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上部14)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3 11:32:36

  五月初,八贝勒胤禩奉旨完婚。
  那一天清晨起床,第一件事便是看看天气,多年的习惯吧,从前家里的长辈总是说,结婚的日子,艳阳高照才好,若是变天,便是新娘的脾气不好的象征。
  以五月的天而论,这一天该算是不错的,太阳早早就在东边露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明亮的光晕,紫禁城依旧笼罩在宁静当中,新的一天,还没有真正开始。
  站在窗前,微微合上眼,在心里祈祷,天上的神明,请让那个温文俊雅的男子幸福吧!
  尽管他是我爱而不能得到的人,尽管今天是我来到这里最失落和痛苦的一天,但是,请给他幸福吧,因为爱从来不是占有,而是看到所爱的人幸福,只要他觉得幸福就好,真的。
  其实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不过,我依然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说服自己接受,而说服自己的过程中,才发现,爱,原来在失去之后,会变得更加刻骨铭心。只是,一切已经太迟了,到了今时今日,我剩下的,便只是祝福了。
  早朝过后,我并不意外的在乾清宫看到了胤禩的身影,大婚的时间是傍晚,婚礼的准备工作虽然复杂,不过自然有人打理,他只需要早点回府,换上喜服,就可以等着做他的新郎了。
  今天我并不当值,点收了刚刚送进来的一批御用的文房四宝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小屋。小屋的桌上,有一只红漆木的盒子,盒子里是一对我这几个月悄悄赶工绣的枕套,轻轻展开,淡雅的菊花静静的绽放开来。花卉里,我最拿手的便是菊花,虽然时间赶了,不过看起来还是不错,这是我准备的礼物,一份新婚的贺礼,也许我该绣并蒂莲或是鸳鸯吧,不过,也不知能不能送得出去,索性只拣了最拿手的来绣。
  只是,今天看到胤禩之后,虽然只是那样远远的一瞥,却依然心痛了,几个月不见,他依旧是神采飞扬,温和明快,他在为就要举行的婚礼高兴吧?虽然为了他的幸福感到高兴,但是心底的悲伤又总是难以压抑的,过去的种种,究竟算什么?
  愣愣的看了有看手中的枕套,终于还是重新叠好收到盒中,也许,这注定是一份送不出去的礼物吧。
  拭去眼角的多余的水份,也许我该补补妆,虽然今天未必要见什么人,不过也不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坐在梳妆镜前,一阵疾风却吹了过来,吹开了我的窗子,也带进了几丝凉凉的水滴,抬头看天,早晨的明媚渐渐散去,很细的雨雾却随风而至,下雨了,我心里感叹,竟然下雨了。
  走到窗前,准备关窗的一瞬,却见到了一个几乎以为从此不会再出现的身影,他远远的站在那里,隔着雨雾,看不真切神态,但我知道,是他。
  没有再多想什么,回身抓起桌上的盒子,投身在这雨雾当中,到接近的时刻,我看到他露出了很淡却真切的笑容。
  
  那天,雨似乎一直下着,蒙蒙的那种,将天地完整的笼罩在那如纱般朦胧的世界中。
  隔着高高的宫墙,那场婚礼的盛大和壮观,就只能全凭想象去描画。
  胤禩的衣服,颜色似乎总和鲜艳挂不上边,真不知道,他穿上喜服会是怎样的感觉,不过,大概,这个问题,终我一生也不会有答案吧。
  当整个紫禁城再次为溶溶的夜色包围时,我轻轻将开了将近一天的窗户关好,闭上眼睛,感受着心的刺痛,只有我自己明白,这一刻,我关上的,其实不仅是这小屋的一扇窗子……
  舍得、舍得,先要舍去,才会得到。
  就如同白天时他说过的:这是一个对大家来说,最好的选择。
  江山和美人,似乎自古以来,便是一道难解的题,无论做了怎样的选择,都注定会留下遗憾。其实胤禩并没有错,原本,我就不是备选答案之一,不是吗?
  凌霜呢,她是美人毫无疑问,而她的背后,还牵扯着争夺江山的筹码,如果我和胤禩异地而处,我也会这样选择,非关风月,因为这是人性的本能。
  “你要幸福!”这是我对胤禩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沉默了片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你也是!”
  在如雾似烟的细雨中,我们各自转身,不再回头去看,也不敢停下脚步,只怕片刻的停留,后悔便会让过去几个月的努力化为乌有,在这个宫廷里,我们可以承受太多的苦难和煎熬,惟一不能承受的,却是后悔两个字。
  不要也不能后悔,在这权力的最颠峰,我们能做的,也只是继续向前走,所以……
  胤禩,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请你一定要坚持你的梦想,不管你最终能不能挣脱命运的束缚,都一定要坚持,这样,在未来的很多年里,再苦再痛,我也才不会后悔,至少我成全你的追逐,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那夜,忽然想起了一首久违的歌,
  此刻与你相拥
  也算有始有终
  祝福有许多种
  心痛却尽在不言中
  请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才不枉费我狼狈退出
  再痛也不说苦
  爱不用抱歉来弥补
  至少我能成全你的追逐
  请记得你要比我幸福
  才值得我对自己残酷
  我默默的倒数
  最后再把你看清楚
  看你眼里的我好模糊
  慢慢被放逐
  放心去追逐你的幸福
  别管我愿不愿
  孤不孤独
  都别在乎
  
  那天之后的事情,后来回想起来,都变得很模糊了,只记得那场雨绵绵密密的下了将近三天,而我受了风寒,挣扎了几天,始终没有见好,于是,在五月的暖阳里,终于卧床不起。待到好了的时候,已经是康熙去塞外的第三天了。
  看来,这注定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了,当烈日当空的时候,树上的知了也叫得有气无力的,偌大的乾清宫,其实何止乾清宫,简直就是整个紫禁城,都由于它的主人不在,而变得懈怠了。
  每天不必早起晚睡,一日的两餐外加晚上的点心,都吃的时候刚刚好,午睡的时候,想睡一个时辰就睡一个时辰,想睡两个时辰就睡两个时辰,也不怕误了事情,以前怎么就没发觉,这分明是猪一样的幸福生活呀!
  比起陪伴一个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君王,照看宫殿的差使明显当得要更容易些,看来这次生病,却也可以算成是因祸得福了。
  
  康熙四十四年,几乎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走过了四分之三了,自塞外回来,康熙又投入到每天几乎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上朝,召见大臣,批阅奏章……
  几乎没有谁会想象到,一场灾难,正无声的降临。
  十月的一天,海蓝忽然病倒了,虽然身在皇宫,不过宫女平时有不舒服,只能自己去药房拿药来吃,因此胡乱吃药延误病情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海蓝晕倒时,我也只当作是普通的小病,因为就在几个月前,我本人的一场小小的伤风感冒,不也弄得拖了一个多月才好起来。
  不过奇怪就奇怪在海蓝的反映上,她醒来时,我正端了碗清粥进屋准备给她。
  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白得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死寂的眼眸,只一打照面,我的心里就是一突。
  海蓝生性清冷,这我是知道的,不过我认识的她,却始终还是一个年轻的少女,眼波流转,光华闪烁,所以好半天,我几乎不能把记忆中那个美丽的少女和眼前这个充满了绝望和死寂人联系起来。
  “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哪里不舒服?”好半天,我终于找回了我的声音,粥碗递过去又被推开,我只能轻声的问。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海蓝只是有些机械的转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就如同从来也没见过我一般。
  “海蓝,你别这样,怎么了?”她的目光让我莫名的恐惧,有那么一刻,我很想迅速跑开,不过,脚却如同生根了一般,挪不动地方。
  “海蓝……”
  “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你说话呀,别吓我!”
  ……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海蓝轻轻躺回到枕上,隔了会才说:“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安静的睡一会吧!”
  有心再说什么,不过看看海蓝的情形,也知道这会说什么,都只能让她烦躁,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回宫半个月,竟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当答案真的出现时,我却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
  海蓝并没有休息几天,毕竟御前能真正做事的人不多,加上茶水上需要照看的细节也多,几天之后,她便又如常在御前服侍了。
  应该说,休息了两天之后,她的脸色好了很多,虽然眼神没有从前灵动,却也不似那天的吓人,不过她最大的变化,还在于她的口味。我们一直一处吃饭,过去从来不觉得她挑食,不过最近几天,稍稍油腻的菜,还没有打开食盒,她便已在一旁干呕起来。
  我留神看了几天,几乎日日如此,不仅不能吃油腻的菜,甚至连奶酪的味道也受不了,她的反常,自然使我联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怀孕。
  其实这宫廷里,多的是母凭子贵的例子,原本怀孕,也是后宫里众多女人最期盼的事情,不过,海蓝的事情,却让我觉得,透着古怪。
  如果孩子的父亲是康熙,怎么这些日子,却没有恩旨下来?再说就我的观察,康熙对海蓝也并不留意,他也不是少年人了,应该不会一时冲动吧。
  但是,如果孩子的父亲不是康熙,那简直就是灾难了,后宫之中,只有皇帝一个男人,海蓝又是怎么会有别的男人的骨肉?
  怀揣着我的忐忑和不安,迟疑着该不该问问清楚,一晃又是几天,海蓝干呕的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发作越来越频繁。
  在这样下去,早晚会被人发现,于是这一日,我们吃饭的时候,恰好左右无人,看着她忍过干呕的痛苦之后,我低声问:“海蓝,说实话,你是不是怀孕了?”
  海蓝似乎一震,却也只是一震,之后便平静的抬头看着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真的?你打算怎么办?”我有些急了。
  “婉然,你是个好人,不过好人要想长命百岁,最好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她放下碗筷站起身来,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千万别让自己陷在这里!”
  
 
云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昨天写的时候没有多想,有埋汰老四的嫌疑吗?偶改,因为老四以后戏份很重的说。
  那天之后,海蓝的名字如同她的人一般,奇迹的消失了,再没有人提到过她的名字,她的位置也被一个叫梨妍的16岁少女取代,而海蓝的屋子,自然也住进了新人,只是,这一切的发生,快得仿佛只在转瞬间,似乎只是一觉醒来,世界便已经翻天覆地的改变了似的。
  在我有些茫然觉得如同坠入噩梦中的时候,却不知还有更可怕的风暴在后面。这次出巡塞外时,乾清宫随扈的宫女和太监,除了在康熙身边始终寸步不离的李德全之外,全部也在一夜间消失,而替补他们的新人,也在一夜之间就位。
  第二天是我当值的日子,看着殿上下许多全然陌生的面孔时,心里才深深的涌起一种恐惧,恐惧的感觉。
  我无从知道海蓝和那许多人的下场,他们匆匆消失,就如同从来不曾在这是世间出现过一般,不过其实他们的下场,又何需去打听呢?与至高无上的皇权相比,他们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可以碎裂得了无痕迹。
  而康熙,却也在几天之内,苍老了许多,以前看他时,始终觉得他看起来,也不过是四十多岁的样子,精神旺盛的,恐怕二十岁的小伙子也不如他,不过,短短几天里,我却发觉,他迅速的衰老了,几天的时间,于他如同几年一般。
  不知是不是我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了,我总觉得,康熙对太子的态度,虽然看起来依旧是慈祥关爱,不过那慈祥和关爱,却如同是硬涂上去的颜色一般,脆弱而且也容易剥落。
  似乎是在左证我的猜想,康熙开始无声的疏远这个他曾经最喜爱的儿子,有几次太子来请安,康熙都推脱不见,这在过去,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不过奇怪的是,尽管康熙开始疏远太子,不过太子来的,却更加的勤了。
  开始我也点头,原来这个家伙还是很精明的,一发现风不对了,马上就来,准备用真诚感动自己的父亲,毕竟是父子嘛,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不危机江山社稷,总还是好商量的,然而,很快,我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看法。
  那天估计他求见康熙又被拒绝了,一个人在廊下徘徊,我自外面经过,待到看见时,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脚步声很急促,一会,竟然停在了我身前。
  “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我蹲下身。
  “起来吧,你叫婉然是不是?我记得,你是叫婉然。”太子的声音有些急噪。
  “奴婢是,不知太子有什么吩咐。”我低着头,头上自然是黑线直冒,我可并不认为,被太子认识是一件什么荣幸的事情。
  “本宫问你几句话,你要老实回答,不然……”并不意外,他的声音忽然阴沉了下去,不过如果口头的恐吓有用的话,还要书面的刑法做什么。
  我无可无不可的低下头,在他看来,估计是很害怕的样子吧。
  “海蓝呢?怎么这几天一直不见她?”这是太子的第一个问题,我恍然,难怪这些天,即使在康熙面前,他的眼睛也总不老实,要东张西望一番,竟然是为了海蓝。
  “……”不过这个问题看起来我也没办法回答,我也不知道海蓝去了哪里,更不知道此刻,是该说不见了,还是说我不知道呢。
  “你没有听见吗?狗奴才,本太子在问你,海蓝去了哪里?”此刻,我们还站在他老爹康熙的眼皮子底下,想不到,这个家伙已经敢大喊大叫了。
  “太子殿下,您还在这里呀,皇上正急等着见您呢。”就在我踌躇的时候,李德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解了我的围。
  太子胤礽自然是不能违抗圣旨,只能甩下我匆匆走开。
  然而就在我也准备开溜之际,李德全却拦住了我。
  “太子刚刚问了你什么?” 李德全问。
  “太子什么也没问。”我抬头,说假话的时候,面不改色。
  “是吗?那你跟太子说了什么?”感觉上,李德全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锋锐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时不露声色的总管流露出如此的神情。
  “奴婢没说话。”我说。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李德全是松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福了福,像平常一样,一步一步的往自己的屋子走,竟然没有回头的勇气,直到我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才发觉,里面的衣服竟然潮湿了。
  那天康熙父子究竟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第二天在围房的时候,几个新来的宫女在小声说昨天中午皇上发了很大的脾气,连晚膳都没进,今天脸也阴沉沉的。
  又隔了几天,就传来太子感染风寒的消息,康熙没说什么,只是叫了请脉的几个御医问话,又细细看了看方子。足足又隔了三天,才命四贝勒、十三阿哥几个去探视。
  我知道,康熙已经原谅了他这个宝贝了几十年的儿子。
  
  幸福的定义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也问过很多好朋友,然而,没有一个真正让所有人信服的答案。
  不过在那青涩的韶华里,大概觅一位英俊多金的白马王子,总是每一个灰姑娘的梦吧。
  曾几何时,我也曾有过那样单纯的梦想和生活,如今,却只在梦中了。
  一梦醒来,入眼便是新贴的红红的窗花,昨夜呼啸的北风不知何时已经住了,床头摆放的,是新裁的宫衣,软软的锦缎,银白的底,绣着枝枝红梅,这才忆起,竟是又一个春节了。
  过了今天,便是康熙四十五年,转眼间,竟然已经是五年了。
  镜中映出的,依旧是红颜明媚,这个身体有十八岁了,十八岁,青春韶华,眉目流光,到了最美的时候,不过这美丽,又有谁知福祸呢?
  乾清宫里,今年自然照旧要准备隆重的庆典,与往年微微不同的是,今年康熙特许所有的皇子的福晋、侧福晋,甚至侍妾以及小皇孙们一起同来庆祝。大约是人上了年纪,更加注重亲情吧,不过到时候会“热闹”成什么样子,还真不好说。
  早早的到了殿里,其实也不大用我做什么,不过瞧着小宫女们忙着,有疏漏的地方指正一下。
  岁月果然是容易过的,仿佛就是昨天,我还笨手笨脚的连茶也不会端,匆匆一夜,便也神态自若的指挥着一群小宫女忙碌了。
  海蓝的事情之后,乾清宫里的旧识所剩无几,年前天恩浩荡,又放出了一批,于是,便有了如今的我。
  人的成长,原来只在一夜间,在那个曾经生死顷刻的一天里,我终于看清了命运。
  原来,活着,已经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了。而要想活着,我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
  收起自己过去的懵懂和迷糊,小心的观察周遭的一切,小心的观察御座上坐拥天下的老人,生活倒也平顺。
  康熙对我很好,虽然不知道这种好究竟是因为什么,不过我可以感觉得出,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宽容。
  人的本性是很难改的,不管我怎么小心,其实错误依然是有的,特别是深夜,康熙依旧伏案批阅奏折,而我照旧在一旁重复着墨锭与砚台之间的机械摩擦。一个疏神,宽大的衣秀便将案边的茶盅子碰了下去。瓷器的碎裂声在万籁俱寂中乍响,惊得门口困得直点头的小太监几乎跳起来。
  我惶恐的跪下,一时不知是该收拾地上的碎片还是恳求皇上饶了我的性命,康熙却只是说:“什么时辰了?”
  李谙达于是说:“回皇上,过了子时了。”
  “也该安置了,你站了一天,也回去睡吧。”这后半句,却是说给我的。
  目送明黄的靴子在我的视线中消失,我才长出了口气,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自去休息,心里感叹,又挨过了一天。
  
  到了除夕的傍晚,乾清宫里已是灯火辉煌,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香,满眼是明亮的烛光下,闪烁的珠翠。
  康熙年轻的妃子不多,大约其中最耀眼的,便是那位瓜尔佳氏的和嫔娘娘了,几乎忘记了,我们还是同姓呢,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至于其他的妃子,自然也是雍容华贵了,一如德妃,一如宜妃,不过,在她们的脸上,岁月的痕迹却已无从掩饰,难怪人人都说,胭脂红粉,只能点缀青春。
  目光就这样的在人群中穿梭,浓浓的妆,花哨的衣饰,眼睛虽然在看,其实我自己知道,只是看而已,其实什么也没看到。知道人群中,捕捉到一抹身影,一个一晃竟是几年未见的人,良妃。
  康熙如今并不常召嫔妃,就是召见,十有八就也是和嫔,不过康熙却喜欢在下午无事时,到宜妃、德妃那里坐坐,闲话些家常。不过我到的这几年中,有一个地方康熙却从来没有去过,今天想来,才恍然,竟是储秀宫。
  宫里人人都说,良妃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全然是因为她有个好儿子,我却一直不以为然,就像今天,这样一个永远不会为人群淹没的人,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到。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一刻,我觉得他年轻的时候,视力应该很好,至于如今,有待考证。
  耳听着乐起,众人赶紧整理妆容,出座下跪,康熙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殿来,家宴正式开始。
  今年家宴,参与的人比往年多了一半,康熙便命免了过去的习惯,却只命诸位皇子带了各自的家眷,上来敬酒便是了。
  最先敬酒的,自然是太子和太子妃。
  几个月未见,太子看起来恭顺了些,不过整个过程中始终不抬头却不像他的个性,太子妃石氏却很恭谨,神态温婉,几个侧妃也好,只其中一个站在最末的,未免妖娆了些。康熙却似很高兴,嘉勉了石氏几句,满满的喝了一盅。
  接下来才是大阿哥,三阿哥……他们年纪既长,家眷自然也多些,用眼一扫,有见过的,当然大多是没见过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到了胤禛的时候,我才仔细起来,这位四福晋大约也常常进宫吧,不过德妃冰冷的眼神总让我恐惧,等闲并不敢往那边走,竟然从来没见过。至于这位那拉氏福晋,一眼看去,大约也不过二十几岁吧,却不似其他人的满头珠翠,就是衣服,虽然是簇新的,颜色却也颇有些沉闷,穿在身上,整体感觉就是端庄有余,艳丽,却是大大的不足。
  依次站在他们夫妻身后的,我只能记得,必定有个年氏,却分辨不出是哪一个,至于最后那个年纪小到几乎让人觉得青嫩的,想来才是众人中,福气最大的钮祜禄氏吧,只是这一刻,身量未足,一时也看不出样貌如何。
  再后来,胤禩也携凌霜上前,这还是他们大婚之后,凌霜第一次进宫吧,倒觉得几个月的时光,这个刁蛮的格格也成长得满快了,眉宇间飞扬跋扈的神情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大约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敬酒退后的过程中,她飞速的扫了一眼过来,明亮、锋利,如刀刃一般,和过去并没有两样,我想,先前,也许是我看错了。
  再以后,是九阿哥、十阿哥……
  将近一个时辰,眼前依旧是人影晃动,皇子们敬完酒后,又是公主们,不过我注意到了,除了太子的第一杯之外,其他人敬酒,康熙也不过是沾一沾,幸好他是沾一下,不然就这几十个儿子、女儿,恐怕这会,已然是醉了。
  终于熬到了放焰火的时候,所有人到了外面,我才活动了一下已经站得僵硬了四肢,那边自然有另一班的太监和宫女照顾,除夕夜,宫里是要守岁的,午夜时分,便可以交班了。
  绚丽的焰火其实并不比我曾经看过的逊色,这让我很佩服这些匠人们的手艺,原本准备直接回去睡觉的,却还是在一个角落看住了,直到很轻的“呀!”一声传来。
  我站的地方,正是宫殿拐角,而声音,便是从身后黑暗处传来的。
  我提着手里小小的八角宫灯照过去,一个女孩子就趴在小院落里,我记得,那里的地上,去年因为种了花砌了石阶,不熟悉的人很容易绊住,就连忙走了过去。
  灯光昏暗,一时也没瞧出究竟是什么人,只得放下灯,轻轻搀扶,嘴上问:“怎么样,能起来吗?”
  “能,只是腿上痛得厉害。”一个稚嫩的声音,含着忍不住的痛意,抬头在灯下看得分明,竟然是钮祜禄氏,胤禛府上那个年轻的格格,未来皇帝的生母。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她,只好笑笑,扶她坐到一边。
  钮祜禄氏却说:“啊!是你呀,我记得你,刚才你就站在殿上。”
  “福晋的眼力真好,看来您伤着了,要奴婢去找四福晋过来吗?”我温言说道,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好象大声一点就会惊到似的,让人有一些怜意。
  “我不是福晋,我只是格格,啊,忘了说了,我叫云珠,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婉然。”
  “婉然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婉然只是个宫女,福晋这么叫,可折杀奴婢了。”
  “别这么说,其实我们本来是一样的人,我喜欢叫你姐姐,姐姐,我跌倒的事情,能不能不告诉别人。”她恳求的说。
  “当然可以,不过你好象跌伤了,自己不要紧吗?”我疑惑,摔倒也没什么,怎么不能告诉别人?
  “可以的,我揉一揉就可以了,真的。”她跳起来,急切的想保证,却在下一刻,脚一软又跌了下去,幸好我站得近,一把扶住了她。
  “好象真的很严重。”我皱了皱眉,蹲下去一看,好好的袍子已经划破了,轻轻碰了碰,换来她的痛哼,手上则感觉粘粘的。“流血了”我判断。
  “真的吗?怎么办?”她有些无助。
  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帮她包扎一下,估计焰火还要放上一阵,热闹的人群没那么快散,就带她到了为这些福晋门特别整理出的一间厢房,取了药来帮她敷好。待到忙活完一看,云珠却已经靠在一边,睡着了。
  还真是个孩子,我有些好气,更多的却是好笑,她自然是不能留在这里过夜的,吩咐一个小宫女照看着,我复又来到前面热闹处,人群却散开了不少,光线并不明亮,一时也分辨不出谁是谁,只好站在边上张望。
  “姐姐在找谁?”冷不防,身边一个声音倒吓了我一跳,却是一个叫林顺的小太监。
  “来得正好,四贝勒府上的一个侧福晋刚刚跌伤了,正在那边房里休息,你快去悄悄告诉四爷身边的跟班一声。”我说。
  林顺素来办事就快而稳当,这个交给他去说,自然好过我直接去。复又回到云珠睡着的屋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四贝勒府的一个小太监就过来了,先问了云珠怎么伤的,我一一说了,小太监道了谢去回话,片刻再回来时,说:“姑娘,我们爷说,多谢姑娘费心了,他一会散了便来接。”
  我点点头,这里有小宫女守着,也没什么问题,倒是我自己,忙了一天又熬了夜,急需去补觉,吩咐了他们继续守着,赶紧出来,自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