理想的要求。”
  房间里看不到柜子一类的东西。晴美很疑惑,刚才是什么声音?
  对着房门的那一边墙已经打掉了,留下一个很大的洞,正好可以看到庭院,房间外有大约两公尺高的鹰架立在草地上。
  “这一边的窗户要拆掉,所以连墙都一起打掉了,这样比较快。”朝仓说。
  “这里的景色真美!”
  “不错。”
  看到外面的墙,高度和二楼的地板几乎一样高。
  “本来是可以俯视庭院的吗?”晴美问。
  “你看对面那个房子。那是我的邻居。”
  “是。”
  “那家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古典音乐。”
  “哦?”
  “我在这里听莫札特的作品,他嫌吵。是莫札特也,不是贝里锦兹。真是的,简直就是个没感情的人。”
  “所以要全部用墙拦住吗?”
  “是的。全部筑墙,省得我也看到那栋不顺眼的房子。”朝仓微笑着说:“我们出去吧,胶粘剂的气味闻久了不好的。”
  “好的。”
  朝仓催着晴美走出音乐室。
  回到楼下的客厅,朝仓以幽默的口吻谈到世界著名的指挥家,以及指挥管弦乐团的要诀,或关于指挥棒的事。晴美并不是古典音乐通,但是朝仓有趣的谈话令晴美听得很入神。
  就在谈话告一段落时,电话铃响了。
  “对不起。”朝仓去接电话,“是……我是朝仓。哦……是栗原先生。”
  晴美心里想。栗原一定是打电话来通知那件事了。
  “你说什么?有窃听器?”
  朝仓似乎受到很大的震惊,声音激动,脸也红了。
  “我知道了。真是可恶!关于装潢店,只要问事务局就知道了。是的,无沦如何也要查出是谁干的……查出来以后立刻取消他的资格。”
  晴美轻轻叹一口气,朝仓的反应令她感到十分有趣,但是朝仓的态度还算是很自然的。
  晴美站起来,不经意地向草坪望去,她瞪着眼晴……
  “那么,就拜托了。——我会联络的。”朝仓挂断电话,愤怒地说:“实在太不像话了!”声音很大,“大家都拼命努力……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就为了一个不守法的人,邪念……”
  “先生——”
  “哦,对不起……不由得不生气……真是……”
  “先生,有人倒在那里!”
  “存心不良的人……你说什么?”
  “有人……”
  在晴美手指的方向,有一个男人仆倒在草地上,身子下露出领带和衬衫。裤子和皮鞋是很常见的款式,但没有看到西装上衣……
  “他是……须田!”朝仓惊吓得瞪大眼睛,“他是我的事务局长,可是,为什么会……”
  朝仓打开玻璃门走向草坪,晴美赶紧跟着。
  朝仓蹲下去看,然后抬起头说:
  “死了!……”
  在一个音乐家来说,这样的吐词是很单调的旋律。
  “要立刻打电话到一一○报案。”
  不愧生长在刑警之家,碰到这种事晴美并不慌张,反而朝仓吓呆似的。
  无论如何,关于尸体,晴美是见多了,可以称得上是行家(?),朝仓说不定是第一次接触尸体呢,怎能怪他发呆。
  “先生!”
  晴美又喊一次,朝仓才清醒过来。
  “哦,这件事……可真麻烦了。能替我打电话吗?”
  “是,我这就去。”
  晴美拿起客厅的电话时,朝仓像突然想起似的。
  “等一下,……那位课长是叫栗原吧?”
  “是的。”
  “你和他联络吧!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是。”
  朝仓从晴美手里接过电话筒。晴美看到朝仓按号码键,她突然有个想法,于是走近玻璃门,看着躺在草地上的尸体。
  她回想着,开始时她一直没有看到那具尸体,尸体却好像一下子就冒出来,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不可能是翻墙过来的,难道还有其他门可以进来吗?
  当然,这个问题警方一定会详细调查的。
  “拜托……。我等你。”朝仓挂断电话,“难得请你来玩,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
  “没关系,我己经习惯了。”晴美说完,看到朝仓脸部的表情十分奇怪,急忙解释道:“因为……哥哥的职业关系,我常常遇到这种事。”
  “哦,原来如此。”朝仓点点头。
  “那个人……是叫做须田吗?”
  “嗯,他是事务局长。这次音乐比赛就是由他一手筹办的。”
  “他本来就在这里吗?”
  “没有啊,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入草坪呢?”
  “这个玻璃门哪——”朝仓说着又猛摇头。
  “但是……例如绕着房屋的旁边进入……”
  “不。只有从这个门才能进入草坪。”
  “那可奇怪了,如果他早就倒在那里,应该早就看到才对呀!”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好像突然冒出来一样。”
  “是的……”
  是从二楼摔下来的吗?音乐室里靠着草坪那一面墙已经是一个大洞……但是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须田根本无处躲藏……而且那里还有鹰架向外突,如果从鹰架上摔下去,就应该离开房屋更远,可是,须田陈尸地点是在玻璃门外紧靠阳台的地方。
  围墙很高,是不容易把尸体由外面丢进来,况且是在大白天,难免会有人看到。
  晴美想,该轮到福尔摩斯出场了。
  “对不起,我能借用一下电话吗?”晴美问朝仓。
  “当然可以。我去告诉女佣,否则她突然看到会吓昏的。”
  朝仓的情绪似乎恢复到能开玩笑的程度了,朝仓一走出去。晴美急忙拿起电话。   现在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早上七点钟。
  吃早餐时,片山先生连连打哈欠。
  “刑警先生,你好像很困的样子。”真知子打趣道。
  “大概是和什么人通宵谈心吧!”□纪子撕下一片法国面包,酸溜溜地说。
  “你话中带刺是在说我吗?”长谷和美以挑斗的态度问道。
  “哟,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你说什么?你这个……”
  “不要这样!”片山义太郎忍不住吼着。“我可不愿意再昏过去了。”
  □纪子听了有些难为情地沉默不语。
  其实,片山义太郎整晚伏在书房里。他以为一定有人会来拿录音带,结果却是白费心机。
  美其名为埋伏,事实上书房里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只好蜷曲着身体躺在沙发下面,结果弄得腰酸背痛。
  这一顿早餐吃得比往常清静。平时一虽然只有三天——女孩子之间话很多,彼此也会开玩笑,到了第四天的今天,很明显地感觉到紧张的气氛了。
  本来就很紧张的大久保靖人,可能是睡眠情况不好,脸色灰暗,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大久保先生,你怎么不吃呢?”玛莉关心地问。
  还保持着平常心的只有玛莉和古田武史,另外就是大块头丸山才二。
  “我没有食欲。”大久保微笑。
  “不行,还有三天,你不吃东西会受不了的。”
  “对,玛莉说得对。”丸山把一片火腿塞进嘴里,“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填饱肚子再作战。”
  “我有个意见,大家看怎么样?”玛莉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就在今晚来个音乐会吧。再不放松一下心情,我看大家都必须受胃药的照顾了。”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先传来赞同的附和声,那是比大家早到一步已经吃毕早餐,正在角落里舔着前脚洗脸的福尔摩斯,她附议似地“喵——”了一声。
  由于福尔摩斯正好在玛莉讲完时叫了一声,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连大久保靖人也忍不住绽开笑容,严肃的表情顿时缓和不少。
  “看,福尔摩斯也在说‘好’呢!”
  “是一只有趣的猫。”真知子说。
  她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这只猫究竟有多有趣。——总之,因为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玛莉的提议被大伙儿接受了。
  “——那么,演奏什么呢?别只是小提琴吧!”
  “我可以弹钢琴。”长谷和美说。
  “有没有其他乐器?”玛莉说。
  “踩猫尾巴让它叫。”□纪子提出她的主意。
  福尔摩斯立刻张开嘴巴大声吼叫。
  “开玩笑的,不要那么生气!”□纪子的兴致真不差,继续说道:“这只猫好像真的听懂人话。”
  “这样吧,光是演奏者没有听众也不行,就分成两个人一组好了。”玛莉说。
  “谁和谁一组?”真知子说。
  “那要抽签决定,不管和谁一组都不能挑剔。”
  “可是,七个人不能分成三组,多出一个人。”
  “不,有八个人呀!”□纪子说:看着片山义太郎。
  “我……不行啊,”片山义太郎着急地说:“我连口琴都不会吹!”
  “总会点什么吧,例如吹口哨。”
  “这个我也不会。”
  “那么,唱歌也好啊。”
  “我的歌声五音不全。”
  “这个世界真有这样的人!”□纪子以认真的表情打趣片山义太郎。
  “好了,先抽签再说吧!”玛莉笑道。
  “如果男女配对就好了。”真知子说:“男人和男人在一组多无聊。”
  玛莉很快把纸巾撕成八块,分别在每两块上做不同的记号。
  “请抽签吧,片山先生也请抽。”
  难得有这么和谐的气氛,山义太郎当然不想破坏,于是他只好先取一个签。
  “我抽到的是二分音符,可能是因为我的口袋经常空空如也吧!”
  其他人都没有搭腔,静静地抽签。
  “谁的记号是四分音符?”玛莉问。
  “是我。”真知子说。
  “还要请多指教。”说这话的是丸山才二。
  “哇。我己经有被压迫的感觉了。”
  “别烦恼,我的块头虽大,胆子可是很小的。”丸山说。
  “我的是八分音符。”长谷和美说。
  片山义太郎内心顿然开朗起来。若和长谷和美同组,搞不好又被勒脖子。那才真是受不了呢!
  “我是你的同伴。”大久保说。
  “噢,大久保先生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长谷小姐,这可不是决定约会的对象哟。”玛莉说:
  “现在是十六分音符。”
  “我就是。”古田武史说。
  “我也是。”同一个时间□纪子也说。
  刹那间全都沉默着,古田和□纪子互瞪着对方,真是冤家路窄……
  “哟,看来我和片山先生是一对喽。”玛莉说着红了脸。
  “我的手可能会发抖,无法演奏呢!”
  “你这句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吗?”真知子笑道。
  古田和□纪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勉强给咽回去,认命似地耸耸肩。
  “那么,午餐后各组自行商量。晚饭后就开始演奏。”
  玛莉所作的宣布,大家似乎都没有异议。
  “啊……好喝,我想再喝一杯咖啡。”玛莉伸手拿起咖啡壶,状甚愉快。
  “对不起,刑警先生”,大久保说:“请把生菜沙拉传给我。”
   
六  早餐用毕,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似乎在无意之间又造成了玛莉和片山义太郎两个人留在那里的局面。
  “真难为情。”玛莉说。
  “我很乐意当听众……”片山义太郎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玛莉摇摇头,“我刚才好像很出风头……但我是尽力而为。”
  “你做得很好,你使大家都轻松多了,这是不容易做到的。你做得很好。”
  福尔摩斯又喵一声表示赞同。
  “哟,你也在夸奖我吗?我好高兴呢!”玛莉笑道。
  对福尔摩斯似乎应该有更大的指望才对。
  “后来……发现什么情形了吗?”玛莉的表情转为严肃。
  她指的是窃听器录音的事。
  “昨夜我守望通宵。并没有人出现。”
  “怪不得你显得很困的样子。刑警先生的工作也真麻烦。”
  “如果是普通的守望,还有人换班……”片山义太郎在说话时眼睛直盯着福尔摩斯看,福尔摩斯则若无其事地走出餐厅,明摆着态度是,知识分子怎可做那种守望的工作。
  “我真想替你,可是我还得练琴……”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这是员警任内的工作。”片山义太郎说。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当然,一想到有人在偷听。一定会不放心。”
  “是啊,不过……”玛莉似乎难以启齿,“如果没有人来拿录音带,窃听者岂不是变成我了吗?”
  片山义太郎愣了一下。不错。照她这么说也满有道理的,因为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片山义太郎之外,就只有玛莉了。
  “这……我真的没想到。”片山义太郎说。
  “你这样怎能成为一个好刑警。”玛莉笑道。
  “所以我不是个好刑警。”片山义太郎点头承认。
  ——片山义太郎一回到房间就打电话给晴美,就是这一通由石津接到的八点钟电话,引起片山义太郎一顿怒骂。
  他吩咐晴美把窃听器录音的事告诉栗原,之后,片山义太郎向书房走去。
  因为片山义太郎认为。假设有人要拿录音带。与其在容易引人怀疑的半夜里。倒不如趁大家都在练琴的白天。而且十一点左右是最适宜的时刻。
  这是片山义太郎很用心思考后听下的结论。
  现在。究竟是谁会来拿录音带?抑或是自己又空忙了一场……片山义太郎深深吸一口气。
  一个睡眠不足的人。在黑暗而寂静的房间里不打瞌睡那才是奇怪。除非他有钢铁的意志,而片山义太郎的意志就像是一团可以随着情况改变形体的粘土。当上眼皮的重量不断增加时,他便给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藉口。
  “先小睡片刻才能清醒地监视。短短的时间内有人来的机率是太小了。”
  自己心悦诚服地接受这个道理后,片山义太郎立刻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儿。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醒来?轻微的声响?职业良心?抑或是偶然?——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自己想着。原来睡着了。然后他伸了一个懒腰,想站起来,突然头皮一紧。——他听到书架的地方有人在挪动书本的声音。
  是谁呢?房间里虽然没有开灯。但房门并末关上。射进来的光线使房间内微亮。
  然后他听到拨弄录音机的声音。啪!咋喀!一定是在换录音带。他想过去偷看一下。如果爬上书架,后背一定对着门口,不行。
  片山义太郎在沙发后面调整好姿势,准备从沙发后探出头时……说时迟那时快,口袋里的呼叫器突然哗哗响起。
  “别吵!”
  骂它也没有用了,他想关掉呼叫器再站起来。突然一件重物打在头上。片山义太郎又昏了过去。
  他不省人事的时间也许并不久。当他抚摸着头站起来时。口袋里的呼叫器还在响着。
  而窃听嫌疑犯是有绝对够的时间逃走的。
  书架上的录音机。此刻正躺在地板上。而最重要的录音带已不见踪影。
  击昏片山义太郎的是一本百科字典。
  “同样是挨打,宁可被美女摄影集打到。”片山义太郎自言自语。
  总算回到二楼房间里接电话。晴美的声音:
  “跑到哪里愉懒去了?”
  “我怎么会偷懒?”
  “那你为什么这样久才来接电话?”
  “还说呢。就是因为你的电话,才让窃听的嫌犯逃走了。”
  片山义太郎很激动地把经过说了一下。他以为晴美至少会道歉地说“对不起,有没有受伤”,没想到晴美竟然说:
  “你在做这件事时就应该先把呼叫器闭掉才对,哥,你真笨!”
  “算了,别提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片山义太郎仍然气呼呼。
  “凶杀案!”
  “是吗?……你说什么!”
  “在朝仓先生家里发现一个男人的尸体。”
  “真的吗?”
  “我干吗说谎!”
  “那么……被害人是谁?”
  “据说是音乐团里的一个事务局长,名叫须田。”
  “哪里的音乐团体?”
  “废话!当然是朝仓先生的新东京爱乐会。而且他是这次音乐大赛的主要干部。”
  “原来如此……。如果他被杀。是……”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谋杀。”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
  “那简直是一种舞台效果,因为尸体简直是凭空而降。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凭空而降?”
  “而且。死者不知为什么没有穿上衣。”
  “没穿上衣?裸体吗?”
  “不。正相反,他穿衬衫还打领带——这一点倒不重要。总之是一种很奇怪的状况!”
  “哦,我知道了。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哥哥不能出来没关系,但是我要借用福尔摩斯。”
  片山义太郎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晴美继续说:
  “这种时候福尔摩斯出马是最适合了。我想栗原先生一定会到现场来,我想请他派一个人去你那儿。”
  “喂,你什么时候变成刑警的顾问?”这是片义山太郎唯一能说出口的讽刺话。   晴美挂上电话时。朝仓回来了。
  “员警的巡逻车该到了。——我不太清楚规定,是不是发生这种事就不可以外出了?”
  “只要把去的地方交代清楚就行了。”晴美回答。
  “那就好。”朝仓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解释说:“我是个很忙的人,如果每次外出都要费尽口舌才能出去,可就受不了啦!”
  “我到外面去等他们,好吗?”
  “这个嘛。我也去吧!我想这个地方并不难找。”
  朝仓说的这一点,晴美倒是很同意,因为现在这里是一个大灾地。
  “还是有人留在尸体旁边比较好,我到外面去等吧。”晴美道。
  “那就麻烦你了。”
  晴美从玄关出去,打开大门到外面的路上。——怎么还不来呢。该到了……
  如果那个叫须田的男人是他杀致死的。原因在哪里?是否和窍听器有关。
  “对了。”
  刚才朝仓打电话给栗原说:问事务局就知道是哪一家装潢店施工的。意思是说。内部整修工程是须田一手安排的,在施工期间他当然会经常来这里。
  若要把窃听器隐藏在房间里,当然是有足够的时间,如果说这就是凶手杀人的动机……须田当然是没有窃听的必要,一定是参加音乐大赛者,或他们的父母拜托须田做这件事。
  这种闭门造车式的推理实在没什么意义。但是,须田为什么会死在朝仓家里?又为什么突然冒出来倒在草坪上呢?又为什么没有穿上衣呢?
  ——晴美的鼻子突然开始冲动。
  有烧焦的味道。——本能回头观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朝仓寓所的二楼正在冒着烟,看那火苗,正从音乐室出来。
  “不得了啦!”
  晴美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进屋里,遇到正要上二楼的朝仓。
  “朝仓先生……”
  “我刚发现失火,那里有灭火器。”
  “是。”
  玄关旁有一个备用的灭火器,晴美将它取下交给朝仓,朝仓提着灭火器走上二楼。
  “朝仓先生,要小心啊!”晴美喊着。
  “不要紧的,这里都是用的耐火材料,引起燃饶的是那些胶粘剂。”
  朝仓很镇静地走上去。——晴美极不放心地瞪着楼梯时,外面传来警车的笛声。   “幸好立刻把火灭了。”栗原说。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朝仓对正在验尸的法医说。
  “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发生两次三次。”栗原开玩笑似地说。关于处理凶杀案,栗原是专家,虽和大音乐家朝仓在一起,也不必感到自卑。事实上,栗原一听到凶杀案,整个人就立刻兴奋起来。
  “听说死者须田是事务局长?”
  “是的,在这一次比赛中他负责事务方面。”
  “这么说,窃听之事他有可能参与了?”
  “我很不原意这么说:但是如果他想做,他是有可能做到的。”朝仓苦涩着脸说。
  “请不要担心,调查时我们会考虑周全的。”
  “请多帮忙,以我的立场是不可能只顾到这伴事。”
  “我明白。”栗原点头,道:“这一栋房子里。还有谁住在这儿?”
  “目前只有我和女佣。妻子已经分居了,儿子也不住这里。”
  “哦,那么,须田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看情形那位女佣也得问问。”
  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佣,看起来是个极平凡的女子。
  “请问你是广川克代女士吗?”
  她以细微的声音问答栗原的询问。
  “是的。”
  “你在这里工作有多久了?”
  “大概……有三年了吧!”
  “你觉得这里工作怎么样?”
  “很好。”
  广川克代不冷不热的简答像在说别人的事。——栗原得到朝仓的允许,使用客厅在询问广川克代。
  “朝仓先生不在这里,希望你实话实说。”
  “是。”
  “那个叫须田的人昨天是不是来过这里?”
  “这……”广川充代迟疑着。
  “请你不要隐瞒,全部说出来。”
  “你能够不告诉朝仓先生吗?”
  “我保证。”
  “他是昨晚来的。”
  “昨晚来这里吗?”
  “是。”
  “来找朝仓先生吗?”
  “不,是来找我。”
  “原来……如此。”栗原不由得睁大眼睛。
  “很对不起。”
  “没关系。这一点并不是很重要。——不过,他是几点钟来这里的?”
  “十点左右。他说朝仓先生和年轻小姐在一起,今天晚上是绝不会回来的。”
  “原来如此。经常这样吗?”
  “是的。朝仓先生几乎很快就能勾搭上……”广川克代说到这儿,干咳一声,说:“总之我们……须田先生和我,洗过澡后就到卧室去了。”
  “你的房间是在一楼最里面?”
  “是的,不过当时我们是去二楼。”
  “二楼?”
  “是的,那是朝仓先生的卧房。”
  “那又是为什么?”
  “我的房间……太小了,而且……床铺……”
  “噢,我明白。”栗原点点头说:“所以就趁这个时间借用朝仓先生的卧房,是吗?”
  “是的,不过早晨起床后,我清理得很干净。”
  “后来呢?”
  “大概十二点左右,听到朝仓先生回来的汽车声,吓得急忙起来。”
  “是朝仓先生回来了吗?”
  “是的。我急忙整理好床铺,叫他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我就下楼去了。”
  “后来呢?”
  “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再看到他,后来他就死了。”
  “噢。朝仓先生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不,和一个女人一起回来的。”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道。但是并不像须田先生所说的‘年轻小姐’,是个中年女人。”
  真是的,朝仓真够忙的了。栗原心里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当音乐指挥家。
  “后来呢?”
  “朝仓先生喝了一点酒就和那个女人上二楼去了。”
  “这么说来,你和须田……”
  “完全没有碰头,我以为他早就逃走了。”
  “鞋呢?”
  “我们会考虑到万一。所以把鞋带上二楼。”
  “可是……如果他是由玄关出去的,门锁是开着的吧?”
  “我没有把锁锁上。”
  “一直没锁上吗?”
  “是的。因为我想到如果要偷偷出去,会有开锁的声音,会被发现,所以我没锁门就睡了。”
  “然后就发生地震了?”
  “是的,当时我简直吓坏了,从床上起来后,一直在发抖。”
  “地震时朝仓先生下楼来了吗?”
  “没有,地震之后隔了一段时间,我的心情才安定下来,我到二楼去,想在卧房外问一声……”
  “怎么样呢?”
  “好像……没什么问题,因为我听到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所以……”
  “然后你就放心地回到一楼?”
  “是的。”
  “以后情形呢?”
  “一觉睡到天亮。”
  “你早晨是几点钟起床的?”
  “我平常都是七点钟起床,今天早晨也是一样。”
  “朝仓先生是几点钟起床?”
  “十点左右。不一定,但大致上……”
  “那个女人今天早晨呢?”
  “已经不在了。”
  “你并没有发觉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是吗?”
  “我明白。那么……你知道他的上衣吗?”
  “须田先生的吗?”
  “是,尸体发现时没穿上衣,是不是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广川克代想了一下,说:
  “不,那是不可能的。”又摇摇头说道:“我催他快点,然后我先离开二楼,那时我看到他已经穿上上衣了。”
  “你能确定吗?”
  “是的,不会错的。”
  这么说来,上衣到哪里去了呢?栗原想了一下,“这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必要的话,我还会再来问你。”
  “是。”广川充代站起来想走出客厅。
  “对了,等一下……”栗原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最近有没有听他说拿到一笔钱?或将拿到钱?”
  “您是说须田先生吗?”广川克代似乎很惊讶,“不,他经常都是很穷,有时还要我给他零用钱呢!”
  “这么说来……我要问一句话,请你不要多心……你们是没有金钱上的往来喽?”
  “是。须田先生的收入养一家妻小已经不够了。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平常又不爱花钱……”
  “是的,我明白了,谢谢你。”栗原说。
  客厅里只剩下栗原一个人时,他自言自语。
  “情人横死,居然能够这样若无其事,不动感情……”
  这时候根本刑警推开客厅的门走进来。
  “课长,南田老太爷好像办完事了。”
  验尸的法医南田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吸烟。
  “怎么样?”栗原问。
  “真是了不起的房子,音乐指挥家是很赚钱的吗?”每一次不这样闲扯一阵是不会谈到正题的。“我也要去做指挥家了。”
  “真难得,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一样。”
  “胡说,我知道你想在大房子里养很多女人。”
  “那么,你呢?”
  “我啊,我盖好几栋小房子,让很多女人分开来住。”
  “玩笑开够了吧?怎么样?你有什么看法?”
  “我实在不想让你失望,可是,我要告诉你,死因是心脏麻痹。”
  “什么?”
  “没有解剖之前是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的,但是,可能他本来就有心脏衰弱。”
  “那么,这不是一桩凶杀案了?”
  “先别这么失望。”
  “不是凶杀案……当然是再好也没有……”
  “不要说违心之论。”南田笑嘻嘻的说:“如果故意把须田吓死,也算是谋杀呀!”
  “几点钟左右死的?”
  “不看看病历表不能确定,但绝不是刚出炉。可能是在昨天夜里吧!”
  “原来如此。”栗原边想边说:“为什么这样的死人会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那可不关我的事。好了,明天见吧!”南田把烟蒂放进烟灰缸里揿熄,说。“对了,你们的顾问来了。”
  “顾问?”
  “看,它正在草坪上到处闻呢,也许真能发现什么呢!”
  栗原向外一看,看到猫的茶褐色与黑色后背正在草坪上移动。
  “哦,没关系……老实说,也许猫小姐更有用处。”
  片山义太郎这时候正在打喷嚏呢!
  “课长,”根本刑警走进来,“我看过二楼了。”
  “如何?”
  “起火的是鹰架,鹰架上的木板和胶粘剂一起燃烧起来。”根本回答。
  “木板?哦,就是掉落在尸体旁边那个吧?”
  “那是两端没有烧光掉下去的。本来放在两根铁管中间。没有固定好,中央那一段烧掉了,两旁当然会掉落到地上……”
  “嗯,尸体正好在木板的下方。”
  “但是,奇怪得很,如果尸体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位置应该是在木板的外侧才对。”
  “如果尸体放在木板上,木板烧毁尸体才掉落的。”栗原说。
  “不可能的。”晴美说道:“先发现尸体。然后我到外面去等警车时,鹰架才失火的。”
  “所以尸体并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我在发现尸体之前,看过二楼的鹰架,那时候根本没看到尸体。”晴美说。
  “原来如此。不管是什么情形,如果不是凶杀案就与我们无关了。”
  “不是凶杀案?”根本刑警似乎吓了一跳。
  “南田诊断是心脏麻痹。”
  “那么……”
  “虽然,尸体是怎么出现的,这个谜没有解开,但如果不是凶杀案,调查也是白费心机。”
  栗原的兴致就像有破洞的气球一样瘪了。
  “根本刑警,请看这个……”有一位办案的刑警拿着一块像是烧剩的布走进来。
  “这是什么?”
  “是死者的上衣吧?”
  “不错……,这是袖口。还有钮扣,这么说来,上衣是留在鹰架上了。”
  晴美想拼命回忆她当时不经意看到鹰架的情景。——鹰架上好像堆着一些东西。零零落落的有胶粘剂。或锯剩的木板条等等,但她不记得有男人的上衣。
  晴美不敢肯定没有,但是如果有的话,多少会有点印象才对。
  福尔摩斯在比尸体更外侧的草坪上“喵”的叫了一声,晴美急忙走到外面草坪上。
  “有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抬起头,嘴里叼着一个东西。“是钮扣。是……那件上衣的吧。形状相同,只是大了一点,所以不是袖子的钮扣,而是前面的钮扣,可是,光这个钮扣又有什么用处?”
  福尔摩斯好像很急躁地又叫了一声,好像在说:你还不明白,真急死人啦!
  “哦,对了。”晴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有什么事吗?”根本刑警走过来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刚才那件衣服的钮扣被烧焦了,而这个钮扣却完好如新。”
  “说得也是。”根本点点头。
  “而且,这个钮扣不在鹰架下面,而是在外侧……”
  “的确是奇怪,但这既然不是谋杀案,就轮不到我们出面了。”
  晴美看着根本刑警走了,耸耸肩说:
  “福尔摩斯,不管是不是谋杀,谜毕竟是谜,对不对?”
  “对极了!”福尔摩斯当然说不出人话,但她以猫语“喵”了一声表示赞同。
第三乐章 生动活泼的快板
   
一  吃过午饭之后,依照早上的约定,各组的两个人分别在大厅里协商。
  两个水火不相容的人——古田武史与□纪子,虽然坐在一起,彼此却不讲话,甚至把头转到相反方向。
  玛莉有点看不过去,说:
  “求求你们两位小姐先生,顶多也只有三天,愉快的面对决赛,好吗?”
  “只要有这个家伙在,我就不会偷快。”□纪子说。
  “哦。我还以为你有冷感症呢!”古田也还以颜色。
  “你说什么?”河东狮吼状。
  “请不要激动,”片山义太郎自告奋勇当和事佬。“总之,现在是大家都难得聚在一起的晚会,两位就别孩子气了,愉快点吧!”
  “我知道。”古田说:“只要这个女人不再做出奇怪的事,我很愿意合作。”
  “奇怪的事?你竟敢这样说……”
  “洼小姐。”玛莉说。“两位还是先决定要演奏什么,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好不好?”
  “我演奏什么都可以。”□纪子耸耸肩说。
  “我就是二重奏也没关系。”
  “那,你不是有最适合的曲子吗?那首《闪闪星光》啊!”
  “谁不知道你以昂贵小提琴做宣传,可以做价钱的猜谜游戏。”古田立刻反唇相讥。
  “哼!”
  幸好两人没有继续争吵。而上二楼去了。
  其他的小组——真知子和丸山、长谷和美与大久保,不时传出他们的笑声。
  “那么,我们也商量一下吧!”玛莉说道:
  “好,……去你的房间怎么样?”
  “我的?好哇。”玛莉露出稍许困惑的表情。
  两个人一起走上二楼,走到一半,玛莉突然想起福尔摩斯,问道:
  “小猫咪哪里去了呢?”
  “办‘公事’去了!”片山义太郎回答。
  “哟,真有意思。”玛莉笑起来。“请进来。”玛莉推开经过特别改造的厚而重的门。
  玛莉的房间相当宽大,也重新装修过,住起来可以说相当舒适,有双人床、书桌,中央还有一个谱架。
  书架上放着一架录放音机,可以录下自己的演奏,再放给自己听,这大概是朝仓的构想。
  “这个房间真是好!”片山义太郎似乎很欣赏。
  “是呀,可以说是很理想的环境。”玛莉坐在床边,继续说:“可是我觉得太奢侈了。反而是一个人在狭窄而不自由的地方会更努力练习。”
  “新作品的练习还可以吧!”
  “你问这种事情是违反规定的,我要逮捕你啦!”
  “我不一样,我是局外人,而且对音乐一窍不通。”片山义太郎露出苦笑。
  “为什么你要在我的房间里面商量事呢?”
  “实际上我是想先在这个房间找找窃听器,因为我把嫌疑犯给弄丢了。”
  “啊……”
  于是片山义太郎把他差一点就看到嫌疑犯,却又被从容逃走的事描述了一遍。
  “至少现在我知道你是没有嫌疑的。”
  “说得也是。我知道你守著书房,不会笨到还去那儿拿录音带。”
  “没错。现在涉嫌人已经知道事迹败露了,所以我再守在那里也没有用,我想先把窃听器拆下来,免得别人发现引起骚动而影响情绪。”
  “是的,现在大家都在紧张的最高峰。”
  “所以我想先在这个房间里找到窃听器,每个房间里放的位置一定一样,只要找到一个,其他房间就容易找了。”
  “可是,什么时候到每个房间去拆下窃听器呢?大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呢!”
  “晚饭时间比较好,我不在餐桌上他们也不会觉得奇怪。”
  “没想到你还真聪明。”
  玛莉的赞美使得片山义太郎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不该高兴。
  “开始找吧。不管是藏在哪里,应该是没有很多时间。藏得很复杂,……不知藏在哪里?”
  “好像很有趣,我也来帮忙找。”
  “拜托。这个时候要是她在这里就好了。”
  “她,是谁?”
  “哦,是我的助手。”片山义太郎心里想。福尔摩斯听到一定会生气。
  两个人几乎翻遍了房间,床下、桌子里、照明灯下、椅子下面、壁画后面,都检查过了。
  “可恨,找不到!”片山义太郎站起来叹口气。
  “还真不容易找到呢!”
  “我想不可能已经被拆掉了,因为没有那样的时间去拆除。”
  “说不定在中午……”玛莉说。
  “不。没有人离开那样长的时间,我一直很注意看,顶多是去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片山义太郎感到奇怪。
  “既然已经不再使用窃听器。就不要去管它了。这样子找还找不到,他们更不可能会偶然发现。”
  “有道理。”遇到挫折立刻放弃目标。这是片山义太郎最坏的习惯。“那么我不打扰你的练习了。”
  “我们的事还没商量!”
  “可是我不懂音乐,你决定就好了。”
  “你不要逃避。”
  玛莉说完后就坐在床上,低着头哭了起来。
  片山义太郎吓呆了,刚才玛莉还很愉快……
  女人就是这样情绪多变,所以才叫人受不了。至少,要哭的时候应该在另人想哭的状况下,以欲哭的表情打出预告,这样才能使其他的人在她掉泪之前赶紧逃之夭夭。
  “喂……哭……对身体不好,会影响心脏的。”他说的是自己的心脏。“镇静一点……不要激动。”
  这样慌张地安慰别人,当然不会有效。
  “这样哭会损失水分和盐分的。”
  难道不能说点更好听的话吗?片山义太郎觉得自己真是太没有用了,只怪自己本来就不擅长应付女性,甚至为了逃避女子的眼泪,即使越窗而下也在所不惜。不过,真的到时候还得考虑惧高症的问题。
  玛莉还在抽抽搭搭的哭着,情势所迫,片山义太郎几乎要哭了。
  这时候玛莉突然抬起头笑了。
  片山义太郎纳闷得发愣。
  “怎么样?哭是我的特技表演之一。”玛莉说完,又笑得很得意。
  “你把我吓坏了。刚才我真不知该怎么办,差点就要叫救护车来了。”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我有这种本领,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好吧!”片山义太郎也不禁露齿而笑。
  “从小我就常常这样表演。”玛莉说:“练琴时真的很辛苦,连续几个小时不休息地拉琴,当我累得受不了想休息时。我就拿出我的绝活儿哭。妈妈虽然不会因此就认为我很可怜,但是,至少会让我休息一下。”
  片山义太郎轻轻地坐到椅子上。
  “真有那么严格吗?”
  “这是天下妈妈的标准模式。母亲把自己年轻时没有成功的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而孩子的梦想又该怎么办呢?小时候我梦想将来当空中小姐或护士小姐。小孩子也会对自己将来有个憧憬,而现在,我的未来只有一条路——小提琴。”
  “可是你能达到这个地步,证明你是有才能的。”
  “不错,我也自认不是完全没有才能,但是,才能并不是加以训练就能发展无疑,就像在一个固定的容器中,尽管能装进更多的东西,如果硬塞进去……容器会变形。”
  “你认为才能是有限的吗?”
  “我不知道。这种哲理连去想的时间都没有。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才第一次想到这种事。”玛莉微笑着说:“说起来实在有点荒谬,为了音乐大赛才来这里,却反而胡思乱想那些多余的事……”
  “能够撇开琐事。一个人单独生活,并不是常有的事。”
  “的确是如此。过去练琴时都有母亲或老师跟在旁边盯着,即使有时妈妈并不在旁边,潜意识中总觉得妈妈锐利的眼光无所不在。到这里之后,才真正从无形的桎梏中解脱,只剩下我和小提琴。”
  玛莉站起来拿起小提琴,以自然流利的动作把小提琴搭在下颚和脖子之间,轻拉一下弓,然后定弦。人琴一体,那么安稳协调。
  “要我拉首曲子吗?”
  “可以吗?”
  “嗯,只要是和决赛的曲子无关,当然是可以。而且我们今晚可以演奏这首曲子,必要时就这样说。”
  “太好了,那么……尽量演奏简单的吧!”
  当然,迟钝如片山义太郎者,仍然具有欣赏优美音乐的感性。
  片山义太郎不知这首曲子的曲名,但曾经听过。现在房间里弥漫着哀怨的旋律。
  那绝对不像是弓和弦摩擦所发出的声音,好似由整把小提琴——不,是从玛莉全身发出的奇妙音波,天地的共鸣。玛莉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指板上灵巧地移动,而弓就像呼吸般自然地滑动。
  片山义太郎陶醉其中,若说他在听音乐,不如说音乐密密地包围着他,渗入他的身体里。音乐在细腻动人的颤音中收尾,余韵奥绕在房间里,造成无形的旋涡缠绵着。
  “真是太妙了。”片山义太郎轻轻击掌赞美,玛莉做了一个舞台上的鞠躬回报他。
  “优胜者非你莫属!”
  玛莉笑道。“事实上,大家都可能做到这种程度。”说着却也兔不了泛红着脸说:“可是……专门为一个人演奏真是一件美好的事,这是我的第一次。”
  “为了一个人?”
  “是为了。一个特定的人,……,因为你在这里听,我才能演奏得更好。”
  “我真是荣幸之至。”片山义太郎微笑着——但他的微笑立刻就僵住了。
  因为,玛莉把小提琴和弓放在桌子上,向着片山义山义郎走过来。
  一股可怕的预感油然而生,在片山义太郎的脑海中亮起了红灯。以前当有女性靠近他时,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情形。
  那样的脚步虽无法估计时速几公里,但她的眼神和步履——很奇怪的有着配合无间的感觉。如果把它当做学术研究之后加以发表,说不定会大为轰动。
  若在平时,片山义太郎遇到这种情形,必然会开始后退。假设,当有一方逼近,而另一方却停止不动,除非能错开,否则免不了要撞在一起。
  今天似乎无法办到,因为片山义太郎坐在椅子上像被钉住,椅背挡住他的退路,现在已经来不及拆除椅背了。
  就在磨磨蹭蹭之际,终于发生第一类接触。玛莉弯下身去亲吻片山义太郎。
  片山义太郎只觉自己仿佛快昏倒,玛莉用力抱着他——如果他也能抱着玛莉,那就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只是任由对方推、压,于是椅子开始倾斜,然后两个都倒在地上。
  当然,房间地板上和书房一样都铺着地毯,两人都没有受伤……
  两人站起来后,互望一眼。
  玛莉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对不起。”
  片山义太郎松口气,说道:
  “那里……我没什么关系……大家的精神都很紧张嘛。”
  “这和精神紧张无关。”玛莉以坚毅的口吻说道:“请不要把我和长谷小姐混为一谈!老实说: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爱上你了。”
  片山义太郎想。如果晴美在场,该对我的价值重估了吧?
  “本人年近三十,又是个不起眼的刑警,分不清二分音符和四分音符的差异,以你这样的音乐水准来看,我简直就是个难以置信的音盲。”
  说得虽然不甚合理,但所谓男女关系大致就是如此。片山义太郎曾经被女子甩过几次,所以对这一次他不敢掉以轻心。先拈拈自己的斤两。
  “我不会要求你和我结婚的。”玛莉站起来,又坐到床边。片山义太郎有前车之鉴,再也不敢坐下。玛莉又说:“如果我要和你结婚,妈妈会杀了我,不,也许更可能会杀了你。”
  “你还年轻,以后有更多才能要展露呢!”
  “我……是第一次谈恋爱。”玛莉看着自己的脚尖,继续说:
  “以前我连交个男朋友的时间都没有,所有时间都安排给小提琴,除了练琴还是练琴……”
  “今后你会有很多机会的。”
  玛莉不予理会,自顾说道:
  “以前我和史塔维兹先生学过琴,这一次的音乐大赛就是用他的名字……他是个伟大的音乐家,体格魁梧,人品很好,他听了我的演奏后说‘你大概没有谈过恋爱’。他又说:没有恋爱的人,演奏小提琴发不出真正的声音,不会哭泣与不会唱歌,……”
  “我真希望我多少能帮点忙。”片山义太郎微笑着。
  “你真是个好人。能不能和我作爱?”
  片山义太郎吓得跳起来。
  “那、那怎么行!其实……其实我也并不是……不喜欢女人,而且你也很有魅力……但这是两回事。”
  “原来你很保守。”
  “嗯,妹妹经常为我打气。”
  “哦,是晴美小组。有那么好的妹妹。挑选女人的眼光自然会严格了。”
  “那里,那里。”片山义太郎说。
  就在这时候,口袋里的呼叫器响了。
  “对不起。有我的电话。那么……”
  “今晚的事就由我决定了。”
  “嗯。一切拜托你了。”片山义太郎走出玛莉的房间时,全身都在喘着。   “哥哥!?”
  是晴美打来的电话。
  “哦。有事吗?”
  晴美把事情经过大概说明一下,最后她说。
  “因为不是凶杀案,他们就不想调查,真气死我了。”口气十分不满,“你那一边有没有可能发生凶杀案?”
  “不要说那种不吉祥的话。”
  “那,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这……和前几天差不多。”
  “前几天?”
  “是,我又要被甩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没什么,喂,你等一下。”片山义太郎屏息静气地竖起耳朵听,有砰!咚!的声音。“好像发生什么了,等一等我再打电话给你。”放下电话冲出房间。
  其他人都打开房门伸出头来。
  “是什么声音呢?”长谷和美说。
  “在大久保先生的房间里!”玛莉叫着。
  玛莉这一喊。片山义太郎才发现只有大久保的房门是关着的。
  他急忙跑过去推开房门——房间里凌乱得一塌糊涂。
  书桌翻倒,录音机摔在墙边,谱架倒在地上。满地都是乐谱而且——连小提琴都摔个稀烂。
  就是看不见大久保。
  “大久保君!”
  片义太郎大声叫着。只剩浴室还没找,他急忙过去打开门。
  大久保在浴室里回过头来,披头散发,大而无神的眼睛虚茫地看着片山义太郎。
  “大久保君,你不要紧吧?不要这样!”
  片山义太郎的最后一句是喊叫的,因为他看到大久保的右手拿着发出银光的刀片,刀刃正对着左手腕。
  “交给我!”
  片山义太郎仲出去。刀片闪动了一下,冒出鲜血滴落在磁砖上。
  “胡闹!你想干什么?”
  片山义太郎冲向大久保拿着刀片的手。接着古田和丸山也冲进浴室。
  片山义太郎一面设法让大久保松开刀片,一面大叫:
  “快止血,绑住手臂!”
  孔武有力的丸山制伏还想挣扎的大久保,古田用毛巾在大久保的上臂扎紧。
  大久保突然昏过去,顿时全身瘫痪,正和他的有右手奋战的片山义太郎因此而失去重心向前扑倒。
  他连应变的时间都没有,一头摔进面前满装着洗澡水的浴缸中。
  救护车的警笛声愈去愈远。片山义太郎像落汤鸡——
  湿淋淋地站在门口目送。他及时打了一个大喷嚏。急忙转身想回房去。
  走进大厅时,全体都集合在那里,不,还缺一个植田真知子。
  看情形像集合,但并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像是默默在承担沉闷的气氛。
  “刑警先生,”古田说道:“很冷吧!这里有电炉,我马上打开它,您坐这里吧!”
  “谢谢……”
  电炉热度并不强,但总比没有好。
  “没有衣服可以换吗?”玛莉似乎很担心。
  “等一下妹妹会送过来……”
  “哦,原来如此。”
  片山义太郎深深吸一口气。
  “一定是受不了这样的紧张。”古田说。
  “真可伶!”片山义太郎点头说道:“看起来很神经质的样子。”
  “我能了解他。”□纪子用她难得的消沉口吻说:“我曾经在其他比赛中遇到他,虽然他很努力上进,但是因为家里穷,不允许他继续学琴。如果他不能在著名的小提琴演奏比赛中获胜,就只有放弃小提琴了,以他的学年来看,这一次比赛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如果他想到这一点。必然更焦虑。”长谷和美说:“而且会认为自己比别人落后……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纪子正视着古田说。
  “应该由你来代替他。”
  古田听了并没有不豫之色,却点点头说: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
  “不过……我真不明白。”玛莉像是在自言自语,“拥有贝多芬或莫札特的音乐还不够吗?音乐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为谁呢,如果是因为音乐而患精神官能症……甚至寻死,……那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一点也没错!”古田点头说:“音乐有力量其实是有限的。德国纳粹那伙人对贝多芬不也是很感动吗。坦白说:音乐是为音乐学校的经营者而存在的。”
  片山义太郎对一席语感到很讶异,没想到古田是个虚无主义者。
  “这种说法太可怕了。”玛莉说道:“果真如此,那么我们究竟在做什么?”
  “这就是显示,在比赛得胜的人,从此以后别人便要聆赏他的琴艺。”□纪子说:“这么说虽然对大久保先生是很残忍……”
  像有意打断大家的谈话一样,门口一个声音传来:
  “各位,真了不起。”真知子边说边走近,“我只是认为减少了一个竞争者而已。”
  “真知子……”玛莉错愕不已,“你这是真心话吗?”
  “没错。其实大家心里不是都这么想吗?说不定有人还希望能多减少几个人呢!”
  一阵难堪的沉默。
  “你,一定是胜利者。”丸山说。
  “谢谢,我对自己也深具信心。”真知子说。
  市村智子探头进来。
  “刑警先生,你妹妹来了。”
  片山义太郎走到玄关,看到晴美和福尔摩斯站在那里,另外还有一个比她俩都大的附件。
  “怎么,连你也来了!”
  “晚安。”石津笑嘻嘻地说:“是晴美小姐要我送她来的。”
  “一定是你求她让你送她来。”
  “哥哥,别这样说。快去换衣服吧,否则会感冒的。”晴美把纸袋递过来。
  “好吧。啊,市村女士,麻烦你带他们两个去书房,拿点吃的东西给他们,好吗?”
  “是。两位可以在这里一起吃晚饭。”市村智子说道。
  “不,不用那样……”
  不等片山义太郎说完,石津就急忙说。
  “好极了。我肚子正饿着呢!”
  片山义太郎换好衣服走到书房,玛莉和晴美正偷快地谈着话。
  “哥哥,你再早一步来,就可以听玛莉小姐说有趣的故事了。”
  “什么故事?”
  “有一位不知名的现代唐璜先生在追玛莉小姐。”
  “喂,别开这种玩笑吧!”片山义太郎露出苦笑。“石津呢?”
  “现在?在厕所里吧!”
  “那么。上一次那位刑警先生也在一起吗?”玛莉问道。
  “可不是,然后老哥就像顽固的父亲一样毫不放松地监视着妹妹。”
  这时候石津推开房门回到书房。
  “这栋房子真大,上一趟厕所要走一公里远。”夸张地说完后,才发现玛莉在这里。“哦,你是……”
  “上一次,谢谢你陪我跑步。”玛莉向石津寒喧。
  “那里,那里。你母亲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石津一紧张,不该说的话却溜出口。
  “我母亲……我母亲怎么啦?”玛莉脸色都变了。
  “没,没什么——没有影响……生命。”这么说似乎更糟糕。
  “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玛莉小姐,不要激动。”晴美安慰玛莉,说:“你母亲掉到水池里了。”
  “水池?是那个公园的水池吗?”
  “是的,”石津说:“夜里散步,不小心就……”
  “不可能,我母亲不会……”
  “既然你己经知道一些,还是全部说出来比较好,若再隐瞒,会引起不必要的牵挂。”
  “事实上是,大概是被人推下水的。”片山义太郎说:
  “可是你母亲竖恃只能告诉你说她自己掉下去的,也许是不想扰乱你的心情,后来她希望我们绝对不要把这事告诉你。”
  “对不起。”石津搔着头说:“我不小心……”
  “不,没关系。”玛莉的情绪趋于平静,“能告诉我就可以了。我也要对这件事说一句话,母亲一定是被推下去的。”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石津兴奋得拿出笔记本。
  “一定……是‘我的母亲’。”
  片山义太郎、晴美、石津三人面面相觎,莫名其所以。
  玛莉立刻又说。
  “我说的是那个自称是我亲生母亲的女人。”
  “亲生母亲?”晴美惊讶地说:“那现在的母亲是……”
  “妈妈说:那女人是个疯子,大概在三个月前出现,口口声声说我是她的女儿……”
  “我知道了。”晴美想起那件事,“那一次,她在饭店外面——”
  “是的,这么说来,你也看到她了?”
  “我还记得,那时觉得那个女人看起来好奇怪。”
  “她不断地打电话给我母亲,或在我家周围徘徊不去,母亲一定是被她推下去的,否则母亲会说出凶手是谁,她怕我担心才不说出来。”
  “看样子得派人保护你母亲了。”片山义太郎说:“石津,那时你们的管区吧,你安排一下要在樱井小姐家附近加强巡逻。”
  “知道了。电话在哪里?”
  “在我房间里,用这把钥匙——算了,我也去。”
  片山义太郎和石津走上二楼。当他们和目黑警局联络完返回书房时,晴美已经不在那儿,只有玛莉出神地坐在那里。
  “晴美小姐找小猫咪去了。”
  “那么,我去找晴美小姐……”石津走出书房。
  “不要紧吧?”片山义太郎关上房门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疲倦。”
  “我了解。可是,希望你不要担心,我们已经安排好,会保护你母亲的。”
  “对不起,给你们带来麻烦。”
  “不要这么说,只要你在决赛时全力以赴就行了。”
  “这件事……真叫人烦心。”玛莉说着低下了头,“大久保先生自杀末遂、母亲的事件……那个奇怪女人出现时正是我决定参加演奏比赛时,我想,这两件事一定有关联。”
  “目的是要扰乱你的情绪吗?”
  “为了得到胜利而……做这样的事吗?”玛莉似有无限感慨,“我真不明白,胜利之后所得到的和失去的,究竟那一种多?”
  玛莉掉下了眼泪,那不是特技表演。
   
二  片山义太郎睡得很熟。
  半夜里熟睡,这是必然现象,但是,以一个身负保护别人的责任的人来说:是不应该睡得太沉的。
  幸好片山义太郎有一个十分灵巧的闹钟,那就是福尔摩斯。也许是睡得不够深沉,或感觉太敏锐了,稍微有声音,她就会立刻清醒。片山义太郎有恃无恐,所以他敢熟睡入梦。
  第四天夜晚一己经过了半夜,应该说是第五天凌晨两点钟吧!
  片山义太郎觉得似乎脸上触着了凉凉的东西。
  “请不要吻我——”他糊里糊涂地说着梦话,但是当他听到“喵”的回答时,便醒来了。
  “原来是福尔摩斯。”片山义太郎坐起来打了个大哈欠,说“要吃早餐了吗?”然后看了一下手表。
  “现在是半夜两点——喂,太不像话了吧?”片山义太郎忍不住地嘀咕。
  福尔摩斯向着房门又叫了一声,这一声是短促的。
  “什么?你是说外面有人吗?”片山义太郎披了一件睡袍下床。“真冷,这一带特别冷。”嘴里念着,然后轻轻打开房门。
  走廊很暗,几乎看不见那一头,但眼睛适应黑暗后发现有个蠕动的影子。
  有人!片山义太郎顿时紧张起来,即使像他这样重视睡眠的人,紧张还是可以消除点睡意。
  摇摇头,揉揉眼,他凝神屏息地看,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但是,那是一个非常胖的人,有一个那么胖的人住在这里吗?片山义太郎努力去思索——就在这时,那个人的头部从正中央向左右分开成两个。
  原来是两个人,怪不得看起来胖。现在这两人除了头部以外,其他部分仍然贴靠在一起,就像连体婴一样。
  其实仔细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搂抱在一起,偶尔头部也会重叠成一,那时大概就是嘴对嘴的人工呼吸,自有人类以来,举行次数最多的仪式正在这里进行吧!
  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究竟是谁?片山义太郎的好奇心虽没有晴美那么强烈,但也并非完全没有,然而再大的好奇心都不能使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看出他们是谁。
  男人之中,大久保己经不在这里了。女人呢?植田真知子是个只知练琴的人,那么是长谷和美或□纪子吗?——难道是樱井玛莉?
  不可能,绝不可能!虽然不能以玛莉的情人自居,但是万一那是玛莉,心里的滋味却依然不好受,这大概就是男人的任性吧!
  心里委实牵挂着,但是如果走过去看个究竟,也是不妥,他决定保持绅士风度,断然把门关上。
  “喂,福尔摩斯。”片山义太郎关上房门说:“你也是女人,也是好奇心很强的猫吧,下次可别再为这种事把我叫醒。”说完径自上床睡觉。
  福尔摩斯耸耸肩。——猫当然不会耸肩,但她的表情就像人在耸肩时所代表的肢体语言。“悉听尊便,你奈我何”,然后也跳上床,在片山义太郎的脚下缩成一团。
  “在这里还是蛮舒服的。”如果福尔摩斯会讲话,她一定会告诉片山义太郎说:“可惜你的睡态很不好,经常不小心把我踢下床去。”
  很意外的,这一夜福尔摩斯睡得极安稳。
  只有松风在黑夜中发出吼叫声,广大的宅邸在深重的沉默里安睡。
  不久之后。天色微明。
  而后,事件在上午五点半时被发现。
  片山义太郎猛然由床上跳下来,因为他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以及福尔摩斯高频率的吼叫声。
  “刑警先生,不得了啦!刑警先生!”是市村智子的声音。
  片山义太郎一边穿睡袍一边开门。
  “发生什么事了?”
  “不得了啦,……有一个女人……死……在书房。”
  从市村智子说话的断句就能了解事情状况。
  片山义太郎立刻冲向走廓,福尔摩斯随后跟着。
  从楼梯往下奔跑,他看到书房的门半开。
  片山义太郎走进书房时,不由得皱起眉头,很热,逼人的热气。
  “这是什么东西呀?”
  原谅片山久太郎在发生凶杀案还说出这么不妥的话。事实是——
  有一个女人倒在书房的正中央。
  是个五十岁、或稍年轻的女人,穿着大衣,看得出已经死亡,在胸口——不偏不倚的心脏位置,刺中一把刀,极少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着。
  然而使片山义太郎睁大眼晴的原因并不在尸体,因为他已经听市村智子说“有人死了”,所以并不惊慌,使他大为惊讶的是这个房门热气逼人的来源,就是尸体后面排列着四个之多的电热炉,都正在发热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片山义太郎凭本能的反应而退出房间一步。
  “该怎么办?”市村智子追上来问道。
  “麻烦你,你站在这里。”
  “是。”
  “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知道了,刑警先生,你……”
  “我现在去和警局联络。”
  “是,一切麻烦你了。”
  “福尔摩斯,你也留在这里。”片山吩咐后,——个人三步井做两步跑上楼。
  “发生了什么事?”同样穿着睡袍站在走廊上的是古田武史。“我听到嘈杂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事件。”片山义太郎说:“杀人的。”
  “杀人?”古田睁大眼睛,“谁被杀了?”
  “陌生的女人。——你留在房里别出来。等一下再和你联络。”片山义太郎回到自己的房里拿起电话。
  ——啊——终于发生杀人事件了。原以为蛰居这里,便可和凶杀案绝缘七天——片山义太郎和警局联络完毕后,急忙换好衣服。当他走出房门到了走廊时,发现全部的人都站在走廊里,八成是古田把大家叫起来的。
  “刑警先生,是谁被杀死了?”
  “用手枪还是刀子?”
  “是男人?还是女人?”
  “凶手是谁?”
  七嘴八舌不断地提出问题。
  “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你们——如果不睡觉的话,请回房间去穿好衣服,员警马上就来了。”
  片山义太郎向着楼下走去时,真知子追问道:
  “比赛不会受到影响吧?”
  这个时侯她还能想到比赛的事,片山义太郎真是佩服极了。
  “片山先生,”玛莉追上来说:“被杀的是什么样的女人?”
  “五十岁左右,穿着大衣……”
  “让我看一下她的脸。好吗?”
  片山义太郎犹豫了一下,说:
  “死人的脸看起来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没关系,我要看一下脸。”
  “好,你跟我来吧!”片山义太郎走到书房前面。
  “警方会派人来吗?”
  “应该马上到了。”
  片山义太郎拿出手帕包在门把上打开门。他再度为里面的热气皱眉头,他走过去伸出手,尽可能远离尸体地把电热炉关掉。
  “啊,实在很热。”片山义太郎摇摇头,说:“门就不要关了。”
  玛莉表情恐惧地向书房里看,她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
  “是那个女人!”
  “认识吗?”
  “就是那个自认为是我——母亲的人。”
  “就是她吗?”
  “是的,不会错。”
  可是,这个女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又为什么被杀呢?片山义太郎好像隐入一团迷雾中。还有,那些电热炉又是怎么回事?
   
三  “终于……发生……”这是栗原看了现场后的第一句话。他虽然想做出遗憾感伤的表情,可是却忍不住兴奋之色。“那些电热炉是干什么的?在拍卖吗?”
  片山义太郎说明之后,栗原点点头说。
  “这是想让死亡时间混淆,可以拖延时间,单纯的把戏罢了。”
  其实,片山义太郎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可是,为什么电热炉还放在这里呢?”
  “大慨是忘记收起来了。”
  栗原安上了可能被推理小说迷杀死的单纯理由。“还有一部分热气……”
  “是的,刚才还开着,就像在大热天的柏油路一样反热。”
  “四个……全是这里的电热炉吗?”
  “这……市村女士!”
  片山义太郎叫来市村智子。
  “是的,收藏在那边的柜子里。”市村智子点点头说。
  “现在的天气日夜温差很大,有时侯晚上会很冷。”
  “请你把发现尸体的经过说明一下。”栗原说。
  “是。我……今天早晨是五点钟起床的。”
  “你平常也是五点钟起床吗?”
  “不,平常是六点。”
  “为什么你今天起得特别早?”
  “因为我今天想做点比较特别的早餐,每天早晨都吃一样的东西很容易腻的。”
  “所以你就五点起来,然后呢?”
  “我到书房时正好五点半。因为餐厅和客厅都有碗盆、杯子等用过的东西还没收拾,所以我就来收。”市村智子轻咳一声,继续说:“可是,客厅里并没有碗盆 或杯子,所以我又空手回到厨房,这时我发现书房里有灯光,我知道自己是从不会忘记关灯的,于是就走到书房想关灯,然后就……”市村智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哦,知道了。”栗原说:“这里的门窗如何?”
  “睡觉之前我会全部仔细查看一次。”
  “那是什么时间?”
  “大致在十一点,有时侯多多少少会晚一点,但绝不会超过十一点半。”
  “我明白。今天早晨你查看过了吗?”
  “不,早晨是不去查看的。”
  “当然,当然,这里又不是监狱。”
  栗原把这些对谈掺入了玩笑,但是,在尸体旁边进行这样的谈话,似乎有失厚道,市村智子必然察到这一点,表情似哭又似笑的。
  “你曾经见过这个女人吗?”栗原又问。
  “不,没有。”
  “哦,这样,可以了。”
  “是。”市村智子打算走开,走了两、三步又回头问:
  “我可以给大家送早餐去吗?”
  “当然可以,请便。”
  “有没有可能因为这个事件而取消或暂停音乐比赛?”
  “这个嘛……我会尽力做到不至于停止比赛。”
  “拜托您了。大家都那么努力练习,如果前功尽弃,岂不是……”
  市村智子走出书房后,栗原摸着下巴注视尸体。
  “课长,你看怎么样?”片山义太郎问。
  “什么事怎么样?”
  “会不会影响音乐比赛?”
  “这个嘛……”栗原摇头说:“如果参加决赛的人涉嫌,情况就会更微妙。”
  真是那样的话,至少在确定凶手是何人之前不能比赛,当然势必延期了。可是,如果要再像这一次安排得这么紧凑和周全,大概是不可能了。
  “喂。南田还没有来吗?”
  栗原的话才说完,南田就出现了。
  “谁在叫我?”
  “喂,你该不会是玩捉迷藏去了吧!”
  “开什么玩笑?整年把我当机器使用,那有可能立刻就赶来。”发牢骚和嘲讽是南田的老习惯。
  “好啦,还是快点办事吧!”
  “知道了。”南田不堪其烦的口气,“尸体是那个吗?只有一具尸体吗?”
  “一具就够了,再多还得了。”
  “这个房门好像很热。”
  片山义太郎于是说明发现尸体时的状况。
  “原来如此。但是为什么要一直开着电热炉,真叫人纳闷。”南田说。
  “我想,可能是发现尸体的市村女士,今天碰巧比平常早一个小时起床,凶手或许计划在这一段时间里把电炉收起来。”
  “哦,你的意思是说:凶手结果无法照预定的程式进行。”
  “推算死者的死亡时间会很麻烦吗?”栗原似乎很在乎这一点。
  “这一点点小事,不会造成太多的差异。没问题,现在已经有很多新的检验方法。”南田开始验尸。
  片山义太郎和栗原在看南田验尸时,刚才不知到那里凉快去的福尔摩斯出现了,她向尸体旁走去。
  “哟,什么地方有尸体,什么地方就有你出现。”南田神情愉快地向福尔摩斯打招呼。福尔摩斯绕着尸体走,不停地闻,突然停下来短促地叫了一声。
  “你看到什么吗?”南田抬起头,然后向福尔摩斯站的地方走去。
  “这些粉是什么东西?”
  “粉?”
  “嗯,是白色的粉,只有一点点。”
  “喂,会不会是……”栗原走过去。
  “你是说海洛英?你呀,什么事都联想到犯罪,这是坏毛病。”
  “那,这是什么?”栗原皱着眉头双手抱胸。
  “这个味,也许是香粉、头皮屑,也许是胃药或粉笔的的粉……”
  “正经点,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这么少的粉,不化验怎么会知道。”南田把粉包妥,收进一个信封里。
  “能不能判断死亡时间?”
  “别催我,我又不像吉普赛女巫有水晶球。”
  “你没有吗?”栗原正经八百地说。
  “如果有,我早把水晶球摔在你的头上了。”南田反唇相讥。
  这时侯,福尔摩斯在南田把尸体移走后的地方闻着。地毯的毛又长又软,尸体躺过的地方留下一个痕迹。
  片山义太郎的眼晴开始不停地眨动……
  “课长!”
  “什么事?用这种怪声叫我。”
  “你看……伤口凝固大量的血,但是地毯上一点血迹都没有。”
  “嗯……照这种情形看来,书房不是第一现场。”
  南田看了一眼栗原和片山义太郎,说:
  “怎么?连这一点都没有发现?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呢!”
  “因为如果我移动尸体,会有人和我罗嗦个没完。”栗原说。
  “大概是在凌晨两点左右被杀的吧,把气温升高的因素也列入考虑的话,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间死的。”
  “两点……在别的地方下手杀死后,有足够的时间把尸体搬运到这里来。”片山义太郎问南田,“有没有可能事后把血擦干净?”
  “就算是擦过血渍吧,你看这种地毯的毛,如果血流到上面是绝对擦不干净的。”
  “是这样的吗?”
  “这里的地毯和我家地毯的厚度不一样。”南田言下之意有深深的感叹。
  “那么,你认为是当场死亡的吗?”
  “大约是在一分钟内吧?意识开始模糊……就这样走完人生啦!”
  “听你说得像真的,好像有死亡经验似的。”
  “我和那么多尸体打过交道:总有一、两个会成为好朋友吧,他们会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辛苦你了。”
  “难得你会说这么动听的话。”南田咧嘴一笑,走了。
  “如果这里不是第一现场……那么,是什么理由移尸到这里?”片山义太郎说:“是为了争取时间吗?因为早餐之前没有人会到书房。”
  “也许吧!但是,会不会有隐藏的用意呢……”栗原摇摇头,又说:“要先查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喂,片山,这个凶器你看过吗?”
  “没见过。”
  “我记得你说过,有一把刀不见了?”
  “是水果刀,不是这一把。”
  “哦,还有一点麻烦,”栗原说:“这个女人自称是谁的亲生母亲,那个女孩呢?”
  “那女孩叫樱井玛莉。”
  “哦,就是那个遭到狙击的本人。这就有趣了。”
  “她是没有杀人动机的。”
  “没有人说她是凶嫌。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与玛莉有关的某件事导致这个凶杀案的发生。”
  “是的。”
  这个论点连片山义太郎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被杀,而后陈尸于此,这其间的关系绝非巧合。
  “你要见……樱井玛莉吗?”
  “暂时还不用见她。”
  片山义太郎松了一口气。栗原也觉察到片山义太郎的心态,他打趣道。
  “你好像不希望我见到那个女孩?”
  “没,没有。……只是,对她而言……不。对其他五个人也一样,现在是音乐比赛的关键时刻。这事已经动摇他们的心情了,如果再被冠上凶手的嫌疑,神经官能症的病患又要增加了。”
  “听说有人已经支援不住了。”
  “是大久保靖人。其他六个人目前还好……但都紧张得有点神经质了。”
  “怎么样?这一次有没有小姐追求你?”
  “不,不会的,课长……”
  “别慌,有点可疑罢了。”
  “噢,对了,”片山义太郎突然想起,“昨晚两点钟左右……”
  “发生了什么事吗?”
  片山义太郎把他所见到男女拥抱的情形说了一遍。
  “朝仓先生曾经提过会发生这种男女相悦的事……对了,必须去向朝仓先生报告。”
  “要询问大家吗?”
  “先去见樱井玛莉的母亲,请她指认一下这个女人,然后再了解详细情形。”
  “知道了。”
  这时候福尔摩斯“喵”了一声。
  “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抬头看书架,片山义太郎也跟着往上看,但他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书架上有什么问题吗?”
  福尔摩斯一面叫着,一面焦虑似地看着片山义太郎,然后她像忍耐不住地跳到书架中层上,仍然抬头看着上面,咪呜咪呜叫。
  “还在上面吗?究竟是怎么啦?”
  片山义太郎只好把一只脚踩在书架中层,垫高身子看看上面。在那个曾放录音机的书架上,排列着百科字典。
  地震之后,他和玛莉把百科字典随意放回架上,但又怕别人发现他们动过这些书,所以两人又把百科字典按顺序重新放好,可是现在……
  “奇怪了。”
  “怎么啦?”
  “百科字典的顺序怎么变得乱七八糟的。”片山义太郎惊讶地说:“我排得好好的呀!”
  “是不是有人把书架弄倒了?这种长毛地毯上,书架一定站不稳。”
  “如果是书架倒了,那就太严重了。”片山义太郎跨下来,“这书架是固定在墙上的,不可能倒下来。”
  “那么,你认为是怎么样?”
  “我不知道。”片山义太郎坦承无知,坦白是他最大的优点。   “是,就是这个女人。”樱井充子点头。
  栗原由充子手中拿回死者脸部特写的拍立得照片。而后又问她:
  “就是这个人把你推下水池的吗?”
  樱井充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几度调整坐姿的动作,可以看出她内心的局促不安。然后她说。
  “我不能肯定。”
  “可是……”
  “因为没有看到她的脸。那一次我的确是接到这个女人的电话才出去的,所以我想是她把我推下水的,但是我不能完全肯定。”
  “好吧!”
  “我那天没说出那个女人的事……很抱歉。因为我怕这件事上报,要是玛莉看到了,会……”
  “我了解你的心情。”
  “这个女人究竟为什么会被杀呢?我实在不能明白。”充子说。
  “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不知道。”充子耸耸肩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住那里……三个月前她突然来接近我和玛莉,认为玛莉是她的女儿。”
  “对不起,冒味地请教……”栗原点到为止,对方也懂得他话中之意。
  “她是胡说的。”充子断然否认道:“玛莉是我亲生的女儿,有正式的记录,如果你不相信……”充子想站起来。
  “不,不需要。”栗原急忙阻止。然后继续又问,“可是,她为什么找上你们?”
  “我也想不通。大概……她死去的孩子像玛莉,就是这么回事吧!这个人很奇怪,我是很同情她,但是她干扰了我们。”充子的口气又愤怒起来。
  “小姐……玛莉小姐吧,她有什么看法?”
  “这……当初有点害怕,但后来她忙着准备音乐比赛,就顾不得这些了。”
  “哦!”
  充子看着栗原的表情,又说:
  “她没有受到怀疑吧?”
  “没有。那个女人很可能是在外面被杀,再移尸到那里的。”
  “那就好。”说完又似乎觉得有语病,立刻又补充说:“不过,死了一个人总是很遗憾。”
  “最重要的是她的身分。”栗原一再重复地说:“消息一上报,一定会有反应的。”
  “不会影响到音乐比赛吧!”只有这一点才是充子最关心的。
  “我现在要去看朝仓先生,目前我们认为音乐比赛可以如期举行,这样大家的行动也能更清楚。”
  “那就……好,大家的努力也没有浪费。”
  显然充子的脑海里只有比赛。   听了栗原的陈述之后,朝仓反问道:
  “那么,那个女人是在围场之外的地方被杀的吗?”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就对音乐比赛没什么影响,目前还不能停止。”
  “这一点我们也知道:除非发生很严重的事,否则是不必停止比赛的,”栗原说:“但是,住在围场里参加决赛的人或许必须被问话。”
  “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朝仓说道。
  “我们会十分慎重的。”
  “还有……须田那件事怎么样了?”
  “因为不是凶杀案,所以我们就……”栗原故意含糊其词。
  “这没什么关系,”朝仓说:“可是,由于须田的死使我发生困难,他对音乐虽然连C大调都不懂,但他的算盘打得很精,我在这方面是完全不行的。”
  “先生您是艺术家呀!”
  栗原的话惹得朝仓笑道:
  “没有钱还能谈什么艺术?”   六个人集中在客厅里,好像无所是事。
  “希望不要乱翻才好。”真知子嘟着嘴说。
  “一定会十分小心的。”片山义太郎安抚似地说。
  因为不排除那个女人是在这围场里被杀的,所以正在每一个房门里检查是否有血迹反应。
  在这一段时间里就无法练琴了。虽然大家都把小提琴带到客厅,但在彼此没有丝毫隐密的地方当然是无法练习的。
  “需要多少时间?”长谷和美问道。
  “我想是不需要很长时间的。”
  “不能练琴怎么办?”很急躁的口气。
  “我想,大家对新曲的诠释都差不多了吧?”丸山说:
  “不过,我是还完全不行。”
  “我也一样啊!”长谷和美说:“只能演奏而已,能不能诠释则毫无把握。”
  “我也是这样。”□纪子说。
  “各位都很谦虚,何不说实话呢!”真知子表情愉快地看着大家说:“大家都有八成的眉目了吧,只是整体的平衡性或组合还不够理想……我说的才是实情吧!”
  “我是真的还不成。”玛莉说。
  “玛莉又来了,你不可能会有问题的。”
  “不,这一次真的不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么组合比较好,我已经绝望了。”
  “请大家不要掉以轻心,玛莉最拿手的一项就是演奏新曲。”
  “少说风凉话!”难得玛莉疾颜厉色的斥责。——被杀的人和她有点关联,当然不能集中精力去准备比赛。
  “对了,”片山义太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等一下一定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请各位务必说实话,调查案件最重要的是正确的情报。”
  “凌晨两点,恐怕大家都在睡觉吧!”古田说。
  “那也不尽然。”于是片山义太郎说出半夜两点走廊上的一男一女。
  “哦,会是谁呢?”真知子的好奇心显然比较强。
  “光线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这件事可真有趣,”长谷和美笑道。“是谁和谁呢?”
  “是古田先生和什么人吧?”
  “我不会受到那种欢迎的。”古田笑着回答。
第四乐章 终曲
   
一  “还有很多问题。”
  听到晴美说的话,片山义太郎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又来了,你嫌还不够刺激吗?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有什么关系,我不是还活着吗?”
  “有我在的一天,绝不会让晴美小姐遭遇危险的。”说这话的人非石津莫属。
  “不可靠,你又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在晴美身边。”
  “只要得到许可,就是一天二十五小时我也会跟在她身边。”
  已经进入第六天。
  今天也有调查一课和管辖的刑警在这里进进出出,片山义太郎就利用这个时间回到警视厅办些琐事。他在警视厅遇见晴美和石津。由石津的提议,他们决定一起吃午饭。当然,是指望晴美的荷包。
  难得三人在一起吃饭,如果在警视厅的餐厅也太不够意思了,于是他们到附近一家比较清静的餐厅。
  “昨天,我做过统计。”晴美说着就由手提包中拿出笔记本。
  “真受不了……”
  “什么事?”
  “没,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先从看来似乎和这个事件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来看……”晴美说:“新曲的乐谱为什么多一份?朝仓把这一份乐谱藏在那里?还有,□纪子的母亲与朝仓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关系不是很明白吗?”
  “可是,他们只是情人的关系吗?或是以身体为代价得到什么东西?这才是问题核心。”
  “当然,当然。”
  只要是出自晴美之口,那怕是微不足道如咖哩饭之作法,石津听了都会大受感动。
  “还有,企图伤害玛莉的凶嫌是谁?到现在还没有线索吗?”
  “目前还没有。”
  “其次是关于须田的事。果真没有他杀的嫌疑吗?”
  “他死于心脏麻痹呀。”
  “可是,如果是制造极度恐惧的因素导致他心脏麻痹呢?而且,须田为什么会陈尸朝仓的家里呢?”
  “他到朝仓家去找那个叫什么的女佣。”
  “那个女佣也有说谎的可能。就算是真的,朝仓回来了,须田为什么还要留在那儿不逃走呢?”
  “也许他在逃走之前就已经完蛋了。”
  “是有这种可能。还有,尸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草坪上?”
  “当然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只有这个可能。”
  “不可能从地下冒出来吗?”石津道。
  “又不是结头菜,如果是从上面掉下来,位置就很奇怪了,因为在鹰架的下方,如果是从上面掉下来,应该是靠外面一点。”
  “因为是在半夜里死亡,掉下来以后也不可能移动过……”
  “在发现尸体之前,我在二楼看过那个鹰架,并没有看到尸体,虽然不能说是绝对,但是也没有看到上衣。”
  “也许在你看鹰架之前,他已经掉到草坪上了。”
  “不可能的。后来我们回到客厅时会看到草坪,如果有尸体,在那时就会看到的。”
  “啊!真复杂,一团迷雾……”
  “啊!”石津也表示困扰。
  “不要学我。——然后是火警。”
  “对,那又是谁纵火呢?胶粘剂的燃烧力虽然很强,但还不至于自燃。”
  “如果能自燃,岂不是到处都是火灾了。”
  “这么说来,如果不是纵火……就是失火。纵火者不是女佣就是朝仓先生了。”晴美说道。
  “可是,为什么要纵火呢?”
  “也许想烧毁什么东西,例如乐谱……”
  “是一些不愿意被员警看到的东西吧!但是,藏好就没事了,房子那么大,找个地方藏,何必纵火。”
  “也有道理,那么是不是想烧上衣?”
  “把上衣藏起来也不难啊!”
  “是啊,跟自已的衣服混在一起就行了。但事实是上衣和鹰架都烧掉了。”
  “有关火灾的部分也在进行调查中,但是棘手的是找不到纵火的证据。而且,事情发生在这栋房子里,只要朝仓先生不追究,最后恐怕还是不了了之。”
  “还有,那个须田的死八成也一样。”
  “没有他杀的迹象,只是情况有些怪异,这样还不够条件成立专案小组。对须田的生平交友情况都调查过,找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片山义太郎解释情形。
  “朝仓先生很依赖须田。有一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就是那个窃听装置,我怀疑是须田去安装的。”
  “有这种可能。”
  “找到窃听器了吗?”
  “昨天为了要证实杀人现场是那个地方而检查每一个房间时,我请刑警顺便寻找窃听器。”
  “找到没?”
  “没有。也就是说凶手已经把它拆除了。”
  “动作还真快。”
  “那个录音机也详细检查过,但是没有指纹。布置那个东西的人十分谨慎。”
  “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吗?”
  “他们是不可能去安装窃听器的,所以我想还是和须田有关。”
  “你是说有人收卖须田去安装那个东西,偷听别人的练习。那真是太不公平。”
  “可是,依朝仓先生的说法,进第三天时,还不可能有人能完全演奏那首曲子,因为七个人的实力都差不多,录音机在那个时间就被发现了,效果应该是不大的。”
  “嗯,但是如果知道是谁干的,他是不是会失去比赛的资格?”晴美问。
  “那是当然的。——完毕了吗?”
  “还早哪,现在才开始正式的。”晴美坐直身体说:“现在才谈到杀人呢!”
  “你的喉咙在咕噜咕噜抗议了。”
  “别开玩笑。我先问你,那个被杀的女人是什么人呢?”
  “现在还在调查她的身分,衣服及饰物的照片都已发布新闻,我想,不久就会知道她的身分了。”
  “她真的是樱井玛莉的亲生母亲吗?”
  “不是。据调查,玛莉的确是樱井夫妇的女儿。”
  “除非是另有复杂的内情,否则是不会错的。那么,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说谎?是不是自己己经先相信了自己的谎言?”
  “这种推论可能就是正确答案。”
  “那么,原因在那里?为什么要编谎言来让自己相信?而且又正好在玛莉决定要参加音乐比赛时出现。”
  “大概是有人指使吧!”
  “这样可能是扰乱玛莉情绪的最好方法。还有,把樱井充子推进水池里的是不是同一人呢?充子女士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但是我在饭店看到她时,我觉得她不像是会使用暴力的女人……”
  “这么说来,凶嫌另有其人吗?喂,你不要故意把事情弄得很复杂。”
  “那个女人为什么被害?”
  “还有。是谁下的毒手?”
  “这些当然都是问题,不过最重要的是第一现场在那里?房间的检查已经完成了吗?”
  “嗯,可以确定第一现场不是在那栋房子里。”
  “可是,片山先生,”石津打岔道:“那个……叫什么保来着的,变成神经官能症的那小子……”
  “大久保。”
  “对,他不是割手腕自杀吗?”
  “是呀,在浴室里自杀。当然,他的浴室里有血液反应,可是和被杀害的女人血液不同。”
  “原来如此。”
  “但是,石津先生提出的这一点很重要。如果在同一间浴室杀人,血液反应就成掩护作用了。”
  “我就是这样想。”石津好像很遗憾地说:“现在的员警在科学方面太进步了。”
  “身为刑警怎么可以说这种话。”片山义太郎笑着说。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女人是在哪里被杀的?为什么把尸体送到那栋房子里去?”
  “是为了嫁祸给樱井玛莉吗?”
  “有可能。玛莉小姐即使没有被逮捕,光是被怀疑。精神就会受不了而崩溃的。”
  “仅仅为了嫁祸于樱井玛莉就杀人,啊?”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人会为了鸡毛蒜皮大的事而杀人不眨眼呢!”
  “真可怕。”石津说:“我要呼吁请尊重人命。”
  “将尸体搬进那栋房子,一定是从某一个入口进去的找到了吗?”
  “嗯,大厅有一个窗户被剪开了,技术非常精巧,没有仔细看简直看不出来。”
  “从窗户搬进尸体一定很麻烦吧。”石津说。
  “那倒不一定,自己先钻进去,再打开大门将尸体搬进去。”
  “哦,原来如此。”
  “还有电热炉……”晴美说。
  “四个电热炉,那时真让人热得难以忍受。”
  “热度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凶嫌怎么会知道那里有电热炉。”
  “对,这么说来,七人之中有一人是共犯。”
  “知道电热炉放在那里的还有一个人。”
  “谁呢?”
  “须田。”
  “原来如此,也许一切都是须田安排好的。”
  “还有,为什么要用电热炉给尸体加温呢?”
  “当然,那是为了死亡时间的推测……”
  “我知道。但是如果真的是那样就没什么意思了,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吗?”
  “喂,这可不是在写推理小说或演侦探电影。”
  “好吧,暂时这样。还有那个厨师叫什么的女人?”
  “市村智子。”
  “对,是她早起,使得凶手来不及把电热护收起来。可是,要使死亡时间的推测出现错误,那得有相当理由。”
  “通常这样的话,是为了不在场证明吧。”
  “对。那么在那一段时间中,谁最肯定自己在做什么?”
  “哦,你是说实际死亡时间是在两点,而凶嫌原计划警方误认为是在十二点到一点之间,最大的用意是,那段时间里,凶嫌有不在场证明。”
  “这个推想很高。凶嫌做了这种安排反而露出狐狸尾巴。只要能查出那个女人的身份,嫌犯就呼之欲出了,然后宣布死者死于十二点或一点、凶手必然会有恃无恐地提出不在场证明。”
  “那倒不见得,电热炉已经被发现,我想凶嫌也会了解这种情形。”
  “说得有道理,真可惜!”
  “另外是……对了,就是那些百科字典的问题。”
  “顺序被弄得乱七八糟,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也许没什么大碍,但也不要忽略了这一点。”
  “那家伙好像不会使用百科字典。”
  “使用百科字典通常都是先拿下一本,看完之后放回原位,有必要时再拿下一本,顺序应该是不会改变的。”
  “这么说来,凶手一次把百科字典全部拿下来,到底是做什么用途?”
  “其他的书有没有被动过?”
  “不知道。其他书在上一次地震时弄得乱七八糟的,随便捡起来放回去,所以不知道凶嫌是否动过这些书。”
  “那么,这些书本还有什么用处呢?”
  “可以当作枕头用!”石津立刻回答。
  “用那些百科字典吗?头会痛得睡不着。如果那些书能利用的话,只有重量了。”
  “重量。”晴美点点头说:“好像有道理。”
  三个人话说至此都沉默下来。一会儿,片山义太郎深深吸一口气说:
  “现在,我还要回到那栋房子里去,明天就结束了,希望能够平安无事。”
  “没有其他问题了吗?”晴美翻看自己的笔记本说。
  “这些问题己经够多了。”片山义太郎苦笑着。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你来调查一课到底有什么事?”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须田的案子。”
  “石津,你是干什么去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须田的案子。”
  “你这小子!”片山义太郎忍不住笑了,“那么,我再去一次调查一课,也许能够看到验尸报告。”
  “我也去!”
  晴美这种反应,片山早该应料到。
  “我也要去。”
  “随你。”片山义太郎说。   “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栗原说。
  “为了表示特殊,用手枪射进一枚子弹吧!”南田耸着肩说。
  “那可太好了。——刀上没有指纹。尸体有没有可疑的地方呢?”
  “没有找到谜样的刺青,后脑勺也没有长眼睛。”
  正经词儿与玩笑话混在一起讲了。
  “对了,掉在尸体旁的白粉是什么东西?化验结果出来了吗?”片山义太郎问道。
  “还不知道。”南田摇摇头说:“因为量太少了,化验不容易。但是可以确定不是海洛英或毒药,现在只知道那不是药品。”
  “那会是什么呢?”
  “化验出来会立刻通知你。”南田打着哈欠走出去。
  “噢,对了,”栗原说。“刚才你妹妹来过。”
  “我知道,她还在走廊。”
  “那太好了,刚才接到朝仓先生打来的电话。”
  “他有点事情要找你妹妹,希望你妹妹去一趟。”
  “要晴美去他家?”
  “嗯,不是去他家,朝仓现在是在新东京爱乐会的事务局。”
  “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她。”
  “你要回到那边去吗?”
  “是准备要回去。”
  “只剩一天,希望不要再发生事情。”栗原口是心非,说的不是真心话。
  “我会格外小心的。”
  “拜托你了。对了,你和妹妹一起到朝仓先生那里去顺便向他说一下调查的状况。”
  “是的。”
  “只要跟他说个大概就可以了。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栗原又吩咐。
  片山义太郎在走廊上把这件事转告晴美。
  “那就马上走吧!”
  “那个朝仓是大色狼。”石津显然很不高兴。
  “不用为我担心。石津先生,你该回到警局去了吧!”晴美说道。
  “嗯……”石津很不情愿地点头说道,“要多小心啊!”
  “我知道。”
  “至少要跟那个人保持一百公尺的距离。”
  “那怎么能谈话!”晴美笑道。   推开写着“新东京爱乐会”的门,片山义太郎和晴美走进去时,办事员道原和代正在打大哈欠。
  “啊,对不起。”但她并没有因此就脸红,神色泰然地看着两人说:“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朝仓先生……”
  片山义太郎报出自己的姓名,里面的门立刻打开,朝仓走出来。
  “二位一起来了,请进吧。”朝仓满脸笑容。
  办公桌上堆满了各种资料。
  “这些东西对我来讲真是太伤脑筋了。”朝仓露出无奈的表情,“这比任何乐器都复杂。”
  于是片山义太郎开始说明调查倩况,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就像晴美所列举的谜题虽多,但几乎都得不到答案。
  “目前就是这样,大概今天能够知道一些新的消息。”
  “辛苦了,还剩下一天。请多帮忙。”
  “是的。”
  “还有……”这时候道原和代送茶进来,朝仓停下话,
  等她放下杯子走出去,才又继续说:“有件事想请你妹妹帮忙。”
  “希望有我能够尽力的地方。”
  朝仓从办公桌的大抽屉里拿出手提包,再由手提包中拿出一本很厚的书。
  “希望你能替我保管这个东西。”
  “这是……”晴美翻开书才看到是乐谱。她兴奋得眸子发亮脸泛红。
  “这是为这一次比赛而做的新曲。”朝仓说。
  “可是,不是只有七份吗?”
  “是大久保的那一份乐谱吗?”晴美也接着问。
  “不,他的那一份巳经处理掉了,这是另外一份。”
  “原来就有八份吗?”
  “这是一伴很奇怪的事。我吩咐印七份,在哪一家印刷厂一印乐谱都是保密的。可是,后来厂方说他们接到电话吩咐要印八份。”
  “是谁打的电话?”
  “不知道。是男人声音,假借我的名字……”
  “也许是……”
  “也许是须田,因为他知道那家印刷厂。现在最重要的是这一份不能被偷走。”
  “干脆把它处理掉好了。”
  “我也想过要这样。在决定印七份时,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而且还发生凶杀案,虽然只剩下一天,但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乐谱有可能会遗失或损毁,所以我想就留下这一份备用。”
  “哦,是备用。”
  “不错,乐谱如果放在我家会受到注意,也有可能会失窃,这里晚上没人留守,而且我也很少在家。不得不请你帮忙。”
  “是,我会妥善保管。”晴美答应道。
  “那就拜托了。我现在还要到成田机场去接史塔维兹。”
  “他今天到达吗?”
  “决赛那天我会邀请你来参观,请务必赏光。”
  “我很高兴能够参加盛会。”
  两个人和朝仓一起离开局长室。
  外面有一个女孩与道原和代正在争执什么。
  “你这样说我就没有办法了……”道原和代好像不胜其烦的样子。
  “道原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朝仓问道。
  “先生,是这个人……”
  “我叫滨尾由利子。”
  那个女孩对朝仓自我介绍。看起来大约十八、九岁,穿大学生式的衣着。
  “有什么事吗?”
  “我在找我母亲。”
  “我这里不是警察局。不过正巧现在有位刑警先生在这里。”朝仓表情困惑地说。
  “事情不是那样。”女孩的口吻十分紧张,“我母亲是来这里应征比赛期间的厨师。”
  “哦,可是实际上厨师是叫做市村的女士。”
  “但母亲说她要到这里来的。”
  “啊!”道原和代突然插嘴道。“那个人的确来过这里。”
  “后来呢?”
  “须田先生决定录用她,但是第二天她又打电话来说不做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滨尾由利子问道。
  “是的。所以须田先生才又决定采用后来的市村女士。”
  “奇怪,我母亲是那么渴望做这件事。”
  “对不起,我是警视厅的人,你母亲失踪了吗?”
  “是的。”她点点头说。“我读书的大学离家很远,所以住在宿舍里,因为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所以母亲自己一个人住在家里。她说自己正好闲着,又喜欢音乐,所以很高兴地去应征当厨师。”
  “原来加此。”
  “可是我昨天回家,母亲并不在家,我想她也许到这边来了,但她没有和我联络就太奇怪了。因为她过着独居生活,如果要出远门都会和我联络的。”
  “会不会是去旅行了呢?……”
  “我看房里的情形就知道她并没有去旅行,她一定是准备当天就要回来的,用过的碗还泡在水里,行李箱也在房间里,我问过邻居,都说一个多星期没看到她了,所以以很不放心……”
  “然后你就来这里?”
  “是的。”
  “可是,她已经辞掉这里的工作……所以,很有可能她在别的地方发生事故了。”
  “哥哥,你帮她问问看吧!”
  “好吧,你等一下。”
  “谢谢。”滨尾由利子轻轻鞠躬道谢。
  朝仓走了之后,片山义太郎就用事务局里的电话。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滨尾恭子。”
  “你能不能说出她的年铃、身体以及服装的特征?”
  “可能是……穿黑色套装,因为她正式出门办事时通常都穿这一件,而且,我在衣橱里没有看到这一件。”
  “有什么特征?例如手上有烫伤留下的疤痕等等。”
  “没有。”滨尾由利子回答后就哭了起来。
  晴美急忙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不要急,一定是受伤住院了,也许没有办法写信,不要担心。”
  “谢谢你。”女孩还在哭泣着。
  晴美瞪了片山义太郎一眼,意思是叫他以后问话要小心。
  片山义太郎干咳一声,继续问:
  “你母亲做什么事?有工作吗?”
  “不久以前她在一位政治家的家里当厨师,她擅长做菜,所以才想来应征这个工作。”
  “原来如此。”
  ——片山义太郎想起他以前曾经听谁谈过“厨师”这件事。是在哪里听谁说的?那次像是在一个不适合谈那种事的地方,而且,是谁……
  “哥哥,你发什么呆呀?”晴美急躁地催,“快打电话呀!”
  “好,我知道。”
  片山义太郎急忙拿起话筒,却又因心急而没拿稳,电话简摔到桌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幸好没有摔坏。
  “坏了要你赔偿。”道原和代瞪了片山义太郎一眼。
  “对不起,是我的手滑了……”片山义太郎紧急刹住,紧张地说:“对,手。那个手……”
  是南田说的,那种手是厨师的手……
  “哥哥,你怎么啦?”晴美担心地问,“你发什么神经呀?”
  片山义太郎没有回答晴美,他转头看滨尾由利子:
  “请你跟着我走吧!”
  片山义太郎想到几十分钟后的情景,纤弱的内心止不住紧缩地疼痛……
   
二  “确认了吗?”根本刑警问。
  “脸色惨白,差一点昏倒。”片山义太郎说。
  “这也难怪,看到那张被毁的脸。”
  “她说身体或手的感觉很像,可是因为变了颜色,所以看不清楚。不过,她去给牙医看过牙病,现在正请牙医检查中。”
  ——由利子被晴美搀扶着走出来,接着出来的像是牙科医生,脸色也泛白了。
  “大夫,怎么样?”片山义太郎问。
  “那个人的确是滨尾恭子女士。”
  “不会错吗?”
  牙科医生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笑意。
  “牙科医生会忘记病人的脸孔,但不会忘记病人的牙齿。而且她最近常来诊所,我确定是她本人没错。”
  滨尾由利子跃坐在椅子上哭泣——难以言喻的的悲伤气氛充塞整个房间,有一段好长的时间谁也没说话。
  根本刑警露出咬破苦胆的表情。向着哭泣的滨尾由利子走去。
  “我很同情你。”根本刑警说:“你母亲的名字是叫滨尾恭子吧?”
  “是的……那样子,实在太残忍了……”
  “年龄多大……住址?籍贯呢?”
  根本故意问这些例行公事的问题,想使对方免于沉浸在悲伤中。
  “我不要紧了,对不起。”滨尾由利子也表现出坚强的个性。
  “请问你母亲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
  “我想是没有的。她心胸宽大,平常喜欢帮助别人,大家都很喜欢她。”停了一下,滨尾由利子补充说:“当然,人并不是百分之百了解母亲的生活,她跟别人也吵过架,但是对方应该不致于恨她到这样杀害她的程度。”
  “我明白了。——有没有需要联络的人?”
  “有叔叔在名古屋……”
  “好,请到这边来给叔叔打电话。”
  片山义太郎和晴美等根本扶着滨尾由利子走出之后,互相望一眼。
  “那个人手上的英文字母原来是指‘史塔维兹’。”
  “你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是说这个凶杀案吗?”
  “如果是抢劫杀人,没有必要破坏她的脸孔。”
  “凶手一定是不愿意人家知道她的身分。”
  “那是为什么呢?”
  片山义太郎开始思考。——这是和音乐有关的事件之一吗?如果是的话……
  “我想的好像跟你想的一样。”晴美说:“如果她是因为应征音乐比赛的厨师而被杀……”
  “那只是推测而己。”
  推测不需要花钱吧?照推测,最可疑的人是……晴美说着,仿佛凶手呼之欲出。“实际上做了厨师的人——市村智子。”
  “不可能吧!”片山义太郎摇头道。
  “那可不一定。她能不能安装窃听器?”
  “调查一下吧!而且也要详细调查她的生活背景。”片山义太郎以疲倦的口吻说:“啊,——这件事情好像愈来愈不可收拾了。”
  “那正是接近解决阶段的征兆。”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片山义太郎似乎不那么乐观。
  “如果是市村,那么须田和窃听器就无关了。”
  “为什么?”
  “即使是市村智子收买了须田,她并不需要杀死滨尾恭子,只要找个不能录用她的藉口就行了。”
  “对,也有道理。真是愈来愈复杂了。”
  “那正是我要说的话。”片山义太郎说。   走进大门就听到大厅有弦乐声。片山义太郎寻声走去。
  “是片山先生吧?”管辖局的刑警从书房走出来,“我正在等你,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吧!”
  “辛苦你了。有没有什么特殊状况?”
  “没有。”
  “好吧,以后的事交给我好了。”
  “拜托了。”
  这是位言谈中规中矩的刑警。片山义太郎送至门口,将大门锁上。他走到乐声飘飘然的大厅。
  弦乐二重奏正以漂亮的合音结束一曲,演奏者是两位男士——古田和丸山。听众则是四名女子。掌声响起。片山义太郎心想,是什么样的大风把他们吹在一起?
  “啊,片山先生。”樱井玛莉看到他立刻站起来。
  “大家的心倩都很不错的样子。”
  “只有男性是被使唤的。”走下演奏台的古田说。
  “在四位美女当听众之前演奏,紧张得不知死了多少细胞。”丸山平日难得说笑。现在惹得小姐们都笑不可止。随着笑声,旁边喵了一声。
  “原来福尔摩斯小姐也在这里。”
  “她一定是在抗议丸山先生,是五个美女,不是四个美女。”□纪子说。
  “啊,紧张之后就会感觉到肚子空了。”丸山说道。
  “还有三十分钟才能吃晚餐。”
  “真是羡慕你,”长谷和美说:“我一点食欲也没有。”
  “你还好意思说。”□纪子取笑道:“刚才的饼干,被你一个人吃掉一大半。”
  也许是当时的气氛比较欢乐,□纪子话中也没有明显地带刺,所以长谷和美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半娇真地“哼”了一声。虽然距决赛的日子只盛夏一天,气氛却比前几天缓和多了,原因可能是都经过充分的联系,大家都胸有成竹吧?
  抑或是愈来愈紧急的暴风雨前的平静呢?
  “你回来我就放心了。”樱井玛莉坐在片山义太郎的旁边说:“我母亲还好吧?”
  “你放心好了,栗原课长说充子女士心里只想到比赛的事。”
  “妈妈就是那样,”玛莉微笑着,隐约有一抹寂寞。“我常常想,万一我出车祸受伤,再也不能拉小提琴。妈妈会不会就不再爱我了。”
  “不可能的。”
  “我也知道不会那样。但是妈妈是个很执着的人,她强烈地竖持己见。有时候我在拉小提琴时,会觉得妈妈好像附在我身上。”
  “你在讲什么神怪故事!再说:你自己也很喜欢拉小提琴吧?”
  “是的。但是,我不能预测在这一次音乐大赛结束之后,我将何去何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独自生活,还是和心爱人在一起生活?……”
  玛莉潮湿着双眼。
  “我得去打个电话。”片山义太郎逃也似地站起来,走出大厅准备上二楼时,市村智子从餐厅走出来。
  “刑警先生,要吃晚餐了。”
  “知道了,我先去打个电话,请先吃吧!”
  “是的。”
  片山义太郎心想,这个温顺的女人说不定就是凶手。
  市村智子向着大厅走去,却又停下脚步:
  “刑警先生……”
  “什么事吗?”
  “能不能抓到凶手呢?”
  “这个……也许不能马上抓到,但一定可能逮捕归案的。”
  “那就请多费心了。大家看起来好像很轻松,但其实他们是很紧张的,希望能够让他们都很放心地参加比赛。”
  “我们正全力以赴。”
  “是,对不起,我不该多话,还有……”
  “还有什么呢?”
  “水果刀找到了吗?”
  “好象还没有找到,因为这栋房子太大了……”
  “原来如此。只是我一直挂在心上,——因为曾经有过例子,大久保先生用刮胡刀割破手腕。”
  “你是怕有人偷水果刀去做自杀的武器吗?”
  “不,我只是感到不安。”
  “遗失水果刀并不是你的责任,不必放在心上。”
  “听你这么说我就……对不起。打扰你了。”
  市村智子走进大厅后,片山义太郎也上了二楼——市村智子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用意?
  一旦有所怀疑,任何事看起来都很怪异。片山义太郎心里警告自己:不可以这样偏执。
  打电话是个藉口。为了要避开玛莉。其实自己也感觉到是应该发现一些事情真相的时候了。
  “是片山吗?”听声音就知道粟原的心情很开朗,“我也正要打电话给你。”
  “事情有什么眉目吗?”
  “已经查出死者的身份了,”电话里传来栗原翻纸悉悉索索的声音。“死者叫小烟炒子,她的独生女儿在四年前死了,以后就得了精神官能症,经赏在医院里进进出出,丈夫早逝,几乎没有什么亲人。”
  “是谁来认尸的?”
  “一个女人,是死者的远亲,她看到报上刊登的照片而来指认,证实是小烟妙子。据说她只要看到和女儿年龄相仿的女孩,就认为是自己的女儿。”
  “换句话说:要使她去误认别人是很容易的事吗?”
  “没错。”
  “知不知道是谁指使她的?”
  “很难知道。小烟妙子独居在公寓里,日常生活也没发生什么问题。那个来指认的女人说有。一年没见她,她几乎没有跟任何亲友来往,只是最近这三个月来,小烟妙子的精神比以前好,见到邻居也会寒喧几句。”
  “最近三个月……那是樱井玛莉决定要参加音乐大赛的时侯。”
  “也许有人告诉她,樱井玛莉就是她的女儿。所以她感到人生有意义,精神就好起来了。”
  “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
  “正在调查,但是很困难。那个人不会笨得出现在邻居看得见的地方。”
  “原来如此。”
  原以为能找到更确实涉案的人,结果却困难重重,指望落空了。——这么一来,凶手用电炉烤尸体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涉嫌者原就不必担心在场证明的问题,那么,那些电炉如果不是用来干扰死亡时间的推测,究竟是为了什么?
  “关于那个叫市村智子的女人,到观在还没有调查出什么来,明天一定要有点收获,再和你联络。”栗原说道。
  “好的。”
  “你那边情形如何?”
  “目前并没有特殊状况。”片山义太郎说。
  晚餐的气氛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尤其意外的是,丸山适时展露了口才,叙述乡下的童年往事,令女孩子们十分着迷。
  饭后在大厅休息时——其实也只有玛莉和片山义太郎两个人在这里休息,其他的都回房去了——玛莉把福尔摩斯放在腿上,两手抚摸着福尔摩斯的头说:
  “关于那个女人,查到什么了吗?”
  “嗯,在晚餐时我不便说——”
  片山义太郎大略陈述了一下小烟妙子的事,玛莉点着头,露出感伤的神情。
  “她完全相信了别人说的话……真是可怜。”玛莉叹了一口气。“是谁这么残忍?”
  “我——定要抓到他。”
  片山义太郎极少做这样的保证,福尔摩斯斜着眼看他,目光里满是不以为然。
  “凶嫌的最终目的究竞是什么?”
  “这个嘛……”
  “跟那个企图杀伤我手臂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的话,杀人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不让我参加比赛?”
  “那倒不一定。”
  “被杀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杀不相干的人……太卑鄙了。”
  “不要这样钻牛角尖了。”片山义太郎安慰道。
  福尔摩斯舔着玛莉的手。
  “哟,你可真温柔……我都不知道猫的舌头有这么粗糙,舔起来好痒。”玛莉笑了。
  “她呀,和人一样的感性。”
  福尔摩斯好像生气了,“喵”一声,而且瞪着片山义太郎。
  “对不起,对不起,更正,更正,你比人更有感性。”片山义太郎忙不迭地道歉。
  “你们两个真是有趣的搭挡。——幸好有你们在,否则我一定和大久保先生一样。”玛莉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又说,“大久保先生观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我在电话里听说过,他离开比赛之后整个人开朗起来。”
  “那就好。原来用来安慰心灵的音乐,却反而使人精神崩溃,真是够讽刺的,其实我们之中只有大久保够称得上是正常人。”
  “那么你呢?”
  “多少有点怪异吧,因为我居然能够整天面对乐谱而不厌烦。”
  “照你这么说:刑警每天面对尸体或歹徒,也要算是失常的人了。”
  “的确……这两天来简直要精神错乱了。因为我对新曲的诠释毫无所获,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演奏,有时真想把乐谱撕了。”
  “哦。”
  片山义太郎心里想,看着音符演奏就好了,何必要“诠释”?那是他所无法了解的事。
  “可是到了今天早晨,那些困扰就像见了阳光的雾一般,消失不见了,乐曲的构造也清晰可见……我想,所谓充满幸福感就是指那种感觉吧!”
  片山义太郎听着,心里却想,这种感觉跟我们这种俗人是无缘的。
  “现在没什么问题了,虽然不知是不是能得奖,但我已经全力以赴,将来绝不会后悔的。”
  “决赛时我会去聆听。”
  “呀,嗯,你一定要来。”
  “我得想办法在你演奏时不要睡着。”
  “哟,真是太过分了……”
  玛莉笑了,看到她开朗的笑容,片山义太郎也松了一口气。
  片山义太郎睡着了,鼾声大作。
  晴美经常向他抗议睡眠时制造噪音。吵得她不能安眠,但片山义太郎却竖持:
  “我睡觉时绝对不会打鼾。”
  缩成一团蜷在片山义太郎蹲下的福尔摩斯,张开眼睛,好像要说“吵死人了?”随即又闭上眼睛,把身体蜷得更累。
  但是它听到一种极轻微的声音,它竖起耳朵,并迅速抬起头。
  福尔摩斯走到片山义太郎的脸旁,用收起爪子的前脚碰一下片山义太郎的脸。
  “晤——”虽然发出声音,却没有下床的意思。福尔摩斯便在片山义太郎的耳边大吼。
  “哇呀,什么东西!”片山义太郎跳起来,“原来是福尔摩斯,吓我一跳!”
  福尔摩斯向着房门叫。
  “有什么事吗?等一下好吧。”
  片山义太郎边打哈欠边穿睡袍,然后打开房门向外看。
  今天并没有看到任何拥抱的男女。
  福尔摩斯十分敏捷地从楼梯跑向楼下,片山义太郎急忙尾随。
  “下面有声音吗?”
  福尔摩斯停下来,站在餐厅门前。
  “在餐厅里吗?”
  餐厅里灯光是亮的,可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福尔摩斯径直往厨房门走去。厨房门半开着。
  大概是有人肚子俄了,来找吃的东西吧!片山义太郎轻轻推开门。
  “嗨,刑警先生,”在厨房里喝着牛奶的古田看到片山义太郎,露出微笑打招呼,“半夜练琴最肚子饿。刑警先生也是肚子饿吗?”
  “不,我是听到声音才下来看看的。”
  “对不起,我进来时里面是暗的,因为找电灯开关,不小心把锅子弄掉在地上,大概是那个声音吵醒你吧!”
  “哦,是这样就好。”片山义太郎松了一口气说:“只剩下一天,希望能平安无事,有个好的结束。”
  “是啊,刑警先生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不用了,我要回房去睡觉。”
  就在这时候,里面的房门突然打开来,那是市村智子的房间。
  □纪子穿着睡衣,摇摇摆摆地从里面走出来。
  “你……怎么回事?”
  古田惊讶地呆站那里,福尔摩斯却急急地跑进市村智子的房里。
  “市村女士……她……她……”□纪子上气接不着下气地,脸色十分苍白。
  片山义太郎立刻走进市村智子的房里。床上零乱,但没有人躺在上头。他听到福尔摩斯的声音。
  浴室的门有些开启着。
  “是这里吗?”
  片山义太郎轻轻推开浴室的门。——市村智子的姿势就像要杷身体塞进浴缸里,不同的是她没有站好,而是倒着,从胸口流出来的血积在浴缸里,沿缸外丢着一把刀,是水果刀。
  片山义太郎苍白着脸向后退。
  “喂——福尔摩斯,快去打电话!”
  片山义太郎天生的窝囊体质,一看到血就会引起贫血。
  福尔摩斯并没有去打电话,它大声吼叫,好像是在打气,要他坚强起来。
  “知……知道啦。那么,你在这里看着,不准别人进来。”
  片山义太郎走出市村智子的房间。
  他很意外地看到绝无仅有的一幕,□纪子脸色苍白地抱住古田,大概凡人到紧要关头就顾不得爱憎了。
  “刑警先生……”
  “市村女士被杀了,你们最好回房间去,要不然就到大厅去。”
  “知道了!”
  古田点点头,搂着□纪子的肩膀走出去。片山义太郎先到料理台喝杯水,再跑上二楼打电话。
  怎么会有这种事?就只剩这一天了,真是……
  当他推开自己的房门时,又为眼前的景象大惊失色,因为长谷和美穿着睡衣正坐在床上打电话。
  “嗯,没有问题。一听到妈妈的声音,我的心情就稳定下来了……嗯……我会加油。现在,这个房间的可怕刑警回来了……晚安。”
  “你怎么进来的?”片山义太郎简直气急败坏。
  “因为你没有锁房门呀!”
  想起来了,刚才和福尔摩斯冲出去时没有锁房门。
  “我是想求你让我用一下电话,可是来到这里看到门没有锁,里面又没人在,正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你到哪里去了?玛莉的房间吗?”
  “开什么玩笑!”
  “打扰了,谢谢!”
  “这里禁止打电话你是知道的。”
  “你要向大会报告吗?那我就撕玻这件睡衣,说你强暴我。”
  “好了,好了,快一点回房间去吧!”片山义太郎大声吼着。
  “是,是,晚安。”
  不可能晚安了!片山义太郎倩绪复杂地拿起电话筒。
   
三  天色渐明。
  气温甚低,天空又飘着雨。
  由于市村智子的惨死而早餐没有着落。虽然大家不见得有吃早餐的胃口,但也不能不给东西吃。片山义太郎得到栗原的许可之后打电话给晴美。因为一大早被吵醒而埋怨不已的晴美,一听到又发生凶杀案,好像立刻就清醒,精神百倍了,不到一个小时,人就赶到了。
  “喔,好冷呀,哥哥没问题吧?没有昏倒吧?”
  “没有其他人能料理事情,我怎么可以昏倒呢!你赶快做早餐给他们吃吧。餐厅里乱七八槽的,我看改在客厅里吃吧!”
  “好,这件事交给我办。”
  晴美正在脱大衣时,玛莉从楼上走下来,一副疲倦的表情。
  “晴美小姐,看到你来真高兴,我快受不了啦!”
  “拿出精神,明天就要决赛了。”
  “我实在……心有余力不足……”
  “坚强点。我可以用厨房吗?”
  “嗯,我已经和课长说过了。”片山义太郎说道。
  “好。对了,玛莉小姐你也来帮忙做早餐。”
  “可是……”玛莉迟疑着,“我什么也不会做,妈妈怕我烫了或割了,什么都不让我做。”
  “你什么也不会?”
  “只会煮蛋和煎蛋。”
  “会烤土司吗?也会涂奶油吧?这样就够了。”
  “是吗,晴美比你好不了多少。”片山义太郎说。
  晴美把鞋跟对准他的脚,用力一踩。
  “痛啊——”
  “玛莉小姐,我们走。”
  晴美和玛莉走进餐厅。——根本刑警在这时走进来。
  “喂,片山,你的脸愈来愈像火鸡了。”
  “没,没有哇……现场那边怎么样?”
  “现在,南田老爷正在看,一大早出勤,他一准在发牢骚呢!现在还能比赛吗?”
  “是啊,我也在担心……,和朝仓先住那边联络过了吗?”片山说道:
  “课长刚才好像打过电话。”
  “哦!”
  “如果凶嫌是参加比赛中的一个人,那就麻烦了,因为舆论是最不好惹的。”
  “更重要的是大家的精神。”片山义太郎说:“本来明天就可以结束了。”
  两个人走进餐厅时,南田和栗原正好从厨房走出来,南田还大口咬着一块三明治。
  “你自备早餐吗?”根本问。
  “厨房里刚做好的,我先要了一份。”南田说。
  “你真有本事,刚看过尸体,居然还吃得下东西。”栗原做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如果这样就没食欲,那么干我们这一行的人都要成为营养不良了。”
  “你看怎么样?”
  “看起来像是用小刀刺死的……”
  “难道不是吗?”
  “不,是用小刀刺死的。”南田说道。
  栗原课长做出咬他一口方能泄恨的表情,南田继续毫不在乎地说:
  “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你发现尸体时是几点?”
  “一点钟左右。”片山义太郎说。
  “可能在你发现之前三十分钟被杀,胸口的一刀几乎是立刻毙命。”
  “血液会溅出吧?”
  “溅出的血液不多,顶多是手上沾点血。”
  “有没有指纹?”根本刑警问。
  “刀上没有指纹。就是那把失踪的水果刀吗?”
  “我想是的……我也没看过原来的水果刀是什么样子。”
  “是有人把水果刀藏起来的,这个事件真够麻烦。不过,这一次一定是内部的人干的,大门也锁得好好的。”
  “那么,比赛要停止吗?”
  “等一下朝仓先生会来这里,我再跟他详细谈一谈。”
  “真是困难重重。”
  “不错!”根本刑警说:“如果你是凶手就好了,那样比赛就能照常举行。”
  “根本刑警,你……”片山义太郎瞪着根本刑警。
  这时候晴美从厨房走出来。
  “哥哥。”
  “什么事?”
  “你看这个……”晴美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
  “和凶器很像,你在哪里找到的?”
  “烘碗机,就是烘干餐具的机器,掉在排水的缝隙里,我想把烘碗机里的水倒掉,才看到这一把小刀。”
  “这么看来,市村智子以为是丢掉了的小刀就是这一把了。一定是地震时掉下去的,并不是被偷走了。”
  “可见凶器是另外一把水果刀了。”栗原说。
  “但是,这里只有一把水果刀。”站在门旁边的玛莉说。
  “你怎么知道呢?”栗原转头来问道。
  “昨天我到厨房去要咖啡时,她……市村女士用一把很大的菜刀在削苹果皮,她还说:‘没有水果刀真不方便。’”
  “跟我说一声,我就会去买了。”一年到头替晴美买东西的片山义太郎说。
  “我也是这样说:她说只剩下两天,不用再买了。”
  “以后的事你们看着办吧。我要回去补充睡眠了。”南田打个哈欠走出去。
  聚集在大厅里的人,吃着玛莉和晴美做的三明治,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沉闷。
  “真不明白……”玛莉说:“为什么市村女士会被杀死呢?”
  “原因在……”栗原也来到大厅,“这个女人在你们的房间里安装了这个东西。”
  栗原的手上拿着一个塑胶袋,里面装着几个小四方形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真知子问。
  “是高性能的FM无线麦克风。”
  “那个东西在我们的房间里?”长谷和美瞪大眼睛,“怎么会有这种事,简直不可原谅!”
  “可是,片山刑警老早就发现了这个接收装置,所以市村智子也急忙把无线麦克风拆除收回去了。”
  “是什么时侯装上去的呢?”玛莉说。
  “只要问负责整修的装潢店就知道了。市村女士对须田说要看厨房的设备,在工程进行中她来过几次。”
  “原来她当初就有预谋要来这里的。”长谷和美首先冒火。“究竟是谁要她这样做呢?”
  “很遗憾,目前还没有查出是谁指使的。”栗原露出微笑。好像有凶杀案发生他就显得很高兴。
  “总之,市村智子被杀死了,当然一定有凶手。”
  这一句话使大厅里静下来。
  “古田君……是古田君吧?”
  “是。”
  “当片山刑警到厨房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在……喝牛奶。”
  “你看到□纪子小姐从市村智子的房间走出来,那么你有没有看到她进去呢?”
  “这个……”这时候古田平日的飞扬神采不见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突然,□纪子站起来对栗原说:
  “让我来说吧。”
  “好,请说。”
  古田看着□纪子。
  “喂……”
  “算了,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了。”
  “究竟怎么回事?”
  “我和古田已经结婚了。”□纪子耸耸肩说。
  这时候,全体的共同表情就是……目瞪口呆。
  “可是……你们曾经吵架吵得那么凶。”长谷和美不相信地大声说。
  古田苦笑道:
  “我们商量好要暂时隐瞒这件事,因为根据这里的规定,不能互相讨论新曲的诠释,我们恐怕大会会因为我们是夫妇而不准我们参加,所以决定在这里彼此不说话,但是光这样还怕大赛会怀疑,所以到这里就先表演吵架,然后顺理成章不交谈。”
  “原来那天晚上在走廊上看到的男女是你们两个。”片山义太郎想起那件事。
  “我们在晚上互相造访,”□纪子说:“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骗得很巧妙!”玛莉很愉快地说:“一点破绽也看不出来。”
  “如果为了这件事被取消决赛资格,那也只好认了。”古田说。
  “这伴事要请朝仓先生作裁决。”栗原说:“那么,当时你们在厨房做什么呢?”
  “我们要喝咖啡……”
  古田说到这里,□纪子补充说。
  “我们睡前有喝咖啡的习掼。”
  “因此我们到楼下,在厨房不小心把茶壶碰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我们吓了一跳,可是市村女士好像没有被吵醒。我们就继续烧开水。然后就听到刑警先生下楼的声音,那时已经无法可想了。”
  “我就决定躲到市村女士的房里。我走进去时她不在床上,但浴室的灯是亮的。浴室门稍微开着,可是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我觉得很奇怪,就走过去看……”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进去时,餐厅或厨房的门是开着的吗?”
  “没有。不过厨房里通常都有一盏小灯亮着。”
  “有没有看到什么呢?还是有感觉什么人躲藏在里面……有没有?”
  “没有……你呢?”
  □纪子被问到时默默摇头。
  “嘿……”栗原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做沉思状。然后说:
  “到目前为止,杀人动机还没显现出来,可是经过抽丝剥茧的调查之后,一定可以查出市村智子究竟和这里的什么人有关联。我想,如果做这件事的人在这里,请自动站出来,好不好?”
  语气虽然十分温和,但话中之内容却使得大家都不敢作声。
  “难道你不考虑凶嫌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古田问。
  “这一次的情形是,任何门窗都从里面锁好了,即使凶手是从外面进来的,也一定有事后锁门的共犯。”
  又是可怕的沉默。——突然,真知子站起来。
  “不知道是谁,赶快承认吧!过去大家拚命努力,如今为了一个人,使得大家都受影响,再这样下去。我实在受不了啦!”真知子像真的忍不住似的开始哭泣。
  “真知子!”玛莉过来想拥抱她,真知子却一把推开,说:
  “这件事都是你引起的,被杀的人应该是你。”
  好像歇斯底里似的语无伦次,被推开的玛莉苍白着脸站在那儿。
  真知子总算忍住眼泪、平静情绪:
  “对不起……我好像突然不能控制自己……”
  “没关系,”玛莉再度走到真知子身旁,“大家都有些反常了,这也难怪,一连发生两次凶杀案……”
  真知子突然转身抱住玛莉。
  “你们的立场我很了解。”朝仓看着古田和□纪子,十分困扰地说。“可是,如果事先能对我说明白……”
  “因为我们也还没向父母报告结婚的事,”□纪子说:“所以,如果你认为我们的资料是假的,我也没办法,但无论如何,请准许他参加比赛,我可以放弃。”
  “不能那样。”古田说:“以参加比赛的资格来说;我们两人是一样的,但是你的演奏技巧比我好,应该由你参加。”
  “你们等一下。”朝仓疲倦地叹口气说:“搞得我也昏头昏脑的,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大厅里现在只有朝仓、□纪子、古田三个人。朝仓经过一阵思考之后,说:
  “缺少大久保君之后,比赛人数只剩六人,而比赛再怎么样也不能取消,如果再少了你们两人,实在是不成样子。”
  朝仓又叹了一口气,“问题是,别人会不会提出抗议呢?”
  古田和□纪子都低头不语。
  这时候大厅的门突然披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是玛莉,接着是真知子、长谷和美、丸山才二等四人鱼贯进人,四个人手里都拿着小提琴。
  “这是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朝仓。他们走到古田和□纪子的身后排成一列。然后架好小提琴,玛莉微微一点头,四个人就开始演奏起来。是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
  陷在呆头呆脑之中的朝仓也不禁露出微笑,古田和□纪子互望一眼后,也笑了,二人把手牵在一起。
  演奏完毕时,真知子说:
  “恭喜你们结婚!”
  “希望你们两人也参加决赛。”玛莉说。
  “谢谢!”一向好强的□纪子眼眶里满是泪水。
  “好像已经有了结论呢!”朝仓站起来,说:“刚才演奏非常完美。”
  “没有指挥也能演奏到这种程度也!”长谷和美说。
  朝仓听了大笑起来。
   
四  “音乐实在是个美妙的东西!”晴美说:“真令人感动!”
  “什么?”
  “我是说刚才的结婚进行曲。”
  “啊,是那个啊;我好像在哪里听过那样的曲子。”
  “哥哥,你啊……”晴美瞪着近乎音盲的片山义太郎。
  下午二点并不是吃茶时间,片山义太郎和晴美忙了十个钟头才来吃午饭。他们沿着国道来到一家餐厅。开车的是刚好来这里的石津。
  问石津是否吃过午饭,他回答说:
  “没有,今天才只吃了一次。”
  “只吃早餐吗?”
  “不,只吃一次午餐。”
  就这样,三个人围着餐桌坐下,还有一件实际上是违法的行为,就是福尔摩斯盘着腿坐在那里,因为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所以也让她进来。
  “我也喜欢那个曲子。”
  “什么曲子?”
  “就是婚礼进行曲呀,希望能早一点听到。”
  就石津而言,他正以迂回的手腕向晴美求婚,但这种方式等于是绕地球一周到隔壁去一样,超级的迂回,一点儿也不管用。
  “只有你一个人去听吧!”片山义太郎故意逗他。
  “原来晴美小姐也喜欢那个曲子;真是凑巧;哈!哈!哈!”
  如果说有人讨厌听婚礼进行曲、大概就是刚办完结婚手续的人吧!
  “不过……”片山义太郎说:“希望能赶快解决事件,让大家安心地参加决赛。”
  “别急,有的是时间。”
  “明天就到了啊!”
  “明天上午十一点才比赛,还有二十个小时呢!”
  “话是不错……片山义太郎苦笑,“但光是要查出市村智子是受到谁的指示。就需要好几天的功夫呢!”
  “这要想办法呀!”
  “会有什么办法?”
  “比如说:用哥哥当钓饵把凶手引出来。”
  “不要胡说了。”
  “你不认为市村智子的被杀与上一次小烟妙子的死,情形不一样吗?”
  “不错,上一次可以确定小烟妙子是在外面被杀的,而且移尸后还有电热炉,留下很多痕迹,而市村智子的情形就不相同。”
  “好象是突然发生的。”
  “而且,这一次很明显的是在房里杀人。刀上虽然没有采到指纹,但那是因为沾到水的关系,不是故意把指纹擦掉的。”
  “据说凶手不只一个人,是吗?”
  “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这两件案子是要分开调查吗?”
  “是。市村智子一定是受到什么人的要求去安装麦克风,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总之,这一切都和音乐决赛有关,这也是可以确定的。”
  一面喝着饭后的咖啡,三个人都沉思着。外面依然是大雨滂沱。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放晴。”晴美说道。
  “只要晴美小姐送上一个秋波,保险就会放晴。”
  “哟,石津先生现在真会说奉承话呢!”
  “就算天气放晴了,参加音乐比赛的人心情还是开朗不起来。”
  “简直是像‘金色夜叉’。”
  “是像国定忠治吧!”
  “这些都不重要……有一件事我一直挂在心上。”
  “什么事?”
  “就是小烟妙子那个案子,为什么尸体旁要放电热炉呢?”
  “那是因为……”
  “为了干扰死亡时间的推测吗?可是身份已经知道了,居然没有人必须出示不在场证明。”
  “说得真对。”
  “所以我认为那个电热炉另有作用。”
  “是在做商品试用吗?”石津说。
  “那些百科字典的顺序乱了………一定有问题。在天气不冷的情况下,什么情形需要电热炉呢?”
  “这个嘛……也许是要烘干洗过的衣物。”
  “那里并没有洗过的衣物。”
  “是要烘干尸体?但又不是淹死的……”
  “我总觉得有问题。”片山义太郎又开始苦思。
  这时候福尔摩斯突然站起来,竖起尾巴弓着背,并发出“呼呼”的声音。
  “喂。怎么了?”
  “哥哥,你看……”
  有一对老夫妻正好走进餐厅,老太太手上牵着一双长毛白色狮子狗。
  “不妙!”
  说时迟啦,狗也发觉到福尔摩斯。开始“汪汪”叫。
  “福雷德,怎么啦?”
  老太太在安慰那只狗。可是狮子狗挣脱主人的手。向福尔摩斯的方向——也就是片山义太郎的方向冲过去。
  “哇!”
  没有闪躲的时间,块头不小的狮子狗一旦冲向片山义太郎面前,情况可就严重了。
  虽然午餐已用毕,但仍有些胡罗卜配莱没吃完,那盘剩莱正在桌上翻转,而末喝的一半咖啡正好洒在裤子上。
  福尔摩斯这一边当然不会傻傻地等对方来攻击,当狮子狗跳上餐桌时,福尔摩斯已经由窗口跑到门外。
  狮子狗还在餐桌上汪汪的叫着,而且改变身体的方向,把酱油瓶、糖罐子都打翻了,像遭到轰炸一样糊涂了。
  “哎哟!”晴美的叫声就好像有人要追杀她似的。
  狮子狗从餐桌上眺下,向着门口追福尔摩斯去了。
  “喂,福雷德!站住!”
  老太太虽然站出来挡住狮子狗的去路,但已经阻止了那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趋势,狮子狗从老太太腋下冲出去。
  “哇!”女主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福尔摩斯!”嗜美急忙在后面追。现在一猫一狗都跑到外面去了。
  晴美站在门口大叫:
  “福尔摩斯!福尔摩斯!”
  狮子狗的主人也站起来而且走过来,大声叫着:
  “福雷德!福雷德?”
  “快回来!快回来!会感冒的!”
  “福尔摩斯!”
  “福雷德!别理那种野猫!”
  晴美听了不甘示弱。大叫:
  “福尔摩斯,不要理那只四不像的烂狗!”
  “哟,”那位老太太似乎大为光火,“福雷德是在德国出生的福雷德!有血统证明书的福雷德!”
  “天才福尔摩斯!名侦探!大总统!”
  “价值五十万圆的福雷德!”
  “福尔摩斯殿下!福尔摩斯公主!”
  “福雷德伯爵!”
  “受不了啦……”片山义太郎真希望有个地洞能钻进去。这时侯陆续到餐厅来的人都仰头大笑起来。
  福尔摩斯先回来了。
  “没事吧?怎么一点儿也没淋湿呀?”
  福尔摩斯回到餐桌旁,神色泰然也坐下。
  “一定是跑到雨淋不着的地方。”
  “当然,福尔摩斯是最聪明的。”晴美口气甚为得意。
  “你神气什么!”
  狗的主人显然还不想熄火:
  “我的福雷德!可爱的福雷德!”
  那位老先生似乎有些过意不去,正在向片山义太郎道歉,然后对太太说:
  “喂,算了吧!”
  “你闭上嘴!福雷德!比老公更可爱的福雷德!”
  老先生气得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啊,福雷德!好可怜!很冷吧?乖乖!”
  晴美看着,忍不住‘扑哧’声笑出来。
  “看那里!”
  变成落汤鸡的狗可没有刚才的威风了。
  “那是刚才那只狮子狗吗?”
  长毛蓬松时,身体圆块头大,淋了雨以后却是又干又瘪毫不起眼的小狗。
  “真想不到一碰到水竟有那么大的变化。”片山义太郎说。“可是,我的裤子也被咖啡弄湿了一块。”
  “这时候用电热炉来烘干刚好。”
  抱起湿淋淋的一堆毛的太太瞪了晴美一眼。
  “讨厌的家伙!”晴美说完伸伸舌头扮鬼脸。
  “你也差不多够啦!”片山义太郎语带责备。
  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狗也“汪汪”回应一句。
  “喂,福尔摩斯,你也不要叫了,如果你把店弄得更槽……”
  福尔摩斯静静地看着片山义太郎,然后转头看看狗,又回过头来看看片山义太郎,那种眼神……
  “喂,你好像要说什么?”
  片山义太郎看看狗。淋湿的毛贴在身上。
  等一下……
  “怎么啦?”晴美感到奇怪地问。
  “原来如此!”片山义太郎突然站起来。
  “干什么?”
  “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那个电热炉!我知道原因了!”
  “真的吗?”
  “小烟妙子不是在外面被杀死的,她是在那个房子里被杀死的。”
  “在房里?”
  “就是在那个书房里。”
  “可是,没有血迹……”
  “这就是诡计,我们马上去!”片山义太郎抱起福尔摩斯。“石津,你也来!”
  “是……”
  “我需要一个力气大的家伙。”片山义太郎急忙向门外走去。“晴美,拜托你付帐了。”   片山义太郎把书房的门开得很大。
  “这间书房的门能够开得这样大,这也是要点之一。”
  “什么意思?”
  “因为尸体是放在地毯上,而地毯上并没有血迹,也没有擦洗过的痕迹,所以我们认为小烟妙子是在外面被杀死,然后移尸到书房的。”
  “难道不是吗?”
  “如果她被杀时,书房地上没有地毯,会是什么情形呢?”
  “什么?”
  “就事先把地毯移走,然后再杀死小烟妙子,再把流在地上的血洗干净,等地板干了,再把尸体抬到走廊,最后铺好地毯把尸体抬回书房。”
  “那是不可能的!”晴美说:“你看,三边都有书架压在地毯上,怎么可能移走……”
  “不,不是你说的那样。”片山义太郎走到书架旁。“这书架是整面贴在墙璧上,下面看起来好像是固定在地毯上,但实际上,书架和地面之间有一点空隙。”
  “可是,压住地毯的部分也不少,即使是能拉出来,要再放回去恐怕是不容易。”
  “我们实地试验一下好了。喂,石津,该你上场。”
  “你能做什么?”
  “把书拿下来。”
  “哪一本书?”
  “全部。”
  “全部?要我的命啊?”
  “加油吧,我答应你和晴美约会。”
  “真的吗?”石津眼里闪着光辉,迅速脱下上衣,卷起袖子。“来吧,任何时侯、任何方向都可以出击。”
  “不是叫你来打架的。晴美,到餐厅拿两把椅子来。”
  “知道了。”嗜美急忙去拿椅子来。片山义太郎和石津取下书本,晴美则把书一批一批送到走廊上。
  三个人虽然满头大汗,但一个多小时就把所有的书都搬到走廓上去了。
  “只有福尔摩斯一个人没有出汗。”晴美喘着气说:“下一步呢?”
  “茶壶和水。”
  “水?要喝的吗?”
  “不,茶壶愈大愈好,要两个。”
  “那种东西你们男人去拿吧!”晴美鼓着腮帮子。
  片山义太郎和石津提着装满了水的大壶来了。
  “做什么用呢?”
  “你看着吧!”
  片山义太郎走到书架旁,跪下来把茶壶里的水倒在书架下面。
  “你在干什么?”
  “把书架下的地毯弄湿呀!你看,这是最高级的地毯,毛很长,但如果遇到水,毛就贴在一起,变成薄薄的,就和刚才那只狗一样。石津,你到那边的书架去。”
  “我明白了。”
  在三边的书架下倒进水之后,片山义太郎说。
  “现在要拉出地毯。”他从门口走到走廊,“石津,你拉那一边。”
  “是。”
  两个人抓住地毯的同一边。
  “一、二、三!”
  片山义太郎喊着口令,两人同时用力拉,果然就像片山义太郎所预料的,轻易就把地毯拉动了。
  “动了,动了。”晴美说。
  “看,书架下有一段空隙吧!”
  “真的,因为书架整面固定在墙璧上,所以不必靠地板来支撑。现在我们看看能不能把地毯放回原位。”
  把地毯放回去虽然比较麻烦,但地板是磁砖,又很潮湿,倒也很滑,总算把地毯放回去了。
  “然后把书放回书架上!”
  “原来如此。可是己经无法摆出书的正确位置,所以百科字典的顺序才会弄乱。”
  “然后是电热炉。”
  “电热炉就是用来烘干地毯的。”
  “不错,凶手为了误导办案的方向,故意把电热炉对着尸体,其实他最主要目的是要烘干地毯。连这一点他都算计好了!”
  “现在……我明白了,但是我们仍然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们曾经在尸体旁看到白色粉末,大概是松香吧。”
  “松香?”
  “不仅只是小提琴,其他弦乐器的弓都需要使用松香。把弓放在松香块上摩擦,我在这里看过好多次,在演奏时会飞散落下,一定就是那种粉。”
  “这里出现那种粉,意思是……”
  “应该是演奏小提琴的人干的。”
  “那么,……是谁?”
  “事情很明显。你想,光是把这些书取下,又放回原处,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女孩子即使有市村智子帮忙,也不容易做到。再说男人,像古田君那种小白脸,力气还是不够……”
  “那么是……”晴美正在说出她的臆测时,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没有错。”
  三个人都很快回头看。
  “是我干的。”丸山才二一脸疲倦地站在那儿,“杀死那个女人的是市村智子。不过,当时我也在场。我每晚都到市村智子的房间去。”
  “那么,杀死市村智子的是……”
  “是我。”
  “丸山先生。”是玛莉的声音,她站在搂梯下面。
  “樱井小姐,有人告诉我,只有你才是我的竞争对手,如果没有你……或是你不行了……对不起。”
  “我?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呀!”玛莉伤心地靠在楼梯上。
  “你是用钱收买市村智子的吗?”
  “是……她本来就不是个好女人。认识她时,她已经是个寡妇。我和她发生关系之后,才知道她制造假车祸杀死自己的丈夫,后来她把丈夫留下来的钱花光了。为了钱,她什么都肯做。所以我要她做这件事。”
  “那么。你又为什么杀她?”
  “因为她……毫不在乎地就把无辜的人杀了,还想出各种淫灭证据的方法,我看了以后,心里产生畏惧。所以昨晚和她睡过之后,我就提出分手的要求……可是她……”
  “她缠住你不放?”
  “是的。”
  “她说如果分手就要把你的事情揭穿,是吗?”
  “是的。所以我先安抚她,之后我走出房间,愈想愈气,我就拿起厨房的刀,又回到她的房间。她正在淋浴,我趁她不备就杀了她。”
  ——丸山说了这些话之后,沉默一段时间。然后看着片山义太郎说:
  “请你帮忙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这个……”丸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好的信纸,“交给朝仓先生……我一直将它放在身上的。”
  “这是什么?”
  “请求退出比赛的报告,日期是昨天的。如果在退出比赛以后才被捕,就不会伤害到比赛大会和其他人?”
  “丸山先生……”玛莉喃喃地说。
  “我知道了。”片山义太郎点点头说:“我一定会交给他。”
  “片山先生。”石津问道:“这些书怎么办?”他指着走廊上堆积如山的书。
  “丢着吧,以后会有人……”片山义太郎一面说一面回头看。
  这时候丸山突然转身跑出去。
  “喂,不要走!”
  “丸山先生!”
  九山一溜烟跑上楼梯,片山义太郎和石津在后面追,晴美和玛莉以及福尔摩斯也随后跟着。
  丸山经过二楼的走廊,跑进自己房里,片山等人紧跟着到达,可是丸山把房门紧锁着。
  “喂,开门!不要做傻事!”
  “丸山先生!快出来吧!”玛莉也叫着。
  虽然有隔音门,但这样关系着生死的喊叫,使得其他人都从房里出来看个究竟。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纪子问。
  “丸山先生他……丸山先生他……”玛莉话没说完,人已经哭起来。
  片山义太郎和石津,用身体去撞好几次门,门才有些松动。
  “他用床顶住了门,要用力推,大家来帮忙!”
  于是大家一起用力推门,终于一点一点的推开了。
  “已经能进去了。”
  片山义太郎侧着身,把自己挤进去。石津也想如法炮制,但是他的身体可比片山厚多了,他憋着气,两眼猛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挤进去,但是他有些后悔跟进来了。
  片山义太郎站在浴室门口,脸色苍白,不,惨白。
  “没事吧?”石津傻问——其他人也陆续进来。
  “你们不要过来!”片山义太郎大声警告其他人,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丸山先生,怎么会这样!”玛莉的声音悲痛地颤抖着。
  丸山手里拿着刮胡刀刀片倒在地上,他的自杀和大久保靖人不完全相同,他割断了喉咙,任何人一看都知道是没命了。
   
五  “音乐这东西还真危险哩。”石津说。
  听起来似乎是语意不明,但是对石津而言,他是很难得说出这么一句颇富哲理的话。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再过十二小时,史塔维兹音乐比赛大会就要正式开始决赛了。——到目前为止的经过是多么曲折复杂。
  “真是叫人伤心。”晴美说。
  真难得这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片山义太郎和福尔摩斯还在那一边。
  “这种心情真想喝一杯。”晴美的提议立刻得到石津的赞同。回程时两人到了一家小餐厅。
  “幸好在决赛之前把发生的事都解决了。”石津说。
  “差不多是这样……可是,看起来像个大好人的九山居然是凶手。”
  “是啊,俗话说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一点也没错。——再来一杯!”
  “你还能喝吗?”
  “当然能,绝不成问题。喂,我喝醉了,你会送我回去吧。”
  “那还用说:当然啦!”石津精神饱满地回答。
  “我知道你不会趁机把我带进旅馆。”
  “请相信我!”
  “我知道你是绝对安全的。”
  其实,这时侯的“安全”并不是赞美之词……
  晴美又喝了一杯加苏打水的威士卡。
  “可是,我还有一点想不通……”
  “什么事呢?”
  “我不相信那个叫丸山的人会企图伤害玛莉小姐。甚至杀死毫不相干的女子。”
  “人是不可貌相的……啊,刚才说过了。”
  “如果他是那样的人,他会主动坦白吗?他会写退出比赛的报告书?甚至用刮胡刀片割喉自杀?”
  “说得也是。”
  “本来并没有什么证据显示他就是凶手,可是他却主动坦白——真奇怪。”晴美边说边摇头。
  这是个很小的餐厅。——电话铃响了,有个女孩被叫去接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刚才来的呀!哦——原来是小健告诉你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千里眼呢,嘻嘻……”
  晴美放下洒杯。
  “对了。”
  “嗯?”
  “我忘记电话了。”
  “要打电话给谁呢?”
  “不是,是打来的电话。”
  ——就是在那个通知玛莉和真知子进入决赛的电话之后,又接到一个恐吓的电话,威协要玛莉在比赛时放水,不能得到胜利,否则……
  其实,晴美和这个事件发生关系,就是由这个电话开始的,结果她却杷那个电话完全忘记了……说真的,现在她才突然怀疑那个打电话的人为什么会知道玛莉晋入决赛?——又为什么知道玛莉在那一家饭店用餐?
  有谁能够知道这件事呢?她始终没有怀疑这件事,那是因为意识中认为打电话来的,就是大厅外的那个女人。
  但是,现在才明白小烟妙子不可能去阻挡玛莉在比赛中得胜,这件事对她而言是不重要的,甚至她或许根本不知道有音乐比赛这码事。
  她只是深信玛莉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罢了。
  “晴美小姐,”石津扰形于色地问,“你没事吧?”
  “等一下!……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还有,第一个被杀的厨师——滨尾恭子,是谁下手的?是市村智子?还是丸山?
  不管是哪一个下手的,间题是他们怎么知道滨尾恭子己经被聘为厨师?滨尾恭子去过事务所之后,当天就被杀,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没有再出现过。
  如果是这样,凶手一定要能埋伏在某处攻击滨尾恭子,即使不是自己下手,最起码也是通知丸山或市村智子的人。
  是须田吗?不,正如片山义太郎所说的,须田只要不录用她就行了,何必杀死她呢?这么说……
  能知道这些事的人只有——那个事务所的办事员——道原和代。
  福尔摩斯无意中张开眼睛。
  有人从走廓走过来。
  敲门声。片山义太郎从事件的冲击中还没有完全恢复平静,一听到敲门声,立刻由床上坐起来。
  “谁?是谁?”
  门外没有人回答,却继续敲着门。
  片山义太郎只好下床,打个哈欠,披上睡袍。
  “等一下哦!”
  打开锁,拉开房门。
  玛莉穿着睡衣站在门外。
  “有……有什么事吗?”
  “让我进去……好不好?”
  “哦——请。”
  片山义太郎关上门,但没有上锁,这个举动是很理所当然的。
  “我睡不着……”玛莉坐在床边。
  “已经很晚了,而且明天就要决赛。”
  “是,我知道。……片山先生!”
  “什么事?”
  “明天就要跟你说再见了。”
  “是的。”
  “我……一直很喜欢你。”
  “我是个没出息的男人。”片山义太郎由衷之言。
  “不,你不是,虽然你不能分辨拉贝尔或德彪西,但那一点儿也不重要。”
  片山义太郎心想,又怎么啦?拉被儿和都不是怎么扯在一块儿?
  玛莉慢慢站起来,她向着片山义太郎缓缓移动,和以往一样,片山义太郎向后退,但玛莉前进的速度快过他的后退。
  玛莉突然伸出双臂搂住片山义太郎的脖子索吻。片山义太郎和昔日遇到这种情形时的反应一样,身体整个的僵硬了。
  “喂……你……该回去睡了……不然……”
  “我不走了!”
  “为……为什么?”
  “我要成为你的人以后,我才回去。”
  “你要知道:和你比起来。我已经老了……”
  “喂,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玛莉拉着片山义太郎的手走向床铺。
  “不。不要这样,会拉破睡衣的。”
  “没关系。你反正要脱掉。”
  “我不脱!”
  “那么我脱!”
  由于玛莉突然松手。片山义太郎便摔倒在地上。——福尔摩斯露出不忍目睹的表情。闭上眼睛。
  玛莉脱下上身睡衣,裸露着年轻的身体,在朦胧的灯光中晶莹剔透。片山义太郎不由得猛咽下一口口水。
  “你会感冒的!”
  “你给我温暖吧!”玛莉走到此刻尚坐在地上的片山义太郎面前,她凝视着他的双眼。
  玛莉的眼光认真而带着求救讯号:“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片山义太郎心想:若和她发生关系。以后必然会伤害到她,若不和她发生关系,现在就伤害她了、而且更重。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片山义太郎仍然左思右想,瞻前顾后的。
  “你……真的愿意吗?”
  “嗯,我是下了决心才来的。……求求你,接受我吧!”
  事到如今,再拒绝她就太没人性了。
  片山义太郎终于伸出他的手轻抚着玛莉的脸,玛莉投入片山义太郎的怀里。
  两个人倒在厚的地毯上拥吻。
  片山义太郎素有女性恐惧症,现在也只有豁出去了——这样说似乎不尽合乎情理,但却是事实。想到这里,片山义太郎不禁更用力抱紧玛莉,玛莉轻叹一声,内心十分感动。
  房门悄悄的被推开一条缝。
  拿着一把刀子的手继续推开门。——地毯上两个正云深不知处的人儿浑然无所觉。
  那个人进了房门,向前又迈进一步,举起刀子。
  福尔摩斯“嘎”的大吼一声。
  拿刀的手停了一下,福尔摩斯那充满弹性的身体像子弹一样射出去,尖锐的爪子抓上那个人的脸,是个女人。
  “哇——”
  女人尖叫一声丢下刀子,也甩开福尔摩斯,摇摇摆摆地冲向走廊。
  片山义太郎跳起来。
  “你留在这里!”他对玛莉说。
  片山义太郎跑到走廊上。那个女人捧着脸痛苦地扭动身体。
  片山义太郎抓住她的手时,她还想挣扎。但是,也许是血渗入眼里,她摇摇头蹲下来。
  片山义太郎喘着气站起来。
  玛莉一面穿睡衣一面走出来。
  “她是谁?”
  “好像是叫道原……吧。是事务局里的办事员。”
  电话铃响了。
  “你去接一下好吗?”
  “是。”
  玛莉又走进片山义太郎的房间接电话。
  “喂,……啊,是晴美小姐,我是玛莉。”
  “你现在把我的话听清楚,凶手是一个叫道原和代的人。”
  “是,那个人现在倒在走廊上。”
  “倒在那里?是捉到她了吗?”
  “好像是的。”
  “那就好……”晴美叹口气,随即突然想起,“玛莉小组,你在哥哥房间做什么?”   “道原和代原来是丸山才二的妹妹。”片山义太郎说道:
  “原来如此。”栗原点头,“这么说来,这个计划都是她设计的吧?”
  “好像是的。她结婚后改姓道原,不久又离婚,但是并没有恢复本性。”
  凌晨四点,大厅里——晴美和石津转回到这里。
  参加决赛的人都睡了,不,也许无法入睡,但都躺在床上。
  “这么说来,那个叫丸山的人是为了替姐姐脱罪,所以才立刻承认行凶。”
  “对,然后再自杀;姐姐知道弟弟自杀以后,就带着刀来。——你怎么发现凶手是她呢?”
  晴美把恐吓电话和滨尾恭子的事分析了一遍。
  “原来如此。”栗原点头道:“很漂亮的推理。但愿你能代替片山。”
  片山义太郎大咳一声。
  “她好像志在必得。所以她到新东京爱乐会事务局工作,目的就是要帮弟弟得胜,拉拉关系或帮其他忙。”
  “因此,就是杀人也不在乎了。”
  “这次小提琴比赛对他们的首乐家生涯来说:都是极重要的关键。道原和代从朝仓先生那里知道,最有可能获胜的就是樱井玛莉,只要能把玛莉除掉,就是帮了弟弟一个大忙,这种念头增强到疯狂的地步。”
  “是,她已经承认了,而且把玛莉的母亲推到水池里的也是她。”
  “果然是她。像小烟妙子的话就太瘦小了。”
  “她可能在以前就认识小烟妙子,设计使小烟妙子认为玛莉是她的女儿,这大慨是道原和代后来的灵感。”
  “她这样做的目的是要扰乱玛莉的情绪吗?”
  “但是效果没有她所期望的那样,情急之下就开着车子埋伏在玛莉慢跑的途中。用刀子伤她的手,没想到却弄错了对象。”
  “这以后就有警方监视。”
  “对。然后她把她的朋友市村智子送到这里来当厨师。”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滨尾恭子……”
  “市村智子原以为她会是第一个来应征的,结果还没到就被滨尾恭子捷足先登了。道原和代急忙和市村智子联络,叫她想办法。于是市村智子杀了滨尾恭子而得到厨师的工作。”
  “简直是疯狂。”
  “总之,顺利地把市村智子送进这个音乐比赛的围场里,又在每个房间里装上窃听器,可是由于地震而被发现了,加上没有成功地致樱井充子于死,——反正事情进行得很不顺心。”
  “她为什么不直接对玛莉小姐下手?”
  “哦不,那怎么行,除非是在围场外,如果玛莉在这房子里被杀或受到伤害,其他六个参加比赛的人自然就涉有重嫌。比赛当然会停办。”
  “对,那样反而偷不着蚀把米。连本带利都没了。”
  “所以她要用那么复杂的方法把第一现场布置成第二现场,让我们误以为小烟妙子是在外面破杀的。”
  “那她为什么要杀小烟妙子呢?难道只是为了让玛莉小姐内心发生困扰吗?”
  “这个目的的当然是有,但是最主要还是要灭口,怕由小烟妙子口中泄露出去。道原和代说玛莉是她的女儿,小烟妙子情以为真,就催着要和玛莉见面,而就和 代的立场,她己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与其留着当后患,不如趁早把她解决了。而且她还不放弃最后剩余的利用价值,在最靠近玛莉的地方把小烟妙子杀。”
  “丸山完全任由姐姐摆布吗?”
  “姐姐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他,再说他可能也无法劝阻,然后又从市村智子身上寻求慰藉,他的精神一定很苦闷。”
  “那么,丸山说他早就认识市村智子。是在说谎喽?”
  “大概都是从姐姐那里听来的吧!他杀死市村智子大慨是因为市村说了姐姐的坏话,或者另有其他原因。”
  “但他如何把小烟妙子带到这里来?”
  “是道原和代带她来的,她只要说去见樱井玛莉,就可以把小烟妙子哄得乖乖的。如果在屋子外面下手,怕有人从窗户看到,所以带到书房里再杀她。事后割破大厅的玻璃,就能让人以为是在外面被杀的。”
  栗原说到这里停住了,大家也都沉默着。
  “好,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栗原说着站起来,“总之一切都结束了。真是……”
  “真累了。”石津说。
  “你也回去睡觉,知道吗?”片山义太郎说道:
  “知道了。”晴美也站起来。“对了,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和玛莉小姐进行到最后了吗?”
  “喂!”片山义太郎紧张地说:“不要说这个!”
  晴美大笑起来,状甚得意。
   
六  “今天的早餐真是太好了,”古田说道:“是谁做的?”
  “我。”□纪子说:“还有樱井玛莉小姐,植田真知子小姐,以及长谷和美小姐。”
  “喔,原来是女子总动员。”古田苦笑着,“只剩下我一个人是男的……”
  “加油吧!”片山义太郎说。
  “今天的天气很好。好像是个黄道吉日。”真知子说。
  “真的和天气有关系吗?”片山义太郎问。
  “当然,没有湿气,小提琴的声音会更好。”古田说。
  “噢,原来如此!”
  “……气氛实在有点冷漠。”长谷和美说。
  说得也是。缺少了大久保靖人和丸山才二,又不见了市村智子。
  “这一星期所发生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长谷和美说出令人觉得意外的伤感话。
  “我想大家都是一样的。”□纪子说。
  玛莉一句话也没有说:由于整夜末合眼,眼睛是红的,但她的表情却出奇地沉稳。
  “刑警先生,谢谢你。”
  “什么?太客气了,这是我份内的工作。”片山义太郎有些难为情。
  “比赛完毕之后我可以和你约会吗?”长谷和美说:“我不会再勒你的脖子了。”
  “但愿如此。”片山义太郎苦笑。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和玛莉相遇,玛莉红着脸低下头。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纪子问。
  “结束了,凶手也逮捕了,不会再发生事情了。”
  “那么,能够无后顾之忧地去奋战了!”□纪子的笑声和这开朗的早晨很相配。
  “巴士会在九点半时来接你们。”片山义太郎看了一下表。
  “刑警先生也要一起坐车去吗?”
  “不,我要先回警视厅,可是我一定会去的。”然后看着旁边说:“和她一起去。”福尔摩斯抬起头咪呜地叫了一声,引起一阵开怀的笑声。
  “大家都走了吧?”片山义太郎看了一下周围说:“好啦,要锁门了。”
  他在大门上了锁,结束了这一星期——漫长而多事的一星期。
  片山义太郎向自己的汽车走去,福尔摩斯跟着。
  大家也正陆续走向小型巴士,片山义太郎坐进车里,让福尔摩斯坐在前座,然后发动引擎。
  “先走吧……”反正去的地方一样。开动车子后,慢慢加速,他从后视镜看着那一栋房子。
  “真是忙碌的一星期。”汽车来到大路上,片山义太郎对福尔摩斯说:“但还不太坏,事情都解决了,而且还有艳遇……我那样做是对的。是不是?”
  福尔摩斯厌烦地打个哈欠。
  “那个女孩,很可爱又温柔。”
  “是吗?”
  “是啊!”片山义太郎肯定地说:然后惊慌地回头看一他看到玛莉的笑险。片山义太郎急忙把车停在路旁。
  “你……在做什么?”
  “我坐在这里啊。”
  “这我知道……我要去警视厅,你应该坐那辆小巴士去……”
  “我不参加决赛了。”
  片山义太郎料不到她会来这招,感到十分困扰。
  “我说你……”
  玛莉立刻拦住片山义太郎的话。
  “不,你听我说:昨晚我愈觉得厌恶,为了证明自己的音乐才华,互相残杀……这是毫无意义的。都是因为举办音乐比赛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
  “我知道对不起母亲,可是我要抛开小提琴。”
  片山义太郎觉得无话可说。
  站在玛莉的立场,这是不能怪她的,为了她已经有几个人丢掉生命,那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感觉是不难理解的。
  “片山先生。”
  “什么事?”
  “现在就带我去什么地方吧!”
  “旅馆,或汽车旅馆……?”
  “你……是认真的吗?”
  “昨晚如果不是道原和代进来,你不是也有那种意思吗?”
  “是……可是……”不能够否认使得片山感到难过。
  “求求你……我不愿半途而废。前功尽弃。”
  片山义太郎沉思片刻。点点头,“好吧,那么就去找一家旅馆。”
  “谢谢。我好高兴!”玛莉跳了起来。
  “喂,这可是公家的车子。你坐到前面来吧!”
  “喔!”
  “福尔摩斯。你到后面去。”
  福尔摩斯懒洋洋地跳到后座,玛莉移到前座。
  “到比较远一点的地方吧……你很困吗?”
  “有一点困。”
  “你先睡一下,到了我会叫醒你。”
  “我可以靠在你的身上吗?”
  “当然可以。”
  玛莉把头靠在片山义太郎的肩上。
  汽车慢慢起步。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感到幸福……”
  “是吗?”
  “真的,第一次感觉这么幸福……过去总是被盯着往前走……”
  “好好休息吧!”
  “嗯……我会当做是在你怀里睡着的。”玛莉闭上眼睛慢慢吐一口气。
  片山义太郎开了一段路又再度停下车。玛莉睡得很熟。
  片山义太郎手握着方向盘发了好一会儿呆,他叹了一口气,又开动汽车。
  片山义太郎停下汽车,用手摇着玛莉的肩膀。
  “到了,起来吧!”
  玛莉深深吸一口气,张开眼睛,又眨了两三下眼睛,对着片山义太郎微笑说。
  “早安。”
  片山义太郎心里刺痛。天下再也没有比我更傻的人了!
  玛莉又深深吸一口气,转头向外看。
  “这里是……”她看到的是文化会馆。转过头,玛莉凝视着片山义太郎,说道。“你骗我!”
  片山义太郎觉得自己的心被砍了一刀。
  “将来你一定会后悔今天没有来文化会馆。”
  玛莉把脸转到另一边。
  “你知道吗?”片山义太郎硬着头皮继续说,“你的心情我很了解,我也觉得比赛不是音乐的真正面貌,但那是贪婪的人心造成的,不是音乐本身的错。”
  玛莉没有说话。
  “我完全不懂音乐……你对莫札特或贝多芬……”片山义太郎想不出第三个音乐家的名字。“总之你对这些人的曲子很喜欢吧?那就去演奏,用你的才华把这些音乐扩散给别人。”
  片山义太郎停了一下,又说。
  “音乐演奏家做坏事、做错事,你能够说那是贝多芬或莫札特的错吗?”
  玛莉转过头来看片山义太郎,一脸欲哭表情。她又回头去看文化会馆。
  “现在去还来得及。”
  “可是……我没有小提琴。”
  “不要紧,小提琴在巴士上,我刚才已经打电话问过了。”
  玛莉看着片山义太郎,眼里饱含泪水。
  “快去吧!”
  玛莉搂住片山义太郎,她的眠泪流到两个人的嘴里。两人一起尝到相同的咸味。
  玛莉松开片山义太郎,打开车门下了车,她头也不回地向文化化会馆跑进去。
  片山义太郎长叹一声。
  “喂,福尔摩斯,你认为我是傻瓜吗?”
  “咪呜——”福尔摩斯同意地回答。
  “可恶!”片山义太郎也笑了。   掌声响起。
  空前的盛况。大厅里挤满了情绪愈来愈高昂的人群。
  片山义太郎和晴美居然被安排在朝仓旁边的位置上。
  福尔摩斯卧在晴美的腿上“欣赏”。
  身材十分魁梧的史塔维兹坐在朝仓的另一边。大手、大身体、大眼睛。一切都大,但流露出的气质却是十分温和。
  “到目前为止——”朝仓说:“无伴奏的指定曲都差不多,分不出高下。对新曲的诠释是樱井玛莉表现得最深入,如果下一个指定的协奏曲把握得好,樱井玛莉得胜就没问题。”
  “协奏曲……”晴美问,“是哪一首曲子?”
  “不知道。要靠运气。如果抽到西贝柳斯——那是玛莉的拿手曲。”
  这时候主持人报告:
  “下一位是樱井玛莉,指定曲是柴可夫斯基,协奏曲、F大调,第二、第三乐章。”
  “这不是她最擅长的曲子。”朝仓自言自语。
  “为什么不演奏第一乐章呢?”晴美问。
  “那太长了,如果演奏全曲会很累,那就不公平了。”
  随着樱井玛莉的出场,如雷般的掌声响起来。
  浅蓝色的及地长礼服,高挑的身材,配上曲线玲珑的小提琴,真有说不出的谐和。
  玛莉与指挥者照面后点头。
  指挥棒慢慢举起,木管与法国号展开前奏。——玛莉架好小提琴,放好弓。
  充满哀怨的旋律像一条精致的细丝悠扬响起。全场的听众几乎没有人动。
  史塔维兹和朝仓低语一句。
  朝仓对片山义太郎说。
  “他说玛莉正在恋爱中。”
  片山义太郎觉得玛莉的琴声果真像在泣诉般。
安可曲
  “尽量吃吧!”朝仓说。
  这里是朝仓家的庭院。桌上的烤肉冒着烟,等着客人吃它。
  “不,已经吃饱了。”片山义太郎说。
  “真的。谢谢你的招待。”晴美说。
  “请不要客气。真的够了吗?那么喝点饮料吧……”朝仓为晴美倒啤酒。
  这是个睛朗的下午。
  “你们帮了我很大的忙。所以才能如期办完音乐比赛。”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份内的工作。”片山义太郎说。
  “玛莉小姐今后……”
  “她这次得胜,获得到维也纳旅行演奏的机会。”
  “那太好了,对吧?哥哥。”
  “嗯,对……”片山义太郎含糊地说。
  “对了,有两件事一直想请教朝仓先生。”晴美说。
  “什么事呢?”
  “这两件事我一直挂在心上。第一件是关于多的一份乐谱。第二件是关于须田先生的死亡。我想,朝仓先生一定知道内情吧?”
  “原来是这个。”朝仓先生笑着说:“我就知道有一天我必须把它说出来。”
  “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这两件事实际上是一件事,我和纪子的母亲有来往,她献出身体给我,但以得到一本新曲乐谱为交换条件。我嘴上虽然拒绝了,但私下还是多印了一份,所以打电话去吩咐印八份的人其实就是我,表面上我当然要佯作不知道。”
  “原来如此。”
  “后来须田发现这件事,他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想偷那份乐谱去转卖给纪子的母亲。”
  “所以那天晚上。”
  “对了,他收买我这里的女佣。当他来寻找乐谱时,我和纪子的母亲回来了,他虽然很惊慌,但一心只想把乐谱弄到手,所以他就躲在楼上……”朝仓指着还在 整修中的音乐室,“他藏在那里。既然在那里,他就想顺便找一找。巧的是正好发生大地震,心脏承受不了惊吓,就倒在鹰架上。”
  “那个鹰架?”
  “是的,当时我并没有去看看那里,所以完全不知道。第一次看到须田的尸体是你来我家那时候。”
  “就是那一次吗?”
  “对,最先我不是自己先进去音乐室吗?那时看到尸体真是吓了一跳。我当然会感到困扰,因为要说明须田为什么会死在我家里,那是很不容易的。而且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心脏麻痹致死的。”
  “那后来怎么办?”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可是又不能让你站在走廊上等很久,因此我想先把尸体藏起来再说。而且,那正是一个我最不愿意引起纠纷的时期,因此我 想搬动尸体。但是,我搬不动,可能是他昏倒时踢翻了胶粘剂罐,里面的胶粘剂流出来,结果他正好倒在那上面,然后他就被粘在鹰架木板上,我怎么拉都拉不动, 于是我就……”
  “我知道了,”晴美说:“你就连人带木板把它翻过去。”
  “翻过去?”片山义太郎显然吓了一跳。
  “对,那块木板只是放在铁架上。”
  “你说得没错。”朝仓点头说道:“须田是面朝上贴在木板上。”
  “可是翻过去以后就变成只有西装的后背粘得牢牢的,而钮扣就蹦掉了……这就是须田没有穿上装。而院子里有一颗完整的钮扣的原因。”晴美接着说。
  “对。钮扣是从西装上衣脱落的。”
  “这样我全明白了。”晴美点点头,又说:“那么起火的原因是……”
  “那是我点火的,因为我想那件粘在木板上的衣服会被发现,所以我点火想烧掉它……总之,很对不起,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那里,知道就好了。哥哥,你说对不对?”
  “嗯,嗯……”片山义太郎勉强地点头……事到如今,不点头又能怎么样。
  “不过,你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小姐。”朝仓说。
  “谢谢。”
  “你看怎么样……须田死了,道原和代被捕,我的新东京爱乐会很希望有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愿意……”
  “是真的吗?”
  “是啊!可是……”朝仓望了片山义太郎一眼,说:“我看还是算了,令兄用很不以为然的眼光在看我,好像我是个花花老太爷呢……”
  “不,我没有那样……”片山义太郎急忙否认。
  “好吧,我再去找别人。”朝仓带着愉快的微笑说:“虽然我已经是这个年龄了,但是还不希望受到女性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