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州领带业转型升级对地方政府经济职能创新的启示

——浙江工业转型升级进程中的一个示范案例
发布时间：2009-12-18 09:29:04.0     来源：《决策参阅》第39期
编者按：改革开放30年，浙江工业以骄人的业绩支撑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地走在全国前列。然而，以农村工业化为主要特征的浙江工业，相当程度上只是欧美跨国公司的离岸经营基地与外包基地，离世界先进制造基地的本质要求相距还比较远。浙江工业转型升级，要求我们站在国际分工调整和跨国公司全球整合、追求世界比较优势的高度，大力推动浙江产业集群优化升级。浙江省委党校工商管理教研部主任何圣东教授以嵊州领带业转型升级为实例，研究地方政府经济职能创新对于构建创新型产业集群、推动块状经济转向现代产业集群的作用，并提出了若干对策建议。
一、问题的提出
在美国金融危机将引发全球新一轮产业调整的关键时刻，为使浙江的企业和区域能在未来发展中抢占科学发展的制高点并赢得更多的战略性利益，企业需要加快集群化、加速创新以提升竞争力优势。产业集群是浙江经济的特色、优势和重要支撑之所在，在整个工业经济中举足轻重。2007年浙江462个5亿元产值以上的产业集群经济实现工业总产值2.52万亿元，占到全部工业总产值的53.4％，撑起了浙江工业的半壁江山。受制于总体人力资源素质，短中期内我省的研发和服务业发展最好是围绕提升制造能力、打造先进制造业基地来展开。基于这样的判断，把产业集群优化升级作为浙江落实科学发展观、实现工业转型升级的一个突破口和主攻方向，研究实施创新型产业集群建设的战略，是浙江工业转型升级需要研究解决的首要问题。
在全球产业集群发展的浪潮中，浙江出现了一批以民营中小企业为主体、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支柱的产业集群，如绍兴、温州、海宁、平湖、慈溪、永康等地的纺织品、服装、制鞋、皮革、食品加工、建材、电器、五金等产业集群。它们既得益于发达国家的传统产业转移，也被发达国家锁定了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从总体上讲，我省产业集群的竞争力主要集中在低成本优势上，产业集中布局在劳动密集型的传统产业上，主要依靠低价商品、采用成本竞争策略争取部分国际国内市场，表现为集群内企业只有生产规模大小上的差别，却无本质上的不同，为生产服务的企业量少质低，处于块状经济阶段。从全球国际分工体系所处的位置看，浙江大多数产业集群目前仍处于生产、组装等劳动密集、技术含量低、附加价值少的环节，在全球价值链中处于微笑曲线的低端。无论是内销为主的产业群，还是外销为主的产业群，哪怕是国内市场占有率90%以上、国际市场占有率近50%的嵊州领带产业群，也只是欧美采购商的订单制造或外包基地，不仅谈不上对全球价值链的掌控，连对采购商的议价能力都非常低下。
2008年以来，受金融危机的影响，领带业也受到严重冲击，嵊州领带业的走向备受关注。嵊州领带业集群是典型的内源劳动密集型产业集群，在浙江同类型集群中拥有最高的市场份额，其转型升级的对策和举措，对同类型产业集群具有示范作用。
二、嵊州领带业优劣势评价
领带是嵊州参与国际分工和全球经济竞争的支柱产业。嵊州领带从1984年起步，经过培育、成长、扩张、提升，已获得“中国领带名城”、“国际合作基地”、“最具产业影响力纺织之都”和“21世纪国际性领带都市”等称号。全市现有领带企业1308家，进口高档电脑提花剑杆织机1300多台，年产领带3亿多条，产量占全国的90%，占全世界的40%，年产值超100亿元。已拥有中国驰名商标5个、中国名牌2个、国家免检11个、浙江名牌9个、浙江著名商标8个、绍兴名牌10个，“嵊州领带”被首批认定为浙江区域名牌。
嵊州领带产业经过20多年的发展，已经具有较大的市场份额和完善的专业分工，但嵊州领带产业的发展仍处于产业集群的初级阶段。集群内企业在产业链上分布不合理，“两头在外”，使集群发展缺乏主导权，受外部环境影响大。从更为宏观的视野看，领带业上游的设计、研发以及下游的品牌、营销网络等发展滞后，目前，领带业集群还仅仅是制造业的扎堆而不是真正的现代产业集群。影响与制约产业发展的主要问题有：
1、产业链“上下游”被人掌控，产业难以做强做大
“上游”体现在对原材料市场缺乏掌控。领带产业真丝原材料年需求量预计为5000吨，而本地生产能力仅为250吨，原材料基本靠外供，价格一有变动，直接影响行业效益。“下游”是领带销售缺乏定价话语权，中间商获得较大利润，生产企业只获取少量的制造利润，资本积累缓慢。
2、技术含量较低，花型设计、面料后整理与国际先进生产水平差距较大
从领带生产的工艺技术看，织造、制作等技术与意大利不存在差距，制作技术已经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主要差距在于花型设计与面料后整理两个环节。领带作为流行服饰，其时尚性主要体现在花型，领带手感的质地和柔软性决定着领带的档次，但在花型设计与面料后整理方面，嵊州的工艺技术与国际先进水平存在一定的差距（见图）。
高
低
日本领带业
意大利科莫领带业
韩国领带业
中国嵊州领带业
四国领带业位置图

3、自主品牌和创新能力缺乏
嵊州领带产业目前仅处于先进制造业这一层面，突出的优势在于制造，缺乏创造与创新。企业以贴牌生产为主，制造的价值只是生产的价值，没有品牌效益，自主品牌出口还没有实现零的突破。
4、生产服务体系不健全，专业化分工不强
产业内上规模的企业，大多自己采购原材料，自己组建印染厂，打线厂设在厂内，企业只是做到“小而全”，不能实现“大而专”，造成集群内协作配套效应得不到发挥，成本难以下降，生产要素的配置不能优化。
三、转型升级目标
为加快领带产业转型升级，嵊州市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以突出企业主体与加强政府引导、促动相结合，以培育龙头企业与打造知名品牌相结合，以整合产业链与提升价值链相结合，通过做好工艺流程升级、产品升级和功能升级并用，区域一体化整合、全球价值链整合和价值链虚拟整合立体展开的文章，逐步掌控面料供应、技术设计、市场营销话语权，最终实现拥有领带产品定价话语权这一核心目标，大力提升领带产业集群发展水平和全球价值链的掌控能力。重点在品牌、质量、设计研发、原料供应、市场营销、产业延伸、配套服务等七个方面予以突破，向微笑曲线两端沿伸，在降低领带产业链合成成本、创建动态比较优势的基础上，改变嵊州领带业在全球的地位，把嵊州打造成“全球真丝产业集聚地”。
四、转型升级基本路径与政策供给
1. 整合产业上游，破解领带业“两头在外”制约瓶颈。
外拓原料生产基地。鼓励企业赴广西、云南等中西部地区建基地、办缫丝厂，解决原材料供应风险。政府设立外拓基地专项资金200万元，由企业申报，协会推荐，组织相关部门验收评比，按照投入绩效，评出一、二、三等奖若干个，分别奖励100万元、50万元、30万元。
内创物流公司，实现稳定供应。鼓励企业将“原材料采购、印染、打线”三位一体整合在一起，组建物流股份有限公司，以降低原料采购成本，盘活企业存量，加快资金周转，提高企业经济效益。政府对组建物流公司，优先保证土地供应，并享受主辅分离扶持政策的奖励。
2．实施横向一体化整合策略，推动同业重组，在整合产能的同时实现规模效益。
同业重组既有利于整合产能实现规模经济，也能为产权体制再创新和法人治理结构优化提供契机。鼓励企业强强联合、强弱联合、弱弱联合，充分发挥各自优势，淘汰落后的生产能力，实现产业整体提升，统一接单，统一定价，规避互相压价、无序竞争的不良行为。政府对组建集团公司给予参加“30优、30强”评比，并享受“30优、30强”奖励政策。
3．实施横向一体化整合策略，通过渠道拓展与品牌建设互动，提升全球市场占有率。
鼓励自主品牌出口。自主品牌出口嵊州领带还没有零的突破。为鼓励自主品牌出口，政府对第一只自主品牌出口的企业，当年出口金额在50万美元以上的，给予奖励10万元，此后，每一只自主品牌出口的，给企业奖励5万元。
鼓励收购国外品牌。收购国外品牌或与国外品牌公司合作，这是运作品牌的最佳途径。收购品牌与品牌公司合作的，按出资份额，政府给予适当补贴。收购或合作出资额在1000万元人民币以上的，政府给予3%的补贴；1000万元人民币以下的，给予2%的补贴。最高补贴额以100万元为限。
鼓励国外注册商标。赴国外注册商标，这是借船出海的有效途径。企业在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注册商标的，政府对每一只国外注册商标，给予1万元人民币的奖励资助。
鼓励拓展国内市场。运用连锁、代理、专营等现代化营销手段，建立健全国内市场营销网络。政府对省会城市以上新设立连锁专卖店和在商场、超市、批发市场设立销售专柜，销售自主品牌或嵊州生产产品的，分别给予每个1万元、5000元的进驻补贴。单个企业最高补贴额不超过20万元。
鼓励加大广告投入。宣传企业形象是打品牌的必然途径。凡是在央视发布广告的，按照实际支出的5%给予补助。最高补贴限额为100万元。
推广《嵊州领带》浙江区域名牌。政府每年财政拨款20万元，增强《嵊州领带》浙江区域名牌宣传力度，扩大嵊州领带知名度，把《嵊州领带》叫出浙江，叫响全国。
鼓励组团参展。组织企业境内和境外参展，是展示“嵊州领带”和个性品牌形象，扩大嵊州领带知名度的最佳办法。政府对协会组团参展的，给予领带行业参展经费50万元的补贴。
4.实施产品创新策略，通过加大科技投入力度，增加产品品种，有效延伸产业链。
花型设计研发。花型设计是领带的灵魂，是受消费者青睐的关键。要引领国际时尚，设计创新，必须在研发上下功夫。
①组建领带设计培训基地，培养自己的设计团队。政府每年给予20万元经费补贴。培训基地由领带协会负责组建。
②成立专业设计研发中心或股份有限公司。提倡主辅分离，搭建产业服务平台。政府按主辅分离扶持政策给予奖励。
③鼓励收购国外设计公司。政府设立专项资金200万元，由企业申报，协会推荐，组织相关部门验收评比，按照投入绩效，评出一、二、三等奖若干个，分别奖励100万元、50万元和30万元。
④鼓励引进或聘请国外设计专家。参照享受“又好又快”人才政策中正高级待遇的优惠政策。
⑤成立设计师联谊会。加强与国际、国内设计师协会对接，组织市内设计师相互交流与切磋，提高花型的设计理念与水平。政府给协会每年20万元活动经费，用于对接活动与切磋交流。
⑥举办全国丝品花型设计大赛。政府每年拨款30万元予以扶持。
面料后整理研发。领带手感的质地、柔软性是面料后整理质量的反映。为了提高面料质量，对后整理与染色技术，由科技局牵头，企业为主，实施技术攻关。
鼓励企业技术改造。对企业实施技术改造，并按规定备案（或核准）的项目，当年设备投资500万元以上的企业，在享受“又快又好”政策的基础上，再给予按设备投资额的2%贴息补助。
发展真丝家纺。鼓励龙头骨干企业深化产品链，实现由领带向真丝家纺的延伸。
5.完善配套设施，提升产业公共服务水平。
建造中国领带城物流中心。征地650亩，项目总投资10亿元，其中政府投资3亿元，招商投资7亿元。新建的物流中心，集交易、仓储、展示、科研、信息发布、物流配送、办公、休闲观光为一体的现代化专业市场群。物流中心享受主辅分离扶持政策的奖励优惠。
创建嵊州领带学院。挂靠高等院校设立领带学院，提升人力资源品质，由市政府出资3000万元，由市职教中心组建嵊州领带学院，培育领带设计、研发和产品创新的专业人才。
鼓励企业主辅分离。强化专业分工，生产性服务业得到发展，社会化服务体系进一步健全。
组建电子商务平台。投资1500万元，与阿里巴巴合作，组建国际、国内全方位的电子商务网络营销公共服务平台。政府给予主辅分离扶助政策的奖励优惠
提高检测中心装备水平。在现有全国领带服饰检测中心投入300万元的基础上，再投入500万元购置先进检测设备，使检测中心成为全国领带服饰检测的权威机构。
五、关于嵊州实践的理性思考
企业是转型升级的主体。但企业的利益与区域的利益不总是一致的，作为地方政府立足于区域利益，从科学经营城市、谋求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高度，将城市化、工业化有机结合起来，通过创新地方政府经济职能再创 “企业主体、政府引导与促动”政企互动优势，是浙江产业集群优化升级的战略重点。
企业创造财富，政府创造环境—政府创造最方便于财富创造的政务，制度，政策，人文与法治环境。这是浙江30年成功探索的宝贵经验。然而，欧美工业化历时200多年时间，而我们却主要是浓缩在1978年改革开放以来直到2020年的40来年中。与乘飞机快速到达美国会产生生理时差一样，对于经济建设后发优势的追求者，必然会产生观念时差，并可能遭遇由观念时差引发认知落后、制度落后、执行落后和效果落后并存的格局。消除“时差”成为产生巨大企业家需求的原因，而民间企业家和职业经理人资源的相对不足，使得凭借民间力量实施产业整合将需要较为漫长的时间。因此，要在民营经济条件下争得科学发展所需要的宝贵时间，政府必须积极有为，做到恪守“企业创造财富，政府创造环境”原则的同时，以“引导与促动”为主题创造性地创设政企互动新机制，完成产业经理人使命，对产业链实施有效整合，真正成为产业链合成成本降低的推动者和动态比较优势建设的组织者。
具体讲，政府可以通过趋势报告、公共服务、有效监管与政策推动四大职能的发挥，引导并促动集群内的主体企业围绕创新型产业集群建设，全面开展整合升级工作。
1、以现有的或者是新兴的集群产业为前提制定相应规划，履行政府的趋势报告职能。
以集群规划的手段履行政府趋势报告职能，是非常重要的政府职能创新。政府是集群的催化剂，间接参与产业集群的创建过程，在打造并传播区域与集群的形象和品牌的过程中，发挥着其他主体难以替代的作用。集群规划的重点应放在对集群所体现的全球价值链动态演变趋势的分析、对全球价值链核心企业行为、产品标准和商业游戏规则的可能变化的研究，以及全球价值链治理模式的变化与应对；应放在怎样构筑集群创新体系，怎样加快市场中介服务体系的建设以为企业提供尽可能完善的服务和创造良好的发展环境；应放在引导集群的规模、增强集群总体的生产能力和市场占有，怎样扩大集群品牌的传播与影响力；应放在资源集聚、资源创造（如GDP实现资源：城市品牌、市场份额；愿景与成就资源：价值观念、组织制度资源等新型资源）的规划设计；应放在怎样积极催生与积累公共企业家、产业治理资源和完善产业集群治理机制；应放在怎样引进或培育有助于产业竞争力的公共机构、智囊团体的设计等方面。
2、以科学的产业政策设计与实施为核心，全力推动产业升级。
政策不是生产力却能产生生产力。产业政策是趋势报告成为现实的诱导与促动力量，是政府构建创新型产业集群的重要工具。产业政策设计与实施的目标应该是遵循产业集群形成、演进、升级规律，把握集群发展各阶段的特征、满足产业集群发展的外部环境要求，并有针对性地对产业集群发展中的共性要求，制定切实可行的措施来促进产业集聚、整合并向价值链两端攀升和促进产业集群优化升级。
3、以充分发挥行业协会作用为抓手完善产业集群治理机制，开展产业有效监管。
围绕建立与维护良性竞争秩序展开产业有效监管，促动集群内企业主体在竞争中合作，在合作中竞争，是创新型产业集群建设的重要内容。集群治理是对集群内主体角色的正确定位，处理好集群内各主体之间的关系，完善集群治理机制就是要建立一个促进集群不断创新的机制，其关键是建立持续创新的集群内市场结构。政府可以通过产业政策，推动集群内同业企业实施重组，建立一个以大企业为核心，大中小企业并存的集群结构，将充分发挥大企业技术创新的资源优势，同时能获得较高的技术创新规模效益，还可以弱化中小企业过度竞争问题。同时，政府应通过制定法律法规、组织行业协会等方式，限制集群内部的不正当行为、企业的机会主义行为，在集群内创造一个良好的相互信任的氛围。除了政府通过制定法律解决“搭便车”问题外，还应该以行业协会为代表的行业组织加强对集群内企业的价格、质量等方面的监管，充分发挥行业协会在制定行业规则，统一质量标准，协助政府有关部门规范市场秩序，保护知识产权、打击假冒伪劣行为，为企业参与市场竞争创造公正统一的市场秩序，缓解恶性竞争问题等方面的作用。
4、以充分发挥中介组织在产业集群升级中的作用为重点，积极搭建公共服务平台。
政府搭建公共服务平台，是转变政府职能实现方式的有效途径。产业集群的发展需要良好的基础设施建设，包括需要有发达的交通、通讯、电力等基础性建设项目与之配套。除了要充分在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发挥作用外，政府对集群升级的作用还体现为积极搭建公共服务平台，创造一个良好的公众服务环境。政府积极搭建公共服务平台的工作主要可通过以下三方面来进行：通过政府资助某些中介组织，在既减少政府对经济过多干预的同时，又达到间接扶持产业集群的目的；积极引导金融、法律、物流、信息服务、技术辅导中心等配套体系以及行业协会等中介机构，为产业集群内企业合作创新起到必要的“粘合”和支撑作用；最后，政府应着力推行教育与培训计划，鼓励本地科研机构与企业之间的联合，引导和协调科研机构与产业集群的联系，不断改善区域创新环境。
作者：何圣东（浙江省委党校工商管理教研部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