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纪忆:从大连到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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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纪忆:从大连到青岛 [原创 2008-07-05 10: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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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纪忆:从大连到青岛
告别旅顺口回到大连,恰是登船西下山东的时刻。赶到栈桥码头,在登上舰桥的那一瞬间,我再次回首夕阳中的大连,心中充满了依依惜别之情。
在绛紫色的,金红色的暮霭中,沐浴在秋风中的大连安祥、恬淡而闲适。错落在蓝天碧水间的城郭建筑,在落日下熠熠生辉,风情无限。我情浓意迷,只能喃喃地低语:“别了,大连,别了……”
爬上二层甲板的二等舱,廊中两两相对一排整洁的小房间里,对称并列着两架高低床。向海的一面,开有明亮的舷窗,凭窗可一览纷乱忙碌的海湾和远方一望无际的大海。舷窗外的甲板通道贯穿客轮首尾,可凭栏做尽日游观。客轮,确实比火车舒适自在得多了。
下午5时30分,起锚机响起来了。锚链哗哗哗地从张口的舰首卷上了甲板。轮船晃了一下,起锚了。在汽笛的长鸣声中,工农兵一号,颤抖着,缓缓地从左向右转了一个270°的大弯,掉头驶出港湾,在小火轮引导下,由外港湾航道驶入大海。
轮机有规律地歌唱着,渐渐加快了速度,将一条白浪翻滚的水带抛向舰尾。左舷出现了一艘挂着红底白十字旗的丹麦巨轮,几乎和工农兵一号并行着驶向前方。再前面,舰尾飘着太阳旗的日本远洋货轮长琦丸喷着白烟,摧波斩浪地向东驶去。
载重较轻的工农兵一号加足了马力,很快把丹麦船抛在了身后。与长琦丸一左一右追逐着,随着洋面的扩大,渐渐拉开了距离,一向东,一向南,驶向了各自的航道。
长琦丸终于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剩下一望无际的不辨水天的汪洋。海水始则浅蓝,渐次深蓝,出了大连湾后,变成了一片黑色。这已是名副其实的大洋了。
回到船舱,已是晚饭时刻,下了一层甲板,来到饭厅,一打听,才知道海轮客饭极其便宜。三菜一汤,半斤米饭,不过五角钱,且吃得十分满意。这客轮,给我们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晚饭后,电影开映了。一角钱一张票,涌满了一仓人。影片是《怒海轻骑》,海军的战斗生活,到很适合这泛轮海上的环境氛围。
躺在床上,海轮轻微地颠簸着,像儿时睡在母亲的摇篮里。在愉悦而平静的心绪中,我们都进入了梦乡。
黎明,微带凉意的海风从敞着的舷窗里吹进来,激醒了我。我披衣起床,跑上了舰尾。
水天茫茫,泛黄的海水咆哮着,卷起了一片片丘陵似起伏的巨浪,在东方水天一线处,露出了一圈不甚明亮的太阳。海鸥追逐着船尾,发出一声声明亮的啼鸣。周遭视线所及,除了与天宇混成一色的水便什么也看不见。大海是壮阔的,但也是单调的。那令人目眩神摇的浪,那看不到边际的波涛,使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漂流;这无涯的沧溟,究竟有没有尽头?
风浪渐渐大了,客轮在浪尖上颠簸着,翻卷起的浪花,呼啸着冲上甲板,又“哗”地退了下去。我越来越感到头晕,赶忙回到船舱,吃了几片晕动宁片,睡倒在下铺,再也不敢动了。
下午四时半,“工农兵一号”来到山东石岛海域的时候,我醒来了。风浪渐渐平息,山东这边的海面平静多了,天也渐渐放晴。望得见山东半岛蜿蜒的青色的海岸线,和临海屹立的山峰。
客轮停了。从石岛方向开来舢板,送来一小船旅客,又从张口的统舱里接走一船的上岸客。遥望海岸,十几艘漆成蓝灰色的炮艇静静地泊在石岛海面,呈两翼对称队列。我趁停船搭载与卸客空隙,下了甲板,挨次把“工农兵一号”看了个遍。仅余船首与指挥台不能到达而已。
舱面一层是三等舱,排列着四张双人架子床。船面下一层是四等舱,对称排列着八张架子床。房间昏暗,半开的圆形舷窗中透不进多少光线,日夜靠一支十五支光的电灯照明。我下到舱面下的大统舱里,统舱周遭一转是轮机房,中间大厅,地上铺着芦席,这就是五等舱了。沿海百姓,横七竖八地歪倒在芦席上。席边是一堆堆呕吐出的秽物。贫富贵贱,在船舱上依然有明显的界限。船票便是身份等级的证明。
大统舱四周与船底是机舱,轮机震耳欲聋,柴油味混杂在污浊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我一阵阵发潮,连片刻也呆不住了,赶忙逃上二层甲板,深深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带着泥土与鱼腥味的黄海的空气。
船又开了。崂山黑色的伟岸的身影进入了我们的眼帘。“工农兵一号”沿崂山角作右向转向运动,缓缓改变了方向,朝山东半岛的腋窝——胶州湾驶去。
风平浪静,轮机声在夜色里清晰地奏鸣着。正前方靠右,一片灯火阑珊处,便是滨海名城青岛。也是因啤酒和文化大革命出了个王效禹而名噪一时的地方。
夜十时半,客轮进入青岛港。这个中国北方最大的港口,也是海军北海舰队司令部所在地。
夜十一时,我们住进了离栈桥不远的临街旅馆。服务员亲切地告诉我们:青岛是旅游名城,时近处暑,游客大都已离去;否则,我们半夜里是找不到住处的。
慕名已久的青岛在晨曦中露出了她的真容。西南临水,东、北依山,哥特式的红瓦尖顶的楼房高低错落,像一座座尖塔矗立在山麓与临海平原的绿树丛中。告诉人们,这儿曾经是东哥特人,即日尔曼民族割据过的殖民地。城市欧洲化的特点异常明显。这儿市容整洁美丽,空气清新凉爽,小吃食品,种类繁多,物美价廉。青岛真是山东最富庶的一块宝地。
驱车找到了济南军区陆军第一疗养院。红瓦、米色墙体的两层单元小楼,掩映在漫天碧绿之中。疗养院接待处那位个子不高,有一张笑嘻嘻的圆脸盘的中年军官热情而和蔼地接待了我们。他说,张致善伤势已基本痊愈,但右腿受伤过重,已留下残疾,行动甚是不便。
张致善建国初期曾经回乡省亲,与恩和乡下的发妻办理了离婚手续。 那发妻实际始终未离开张家。为二老送终后,便住在中宁中学门口的小屋里,靠摆小摊谋生。孤独地捱着自己苦难的人生旅程。而张致善任三十八军一一二师政治部主任时,改娶军中女大学生为妻。伊现为通化市文化局局长。
我不愿面临与见于光时同样的尴尬局面,托词让他们三位上别墅小楼去探视张致善。自己则待在楼边花园里,欣赏那秀色可餐的秋色。
良久,他们回来了。告诉我:张致善精神尚好,靠一个三十多岁,腰粗腿键的女护士扶持。谈起南下延安,东出太行,北上关东,出师朝鲜,他却激动不已,热泪盈眶。他由延安抗大转赴晋东南五分校任教,转战太行,后随林彪出师关东。四平战役时,任十纵营教导员,在与国民党名将陈明仁所部七十二军争夺四平的血战中屡立战功,身上弹痕累累,全营仅余他及十数名战士生还。三十八军入编东北边防军驻防通化时,他任主力一百一十二师政治部主任,随军入朝作战,历经五次战役,可谓九死一生。于枪林弹雨中无所惧,谁知在支左中,却被对立派群众打成伤残。言罢唏嘘不已。
马永新无言告慰张致善,只能给他带去故乡的问候。张致善于中宁地下党所知不多,只知道抗大五分校中宁东华一个姓王的青年不堪战斗生活的艰苦,当了逃兵。我知道,那人就是王文明。
告别了疗养院那位憨厚的军官,我们如释重负。此行的所有目的都已达到了,剩下一点需向地下党员王博、马永泽了解的事,容回西安再说。
乘兴来到栈桥,登上前出海中许多的长桥、平台,来到那别致大方的水榭。凭栏临风,遥对大海,我们暇思无限,逸兴湍飞。海平如镜,天蓝若水。青山、名城与海天相映,在艳阳下就像是海上仙境,漂浮在碧波之上,映日生辉,让人流连忘返。
栈桥东南不远处是著名的鲁迅公园。水族馆盛列着海洋与热带各种鱼类。形态各异,异彩纷呈。浮游的身躯,在巨大的水箱里,闪烁着耀眼与绚丽的光泽。宛如一盏盏美艳而醒目的弧光灯。馆外的游泳池里,一条白腹黑脊的海狮翻滚着,表演着各种动作。时而蹦上天空,又倒插水中;时而口衔皮球,在水中亭亭玉立;时而游向池边,向游人亲昵地喃呢;时而箭一般地在池中窜来窜去,似乎其乐无穷。
最美丽的是青岛海滨,。浪平沙软,风和日丽。无数男女在浪花中遨游,仿佛拥吻不够大海;又有无数男女躺在太阳伞下的金色沙滩上,享受着太阳抚摸的海风和空气。大连虽好,却欠缺青岛这样的海滨;北戴河虽好,却只有少得可怜的达官贵人;而青岛海滨真正是庶民惬意的乐园。
从鲁迅公园向东,绕过几座哥特式建筑,是面临南海岸的山峰。路人告诉我们:这山叫湛山,是禁止游人攀登的军事禁区。我才不管这些,固执地要坚持攀援。马永新们拗不过我,相跟着攀上山来,却没有遇到拦阻的哨兵。我们不敢南向攀登更高的山峰,因为山那面是海军北海舰队的港湾。我们只是下到后山,在临海的山坳里看见一座八角青砖废塔,屹立在一块不大的平地上。塔周的庙宇早已废圮不存,荆杞丛生。只是从塔身正面的门券上,还可以读出“三保长驻”几个颜体大字。我知道:这是明代古塔。想是山东半岛上祭祀七下西洋的郑和(名马三保)的香火之地。而今,昔人已去,山河依旧,只留下一座无人问津的残塔,孤零零地屹立在这人迹罕至的山坳里,诉说着历史的无情和岁月的风霜。
从湛山下来,向东北登上青岛海员俱乐部后的山丘。在那摇曳的绿海中,俯揽青岛,在青山与碧海偎依中,她以绝世的风华笑傲于山东半岛;把胶州湾的无限风光,尽纳入自己的怀抱之中。生活在这里,该是多么美的事!
德国人建的青岛火车站却不怎么样。一座仓庑式的大厅矗立在铁路边,灰不楚楚地显得寒碜而狭小。我们由此登上火车,开始踏上返程的旅途。我把对胶州湾与青岛的无限依恋都抛到车轮后,随列车奔向山东的首府——那号称泉城的济南。
别了,青岛!别了,胶州湾!那山、那水、那风土人情,永存在我的心中。犹如灿烂的云霞,犹如五彩的梦幻,犹如春之桃李芬芳……
王效禹:山东青岛文化革命中涌现出来的人物,造反司令,后任青岛市革命委员会主任,山东省革命委员会主任,九大中央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