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法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4 00:39:28

 ——为纪念明真法师示寂二十周年

南岳尚存知己在,天台应有故人来”。南岳佛教自慧思尊者[1]开山后,便有承远、法照、怀让、石头、楚圆等在此开宗演派,蔚为壮观。及至民国,“僧海”[2]又掀巨浪,南岳涌现出八指头陀、默庵、道阶、宝生、灵涛、空也、道安、明真等近现代法门龙象,发出“人间佛教”的“狮子吼”[3],影响中国佛教至今。时空迁流不住,今值原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明真法师示寂二十周年,南岳佛教协会发起纪念活动,为追思明老之大德行学问,后学揣测其“禅”,并祈大众慈悲教正。

道在平常日用间 

第一、学唯识教,参祖师禅

1923年, 明老于武昌莲溪寺依圆安上人[4]剃度出家。次年他来南岳,依南台寺越尘老和尚受戒,后入灵涛法师主办的金鸡林僧学校就读。南岳的教理弘传,此前主要有默庵、道阶、空也等宣扬之天台教义,至此灵涛法师开始弘扬唯识学。且南岳本是禅宗“五花流芳”圣地, 盛传住此增长道行,故而前来参禅打坐的很多,住山闭关苦行者亦不在少数。明老的学生道安法师,就曾从岐山仁瑞寺来到藏经殿附近之龙池岩洞中苦行18月[5]。明老此时见识到不少真修实证的禅师,如:“智圆和尚,遁迹幽谷,结茅深篁,茹草嚼雪”、“有愿修法师者,结茅藏经殿侧,草衣木食,垂十余年”等[6],这些必定引发他对禅及禅宗的探究。后期明老谦说修持不够,只看了“一点语录之类的禅书”[7]。他的学生李克却记载“他在阶檐下仰视蓝天,默然静坐……师喜欢开阔静穆的天空,尤其是静夜,不管是仰观繁星,或是凝审静思,似处禅寂光中,不复晓有蚊蝇的骚扰”,更甚者“1946年秋,他要我秘密送他到南岳后山一个叫黄花林的茅庵,闭了一个月关”[8],可见明老在南岳对于禅宗还是下过大功夫的。道安法师[9]在日记中记载向明老问禅请教及明老为大众打机锋、作开示诸事,其尊崇明老的禅法溢于言表。明老此期作文亦多见禅的痕迹,如应邀于国立师范学院演讲《五重唯识观》时说“马祖尝拈‘平常心是道’一语以勖学人,三生塔的慧思禅师,亦言‘道源不远,性海非遥’,要我们‘但向己求,莫从他觅’……这就要各位自己去下断语了”[10]。此期明老在南岳参禅之受益,且禅教无碍,学修并重。

第二、爱民爱国 抗日救难

1939年,正值祖国处于全民抗日救难时期,南岳成立了“南岳佛道救难协会”。佛子们惊天动地的革命行动,彻底颠覆了传统形象。明老曾担任该会文书股长,他和巨赞、演文、暮笳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创了佛教史上爱国爱民、勇赴国难的伟大壮举[11]。明老此期的思想体现了南岳禅法敢于冲破一切束缚的“大机大用”,正如其在《什么是禅》中所说“(马祖)敢于惟建法堂,不立佛殿,这是震惊当时社会的一件大事,也替佛教开创了一个新局面。戒律是禁止垦草掘地的,马祖的弟子百丈怀海却又敢把神圣不可侵犯的佛制戒律,结合当时禅宗具体情况改为清规”,还说[12]:“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我国禅宗始建立自己门庭,独树一帜,一跃而为中国佛教的主流。这是我国禅宗开始灿烂成熟的时期。马祖建丛林,唯建法堂,不立佛殿,这是震撼传统佛教的一件大事……这些佛门内部大胆的革新运动,在传统佛教徒眼中视之,实无异于背叛”。从明老对马祖、百丈的评价中我们看出,他是赞叹南岳禅法敢于挣脱束缚,勇于创新的革命精神。明老不仅是理论上赞叹,而且在祖国危机的时刻,积极行动起来——他通俗易懂地告诉人们学佛不碍“杀贼”之理,以独特的身份,为抗日救亡鼓与呼。

第三、振兴南岳僧教育,建设中国新佛教

明老是南岳僧教育的开拓者,也是新中国佛教事业的奠基人。1924年,南岳现代僧教育率先在天柱峰下金鸡林开办,明老是第一期的学生,曾被誉为该校“天柱”[13]。停办后又在祝圣寺恢复,并改名为“南岳佛学讲习所”,明老被聘为国文教师。明老还曾经在南台寺主办过“南岳佛学研究所”,并给予福严寺、大善寺、开福寺及社会上各研究社团以具体指导。1956年后明老应邀赴京致力新中国的僧才培养,纵观他的一生,从事僧教育竟达60年之久,今略举二例以窥其教学菩萨道行:

1、明老在南岳佛学讲习所时,《人海灯》主编通一说“明真法师早年住持南岳佛学讲习所,文章道德,足为我们的师范”,他的学生道屏法师[14]说,“有一次,对待一暴戾乖张之学僧,非可以常情治御者,怒批其颊”,此犹如祖师棒喝之风也!1947年,大善寺知客与住持发生冲突,知客被南岳警察所关押。一些人开会主张将其还俗,罚充兵役。明老独自一人,力排众议说“我坚决反对这一罪恶的决定”,当下救人于千钧!道安法师[15]和灵根法师也多述其德行。

2、明老在中国佛学院时,净慧法师[16]说,“明老对待培养和学生,时时处处都是一片真诚的心,从不虚假应付。笔者1963年9月29日打成右派离开中国佛学院……我觉得他老人家不但没有把我当阶级敌人看待(这在当时有敌我不分之嫌的),相反,我发现他对一个戴罪归来的学生有一种慈祥怜悯的亲切之感。在那样环境中,作为一个右派,谁也不敢和我说话,所有的同学和老师,见面后不是横眉冷对,便是低头不语。给我笑容的,只有明老一人。明老在危难中仍能保持长者风度,施慈爱与患难中人,实在难能可贵,也有几分冒险。一个人的品格与操守、道德与修养的价值,只有在逆境中才能真正显示出来”。

 

第四、生活里的禅法

赵朴初[17]老居士评价明老“以真修实证,克服人的愚蠢和丑陋”,可见明老的修行对指导“人”和“人生”具有很大的意义。长沙逸休居士记得在十年浩劫中,明老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一双脚肿的象包子,鞋子穿不进去”,“我看了直哭,他倒没有事,显得很乐观”,说“身非是我,我是个什么东西!它们打的只不过是个躯壳”[18]。明老自己在生活中实证禅法,并告诉我们 “佛教徒只有一个人民的立场”,“在日常生活中取认佛法,享用佛法,心情更舒畅,生活更愉快,工作和生产更能干劲倍增,对人民的贡献更大。不然,又何必学习佛法”,“我们不能把真理看得太远、太高,以为离开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事实,别有一个孤零零的整理挂在天外”[19]。他曾提出“随众生住,恒不舍离”,要求“在自己的思想上念念不忘为众生利益安乐着想”,认为生产与修行并不矛盾,“把生产当佛事,寓修持于劳动”,勉励出家人参加生产劳动。后又撰文提醒人们关注“自我”,关注生活。在一系列的文章中,多用生活中的事例来作说明,把禅和众生统一在生活里。

标月二指 

一、《什么是禅》[20]——禅的特点和精神。

(一)禅的特点:“什么也不是——不是也不是”

明老认为禅是研究心的,离心无禅。可分两步来表达意境:

1、什么也不是。禅宗认为“心非是佛,又非是魔”,“使活泼泼、自自在在的心不为魔缚,也不为佛缚”;“心非是真,又非是妄,因唱出了‘不除妄想不求真’,真妄不立,语默俱遣,不要作茧自缚”。“禅者不但要见到这里,还要做到这里”,这是生命的源泉,也是禅家生活的准则。

2、不是也不是。“能死在这个‘不是’的下面吗?不!不!‘不是也不是’。因为这只是性、理,只是心的空寂之体”,心还能显示大相大用,“死水不藏龙,不能坐在洁白地上,要‘藏身处无踪迹’,又要‘无踪迹处莫藏身’”。明老说“相用依体而起,全相用即是体,离相用觅体了不可得,因而禅宗反对把禅和日常生活打成两橛”,“主张‘平常心是道’,在穿衣吃饭,开田作土上也有他们独特享受的禅悦”。

(二)禅的精神——“解放和革命”

1、“达摩祖师把佛法从本本里解放出来了,转移到日常实际修持上辨析”,让我们“面对人生,解决人生的问题,用不着咬文嚼字,用不着引经据典”,“替佛教开辟了一条新道路”。

2、达摩的继承者们,明确的主张“竖起脊梁,亲向自家讨个分晓”,认为“披寻文字,玩味道理,反而使心为文字道理所缚”,“抓住指不放,是不能见到天上的月的”。因而禅宗最重师承,这大概就是所谓“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吧。

3、南岳禅系的革命精神。“(马祖)敢于惟建法堂,不立佛殿,这是震惊当时社会的一件大事,也替佛教开创了一个新局面……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中国禅宗才建立自己的门庭,树立自己的旗帜,因为他们没有什么条条框框,富有创新精神,才有后来“禅宗,实际也丰富和发展了人类文化思想”。

明老继续提倡“生活禅”,他说“不能对熟悉生活怀疑,不敢向熟悉生活挑战,太太平平过日子的人,是无法接近禅宗的”,“禅宗就是要人们把自己作为研究对象,集中精力向自身寻觅,追索自己的心”。过去是什么原因去参禅?“唐宋的那些大禅师,都是因‘痛念生死’、‘生死事大’、‘无常迅速’而发心参禅的。为师者也常以此警策学人”,我们现在为什么要参禅?因为“精神是在不断的运动变化……这是人类应该研究的”。

明老对禅宗语录一直很钟爱,他认为禅者“采用的方法,不是直觉,不是沉思。在追索的过程中,无意中突然发现了心,这就叫开悟,这就叫明心见性”开悟后表述心的方法,是“禅”的语言,“要非常迅速,谓之机锋……句句在表述心及证悟心的景象及其方法,却又要不触及‘当今讳’”,所以《语录》的“字,大家都认得,意,大家似乎也能解释。但内在的精神是什么……是什么书上都读不到的”[21]

明老认为禅宗最高明,如“禅宗要解脱生死,但解脱生死的人,不一定能明白禅理”,举唐末潭州石霜山首座坐亡,道虔拍掌事,说明座脱立亡,还不一定能领会禅意,足见“禅宗的本领,是过得硬的”,所以“禅宗在佛教中是一乘、无上乘”。

 

二、《禅源诸诠集都序》是属于禅宗的书吗

明老说此文目的在‘以教证禅’,企图把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禅宗,仍然纳入教的轨道。“这是中国禅宗史上的一件大事。我的看法:禅宗认为经论中阐释的心性,皆众生身中所本有,应该树起脊梁,亲向自家讨个分晓。批阅文字,玩索义理,反而会塞自悟门,这是禅宗不立文字的真谛”。[22] 明老极力反对“以教证禅”遂有此书,他曾和侍者说“这本书是我的生命”[23]

《都序》“明明是欲以经意合于禅意”, 把矛头指向“当时只有马祖(709-788)、石头(700-790)这两个禅宗流派”。明老赞叹此两派“最活跃,是皆能直承‘本来无一物’者,绝无鼻孔与人把捉”,所以感觉宗密大师在对待南禅上“思有以制约的”,故作文批驳。

明老在该文中对于南岳禅的评价特别高,“六祖传南岳怀让,让传马祖道一,弘化江西;又传青原行思,思传石头希迁,主禅南岳。马祖、石头对于禅的领悟,心无间然,故能情感甚笃,共相激扬,遂使我国禅风,如狂飙骤发,震荡全国”,还特别赞扬其革命的精神,“这是我国禅宗开始灿烂成熟的时期……这是震撼传统佛教的一件大事”,“马祖、石头这两个禅宗流派的崛起,其思想、制度、生活、作风,皆崭然一新,对传统佛教是剧烈的冲击,且对传统佛教是持批判态度的”。

对于禅法,明老认可“随当时事,应当时机,是并无“定法”与人的, “禅宗最忌死守一机一境”,“并不是否认前四类禅,亦即次第禅。而是澈见绝对即在相对之中,无差别即在差别之中,最上乘禅就在次第禅之中,不于日常生活外别求佛法,此禅宗之可贵也,此禅宗之所以为禅宗也”。明老推崇禅师们“不着佛求,不着法求”境界,因“着相修行,以求功用,皆是妄想,与道相违”,赞叹禅宗“十分热爱劳动”,经常在开田作土,刈禾摘茶的劳动中,触景生情,借事显理,大谈其禅,乐也融融。“相对虽非绝对,离相对亦无绝对”,离开日常生活,去别求佛法,即使求得了,也是翳眼空花,也是不藏龙的死水。

明老“总觉得《都序》的矛头,是指向当时马祖、石头这两个禅宗流派的”,而“我国的禅宗,是从繁琐的佛教哲学,僵化的宗教仪式中冲杀出来的生力军”,今天还可在人类文化思想生活中还能起一定作用的,而“以教证禅,想把禅宗纳入教的轨道,这是在扼杀禅宗,改变禅宗的性质。明老认为“禅与教的关系,则如春兰秋菊,各有千秋,皆能供人赏心悦目,而不容妄论短长”,“让不同流派不同风格的禅宗思想,百花齐放,生动活泼地自由发展,这有什么不好吗”。

 

明老的一生爱国爱民,弘教弘禅,不愧为是从南岳走出去的勇猛行者,是中国伟大的真正的僧人[24],是现代僧宝的典型[25]。(南岳广济文化研究所 广行)



[1] 天台三祖,陈朝时率徒来南岳。此联至今铭刻在三生塔的石柱上。

[2] 南岳是五岳名山,又系佛教重镇,因其出家众多,又称“僧海”。

[3] 南岳之八指头陀和道阶对太虚有直接影响,灵涛、空也、善因等在南岳执行太虚革新理念,道安、明真等是太虚以后人间佛教的亲身践行者,且在大陆、台湾两地影响很大。

[4]  圆安上人祖庭系湖南耒阳狮子岭紫霞禅寺,其法系属禅宗曹洞宗。

[5] 时任湖南警备司令的刘膺古将军曾去请教。见《广济》创刊号《道安长老在南岳》释宗显

[6] 1946年,明真给苇舫法师的信

[7] 《什么是禅》明真

[8] 《身非是我 一代宗师——怀念明真亲教师》 李克

[9] 后去广西、香港,后住台湾弘法,其法系成就很大,在台湾非常有影响。见《道安长老在南岳》释宗显

[10] 原载1948年《正信》,后被收录《现代佛教学术丛刊》第26册。

[11] 和尚们组织“佛教青年服务团”、“佛教青年流动工作团”前往各地,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

[12] 《禅源诸诠集都序》是属于禅宗的书吗

[13] 《道安法师日记》之“1948年  10月26日(九月十三日)”

[14] 《戒圆行师 无愧先觉》

[15]幸上人已證禪宗最高境界,他日必為佛教復興者無疑”《道安法师日记》1948、7、4

[16] 《春风春雨忆吾师——写在明真法师圆寂一周年的时候》

[17]  原中国佛教协会会长,已故。

[18] 《长钟法乐我行师》

[19] 《五重唯识观》

[20] 1990年 第29卷 第五期 《狮子吼》

[21]《都序》中说“禅宗语录上的文字,与经论上的文字,风格迥异,是无法合,也不必合的”

[22] 1984、8、7《给净慧法师函》

[23]

[24] 中国佛教协会之悼电语。

[25] 台湾《狮子吼》社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