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良的人》- 形式奇特的巴西新浪潮经典

《无良的人》- 形式奇特的巴西新浪潮经典 (2007-02-14 21:05:34)
分类：南美及中美洲拉丁语系电影

最近看了部挺有意思的电影，很值得一说。罗伊·古雷拉（Ruy Guerra）的首部剧情长片《无良的人（坏痞子）》（Os Cafajestes / The Unscrupulous Ones，1962），它是巴西新浪潮早期的另一部重要作品，但有趣的是它与同时代其他巴西电影像N·P·多斯·桑托斯，格劳贝尔·罗查等人的风格截然不同。多斯桑托斯的电影贴近新现实主义，注重自然采光，外景镜头和非职业演员，比如《里约40度》；罗查的电影常用夸张的拍摄角度营造出怪诞的气氛，结合神秘的民间传说来表现被压迫人民内心的极端痛苦，比如《痛苦的大地》和《七首雄狮》；而古雷拉这部《无良的人》走的却是法国新浪潮的路线，在观片过程中我能感觉到明显的法国新浪潮电影特征，可能是古雷拉那时刚从巴黎电影学院毕业归来的原因吧，六十年代欧洲的新文化氛围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他。
其实这部电影的剧情也很像欧片中常用的犯罪题材。Vava是里约城里一个穿着时髦的花花公子，整天无所事事，到处闲逛，靠自己一个有钱的富商叔父供济过日。突然某天叔父打电话来说不管他了，失去所有经济来源的Vava立刻从花钱如流水变得一文不值，于是他心生邪念，找来刚结识的另一小混混Jandir，密谋绑架叔父的情妇Leda，然后拍她的裸照去勒索一笔钱。结果在海滩上他们拍完后，身心受辱的Leda告诉他们自己的声誉根本没人会关心，她可以帮他们骗来富商的亲生女儿Vilma，拍Vilma的裸照拿去要挟绝对更有用，于是他们又开始了一场新的计划，不过接下来故事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你我惯常的想象，四个人居然陷入了一场复杂的感情游戏之中，而最后的结局出人意料。

实际上片中压根没有具体描写几个人如何实现计划，却着重在刻画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转变，这正是《无良的人》最与众不同的一处。其实Leda早就爱上了绑架她的Vava，所以当Vava约她出来时她很痛快就答应了，但海滩的痛苦经历却让她第一次看清楚了Vava的真面目，可她心中依然对他是又爱又恨，后来Vava又喜欢上更年轻漂亮的Vilma，而另一个绑匪Jandir却一直暗恋着Leda，而Vilma内心又对Jandir产生了好感，Leda又嫉妒着充满青春活力的Vilma。。。四人的关系就在这绑架与被绑架，欲望与诱惑，爱与恨之间互相纠缠着，复杂难解却也危机重重，到最后以Jandir开枪自杀Vava离开城市而结束。其实现在想想，导演只是借犯罪作为表象实则讲述了一个超越道德的爱情寓言，而全片中那个富商叔父更是连个影子都没出现过。

同样让我感到惊奇的还有影片的表现手法非常现代，有别于当时很多拉美电影，它的前半部分是典型的戈达尔式新浪潮风格，在摄影，音乐和镜头剪辑上追求创新和个性化，而后半部分深夜在海边的一场戏却又受到安东尼奥尼那种现代主义心理剧的影响，颇为奇特。我截取了以下四个片段，大家可以感觉一下两者之间的奇妙变化。
1/ 实验性的摄影术。在海滩两个家伙拍摄Leda裸照的一段戏中，摄影机放置在一辆行驶着的汽车上，以Leda的身体为圆心四周旋转拍摄，最后随着车的远离Leda才渐渐消失在原点，这个一镜到底没有任何剪辑的镜头持续了近6分钟，混杂着汽车的喇叭声，变态者的狞笑和女人的哭泣，直白地展现出Leda此刻的无助和痛苦，更加深了观众对Vava和Jandir的憎恶。然而也正是这个异常大胆的长镜头受到了巴西国内电影审查机构和天主教会的严厉抨击，使影片倍受争议，由于这个镜头在全片属于核心位置，如果删除将严重影响整体剧情，所以在影片最后公映时，巴西电影审查机构不得不为此专门出台了一个全新的分级：21岁以下人群禁止观看。从这一点说，这部影片改写了历史。（这个片段不太好公开）

2/ 时空跳跃的镜头剪辑。片中一段四人坐在同一辆车上行驶的场景中，镜头在汽车左边和右边之间不停地交切，而出现的画面却不相同，当摄影机从汽车左边拍摄时，你看到的是Vava在驾驶而副驾驶位置上是Leda，此时镜头突然切换到汽车右边，这时你看到的却是Vava在驾驶而旁边是Vilma，然后镜头又换到左边，又变成Jandir在驾驶而旁边是Vilma的画面。。。导演这么处理难道只是单纯想表现旅程的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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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非线性的音画分离处理。其中有段Jandir，Vava和Leda密谋诱骗Vilma的情节，画面显示的是Vilma在海边攀登悬崖的画面，而背景声音却是三人的对话和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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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其中描写Jandir和Vava两人在山顶塔台上等待猎物的一段戏中，很明显带有法国新浪潮电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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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而从后半部分深夜在海边四人互相交谈开始，影片仿佛又进入了另一种风格，黑夜中只有汽车的前灯做唯一的照明，他们的情感和迷惘用独白的方式表达，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越了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摄影和画面构图上总会让我联想起安东尼奥尼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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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良的人》是巴西新浪潮第一部获得国际关注和商业成功的影片，很多评论家把它称为巴西新电影的“零度里程碑”，从它开始巴西新电影真正破冰而出；它为古雷拉首次获得了柏林电影节银熊奖提名，虽然他是凭借两年后的《步枪》（Os Fuzis，1964）才真正拿到柏林最佳影片奖的，但这部《无良的人》无疑才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杰作，因为它还是巴西影史上第一部出现正面裸体镜头的电影，其中那个海滩上拍摄Leda的旋转长镜头让它在国内饱受非议，而且在芬兰也曾被禁映。
与此同时，它在电影表现语言上的探索也是巴西影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你会惊叹于在六十年代早期巴西电影就能达到如此高的艺术水平，它所使用的现代主义摄影和结构理论，在形式上混合戈达尔的新浪潮和安东尼奥尼的现代主义电影，而其核心却依然是罗伊·古雷拉自己独有的创作理念和美学观点，因此可以说《无良的人》是整个六十年代巴西新浪潮电影运动中最具“新浪潮特质”的一部作品，正是它的出现把巴西新电影从少年期带入到了成年期，因为在此之前，无论是多斯桑托斯的《里约40度》，还是安塞尔莫·杜安特（Anselmo Duarte）的《承诺》，它们只能说在主题上摆脱了四五十年代巴西那种流行的喜剧模式而开始关注社会百态，但在电影语言和技巧上依然是沿用古典的风格，只有从《无良的人》开始，年轻的巴西电影人如Glauber Rocha，Joaquim Pedro de Andrade和Rogerio Sganzerla等才开始在作品中实践全新的创作理念。
《无良的人》，98分钟，黑白，导演Ruy Guerra，摄影Tony Rabatoni，音乐Luis Bonfa，1962年柏林电影节最佳影片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