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整的天空》（2）

个案二：我害怕长大，那样，我得像妈妈一样必须结婚
口述者：李曼 26岁
在我的记忆中，爸爸和妈妈的离婚进行了很长时间，至少有两年多吧。他们几乎天天在吵架，妈妈几乎天天哭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原因是我爸爸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我妈最生气的是那个女人还是跟她一起在商店里站柜台的同事。
在我6岁那年，他们终于离婚了，我爸很快就跟那个他喜欢的女人成了家，我和妈妈就回了姥姥家，挤在姥姥家的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也许是刚刚离了婚有些害怕，也许是因为在姥姥家住也挺不方便的，离婚不到一年，我妈便匆匆忙忙嫁给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因为那个人有房子。
这个出租车司机人倒是不坏，就是粗鲁得要命，说话离不开脏字，而且，特别的小气，家里平常的水、电都看得特别严，每个房间的灯泡都是最低的度数，为了节省电，他让我每天在姥姥家写完作业再回来，我就只好在姥姥家写完作业。等到晚上九点钟，妈妈从超市下班过来接我，我们每天晚上到家都是10点以后，几乎不用开灯就上床睡觉，就这样我达成了深度的近视眼，大夫说完全是因为照明不足造成的。
对于我妈妈的这段婚姻，我所有的记忆就是一片黑暗。等我上了初中，花销越来越大，继父也越来越不满意，总是当面对我说，要这也省点儿，那也省点儿，他辛辛苦苦赚钱不容易。
我妈妈那时在超市里做收银员，收入也不多，家里的经济主要是继父在支撑，他每天都几乎要跑十几个小时的车，的确很累，我也特别能理解，可他总认为是我花了大部分的钱，就让我很委屈。
见他总这样教训我，我妈也不干，可她收入少，有时候还得从继父那儿拿钱，妈妈经常偷偷掉眼泪，我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
我看得出妈妈这几年为了能维持这个婚姻一直在委曲求全，就在这几年里，我的性格也变得很内向。小的时候，我很活泼，好动，可长大一点儿以后，我像变了一个人。我很少说话，在学校里跟同学还勉强说几句，回到家里，我可以一句话不说，跟妈妈交流也只是点头摇头，尤其是继父在家里的时候，我尽量的不出声，生怕他注意到我的存在。有时候，我觉得他跟我就像陌生人，我们从来不吵架，但却相处得特别难受，好在我的学习一直很好，我拼命地学习，就是想早一点儿离开这个家。
可就是这样，他和我妈妈之间也处得不好，终于有一天，我妈妈提出了离婚，他开始不同意，但我妈妈提出，她什么也不要，就这样空着手，带着我离开这个家时，他同意了。
妈妈又一次离婚以后，她带着我在外面租了房子住。这时我妈妈开始找了一个合伙人，承包了他们单位的超市，由于妈妈是售货员出身，比较懂得经营，小超市经营得挺红火。他们赚了一些钱，妈妈用按揭的方式买了一个小小的一居室，这时正是我考重点高中的关键时刻，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我打心眼儿里替妈妈骄傲，学习上也特别努力，最终，我考上了一所最好的高中。
可就在我刚刚升入高中以后，妈妈突然经常夜不归宿，她跟我说，她的第二家店开张了，很忙，她需要经常睡在超市里，可分明我看见她买了很多新衣服，头发也弄来弄去，搞得很新潮，一副有了新恋情的样子。
我问妈妈是不是有了新的男朋友，她笑笑不说话。我跟她说，你可别再找个出租车司机回来，我妈神秘地说：“这个男人又帅又有钱，可比那个出租车司机强多了。”
过了一段时间是我16岁的生日，妈妈让她的那个男朋友给我买了礼物，要来看我。我觉得妈妈经历了那么多坎坷，这次一定不会看走了眼，我也很希望妈妈幸福呵。为了款待这位叔叔，我特意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还买了很多水果，妈妈的男朋友果然如期而至，也的确如妈妈所说，是挺帅气挺体面的一个男人。
听妈妈跟我介绍说，他就是跟妈妈一起合作做超市的合伙人，运作的资金大部分是他的，现在他们的第二家店也很赚钱，他们又准备筹备开第三家店，看来这个男人不仅长得帅还挺有实力，我不禁为妈妈这次的好运气而感到高兴，竟破例在那天晚上说了不少的话。
晚上跟妈妈躺在床上，我问妈妈打算什么时候跟这位叔叔结婚，奇怪的是妈妈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扔下一句，“再说吧。”就再也没吭声。
从那以后，妈妈晚上不回来过夜，我都感觉挺踏实的，因为我觉得妈妈跟她的男朋友在一起挺好的，那个男人不仅爱妈妈，还是妈妈事业的支持者，跟他在一起妈妈很快乐，我真的挺替妈妈高兴的。
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完全毁了我对那个男人的好感。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大概快十点钟了，楼道里响起脚步声，我以为是妈妈回来了，高兴地去开门，可门打开，门口却站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大概有三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还算漂亮，但却满脸怒气。见我突然打开门，她有些意外，但没等我说什么，她反应极为敏捷地冲进了屋里，直奔了卧室，嘴里还叫骂着我妈妈的名字。半天我才搞明白，那个既帅气又有实力的男人，我妈的男朋友，竟然是她的丈夫。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跟我妈好上了，就到处在找他们。她告诉我，她丈夫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据说那个人已经和我妈在外面租房同居了，而她的孩子，是个男孩，马上面临初中升高中的考试，她不想让孩子在这个时候失去爸爸，说着说着，这个女人哭了起来，把我吓得浑身直哆嗦。这时候，我们隔壁的邻居也被我们家的吵吵闹闹吸引过来，好几个人在走廊上探头探脑的，那个女人一看有人关注她更来劲儿了，一边哭一边骂，直闹得我最后说要打110报警，她才停下来。
那天直到快深夜12点了，我妈妈也没回来，那个女人最后实在等不到了，也悻悻地离开了，临走，她让我给我妈带话儿，让我告诉我妈妈，“放了她丈夫，她们都是有孩子的女人，都应该多为自己的孩子想想，她让我妈开个价儿，要多少才能把她丈夫还给她。”
那个女人离开以后，我马上给我妈打手机，让她赶快回家，我有事找她。
妈妈开始让我先睡，说她晚上不回来了，后来，听我的口气不对，才匆匆忙忙打车回来。一进门我就抱着妈妈放声大哭，刚才面对那个女人时的恐惧、难堪、尴尬，全在这一刻释放出来。妈妈也吓坏了，连忙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告诉妈妈说：“妈妈，你离开那个叔叔吧，求求你，离开他吧，你忘了我爸是怎么离开我们的吗？你不能也做那样的女人呵。”一听我这样说，妈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谁来过咱们家了？”
还没等我回答，妈妈便从包里拿出手机，躲进卧室打电话去了，我想她一定是跟那个叔叔去说什么了。
自从我们家出了这件事以后，我觉得周围的邻居都变了，他们时常在我妈妈走过楼道的时候有一些不一样的眼神，这让我很受不了。
我读高二的时候，妈妈的男朋友终于离了婚。妈妈把我们的一居室卖掉以后，她的男朋友又凑了一些钱，买了一个宽敞的大三居，我们搬进了新家，妈妈跟那个叔叔也结婚了。一开始他们过得还挺好的，两个人志同道合的，生意做得也挺顺利。后来，继父说妈妈这么多年一直在外边打拼很辛苦，现在几家店都很稳定，一切交给他打理就可以了，他提出让妈妈在家照顾照顾我，不用再上班了。
正处在新婚期的妈妈一脸幸福地答应了继父的要求。可还不到一年，他们就经常吵架，先是经费上的问题，由于账面上出现了亏损，妈妈总说是继父管理不行，后又因为继父的前妻跟孩子的事儿。
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有外遇离开了妻子和孩子，继父对前妻和孩子一直比较照顾，经常在周末请他们吃饭。他的儿子没考上重点高中，他花了十几万把孩子送进了私立高中，每年还要花几万元的生活费，这一切对他和妈妈的新家庭来说，都是压力。
尤其是他的前妻，那个我曾经见过的女人，经常在深更半夜生病。每当这时候，她就打电话找继父，让他送她去医院，而且，一陪就一整夜，这让我妈妈心里特别扭，觉得他的前妻是在成心破坏他们的新家庭。
为了捍卫自己的新家庭，妈妈开始对继父严加看管，又查手机，又问行踪，这让继父也烦恼不已，彼此的不信任总是成为他们吵架的导火索。
而且，由于继父拿回来的钱越来越少，他总说是店里的生意不景气，而妈妈却总怀疑他把钱都给了他的前妻和孩子。我也认为可能妈妈是因为前面经历了太多挫折，因而对自己赢得幸福的能力已大大的没了自信，又由于她整天待在家里不怎么出去，也严重地不了解社会现实，变得越来越不成熟。
妈妈对继父的怀疑后来发展到特别极端，有时甚至形影不离地跟着继父，让到处办事的继父也感到很烦，开始对我妈妈产生厌倦心理。
那时，我正在备战高考，一心要考上大学离开他们的我什么也顾不上了，经常是他们一边在客厅里吵，我躲在我的房间复习功课，我到现在都认为，我妈是真爱这个男人的，可是他们就是没有办法相处得好，因为太多太多复杂的因素。
读大一的那年，妈妈到学校来找我，淡淡地告诉我，她又离婚了。她说，要不是怕影响我考大学，她和那个男人早就离了，现在我已经长大成人，她也没什么好担心了，所以，“过不来就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妈妈虽然这么说，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怔怔地看着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劝她。
说起来我的第二任继父还是个不错的男人，而且，他对我妈妈也是有感情的，他把三居室留给了我妈，把唯一那家有赢利的店留给了我妈，自己拿走了那两间一直在亏损的店铺。
我一直相信他和我妈是真的相爱，不然也不会排除那么大的障碍走到一起，只是他们真的没办法相处得好。所以，我认为一个好男人不见得就一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大学毕业后，我考取了银行的工作，现在收入稳定，待遇也不错，许多人都张罗给我介绍男朋友，我却一一婉拒了，我不想结婚，真的，就这样一个人过对我来说是最合适的了。我决不会像我妈妈那样，一定要靠嫁一个男人来证明自己是幸福的。在我看来，幸福就是一个人待着，没有烦恼，没有牵挂，也不用考虑付出，这才是最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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