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涛:评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04 04:02:57
时间:2010-10-18 12:34 作者:肖涛 字号:大中小
才华呈多面手的韩寒,其小说能力并不太强,甚至并无多大起色。你看不出《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出自一个三十岁的、有多年写作经验人之手,反倒稚嫩得仿佛校园里青涩写手们的故弄玄虚、刻意煽情之作。
韩寒平素的文字中,有一针见血、振聋发聩、真情实意的些许警句;在小说中却并无多少有意味的形式要素和一针见血的思想见解。
作为意见领袖,韩寒的大名妇孺皆知,可谓囊括四宇,包笼天下;作为杂感式的写作者,韩寒亦有所精到的发现和迥异的揭橥。但作为小说读者的我,对韩寒这部小说,只能持异议、贬斥态度——出于个人感受,对韩寒的这部小说,我觉得有必要再说一声“不怎样”!
小说只能以小说来考量,乃小处着眼而“我说我的故事”。小说发展至今天,并无定法,但良莠应有尺规。饱受小说文本浸淫和濡染的读者,其分层包含年龄、知识、性别、身份在内,不一而足,并众说纷纭、各持异见。然而,无论如何,小说作为语言艺术,与绘画、音乐、雕塑、诗歌等比肩于当代艺术之林,早已形成了比较公允的史识判断。韩寒的小说,的确无多少可以探讨的余地,除了商业化色彩浓厚的创意包装及其相关媒体的大加渲染,加上韩寒众多粉丝群的持久拥趸,会让韩寒的小说风靡绝响、洛阳纸贵,然而,畅销并不意味着一定会成为昌盛不衰的经典之作。
何谓经典之作?
在我看来,思想内涵是免不了的。痛苦有人类性的痛苦,欢乐亦有不落窠臼的欢乐;即便饮食男女之类鱼水情深、弃绝背离等情感诉求,终究也要渗透着独到的发现,并有某种光感效应。小说的思想内涵,即在于寻常中有奇崛的想象,平淡中含悠远之类的滋味。它要让人心神俱震并掩卷沉思。有无数的话想说却又说不出话来,大致如此。
欲望耗费的语境、疾病的隐喻和死于非命的主题,让韩寒小说的内蕴层,并不包含多大的歧义性和异质性元素。作为思想异端的韩寒,并不以文学异端而名实相副——他,非常令人失望地步入了文学创作的衰败期。一个中国写作者“早熟早利索”的怪圈,在韩寒身上,依然作祟——
伤仲永!
即便偶有灵光一闪的洞察与小打小闹的彻觉,与其来自于小说叙事本身,毋宁说来自于韩寒吊诡式的片言只语所带来的机心与悟性。我认为,韩寒小说中的那些小排比句或者打破词语原来关系而置换形成的新语义组合,并不能构成小说狂欢化的杂语效果和文化涵养,反倒愈加凸显出手机短信或大众文化给予韩寒的负面影响。韩寒并不懂得小说之俗,在于俗中见奇、奇中出彩、彩中带色、色即是空、空达逸格。是的,逸格即为上品。无论什么样的艺术品,莫不如是。
这也决定了韩寒在小说写作中,并不能彻底还原自己,悬置博客写作及其它文字所带来的声音干扰。返归不了自我、弃绝不了自我的话语权威,写作的主体性自然也无以澄明。
澄明之境,是为化境。
喜剧和悲剧性因素在韩寒小说中,皆不足以成为其写作诉求的固定模板,荒诞与怪诞的语调也无法汪洋恣肆地凸显并成为提升文本意旨空间的来源。甚至韩寒小说还弃绝了对这个囚笼社会系统的直面挑战,合理反省,至若权力无孔不入的医疗卫生、消费娱乐业内幕、公检法系统的沆瀣一气甚至一个妓女生身处境在内的细节构成,这些,在韩寒的小说中都不能给予微观而斑驳的发掘。韩寒耽溺于闲聊中虚构出一个中国版的凯鲁亚克“在路上”,以虚实两条线索完成了一个自我的塑形轨迹。这个自我在三十岁而立之年,却依然携带着浅薄而矫揉的自恋影像,而并没有揭示出多少对共同体内无数青年因时代历史与个人命运相互碰撞而导致的理想破灭。也因此,韩寒的写作只能步入浅俗之作,而不会成为震惊世道人心并饶有兴味的文学精品。
构成韩寒成长的元素,无非就是车子、大哥哥、小伙伴、小女生、工作中的红粉佳丽及其路遇的野鸡,他们相互间进行着分分合合、生死轮回的迷藏与游戏。即便游戏,韩寒也并不能赋予它一种文化人类学式的美学表征,得以耐心经营。韩寒并不明白构成这一代人或者干脆说自我微观小史的各种游戏中,蕴藏着什么价值——无论艺术的萌芽也好,对权力的反抗也好,忘我投入的激情也罢,“阳光灿烂的日子”,在韩寒笔下那个陆子野的记忆中,仅仅吉光片羽,倏忽即逝。
在倾听与缅想中,韩寒的小说叙事线头完成了一次灵与肉的虚假接合,也算是对空旷灵魂的必要超度,或者一次精神洗礼,甚至近乎一次成年仪式,其实也是一种获得自我确立的昭示。或许这意味着小嫩嫩如韩寒之流的真正长大成人了,其实不过是虚假的文本意识形态在暗中作祟。因为在韩寒捏塑出的这个小说文本中,并没有令人嘘唏涕下的情感力量,也并无卑微落魄的命运写照,更无多大可供商榷的英雄救美(大把大把地花钱给娜娜)话题。娜娜去向何处?现在何地?困于何病?丁丁哥之死伊于胡底?……这种空白点,其实读者已经填充得差不多了。能填满空白点的小说意蕴层,即意味着接受视野其实依旧荒凉一片,并无一个氤氲蒸腾、袅娜起伏的虚境地平线。
“在路上的爱与死”,只不过象喻着韩寒欲求以寓言化的方式,来结构一个小说文本,用以完成其自我意识域中危机重重的人生摆渡,究其实这种非夫非父式的写作,构思并无多大新奇、灵感并无多少爆发、才华并无多大凸显;存在及其可能性的探讨,亦并无多大悬念和诱引。
韩寒的写作,只能向其粉丝们百般献媚讨巧,并引得他们瞠目结舌、嫉妒艳羡,但绝不会写给小说读者带来相应美学上的思考。或许,作为一个写作者,这就够了;但作为对人类生活探秘与个体心灵探险的小说家而言,这是远远不够的。对韩寒失望的,将会越来越多,因为我相信,国门打开、视域迂阔、精神提升、思想有度的中国小说读者,已经成熟了。
时代的汉语文学希望,不以“后生”论英雄,但也的确不在韩寒、郭敬明、张悦然、笛安之流那里。他们能以“80后”集体出场,也必然在耗尽其有限的个人体验和生活经验的三十以后,如被狂风刮后的缺钙麦子一样,倒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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