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发展之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05 05:18:31
经过30年的经济自由化和快速发展,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三大贸易国和第四大经济体。在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的一项最新研究中,资深研究员、前美国财政部官员盖保德(Albert Keidel)预测,中国在2035年之前将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2050年之前,中国经济总量将是美国的2倍。
盖保德在他的新书《中国经济崛起的现实与虚构》(China’s Economic Rise: Fact and Fiction)中揭开了中国崛起的神秘面纱,并以有力的证据支持了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同时,他还为中美间的合作政策举出有说服力的例证,并淡化了人民币大幅升值的要求。
盖保德总结道,“北京现在很可能能克服如经济不稳定、污染、不平等、腐败和迟滞的政治改革等种种潜在障碍”,发展成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
笔者大致同意他的分析。但有几点需要指出:
第一,预测经济的长期走势是很困难的,因为其间可能发生很多无法预料的问题,包括政策转向、自然灾害等。阿根廷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在20世纪初时,它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但在20世纪末期却变成了经济自由化程度最低的国家之一,不再富有。决定中国经济发展路径的主要因素,将是中国政府是否能一如既往地坚持经济自由的政策,而非背道而驰。
第二,笔者认为,盖保德对中国当前的市场社会主义体制、及其受管制的资本市场过于乐观。他认为“与其说中国的金融体系是一个义务,不如将它当作对中国经济增长前景乐观的信心来源”。但是,这一肯定的评价忽略了“强制储蓄”的存在,并认可了一个结论,决策者比自由市场的参与者更明白如何最佳配置资源。
中国有很高的储蓄率,并在基础设施投资方面分配了大量资金。不过,这些投资决策的政治色彩往往很浓,个人自由在“发展”过程中经常会被侵犯。更重要的是,正如已故的英国经济学家彼得·鲍尔(Peter Bauer)经常说的,“与其说资本积累是经济发展的推动力,不如说资本是在经济发展过程中积累起来的。”
通过吸引外资参与基础设施建设,中国可以节约稀缺的资本。正如美国在其发展初期所做的那样。资本市场自由化有助于中国缩小国内储蓄和投资之间的缺口,从而使国际收支正常化。身为资本稀缺国,做一个资本净输出国并不符合中国的利益。中国有1.8万亿美元外汇储备,其中大部分投资于美国的政府债券,包括目前备受质疑的房利美、房地美债券。
中国的资本市场要达到“世界级别”,首先必须结束金融抑制,走向资本自由化、以及广泛的私有产权和配套法律。中国的利率和资本管制、盯住汇率制、个人投资选择的缺乏、对信息自由传播的干涉、较差的会计环境以及政府在配置投资资金过程中的过度干预(及应运而生的腐败问题)都意味着,中国市场要达到香港市场那样的透明、高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我们也要看到光明的一面。2000年开始的银行体系的改革,以及自2005年6月起,以市场为主导的汇率体系的逐步建立,都包含了中国政府的大量努力。同样,中国政府正逐渐放松对资本和利率的管制。因此,中国的金融抑制在未来10年到20年里有望逐渐消失,上海也可能成为主要的全球金融中心。
第三,盖保德的预测都基于对美国和中国通货膨胀的良性假设。但是,眼下货币发行许可由政府批准,中央银行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而政治家们仍然相信,轻微的通胀正是实现增长必需的代价。在这样的现实下,盖保德的假设恐难成立。
事实上,即使是每年2到3个百分点的温和通货膨胀,也可能在较短时间内腐蚀一国的货币价值——如今中美两国的通货膨胀都在加速。更重要的是,大部分经济学家现在意识到,通货膨胀和失业率之间并不存在一种长期的此消彼长,也就是说,通货膨胀率稍高,也不会带来失业率的永久性下降。其实,通货膨胀和失业之间似乎存在一种正相关,正如上世纪70年代发生的滞胀局面。在通货膨胀期间采取价格管制和信贷定额配给,也会伤及经济自由。
发生通货膨胀的原因,并非能源和食品相对价格的上涨,而是国内的货币与信贷发行量相对于真实产出的过度增长。就中国而言,通胀部分是由人民币被低估引起的。基于中国庞大的国际收支经常项目顺差和资本流入,央行为了维持较低的汇率水平,就通过发行人民币,大量买入美元和其他外国货币。而国内特别是来自于国有企业的信贷需求,又刺激了投资,从而给央行带来了更大的压力。许多经济学家现在预测,中国2008年的通胀率将比4.8%的官方目标至少高出2个百分点。
中国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是要保证由市场决定价格并使其反映全球需求水平,同时治理通货膨胀。然而,要控制通胀,就需要货币政策更为独立、人民币名义汇率加速升值——这两点在政治上可能都较难实现。
美国经济放缓与金融市场的动荡如果持续下去,将会减弱对中国产品的需求,从而拖累中国的经济增长。而中国也需要消化过剩的产能,并放慢货币和信贷增长,以稳定价格,并增强长期发展的预期。
最后,政治对于中国发展路径的决定性不亚于经济。我同意盖保德的观点:美国和中国作为维护和培育世界经济和谐发展的关键因素,双方的协同合作蔚为重要。而每向保护主义多走一步,都是对相关各方的灾难,也会减少双方的国家财富——也许,其对中国的损害较之于盖保德的假设更甚。
只要改革者让市场成长,并接受“自发秩序”(spontaneous order)这一观念,那么市场自由主义最终会取代市场社会主义。到那时,中国人民将拥有更为广泛的选择,从而体验到真正意义的发展。
然而,要增加个人的选择,就需要政治改革。这就会威胁到中国共产党的权力垄断。这一两难如何解决,是中国未来一个重要的决定因素。我希望“和平发展”的目标能够压倒其他因素的影响;也希望到2035年的时候,中国不仅是世界的最大经济体,也跻身最自由经济体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