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兆杰：李肇星在牛田洋 - zhny728@126的日志 - 网易博客

方兆杰：李肇星在牛田洋　2009-06-30 09:08
分类：悲壮与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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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5月8日凌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使用导弹袭击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造成我使馆20多人伤亡和馆舍严重毁坏，激起我国政府和人民的无比愤怒。此后我国驻美国大使李肇星多次对美国政府进行强烈谴责，对美国新闻媒体发表我国政府的严正声明。看着电视上李肇星那凛然刚毅峥峥铁骨的英姿，听着他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讲话，使我想起了30年前在牛田洋锻炼时的李肇星。也许是30年前那刻骨铭心的艰苦劳动锻炼和“七二八”的狂风恶浪铸下了李肇星今天搏击外交风云的坚实基础。
1968年8月，响应毛泽东主席的号召，2000多名大学生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来到解放军牛田洋生产基地接受再教育。我们来自广东部分大专院校的大学毕业生和来自外交部、中联部的大学毕业生、研究生等共100多名组成了解放军某团第一学生连。学生连里排以上干部都是部队派来的，李肇星是我连里一个班的班长。
牛田洋原是一片布满礁石和贝壳的海滩，南海的潮起潮落在牛田洋沉积了丰腆的沃土。60年代初期，解放军部队官兵用神奇的力量先后在牛田洋筑堤围起了东、中、西三片海滩造田。我学生一连负责一千多亩稻田的耕耘，人均十亩田左右，一年两季，因水田地软，大部分水田不能用拖拉机或牛达时于犁耙.在那特殊的年代，我们一边当牛马拉犁耙，一边还在大声背诵毛主席语录，编造着“斗私批修”的动人故事。只见李肇星拉着耙，身体努力往前倾，肩上的绳子拉得紧绷绷的，看来他是想把耙前进的重力尽量往自己身上负担，减轻其他战友的压力。我们大约每半小时就换一个人下来休息，但李肇星总是不肯休息。他总是说:“我身体好，我顶得了，让体弱的多休息一下吧。’李肇星肩膀处的衣服早已磨破，肩膀早已红肿，他垫上潮汕人常用的水布或破衣服又继续拉耙。他本来壮实的身躯已显得疲惫不堪，眼睛陷下一个圈。肤色本来就比较黑的李肇星经风吹日晒更是黑不溜秋了，大伙笑他是纯种的非洲黑人，他只笑笑，用手背擦擦额头和脸上的汗水，没想到手上的海泥却涂了上去，一下子面目全非，逗得大家都笑弯了腰。
有一天下田不久，拉着耙的李肇星突然轻轻“哎呀”一声，眉头痛苦地紧皱。同伙们开始并不在意，直到后面扶耙的人发现李肇星一脚轻一脚重身体抖动倾斜，才叫大家停下来。李肇星洗去脚底的泥巴一看，天哪，利刃似的贝壳在他脚底下划上一个6-7厘米长的口子，深深的伤口鲜血如注。大家赶快给他包扎，直埋怨他划了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还死撑干嘛啊。由于这次李肇星被划伤口太深太长了，他不得不在连队卫生室包扎并休息了半天。第二天他就一拐一拐地来到田头，不能下田拉耙，他便在田埂上干其他活。叫他回去休息他不肯，大家也拿他没办法，因为大家都知道李肇星有刻苦耐劳的犟脾气。大家不由得想起春节后连队拖拉机的事情。
那时春节刚过，我们便开始备耕。团里安排拖拉机到地质较硬的少部分水田里犁田耙田，可因为是围海不久缺少改造的水田，有些地方还是污泥太深，因此，轰隆隆的拖拉机开着开着就陷进海泥中爬不起来了。每当这时，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只要哨子一响，我们学生一连必是闻哨而起奔赴水田让拉拖机起死回生的主力先锋。
那一次凌晨2时左右，白天累得腰酸腿痛的我们正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酣睡，突然，紧急响亮的哨音划破夜空，“快起床啦，拉拖拉机!”营房外寒风刺骨，人人冷得浑身发抖，裸露的双脚冻得发紫。走了约三里路，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这才发现，拖拉机驾驶员没有准备拉绳。李肇星二话没说，带上班里的几个人，一路奔跑回去，不知摔了多少跤。半个多小时后，绳子拿回来了。李肇星他们几个人因为寒冷、饥饿、劳累，只是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回到营房，天已快亮了，大家急忙洗净后钻进窝里暖和暖和。只见李肇星和另一位同学到营房外小声地读起英语来了。李肇星经常对周围的同学说，有空要抓紧时间学习专业知识，将来一定会有用的。
牛田洋的稻谷沉甸甸，是因为浸透了牛田洋官兵和大学生们一的汗水。夏收了，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稻谷堆成小山，部队决定把部分稻谷运到汕头市区去晒。李肇星所在学生排借用汕头市文化宫及门口马路晒谷。早晨东方刚露鱼肚色，李肇星和战友们把军车上的谷一包包卸下，再一包包用肩托往各晒场。中午，顶着火辣辣的烈日频频翻晒稻谷。傍晚，当最后一片晚霞落下，大家便把晒干的谷装包，再一包包用肩托手抬上汽车。李肇星的战友不少是从东北、山东一带来的大个子，李肇星却比较矮小，但背起一包包谷来奔跑如飞，丝毫看不出他比别人逊色而是更卖力。
牛田洋的稻谷金灿灿，是因为浸透了官兵和大学生们的鲜血。历史记住了这一天——1969年7月28日。这一天，百年一遇的罕见强台风和大海潮正面袭击汕头市和牛田洋。为了保卫大堤和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部队官兵和大学生们与强台风大海潮进行了顽强搏斗。在这场人与不可抗拒自然力的斗争中，470名部队官兵和83名大学生壮烈牺牲。
台风前，因为得到气象台预报，我们一夜间把营房加固并进行“坚壁清野”，将所有用物、书籍和贵重物品统统捆包搬往认为安全的地方并加上重压（可惜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台风洪水所过之处，营房和一切物资荡然无存）。然后我们回营房枕戈待旦彻夜未眠。我们被无数次告知：要誓死保毛主席革命路线，保护大堤，誓与大堤共存亡。上午9时多，台风的前哨袭来且来势甚猛，风力一阵比一阵强。到了10点多钟，风力已过11级，牛田洋的几十里长堤在狂风、海潮和三江洪水的冲击下出现险情。这时候，我们学生一连全体同志接到命令出发了。
空旷的田野咫风大作，路边的树木被扫得弯腰哀鸣。狂风挟着箭雨和砂粒猛抽在我们身上、脸上，脸额阵阵发痛，眼睛难以睁开。大家无法弯腰前进，只能趴在地上顶着风雨、砂粒的袭击，几个人互相拖拉关照着向大堤方向爬进。不久，我们的长裤筒被狂风撕成一条条布直到裤头，幸好我们出发前，脚上的解放鞋已先绑紧在脚板上，腰也扎紧了水布，否则上衣也会被风撕成碎片。大家索性把长裤脱下包扎在膝盖上，只穿军内裤继续前进。……
到了大堤上，我们伏在堤上一看，约10米开外的大堤被风浪撕开了一个几米宽的缺口，狂风卷着巨浪汹涌冲向坝内。我们在孙指导员和连长指挥下，每四五个人或抬或拉一个砂包，互相挽力依托，奋力把砂包运往缺口边。风势太猛了，每进一步都是那么艰难，谁不小心松了手，谁就会被狂风吹着翻筋斗，险象环生。许多的砂包被推进缺口里，但一切都白费功夫，巨浪卷着砂包和大石头就像魔鬼玩小球似的冲向堤内。突然有人发现有解放军和学生被卷进堤内洪水中，孙指导员、连长和几个排长手挽着手尝试下水抢救，都因风浪太大太险恶而无法进行。看着战友在滔滔浊浪里只几个翻转就被吞没了，大家难过得掩面痛哭。突然，只见李肇星和两个身材高大的学生手臂勾着手臂就往堤下洪水冲去。他们要去救战友，大家急忙拉住抱住，任何大声喊叫都听不见。李肇星他们三人好不容易被拦住了，坐在堤上为战友的牺牲而悲痛万分。在此狂魔面前，人们显得如此无奈。眼看人的肉体无法与当前不可抗拒的自然力继续搏斗，部队营领导在失去与上级联系情况下，当机立断下令部队和大学生们从大堤上撤退。这时中牛田洋的海堤已有几处决口，洪水直冲牛田洋腹地。我们撤退的路上已经一片水茫茫，分不清哪是田埂，哪是水田或水沟，有时一脚下去，水至下巴，有些高一点的路面水未淹没，则爬满了大蛇小蛇，恐慌地与人争道。撤退的一路上，大家互相照顾、互相帮助。李肇星一路上不是扶扶这个，就是拉拉那个，后来他看到一个其他连队的大学生不断跌倒，前进艰难，赶快上前挽住他。原来这个同学的深度眼镜早已丢掉，他身体瘦弱体力不支，一路上几乎是由李肇星扶着，好不容易才到达师部莲塘驻地。后来，我学生一连荣记集体三等功，这是全军唯一获此殊荣的大学生连队。李肇星等几十个大学生分别荣获部队多级嘉奖。
李肇星在牛田洋生活和战斗了20个月，他喝着潮汕清甜的水，围着潮汕人喜爱的水布，沐浴在潮汕军民无限的爱心中，与潮汕人民与牛田洋结下不解之缘。潮汕和牛田洋是李肇星魂牵梦萦的地方。在不久前汕头市委书记庄礼祥同志率团访问美国，李肇星大使亲切会见庄书记一行时，无限深情地说，汕头是他的第二故乡。这表明李肇星大使对潮汕的特殊深情和无限眷恋。
原载1999年7月26日《汕头特区晚报》
〖注〗 作者方兆杰是华南师院数学系67届毕业生。惠来人。原驻中牛田洋0490部队学生一连五排学员。2008年已经辞世。文中提到的该连指导员名叫孙克雄，今在深圳。728台风前十天（7月18日）才调至该学生连的连长叫潘俊云（广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