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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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gonline楼主2010-10-24 23:28:00
[原创]四十年前的读书笔记
老妹翻出我四十多年前的一份读书笔记,一个个字录入之后发给了我。
收到我寄给他的这份东西时,她已经毅然下到江永,才16、7岁。
看了一遍,感到很陌生,甚至忘记了括弧里的数字(主人公的年龄)代表什么,只对最后一句话还有点印象。随着记忆的苏醒,小说的情节场景慢慢地,逐渐清晰起来。
这是苏联时期的小说,代表了当时的意识形态,但是,仍然继承了俄罗斯的文化传统,表现了俄罗斯知识分子的使命感。主人公的精神旅程与当时以阿赫玛托娃、古米廖夫为代表的另一群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但是,他们(应该说是阿·托尔斯泰)的思索和追求都是一样的真诚。我们不能以今天,苏联解体的结果来评价他们,正如我们不能用今天的成败,评价我们以及我们的同龄人几十年前做过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在许多偶然的冲击下,画出了难以预料的布朗运动,这或许就是人生的宿命。
苦难的历程【札记】
阿·托尔斯泰
第一部 两姊妹(注:第二部一九一八 第三部 阴暗的早晨)
这是从疯狂,奢靡,淫乱,歇斯底里的彼得堡开始的。
一九一四年
“那年月,人们感觉到的不是爱,而是欲望,他们那败坏的胃口所追求的只是一种可以烧毁肝肠的辛辣的东西。”
这便是达莎(19)、卡嘉(24)、捷列金(29)所处的时代,环境。
这两姊妹像时代河流上的两片树叶,漂浮在波浪的峰谷之间,他们生活的全部内容就是饮宴,聚会(毋宁说是无聊的吵闹),游荡和出入于剧场,音乐会,沉溺在爱情传奇之中,但这些刺激总不能安抚他们那空虚的心,因此无止境的空虚和同样无止境的追求折磨着这姊妹俩,但她们并不完全相同。
妹妹达莎单纯、诚恳,而且与捷列金一样还没有被卷入疯狂。她正在大学学法律,因此上午她是个端庄的女学生,下午和晚上则是个妩媚的小姐。姐姐卡嘉,每天就是整理自己的“羽毛”,参加或举行饮宴,并作为中心人物出现。她追求时尚,从打扮直到爱好都赶时髦,她“宁可为新艺术而受苦,不愿意被人家看做‘落伍者’”。
她们生产和消费各种“新闻”。
捷列金呢,这位工程师以欣赏的态度看待生活中发生的一切。他活着,他觉得“活着到底很不坏呢!”当他爱上达莎以后,他觉得生活就很圆满了。
战争以它摧毁性的力量,不同程度地影响了所有的人。捷列金、达莎、卡嘉当然也不例外。
捷列金被征入伍了。在克里米亚海滨的达莎则为远隔在巴黎的卡嘉担心。
战争。战争。战争的血腥刺激了捷列金和达莎闻惯名贵香水的嗅觉,他们因而也接触到流血的阶层。捷列金被捕后,达莎也体验到和当时人民共同的痛苦。她发现“这种苦难实在太多了,天下纵然有那麽多同情心,可也找不到对于这种苦难的足够的怜惜”。达莎开始觉得她现在要跟这种肢体残缺、血肉模糊的生活永远联系在一起,而且除此以外也没有其他的生活了。绿色的灯罩在夜班护士室里发光,隔壁有人在嘟嘟囔囔说梦话,车子打街上驶过时药瓶在架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这种惨澹的生活已经成为现实生活的组成部分。坐在护士室的桌子旁边值夜班,达莎总是回想往事,而且好像是一场梦,她觉得越来越清晰了。她从前生活在高原上,从那儿望不见地面,她跟周围的人们一样,过着只顾自己的、高傲的生活。可是她已经从云端里掉下来,掉进了鲜血,掉进了泥泞,掉进了这个弥漫着病体气息的医院。在这儿,人们都在沉睡中艰难地呻呤,发梦呓,含糊不清地说话。“我的心没有受过锻炼,就是这么回事,”她寻思。“它只知道爱那些优雅的和美丽的东西,却没有学会去怜悯和爱那些不可爱的东西。”
卡嘉终于回来了,依然带着她那寂寞的心和没有终了的痛苦。她憔悴了,迟钝了,她那过去十分敏感的眼睛甚至不敢接受罗欣大尉的流盼。
捷列金也回来了,他从战俘营传奇式地逃了回来。他回到了达莎的身边,他憧憬着幸福,可是又感到惶惑:“为什麽不承认对幸福的渴望是最强烈的呢?我不顾一切地需要它。对啊,我能消灭排队,养活饥民,停止战争吗?——我不能!要是我不能,难道我也必须消失在这种阴郁里,把幸福抛开吗?当然不啰!可是这样我就能得到幸福,会得到幸福吗?......”出于这种追求他仿佛发现了一个真理,他想向一切人呼吁:“清醒过来吧!放下你们的武器,拆除你们的疆界,打开生活的门窗。......天下有无数的土地可以种五谷,无数的草原可以饲家畜,无数的山坡可以植葡萄。......大地的富源是取之不尽的——大家都有足够的余地。”他一点也不感到这真理的空洞、软弱,他一点也没有想到革命的力量。面对革命的风暴,他无知的翻开历史书,向一种抽象的“俄罗斯精神”顶礼膜拜。他只知道“伟大的俄罗斯固然是毁了,一点不错!”却不知道它毁于什麽,也不知道谁,怎么样来重新建立俄罗斯。
卡嘉啊卡嘉,这是时代最可悲惨的一棵娇弱的嫩苗。在这毁灭的日子里,她几乎以生命为之殉葬,罗欣以他的全部热情挽救了她。......
1966.5.29.晨
Fgonline:
记得我读过的精装本是这样翻译的: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干净(清洁?)得不能再干净了。很精警,浸透了救赎的宗教情怀。
我觉得,每个时代都有属于那一代人的苦难。这苦难可能是战争、可能是文革、也可能是物欲横流中的精神贫困和道德缺失。很多人会在苦难中失去,甚至于失去生命;也有些人会从苦难中获得,得到的是不可估价的,高贵的精神。
也许只有知识和从知识中获得的信念才是战胜苦难的有力武器。因为,只有依靠理智的观察和思索,人们才能比较接近真实地认知周围的世界,才能摈弃一些偏见和固执。这就是为什么真诚的知识分子可以超越一些以物质利益为旨归的现实关系,这就是为什么俄罗斯十二月党人放着贵族的日子不过,而要反对与他们属于同一个阶级的沙皇。
他们完成了自己精神的救赎,他们因此变得高贵。
但是,认知并不能保证总会得到正确的结果,在一个复杂的体系里,正确的认知,有时未必能导致正确的抉择。达莎、卡嘉、捷列金、罗欣通过真诚的观察和思索,选择了苏联,他们只能从认知的角度作出选择,无法从政治的层面,尤其是内幕政治的深度去作出选择,他们终于会要无法面对他们子孙的追问,如果故事延续到今天的话。
于是,我们也面临着抉择,是活得明白一些,还是本来就不太明白,还要标榜“难得糊涂”;是认真认知,还是只求将“快乐进行到底”。没有对错,各得其宜。但是,不断追求,期冀获得精神的救赎,将使自己的灵魂获得升华,因而变得高贵。只是这年头,高贵可能让人觉得不合时宜,甚至有点滑稽。
大队部第 6 楼2010-10-25 14:08:00
知识分子在革命风暴之中感受的痛苦、彷徨、挣扎、改造...阿.托尔斯泰的历史长卷本身就是一场苦难的历程。或许也可以说,冯兄在四十多年前就开始拿这部令人无比纠结的苦书跟自己较劲,也是一场苦难。正如冯兄所说,这是人生的宿命。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东乡妮娜第 9 楼2010-10-25 23:07:00
您在帖子里这样写过:年轻时的确惊讶于肖洛霍夫年纪轻轻就具有那么宽广的视野、深刻的观察和熟练的写作技巧,下乡以后奉为圭臬,试图参透其中的秘密,至今仍然怀着“高山仰止”的心情看待它。
您在1966年比肖洛霍夫年纪更轻吧,写出来的文章已经不弱示于他,令我等高山仰止了。
古潭静子第 10 楼2010-10-25 23:50:00
您在1966年比肖洛霍夫年纪更轻吧,写出来的文章已经不弱示于他,令静子也高山仰止了。
fgonline第 11 楼2010-10-26 1:24:00
东乡妮娜、古潭静子说的是哪跟哪呀,一篇千字短文怎么扯到肖洛霍夫去了,玩笑不是这样开的,没有人受得起这一补。
说到文字驾驭能力,不客气地讲,年轻时就比较驾轻就熟。初中时,老师就说我的文字老练,不过,当时我并不懂老练是什么意思。后来喜欢看小说,什么《斯巴达克斯》、《九三年》……都是没日没夜,一口气看完。也许就因为这些,才有机会和后来的武大程大教授把《红一线》报办得热之闹之,颇具影响。我日后走的理工这条路,靠数理化外语吃饭,没有在爬格子这条路上走下去。以我的脾性,如果舞文弄墨,只怕早就惹出什么祸了。再说了,文字写得稍微通顺一点,未必就能写文学作品,那是一种特别的能力和思维方式。即以罗丹写散文而言,我永远进入不了她那种观察人世的境界,把握不了那种形象的表达方式。
希望你们没有带着别的什么意思,有话可以直说。也许我也过于唐突了,如果那样,也请你们原谅。
楚风第 12 楼2010-10-26 8:55:00
楼主如果搞文科的话,个性堪比历史上的“强项令”和“抝相公”,闯“祸”是在所难免了。
万幸。
雨后斜阳第 13 楼2010-10-26 20:47:00
有一点不解,以F兄相当的洞察力和如此的傲骨,不知怎么从“五洲震荡,四海翻腾”的年代熬出来的?
以下是引用雨后斜阳在2010-10-26 20:47:00的发言:
有一点不解,以F兄相当的洞察力和如此的傲骨,不知怎么从“五洲震荡,四海翻腾”的年代熬出来的?[em09][em09]
有一点小秘密,可以与大家分享。
我一个本家兄弟,好阴阳术数,曾经给我排过八字。我国古代用天干、地支的组合记年、月、日、时,一个天干加一个地支两个字,二四得八,八个字,就是八字。他没有给我讲那些具体的东西,什么福、禄、寿的多少,什么时候动婚姻之类的事情,只是做了宏观层面的分析:我的命格高,但是出生的年月日都属火,幸亏得了一个亥时,属水,润着。他说,我这一辈子全靠这点水,不然的话……大约是天机不可泄露,他没有说穿。
回顾过去了的大半辈子,我是典型的运交华盖。鲁迅说:“这运,在和尚是好运,顶有华盖,自然是成佛作祖之兆。但俗人可不行,华盖在上,就要给罩住了,只好碰钉子的”。人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是提哪壶哪壶不开。不过,冥冥中,似乎确实总有一点水在浸润着我。
背时的事就不去讲了,记得那年涨大水,我和一位贫下中农搭伴给大队买木头,两根。本准备一前一后抬轿子似的挑回来,偏偏我好动脑筋,何不从河里漂回去?他不敢,舍我其谁。我用扁担索把木头草草捆住,骑在上面,扁担当桨,左一下,右一下,一路上:小小竹排江中游……谁想到了拦河坝,坝上坝下水面一般高,小小木排靠上水坝立刻打横,随即一个翻滚散了架,箭似地径直向下游冲去;容不得我审时度势玩小聪明,洪流已经把我牢牢地控制在它的股掌之中,就像猫抓住了老鼠。我被卷进了坝底,身体不由自己地在洪流中翻滚浮沉;冒出水面的片刻,我仓皇四望,十分遗憾自己居然在这条不起眼小河里翻了船,清楚地记得,脑子里还在计较这条即将吞没我的小河与汨罗江的大小……慌乱中,在又一次压到坝底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用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扁担顶了一下坝底的石头,赫,我佛慈悲,我居然奇迹般地顺着切线方向被抛了出来……
也许,这就是那滴水?
后来几经祸事,几度遇难呈祥,化险为夷。最后一个人生关口当是那年的春夏之交,我既没有游行,也没有绝食、断绝交通,只是在悲愤至极的时候说了一句非常激烈的话。整个医科大、几个附属医院就我一个人正式立了案,进了档案,省高教工委还派人过问,找我谈过话。当时我在科里表了态: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哦里就哦里,如果新疆、黑龙江让我选,我选黑龙江——这是原话,不信,可以去问。谁知,天可怜见,迟迟不见下来的处罚逐步降级,到后来,竟至于不了了之。不过,档案里至今还有一笔。这件事让我不能不常常想起我和母亲共同经历过的那个神奇的亥时。
此外,我注意到,我这几十年不思上进,总是处在社会生活的边缘,不曾进入主流,又喜欢读一些七七八八的异端邪说,比较充分地享受了独立思考,享受了一些思想和言论的自由;说来惭愧,打小我少先队都没有入过。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时间差,没有赶上,因而成了漏网之鱼。
不知斜阳君是否消释了一些疑惑。
又是迷信,又是不入流,不知是否犯了牛版的规矩。诚惶诚恐,汗流浃背。
楚风第 16 楼2010-10-26 23:16:00
怎么样,我没讲错吧?
雨后斜阳第 18 楼2010-10-27 20:17:00
应天顺时,一身都是火,原来多亏了亥时这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