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信破灭背后媒体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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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永信破灭背后媒体漩涡

从大肆宣扬到集体倒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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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08月27日 14:43 时代周报

时代周报特约记者 吴晓蕾

  近日,中央电视台先后在《新闻调查》和《经济半小时》栏目中分别播出《网瘾之戒》和《网瘾少年成了谁的摇钱树?》,再次曝光杨永信使用电击治疗网瘾的黑幕,并披露我国网瘾戒治行业的规模高达数十亿元。节目一经播出,即在坊间引起激烈讨论。杨永信本人,及其从事的网瘾治疗行业,再一次被舆论推上了是非争议的风口浪尖。

  然而,就在一年多前,杨永信还是媒体争相报道的“网瘾拯救者”。为何时隔仅一两年,杨永信就从“杨叔”变成了“羊叫兽”,从媒体的宠儿变成被集体声讨的对象?充斥着暴力与暴利的网瘾治疗行业如何浮出水面?

  从大肆宣扬到集体“倒杨”

  临沂第四人民医院网络成瘾戒治中心主任杨永信在网络上首度成名,源自2008年夏季,中央电视台《第一线》栏目播出的系列纪录片《战网魔》。纪录片以赞扬的口吻介绍了杨永信治疗青少年网瘾的相关事迹,并请多位“盟友”现身说法,力证自己均在“杨叔”的治疗下,痛改前非,重获新生。

  2007年至2009年初之间,以《大众日报》、《鲁南商报》、《齐鲁晚报》、《家庭》等为代表的一批媒体也曾对杨永信在治疗青少年网瘾方面所作的努力大加赞赏,并将网瘾戒治中心的治疗效果称为“奇迹”。   

  媒体的报道,使得许多家长慕名而来。根据媒体报道,杨永信运用其治疗手段成功地使近3000名青少年摆脱了网瘾,获得了部分家长和舆论的好评。然而,2009年4月起,一批自称曾接受杨永信治疗的孩子在百度贴吧上发的帖子却令人毛骨悚然:所谓治疗,其实就是使用药物和电击!

  网络讨论的甚嚣尘上,吸引了平面媒体的介入调查。《21世纪经济报道》的郭建龙是目前可查的最早对此事进行关注的记者。经过实地走访和采访被治疗者后,郭建龙在自己的博客上发表了暗访调查报道。4月23日,云南《都市时报》使用了郭建龙的采访材料,刊出了《暗访杨永信网瘾戒治中心:杨永信和传销一个样》。这是平面媒体对于杨永信黑暗王国的第一次曝光。

  2009年5月7日,《中国青年报》整版报道了记者白雪和王烨捷对杨永信及其治疗中心的调查(《一个网戒中心的生态系统》、《“戒网专家”电击治网瘾惹争议》、《谁都想在网瘾治疗市场分杯羹》等)。两周后,《南方人物周刊》也刊登记者杨潇采写的《杨永信网戒中心的86条规定》等文章,证实13号室里确实有电击疗法,并详细描绘了该网戒中心内部的日常规章管理办法。两家报社的重量级报道均被广泛转载,在坊间引起热议。

  然而,令网瘾治疗行业进一步引起社会关注的导火索,却是8月4日《南国早报》刊登的《网瘾少年进训练营12小时后身亡》——16岁少年邓森山被父母送入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戒除网瘾”,十多个小时后,就被“教官”活活打死,其血腥暴力,令人不寒而栗。此后,《法制日报》、《广州日报》等多家媒体纷纷跟进报道,关于形形色色的网瘾戒除中心管理混乱、暴力与暴利并存等问题,终于浮出水面。

  真相为何总是迟到

  8月15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栏目播出《网瘾之戒》,披露临沂第四人民医院网瘾戒治中心所使用的DX-2A型电休克治疗仪是非法产品。八天后,即23日,《经济半小时》又播出《网瘾少年成了谁的摇钱树?》,称我国网瘾治疗行业规模已达数十亿元,指出网戒机构缺乏监管,“不少机构利用家长病急乱投医的心理牟取暴利”。

  央视这一动作,被不少网友称为“自打耳光”。在短短一年时间,一些媒体对于杨永信的报道近乎180度的前后变化,更是让北京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胡泳感触颇多。

  “今天再回头去看当时的那些所谓纪录片的画面,仍然是惊心动魄的。”胡泳说,以前某些媒体不负责任,对未经证实的消息大肆宣传,甚至对杨永信进行个人包装,“这些做法都应遭到谴责”。如今,央视两个重磅节目相继对杨永信进行披露,挖掘更多信息,“值得赞扬”。

  回顾各大媒体关于此次网瘾话题的报道与讨论,胡泳认为,一些媒体只顾寻找骇人听闻的消息,而忽略了对“网瘾”评价标准的问题的讨论。“何谓‘网瘾’?这就连精神科医生、卫生部专家都无法提供具体的界定标准,有人提出‘每天上网超过6小时就是网瘾’的观点,这个标准是如何制定出台的?它是否符合科学规律?媒体都应该加以讨论,而不是疯狂转载和引述。”

  此外,胡泳认为记者应该进行实地调查,而不能根据单一的消息源进行报道。比如说,有人认为网瘾对于青少年身心发展有着极大的危害,必须要戒除掉,即使是采取一定的惩罚,甚至如杨永信电击的极端方式。但这只是一方说法,应该多方求证。应该去了解网瘾孩子和父母各自的心态,分析这种网瘾治疗机构产生的背景和社会因素。

  尽管新闻的螺旋式发展允许媒体在不同报道中对真相进行校正和追踪,但是有些属于既定事实的新闻事件和人物,考验的则是媒体从业者的职业素养,错误的报道是可以而且应当避免的。胡泳建议,媒体应该用专业主义的标准要求自己,而不能轻信采访对象的一面之词,在不自觉中变成“软广告”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网瘾根本不是病

  8月18日,美国华盛顿一家电视台报道了美国继中、日、韩之后成为世界上第四个拥有网瘾治疗机构的消息。据称,没有电击、暴力、药物等疗法,美国网戒中心配有心理医生、户外活动组织专家、网络专家等,其中一项治疗方法是让患者照顾小动物。

  为何发源于西方的因特网反而最早在亚洲引发了“网瘾”之争?为何中西方治疗“网瘾”的手段如此迥异?接受记者采访的几位专家均表示,其根本原因,在于东西方教育方式的不同。

  “近年来,国内的部分人把网络妖魔化了。”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储朝晖说。某些家长受到自身教育水平不高或媒体负面报道的影响,没有认识到网络的积极意义,只是一味地谈“网”色变。“其实一个优秀的学生,应该是会充分利用网络的。”

  “网瘾问题与生理、疾病、计算机、游戏都无关,网瘾问题就是教养方式的问题。”著名心理学家周正认为,网瘾根本不是病,而是由于许多父母没有采取正确的教育方式所产生的一种社会现象。

  储朝晖则认为,青少年沉迷网络,除了家长有责任,其根本原因是我国社会长期以来把学生变成了一种“被动人格”,即学生不自主、不能对自己负责,没有对自身事务进行安排的充分权利。

  在西方国家,家长和学校大多给予孩子充分的自由,在理解孩子兴趣的基础上,给予适当的正确指导。例如在许多国家,政府与社会团体会大力提倡父母与子女定期进行亲子互动,增进了解。而在中国,家长与孩子却普遍缺乏沟通。

  “中国青少年从小就被动地接受一切”,储朝晖分析说,孩子从小就被告知要听从家长和老师的安排。当他们完全独处的时候,就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在没有正确引导的情况下,孩子就在无形中被动地投向了网络。“因此古有‘书呆子’,今天则成就了一批‘网呆子’,深陷在网络中不能自拔。”

  更为可悲的是,某些家长认为只要能把孩子“管教好”,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接受,于是催生出像杨永信网瘾治疗中心这样的机构,对孩子使用电击、药物、暴力等手段,甚至酿成了邓森山被活活打死的惨剧。周正认为,这种一边“痛苦打击”一边给“光明出路”的做法,颇似邪教,“采用这样极端的方式,是对孩子的二次伤害。因为把孩子送去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孩子很容易会对‘爱’产生怀疑。”

  “国内这些所谓的网瘾治疗机构并没有从建立学生自我的角度出发,而是以被动的方式来解决被动的问题。他们所采用的,往往是强制性的体力劳动或体力锻炼,是一种简单、粗暴、直接的野蛮方式,不符合教育的内在规律。”储朝晖认为,要从根本上“戒除网瘾”,就要找到正确的教育方式,帮助青少年重新树立自我。

  “媒体往往对教育业内部的情况了解太少,对青少年会产生一定的误导。因此,媒体应该充分认识到自己的社会责任,多向行业内的专家了解情况。” 储朝晖建议。

  同时,周正也认为,“网瘾事件”只是我国教育问题的冰山一角,如果不从孩子的教育方式上入手,此后可能还会出现其他的“瘾”。他强调,“网瘾”根本不是病,所以也不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父母回到正确教养孩子的思路上来,提前预防悲剧的再度发生。

  来源:http://huyong.blog.sohu.com/130624734.html

掌声----《网瘾之戒》采访手记

柴静

2009-08-28 12:50:48

《南方都市报》

  我从来没听过那样高强度的掌声。

  我们在临沂网戒中心调查电击治网瘾,走进课堂的时候,所有穿迷彩服的网瘾治疗者和家长都起立鼓掌。

  “请第一排就坐”杨医生对我们做了个手势,空空荡荡的第一排,名牌上写好了我们几个的名字。

  我们想退到边上。

  掌声骤然高起来了,杨医生笑容满面地看着我们。

  这样的掌声持续了五六分钟,频率和强度没有任何变化,直到我们落座,杨医生手一挥,嘎然而止。

  当天的课程是点评受治者的不当表现。

  一个女孩被点评的原因是她父母上报了她“跟父亲顶嘴”

  点评的内容是,杨医生问“你父母学过心理学吗?”

  “没有”

  “你当父母知道怎么当吗?”

  “不知道”

  “那你要不要对你爸爸表达一下你这种愧疚的心理?

  “爸爸,对不起!”

   “你要不要走近他面对面的对他说”

   女孩僵着。

  杨医生说“盟友们给她点勇气”

  又是那种整齐划一不会停下来的掌声。

  在掌声里那女孩走过去了,抱住了父亲,哭了。她的手松松地垂在父亲腰后。这段点评就这样结束了。

  我采访她时,她和任何一个我在中心采访的孩子的回答都一字不差,“不怎么疼,就象针灸一样”“不超过5毫安”“疼可以让人清醒”“我认识到自己错了”

  我打算就这样结束采访的时候,她的眼泪流下来了。我下意识地问她“你为什么痛苦?”

  “我没有”

  “为什么哭呢”

  “我没有”她的脸很平静,声音也没有一丝抖动,只是眼泪顺着脸流下来。

  “你在流眼泪”

  “没有”她的眼泪已经流到腮帮上了,一大滴一大滴地落在裤子上“我愿意留在这儿”。

  在这里,“挑战杨叔模式”被写在八十六条规定中,违反的人会被“点现钱”---也就是被电击。

  这场点评课的最后场面,是杨医生问“盟友们要怎么向父母表示一下呢?”

  所有人立刻站起,奔向各自父母,搂着,下跪。他们大都栽在父母怀里大声号哭,看不清表情。母亲们一般都哭了。

  然后有一个光头小伙子一个转身,向杨医生跪下,然后抱着他的腿。带着震天的哭腔喊“谢谢杨叔”

  再然后是几十个家长和孩子都跪下了,趴在地上。

  电视里这个段落没有声音,实际上,他们当时都在喊,喊的是同一句话“谢谢杨叔”

  小伙子们的头在水泥地上碰得咣咣作响。

  已经第七次被送入院的谢乾谢坤兄弟两人,抢在了最前面,一边一个搂住他,声音压过了所有人“杨叔我对不起你……”

  杨医生也搂住他们,仰脸向天,高声哭。

  我以为这是一次偶然事件,后来有一次课上,听杨医生在镜头面前问“这个中心被跪的最多的是谁?”

  “杨叔”所有人都背着手坐着,整齐划一地说。

  “为什么要给杨叔下跪?”

  我以为这类开放型问题会让大家愣一下,或者发出嘈杂的声音,但是没有,所有人的声音没有任何迟疑“感恩”

  “我觉得很值,我觉得很激动”杨医生对我说。

  “很多人说他们在伪装?”

  “这种行为能够装一辈子是不是也很好”他说。

  她说,去中心的当天,她儿子是被穿着三脚裤,按在地下,被捆上,抬出去的,下楼的时候,所有的邻居都站在外面看着。

  到了中心,他被拉进治疗室电击。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相信我了”她说“我的心都碎了”

  但父亲很高兴,因为在中心,儿子每天给他洗袜子。这是纪律。如果违背了父母的意志,在中心,父母可以上报。

  儿子和盟友蹲在地上吃一只西瓜。父亲要吃,儿子说“你可以自己拿”

  他认为儿子不尊敬他,去上报了。第二天,儿子被电击。

  “后来就仇恨他”女人低头说。

  父亲说“送进去就好了”

  “如果他在里面只是因为对仪器的恐惧而顺从,这是真正的改变吗?”

  “他要能恐惧一辈子也未必是坏事”他说。

  女人蹭地站起身,说“不谈了,还再恐惧?再恐惧就变态了……”

  她丈夫被我们劝到另一个房间后,她说,儿子拿了一把水果刀,说谁再把他送去,他就杀了自己。

  课堂结束的时候,杨医生拿支话筒笑眯眯看着我。

  “请柴老师给我们说两句”

  我想走,但是掌声已经起来了,而且听上去永远不会停止。

  立刻就有两位家长一左一右上来要搀扶我了。

  最后那段现场的提问,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拍摄的。

  我向家长们提问:

  “因为以前过于忙自己的事情而不顾及孩子的请举一下手!”

  “因为夫妻之间的关系不好而发泄在孩子身上的请举一下手!”

  “在以往有过不尊重孩子的独立人格,在言语当中刺伤孩子的这样的行为经常有的,请举一下手!”

  ……

   “认为孩子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可以随意支配的,请举一下手!”

  我转身向孩子。

   “认为自己曾经因为跟父母的关系而受到伤害,并且比较严重的,请举一下手!”

  “曾经在家庭当中遇到过暴力的,请举一下手!”

  “认为自己在家庭当中非常孤独的,请举一下手!”

  “……”

  “有过自杀念头的,请举一下手!”

   “认为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网瘾跟家庭当中存在的问题有关的,请举一下手!”

   你可以在电视上看到那些每个问题后丛林的一样的手臂。

  在所有的回答结束之后,杨医生再出声之前,中间有一段小小的沉默,在这个课堂上很少被听见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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