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志中国)胡万林：“造神”运动的幻灭(组图)

　　1月11日，郑州的风，干燥，很大，很冷。

　　刚从公墓祭奠丈夫归来的陈芙蓉，满脸疲惫。

　　1997年底，身患慢性肾衰竭的王宝然慕名来到被称作“人间最后一所医院”陕西终南山医院，在喝下由“再世华佗、神功大师”胡万林亲自发功调制、包治百病的21瓶“硭硝水”后憾然辞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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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作出的死亡证明称，王因长期服用大量硭硝，导致上吐下泻身体脱水，电解质紊乱，肾功能衰竭致死。

　　“一些全国著名的大作家为其作书立传，权威的报纸杂志连篇累牍去报道，那么多的政府官员与其合影，参加其医院开张典礼并发表演说。”陈芙蓉说，这使得胡万林———一个用硭硝治病的医师，成为全国著名的“气功神医”。

　　1999年1月16日，“神医”胡万林因在河南商丘涉嫌非法行医致人死亡，被警方逮捕，次年9月以非法行医罪判刑15年。

　　从囚徒到大师

　　48岁以前的胡万林，一半时光是在监狱中度过的。

　　胡万林，1949年出生，四川刘家村农民，小学文化程度，1974年因反革命罪入狱。出狱后，1983年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1991年，被转至新疆和静县哈木胡提监狱服刑。

　　他的命运在那里出现转折。

　　转狱当年，胡万林开始给狱友、狱警的亲朋好友看病。

　　他认为人体所有的病都源于血脉不通，通过上吐下泻可以将体内病毒排出。他的药方是，以硭硝为主料配冰片等中药放入铁锅内煮成药汤，再经发功，就成了治百病的“神药”。

　　据当时媒体报道，1993年，胡万林得到监狱领导特批，在两间简陋平房里办起诊所，并向社会行医。

　　文章还报道胡万林的另一个特点是，看病特快，一般给别人看病只用5秒,“他扫一眼病人便可以透视病人的病情”。

　　胡万林看病早期不要钱，但鼓励病人送锦旗和牌匾。小诊所的锦旗越堆越多。

　　1994年，新疆电视台采访胡万林，把胡描述成一个“身怀特异气功、熟知中药玄秘的人”。次年，新华社发表内参《一个囚徒创造的医学神话》，其中引述胡万林的话，“我对各种疾病的诊断准确率可达95%以上，总治愈率为75%”。

　　此后，全文在《国际气功报》上发表。时任该报社长郭周礼主编的《胡万林与他的自然大法》一书，进一步令胡万林名声大噪。

　　狱中创利700万

　　1997年5月，胡万林被提前释放，随后在监狱办的一家中医院坐诊。

　　“当时有数十万名患者慕名而来，行医期间为监狱赚了一幢大楼的钱。”1月14日罗雪珂接受采访时说。罗雪珂，柯云路的妻子，曾和柯云路一起采访过胡万林。

　　当时媒体还报道，胡万林每年可为监狱创造700万元的价值。

　　郭周礼和记者刘权寿，在胡万林释放后，陆续在气功报上发表《生命卫士》、《人民的回报》等10多篇文章，另一方面与胡万林商议创建医院。

　　1997年7月23日，在陕西长安县，胡万林与郭周礼、刘权寿合资创办的终南山医院正式开业，作为法人代表的胡万林亲自坐诊。刘权寿担任医院的副院长。

　　该医院被胡万林称为“人间最后一所医院”，意指什么疑难杂症到此都能治好。

　　“去看病的人，每人被要求买一本郭周礼主编的《胡万林与他的自然大法》。”一名当时陪亲人去就医的病人家属说。

　　“当时胡万林如此出名，太多人想操作他，许多地方领导、企业家都想引进胡，与其创办医院邀其坐诊。”罗雪珂说。

　　在终南山医院坐诊的同时，胡万林又在山西太原开设了“万林医院”。据1997年8月15日的《山西日报》报道，当时山西省一位副省长参加了医院的挂牌仪式。

　　“万林医院”在2个月后关闭，有人在该医院被医死。胡万林又回到陕西长安。

　　1998年3月27日，长安县的终南山医院因“所有工作人员都不具备行医资格”，被卫生局提请司法机关强行取缔，胡离开陕西。

　　3个月后，胡万林又在河南出现。

　　在日后的审判法庭上，胡万林说，“我当时在北京研究医学，商丘市政府派了6个人的考察团到北京找我，希望我能去当地办医院，并且他们当地的报纸都已经登了，说胡万林要到商丘来办医院了。”李大贤，商丘市科协副主席回忆说，当初商丘引进胡万林还是因为有高层人士的引荐，加上他名气又大，引进他有利于发展地方经济，另一方面接触胡就等于认识了捧他的一大批人。

　　名作家“放大”神医效应

　　柯云路是出现在“神医胡万林”事件中一位名人。他写的《发现黄帝内经》一书将胡万林正式推上神坛。

　　全书70万字，有近一半篇幅叙述胡万林的从医经历和医学思想。书中记录道，“我渴望看到现代中医学有冲击力的新实践……我面前出现了一个可以与古代的名医扁鹊、华佗类比的独特医生，他的名字叫胡万林。”“我和柯云路没有拿过胡一分钱，没有任何经济往来，根本不存在虚假广告和医托的说法。”罗雪珂说，当时她和柯云路一同去采访胡万林，并喝了他的药，“效果不错。”罗雪珂解释这本书出台的背景。

　　“柯云路希望通过这本书的写作，由胡万林的医疗实践出发，引发人们重新认识中华传统医学；使当代社会对之关注，最终使得中华传统医学能够造福于社会。”罗雪珂现在都认为，“胡万林案”肯定是个特大冤案，所谓“胡万林非法行医”根本不成立。

　　“我们之前已看了大量的影像资料、新华社记者的内参、国际气功报等，”罗雪珂说，“我们也曾采访调查过胡万林的治疗案例，是由病人自己提供，他们都有病历，能证明其已经痊愈”。

　　1998年2月，《发现黄帝内经》出版。该书在胡万林的医院出售。

　　“那是胡从作家出版社直接进的1000本书，在医院搭售，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罗雪珂说。

　　科普作家司马南，当时正从事反伪科学，在看到《发现黄帝内经》后，便拨打了书中作为案例的病人电话。司马南说，在11个电话中，6个打不通，3个不存在；剩余的人说病情属实，但不是由胡万林治好的，而是在别家医院治好的。“”对于长期研究所谓生命科学中的一些特异现象的柯云路，为了奠定他在该领域的权威，以及证明他的观点是正确的，他需要不断地去寻找，去塑造典型，胡万林就是一个被人神化的典型“。司马南说。

　　那个时代的气功热潮

　　“我不恨胡万林，但恨推他上神坛的人。”10年过去了，王惠（化名）对父亲王宝然的死依然耿耿于怀，“许多媒体和作家对胡万林一直鼓吹，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占据着权威的平台却发出错误声音，完全误导群众，这种人更可恨。”如今已是广州一家医院医生的王惠说，父亲对气功很着迷，一直订阅《气功与体育》等杂志。

　　“90年代中期，全国涌现一股推崇气功的热潮，”商丘市科协副主席李大贤说，许多气功、特异功能方面的大师层出不穷，出书、作报告开培训班，但往往是打着气功与科学的名义来敛财。

　　“许多报纸杂志，会登很多奇人奇事，包括许多神功大师身怀绝技，能治疗许多疑难杂症，最早是一些不明就里患者的口口相传，胡万林只是造神运动中的一例。”长期从事农村科普工作的李大贤说，那时我国群众的基本科技文化素质还是不高，甚至许多媒体的记者也不知道什么是科学，什么是伪科学，这样的报道势必会误导群众。

　　1987年王宝然被查出肾功能衰竭中期。

　　“若当时找一家正规医院做治疗的话，很快就能好，”女儿王惠说，但他相信气功可治百病，并有病友推荐胡万林，“我父亲看了《胡万林与他的自然大法》，便去终南山找他看病。”医院挂号室门口，患者每天都排着长队，院里到处贴着标语、大字报，上面写的话都是神化胡的话，门诊室挂满锦旗，王惠说，每天都有患者家属放鞭炮、送锦旗、下跪来感激“神医”。

　　“病人站在他面前，他头都不抬就能开药，什么病都喝硭硝水，还说发了功疗效神奇。”陈芙蓉的丈夫服用“胡大师”21服神药后，上吐下泻身体急剧衰弱，出现多次昏厥。

　　处于弥留之际的王宝然，后被转到西安医科大学附属医院，24小时后死亡。

　　非法行医被判15年

　　1999年1月16日，胡万林从神坛上坠落，他被以涉嫌非法行医罪逮捕。

　　事情源自于1998年9月24日。

　　那天河南漯河市原市长刘法民，找胡万林看病，喝了胡配制的“活水”后，呕吐、腹泻、呻吟不止，第二天再次喝药，全身抽搐，被转至河南省人民医院抢救，27日去世。

　　1998年9月28日，商丘退休教师何素云，在女儿傅春梅的陪同下找胡治病。10月1日，何素云病重身亡。当天夜里，何素云的家属在医院大厅搭灵堂。

　　商丘市睢阳区公安局原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刘建设说，何素云的灵堂在社会上影响很大，当时的商丘主要市领导批示，必须由警方介入，调查胡万林的行医资格。“调查发现，胡根本没有任何行医执照”。

　　刘建设说，因为胡万林在新疆、山西、陕西、北京、河南多个地方行过医，为了调查其非法行医过程，整个分局一共40多人，我们抽取了一半的人办这个案子，行程数万公里，调查群众达到数百人。

　　“取证很难，因为没有病历，患者家属很难证明患者的死亡与胡有直接因果关系。”刘建设说，“胡在山西、陕西、新疆很多地方都治死很多人，所开医院都被取缔，本人遭到驱逐，但当地均没有立案调查。”曾主审胡案的睢阳区法院院长袁功景称，漯河市原市长刘法民曾是河南的抗洪英雄，在商丘卫达医院被胡万林治死以后，省高层震怒，商丘卫生主管部门压力巨大，已决定查处胡万林。

　　“审理此案的时候，许多群众给我们写信，依然有很多群众为胡万林喊冤叫屈，但有更多的群众来信称胡万林是个骗子，要求严惩。”袁功景称，“最后这个案子是公开审判的。”2000年9月胡万林以非法行医罪被判15年。

　　胡万林非法行医案发生并被媒体报道后，时任中央政法委书记罗干非常重视，要求追查相关人员责任。

　　卫生部在卫办医发〔1999〕第20号文件中认定：陕西省西安市长安县卫生局、河南省商丘市卫生局在明知胡万林没有行医资格的情况下，违反《医疗机构管理条例》，批准其行医，使胡万林非法行医“合法化”，致使更多的患者上当，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关于为何没有追究引进胡万林并批准其坐诊行医的商丘卫生局相关领导的责任，袁功景解释，“这应该是行政处罚的范畴”。

　　1999年3月，中国科学院院士何祚庥及王夔、冼鼎昆等30余位科技界代表就胡万林非法行医致死人命案向正在召开的政协会议提交了三份提案。

　　何祚庥曾对媒体说，胡万林事件说明了，我们国家的思想教育、科学普及工作还没有跟上，这是应当引起全社会重视的一个问题。

　　目前，胡万林仍在监狱服刑，河南监狱局称他不接受任何采访。

　　本报记者黄玉浩实习生赵岩朱大伟河南、北京报道胡万林入狱一场“造神”运动的幻灭“日志中国”报道已由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结集出版（更多“日志中国”报道见新浪专题http://news.sina.com.cn/z/xjbggkfrzzg/index.shtml）

　　新观察

　　有的人进去了，有的人还在外面

　　胡万林在监狱内外进去又出来，出来又进去。他缔造了“一个囚徒创造的神话”，这个神话最终又复归监狱。只是，监狱关进去了一个胡万林，还有千万个胡万林在监狱之外招摇过市。从非法行医的具体手段来看，来自福建的性病游医较之胡万林无论是在组织化程度还是营销手法上都有了极大的提升。包括那些不遗余力为行骗者鼓与呼的媒体及其写手们今天仍然活跃———法律可以把“神医”胡万林送进监狱，但似乎还奈何不了“造神者”。

　　“造神者”还在源源不断地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神话，有的叫做“神医”，有的叫做“大师”，有的叫做“能人”，有的甚至叫做“融资”甚至“集资”。

　　要看穿胡万林的神话，其实并不难。稍有些科学精神，多数人都能识破。但这些曾经名动天下的骗术经典案例在一开始就不是立志要骗尽天下人的，他们的目标只是少数人———以中国之大，人口之多，能够蒙蔽较少比例的人对行骗者来说就是成功。

　　受骗者对于骗子所声称的“科学研究”大多是外行，无法判断真伪。而真科学阵营又不能及时或不能有效地消除骗子精心包装起来的骗局的强大影响力，因此，对于一些文化水平不高，缺乏科学真伪辨识能力的受骗者便会自然地以从众这种概率论原则来进行取舍。但我们更应看到，骗子风光一时，骗局大行其道，也有为骗术起包装作用的科学界、传媒界自身的原因。

　　欺骗的诱惑往往来自利益。有利可图使非科学冒称科学从中渔利。欺骗之所以往往畅行无阻是因为科学界的那种自我约束和抵制伪科学侵蚀的机制过于松散。有些骗子抓住在专业领域撒谎被戳穿的概率极小的现状，不断编造统计数字和实验结果。以胡万林为例，其重要的“造神者”之一，著名作家柯云路就曾推出过一本70万字的巨著—————《发现黄帝内经》。该书说胡万林在新疆行医四年中，收治各类疑难病症120万人，共治愈癌症（其中大多数为晚期患者）6400多例。不少媒体宣扬该书“翔实考察了胡万林惊人的医疗事实，全面深刻地破译了胡万林的医学理论与技术的奥秘”。这些媒体和出版部门在伪科学和种种骗术的泛滥中负有不可回避的责任。

　　作为前台演员的胡万林已经进了监狱，若没有一系列的制度来看住后台的“推手”们。胡万林们就不会消失。我们回顾胡万林案，最不可遗忘的就是这一启迪。

　　王琳

　　一日三十年1月16日

　　原子反应堆改建成功

　　1981年我国第一座原子反应堆改建成功。这座反应堆是1956年5月开始兴建的，两年后正式运转。改建后，加强功率比改建前提高了50%，反应堆的辐照空间也增加了2.6倍，仍用低浓度铀作为燃料。

　　上海流行甲肝

　　1988年上海市甲型肝炎流行，其主要原因是食用不洁毛蚶，1至2月中旬发病形成高峰，3月病情得以控制。共计有29万人患病。医院爆满，不得不在各单位开办临时病床。

　　温故知新

　　“神人”胡万林

　　胡万林六七岁时，一次洗澡跳进水中，四个多钟头没有出来。去打捞他的堂哥溺水而亡。而他最后被打捞起来，出水之后，仍然活蹦乱跳。家乡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淹不死的小孩子。

　　1967年“文化大革命”，在一次红卫兵召开的批判大会上，胡万林悄悄溜出会场。红卫兵闻讯追捕他。而对追赶的人群，胡万林立定，把一个三百多公斤的石磨高高举起，扔了过去，吓得红卫兵们四散逃去。

　　他又跑到了一片竹林旁，碗口粗的竹子一抓就破碎了，他一扫一大片，竹子纷纷破碎，被拦腰折断，剩余的追赶者也都惊慌四散。当晚就有人上门，向他拜师求艺。

　　胡万林日诊五百至千人，据病施药，百病百药，准确精当，从无差错。这是何等惊人的效率。他坚持病人每天看病，每次给药不同，几百患者的姓名、民族、年龄、病情他熟谙于心，像录入电脑磁盘一样准确，超凡的记忆力惊人。

　　摘编自《发现黄帝内经》柯云路著

　　那时流行

　　补钙

　　流行时间：上世纪90年代中

　　流行指数：

　　全民补钙大约兴起于1995年。全国调查显示，中国人缺钙，随后一系列的补钙制品如巨能钙、盖中盖等粉墨登场。商家借用“伪专家”“证词”夸大疗效，再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混淆药品与保健品的概念。掀起补钙风潮。

　　2000年下半年，10家补钙类保健食品被查出不合格，一些企业倒闭、破产或改行，补钙产品遭遇沉重一击后，一蹶不振。而国人在学习了相关健康常识后，不再迷信药片补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