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达生?第九讲?行走江湖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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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说庄子--达生 第九讲 行走江湖的规则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休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然而田原不遇岁,事君不遇世,宾于乡里,逐于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也?”
优秀的孙休为何为社会不容他?
这一段可以作为我们安身立命的借鉴,通过“孙休”与“扁庆子”的对答,又谈出了一番境界。“孙休”这个人在《庄子》一些注释中,说他是“扁庆子”的学生,是与不是都可以置之不论。而“扁庆子”则是鲁国的高人、贤人。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孙休”多次到“扁庆子”家里来请教,因为他是学生嘛!这次请教就问“休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他对扁庆子说,我平时住在家乡,邻里之间没有人说我的“坏话”,没有人说我这个人没有修养,没有人说我这个人没有德行,没有人说我的闲话,没有人给我贴大字报,搞揭发。遇到麻烦的时候,我也能“临难不见谓不勇”,没有人说我不勇敢,有一年森林里的老虎来了,我们还是勇敢地上山打老虎;有一年强盗来了,我们也是勇敢地去打强盗,并没有躲闪。村子里平常的公益事业我都是热心参与,我都是以公心面对大家,没有做损公肥己的事情,没有侵害他人的权益。这个人是很不错的了,平常也没有在人前张扬自己,把别人踏在脚下。也没有见了利益就上,见了困难就躲;见了好事就上,见了坏事就闪,但是呢——
“然而田原不遇岁,事君不遇世,宾于乡里,逐于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遇此命也”——我已经这样了,在生活之中,在老家,好事情做得不少,处处为大家做想,但是呢,我种的庄稼经常遇到天灾,一会是水灾,一会又是旱灾。“事君”,事奉国君,也没有遇到贤明的君主,既没有提拔我,也没有赞赏我。而且住在乡里,老乡们要赶我走,容不得我。“逐于州部”,到了州县里去申诉,州县里的长官还拿鞭子把我赶跑。“则胡罪乎天哉”?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是不是我把老天爷得罪了啊?另外“休恶遇此命也”,是不是我命中带这一刧呢?我自己并未做错什么,为什么环境对我是如此的不公呢?
这种事情,我们在社会生活之中屡见不鲜。你在机关里你太廉洁了,你太能干了,有些人就容不得你。看到你什么都不沾,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拿,就把其他人显得太差了,好像我们都是贪官污史,只有你是包公,那么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把你弄起走。哪怕这个人有政绩,有名声,个个都是焦裕禄,孔繁森,但是地方官容不得你,你的同事们也会把你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比如海瑞同志,当嘉靖皇帝死了以后,受到即位的隆庆皇帝的嘉奖,在监察院当领导,刑部尚书、太子太保,这些名衔都挂着,名望很高。他身居如此的高位了,当如此大的官了,还亲自打扫卫生,书童也不带,师爷也不带。别人要上门求点人情,通通不认;亲戚朋友不认,乡亲们不认;哪怕一同在朝做官的同事,有一点过失,他绝对是秉公执法。他倒是清正廉洁,但其他人未必能够清正廉洁到他这样的程度,只要犯在他的手里,就活不出来!你想和他这样的领导或者同事在一起,谁能活得出来呢?所以,无论海瑞走到哪个地方,其他人都巴不得把他像送瘟神一样地送走,把他送远一点。在皇上面前都是夸海瑞了不起,皇上最好是把他再升三级,把他调到北京去,最好是给皇上当老师,我们这个地方可供奉不起这尊菩萨,都想把他送走,想抓他的小辫子又抓不到,他已经成神仙了,所以就只有恭维他,想尽办法都要把他弄走。你“不和”嘛,就是和“孙休”一样的嘛!
“忘其肝胆,遗其耳目” 的妙用
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今汝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
扁庆子就给孙休说——你听到过至人的修为没有?你听到过他们的境界没有呢?没有听过吧!那我就给你说一说。什么叫“至人”?什么叫“至人之行”?什么叫“至人之自行”?这个“自行”,我们看《六祖坛经》的 “真如自性”,“自修自行自成佛道”,这样的语言都是很妙的。“至人之自行”,他修行的窍门在什么地方?
“忘其肝胆,遗其耳目”——什么叫“肝胆”?看古典小说,如杨家将,岳家军个个都是忠肝义胆啊!我喜欢一副对联“与有肝胆人共事,从无句字处读书”。读书要读到无字句处,交友要交那些有肝有胆的人,千万不要和那些没肝、没胆、没心、没肺的人交朋友,因为那些人猪狗不如,你和他交朋友,他还反咬你一口,你还惹麻烦。 “肝胆”,有“肝”专指肝火旺的,肝火旺的人,他无明火就多;有“胆”专指胆气旺的人,胆气旺他就敢作敢为,这些都是“英雄”,了不起。但这里为什么要你“忘其肝胆”呢?你火气旺,你有肝有胆,你忠肝义胆,你就有是非,你就在取舍,有取舍就不行啊!有肝胆者必然意气重,意气重的顺则容易骄傲自满,瞧不起别人;逆则怨天尤人,乃至抑郁闷闷。在社会上,大家多希望有肝胆相照的朋友啊;国家危难时,又希望有众多的忠肝义胆来匡扶。所以对肝胆二字定要好好端详,权衡其中的利弊。但我们若是想在其中高明起来,可以想一想诸葛亮所诧说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里可是没有因肝胆而引起的种种意气,其所指的是智慧,是超然于肝胆意气之上的智慧。所以,只有“忘其肝胆”,才能有真正智慧透出。我们若留心历史中的山林隐士,他们可以说是“忘其肝胆”的典范。
“遗其耳目”——我前几年讲《貌、言、视、听、思》就是讲要把眼睛变亮一点,把耳朵变明,眼睛亮称之为明,耳朵明称为之聪,聪明就是指耳目的功能发挥得好,别人看不见的我看得见,别人听不到的,我听得到。耳聪目明你才能洞悉因果,才能妙察古今,那么“遗其耳目”又怎么理解呢?《皇帝阴符经》里讲“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反昼夜,用师万倍”。我们平常得益于耳目的见闻,同时我们也受害于耳目的见闻。
我们举药山老和尚的公案——唐朝的澧州太守李翱,听说药山老和尚的修为不得了,于是就到山上看老和尚。老和尚当时正在看书,侍者通报刺史大人到,老和尚像聋子一样地没听到,继续看他的书。侍者又报,刺史大人已走进方丈了,老和尚还是看他的书。李翱性急,看了一眼说“闻名不如见面”。唉呀!以前以为老和尚不得了,见了也不过如此,又聋又瞎的一个老头子。这时老和尚把书一放,回过头来说“唉,大人,你为什么贵目贱耳呢?”你眼睛看到的,你认为是实在的吗?假的!耳朵听到的,你认为是假的吗?也未必。这下李翱才重整衣冠来见老和尚,请教佛法大义,如何是佛法?老和尚也不与他说那么多,书案上有一个净瓶,老和尚用指指了一下天上,又指了一下净瓶。李翱就会意了,立即吟诗一首: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这是关于耳目的一段佳话。我们平常是否注意到自己耳目的所见?有些人爱传小道消息,爱说浑话,爱说谎话,爱说是非之言,然后弄得周边人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样一张是非嘴,自己惹得一身烦恼不说,还把是非到处传播。眼睛也是东瞅西瞅,总是看人隐私,看稀奇,看热闹,就是不看自己。
所以,扁庆子说“忘其肝胆,遗其耳目”——我们就是要把我们的意气放下,把我们的眼睛放下,把我们的耳朵放下。学佛的人天天颂《心经》,《心经》里说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金刚经》里说“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也就是“忘其肝胆,遗其耳目”的佛教说法。这里是道家的说法,我们也不能说道家就不如佛法,道家有它的高明之处,早在佛教传入中国之前,《庄子》里就有这些道理了。
我们是否能够“忘其肝胆,遗其耳目”?我们平常都是想把自己的眼睛保护好,视力差的就去配副眼镜,有的人喜欢望远就用望远镜,总是想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耳朵听不到就配助听器,花钱都要请侦探帮我打听打听,各个部门都要安插自己的耳目。就像《大明王朝》的电视剧一样的,讲嘉靖皇帝和海瑞的故事。嘉靖皇帝很不满意地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啊!芳草多啊!王府里有,寡人住的内宫有,大内有,锦衣卫有,司礼太监那里都有!”“芳草”是什么?就是指的眼线耳报。就是说“你的手脚通天,眼线密布朝廷内外,上下左右”。耳报眼线当上了也麻烦,哪天皇上知道了,就会要你的命。古代格言警句有这么一说“察见渊鱼者不祥”啊!
所以,“忘其肝胆,遗其耳目”,看起来只有很简单的八个字,我们如果结合着佛教来说,确实是妙不可言。我们怎样在日常生活之中,“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这是一个修为。佛源老和尚经常说“唉呀!我现在老了,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他就要说自己“听不到,看不见”。真的是他的眼睛看不到吗?耳朵听不到吗?也不是。他清楚的很,他眼睛看得见,耳朵听得到,但是他不往心里边放,这就是一种修为。我现在也在学当聋子、当瞎子,但还没有学到位,有几层功夫,慢慢让自己真正做到“忘其肝胆,遗其耳目”。有时心一热,脑袋一热,血压一高,还是有点慷慨激昂,激愤之情。这都是修为不到位,如果能把激愤之情化掉就更好了。
在尘垢中超尘离垢
“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红尘滚滚,我们都在红尘中浸泡,红尘中的名闻利养、酒色财气污染人。用佛教中的“六根六尘”就更好解释,“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 “六尘”即“色、声、香、味、触、法”。我们怎样使自己“芒然彷徨”?看起来是一个贬义的,“芒然”,不懂,不清醒嘛!“彷徨”,举棋不定的嘛!回到赵州老和尚的那句话,“至道无道,唯嫌拣择,才有语言,是拣择,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你看这些公案讲“不明白”,要处在“不明白”之中。禅宗很多公案都说“不知最亲切”,你不明白,那么就守住这个“不明白”。很多人就说“我本来就是糊里糊涂的,你还让我糊涂加糊涂,怎么行”?我本来就眼不明,耳不聪,你还让我“忘肝胆,遗耳目”;本来就没有血性了,再把肝胆一去,就更没有血性了,日子怎么过呀?“身如槁木,心如死灰”,那样还像个人吗?当然,作为平常的人应该有肝有胆,有血性,应该耳聪目明,但这是一个层次;从不懂到懂,从懂又回归到不懂,这是一个修为的必然过程,对于这点,千万别去怀疑。
《道德经》说“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乃至于无为”。作为知识、学问多多益善,我们应该学。但是作为学道,“为道日损”,这可是减法。做学问是做加法,修道是做减法。减什么?减心里的烦恼是非;增什么?增自己的聪明才智。我们有位朋友夸他的小孩,因为他那孩子知道说“聪明不等于智慧”。很多学佛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怎样使聪明变成智慧,深化到智慧?那么就要通过“忘肝胆,遗耳目”的过程,然后“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这个“芒然彷徨”是指宽阔无涯,因为尘垢、红尘毕竟只有那么大,人生也只有一百年,你所拥有的,又能拥有多少?你拥有了千万,还有亿万富翁,还有更多的财富在你上面,你难到要一口吞尽?把全世界60多亿人的财富全部都揣到你的口袋,你才算发财了,可不可能呢?把整个宇宙的财富,无量恒河沙数的财富都变成自己的,你才算满足?不是这个道理嘛。
我们要明白已拥有的总是有限的,未拥有的总是无限的,已知的总是有限的,未知的总是无限的。明白了这个道理,你才能放下已拥有,才能放下已知,你才能够潇洒自在于尘垢之外,才能接触更加广阔的天地。这个广阔的天地就是无边无量“法界”,用道家的话来说就是“六合之外”,“六合之外”还有更大的场面,供我们去旅游。我们不能每天都在“贪、嗔、痴、慢”中去旅游啊!我们要放下“贪、嗔、痴、慢”,到没有“贪、嗔、痴、慢”的地方去旅游,到没有烦恼是非的地方去旅游多舒服呢?
下边又说“逍遥乎无事之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事业的确是累人,而且是非常累人。波师兄为了写书,每天不守“子时”,你看好累。所以这个事业总是麻烦,有所得就有所失,我今天为了挣点钱,就要忙事业,想到高原上去轻松一下,逍遥一下都没有时间。你今天进入一个生意场合,就要受这个生意场合的“因缘”束缚,你就必须要处理这个“因缘”,你要想超越这“因缘”去自在,不容易。
那么这个“无事之业”是什么?还是“为道日损”。以前我学佛学时,本光老法师就说过 “舍我我所有,除断一切贪,痴与疑渐尽,涅槃道在望”一类的开示。“舍我”,要把“我执”放下,把“我所有”放下。“我所有”是什么?我的家庭,我的事业,我的财富,我的地位,我的名誉等等。对于这些,很多人就放不下,有几个人能放下呢?刘大姐放下了,她说她退休了嘛!要让我们这些在职的老板放下,他们能放得下吗?难啊,大多放不下的。
“无事之业”并不是我们无所作为,就像《红楼梦》里说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其实《红楼梦》的语言就是“太虚幻境”,他从《庄子》里把这些语言调出来,融汇佛教因果关系和万法皆空的理念,稍加铺张就出来了一部巨著。如果没有《庄子》?到哪里去找《红楼梦》?《红楼梦》里的第一章和最后一章基本上就是以这个为照应的。宁荣二府就是“尘垢”嘛!“事业”嘛!贾雨村忙的那一套就是“事业”嘛!贾政忙的就是“事业”嘛!林妹妹和贾宝玉忙的就是“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嘛!“渺渺大士,茫茫真人”,就去忙那一头,甄土隐就去忙这一头。怎样使自己能够“逍遥乎无事之业”?又能够养家糊口,又能够逍遥自在?这确实是一个功夫。不仅在理念上达到,而且在我们生活之中,行住坐卧之中,我们这一天,这一年,乃至这十年,乃至终其生,我们都能够有这样的境界,那是多么的了然啊。佛教里讲“无学位”,也讲无为,那是佛的境界,菩萨都没达到这个境界。只有到了佛的境界,才真正能算达到“无学位”了。那可是把一切放下,进入真正的无为才行。那么实际上道家学说已经给我们做了铺垫,我们怎样使自己能够进入这样的境界?那么我们就要参,结合自己的心来参,结合自己的事来参,你才有可能达到。
“是谓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我们在学《道德经》时已经反反复复把这八个字讲过了,“为而不恃”,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这就是“为而不恃”。事是要做,做了不放在心上,并不是我做得不好,我还要做好,做好了我也不放在心上。我做得非常优秀,我有“通灵宝玉”嘛!天上的神物与世间的凡物和蠢物就是不一样,我就是要做得好,而且要“为而不恃”啊!并不是把这个捏住,放不下,永远都要“为而不恃”,才能“灵台一而不桎”,才能“指于物化而不以心稽”,你才能有这样的境界。
众人皆浊我独清的危害
“长而不宰”,有两个方面,万缘因我而起,万缘因我而有是其一。长则是当领导,当长官。面对万事万物万法,我们的心是这一切的主宰、长官,“心生种种法生”嘛!我们所见的种种法都是因我心而生。我的念头一动,眼睛一睁开,耳朵一打开,“六根”门一放开,万象就森严成列了。谁在感知这个万象?谁在承担这个万象?就是我们的心。所以“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尽管万象因我们的心而有,但是我不去主宰它,它是它,我是我。我不把它捏着,我不把它拴着,更不能让它把我拴着。尽管我是它的长官,但是我不去主宰这些现象,让它们来去自在,生灭自在,来去随缘,生灭随缘,我不去攀缘。在我所面的因缘之中,这个我放它一马,那个我把它捏着,不是这样的。随缘来去,“不将不迎,不有不无”,要达到这样的境界不容易,我们看“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要达到功夫纯熟,打成一片,你才有这样的感觉。
“今汝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这下扁庆子对孙休说,你“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确实很了不起。这样也行,那样也行,处处表现自己很聪明能干嘛。你如此聪明的话,别人就显得很愚蠢了嘛!你修身,廉洁自好,你身边的人与你相比都有贪官污吏、腐朽分子的嫌疑了。所以我还是提倡大家把李康的《运命论》学习一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也就是“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你的行为标新立异,在社会中太突出了,就会遭来非议,就会被大众所不容,这也是中国几千年社会中的一个规律。
很多人“饰知以惊愚”,表现自己的高明,表现自己的智慧,和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修身把自己弄得像圣人一样,比圣人还圣人,周边的人与之相较,都衬得浑浑噩噩的,并且都不太干净。只有自己干净,别人都不干净,自以为真理在自己手里,自己手里不仅有太阳,手里还有月亮;只有自己光明,别人都在黑暗之中;只有自己的是正确的,是真理,别人的都是谬误。 “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我们也知道我们的“太阳”,天天都举着太阳玩,那怎么办?太阳太红了,要烧死人的,这样的话,如当年“四人帮”那样,必然为社会和历史所不容。
但是,回过头来“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于聋盲跛蹇而比于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 ——扁庆子对孙休说,你呢,运气还好,尽管“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为世所不容,被“宾于乡里,逐于州部”。但至少你的身体还是好的,眼不瞎,耳不聋,手脚都是好的,九窍也是完备的。还没有“无中道夭”——没有英年早逝!还没有形成“瞎麻跛驼癞”五类分子,还能做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健健康康的人,说老实话,你还怨天尤人干什么呢?回去,回去,“子往矣”!你快点走吧!早点打道回府算了。
让万物各就各位
孙子出,扁子入。坐有间,仰天而叹。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 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
通过这番谈话以后,孙休就礼拜而去。而扁庆子呢,用佛教的话来说,就回归“方丈”,回到了自己的内室。“坐有间,仰天而叹”,默然而坐,他遇到这样的问题,可能肚皮里还是波澜起伏啊!坐在那里沉默无语,但一会又仰天而叹,还是有说不出来的滋味。当然孙休还带了一群弟子,他的弟子就问“先生你为什么叹气呢”?我们平常看到有人叹气,就问“先生何为叹乎”?这个也是有来由的。老佛爷也叹气,老佛爷又为何而叹?
扁庆子说,“向者休来,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于惑也”——刚才孙休来了,我把“至人之德”给他介绍一番,但是我害怕他受不了,听了这个走火入魔,甚至成神经病!我们看到有些学佛、学道的人,有的学了一些“高层武功”、“心法”、“妙诀”,然后下去苦修,修不了多久,就走火入魔,神神叨叨的。这类事情,我这二十多年也看了不少,也使一些人避免了走入歧途。
为什么“恐其惊而遂至于惑”?这是我们学道的人应该警惕的。所以“法应当缘”,有些“法不当缘”,你去学,就误了一生。我在书院里,对其它事都好说,但对这个事情,我是很警惕的。各人有各人的心,各人在忙各人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道,你那个道是不是道?自以为是的道吗?还是歪门邪道的道?有些人堂堂皇皇的,这个上师,那个善知识拜了不少。我曾经看到几位学佛的人,那种偏执,那种执著,而且从学佛中引发的那种“怨毒”之气令人震惊,真是麻烦。怎样处理这样的事?不好料理。所以扁庆子说“恐其惊而遂至于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呀!
当然,他的弟子就有不同的看法了——“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他的徒弟可能也还是没有懂到老师的意思,还自以为是地说 “不会这样,如果孙休说的正确,先生说的错误,错误的当然就不能说服正确的了。如果孙休说的错误,先生说的正确,因为他本来就是带着迷惑而来的,你又有什么过错呢”?
我们结合着《齐物论》里“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的那些道理来看,如果两个人辩论,“若胜我,我不胜若,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这都说不清楚,在辩论之中,谁服谁呢?你就当真把我说羸了吗?心里想,你只不过嘴比我利一些,声音比我大一些,你会强词夺理,你的歪道理多,我说不过你,我心不服。我在柏林寺遇到几位法师就是这样的,有一位参禅觉得有些收获,他遇到另一个“老参”一接触,就把他批得一塌糊涂,他又说不过,从经教上,从悟境上都说不过,就是大痴法师和明盛法师他们两位。大痴法师在五台山学律是很精进的,学了七年的经律,而且在五台山讲戒律是一流的。到了柏林寺看到这里的和尚一个个潇潇洒洒的很了然,他觉得自己一脸庄严,目不斜视,耳不乱听,手不乱动,脚不乱走,念头都不敢随便起一个,简直是全面质量管理,把身心都全面质量管理起来,管得太傻了。看到柏林寺这些和尚有说有笑,实实在在,潇洒自如的,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似乎修得有点僵,于是乎自己也来学禅。我在柏林寺时他经常与我沟通交流,也与其他法师沟通交流。过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有所悟了,有所悟了就和明盛法师交流,明盛就给他“打棒子”,根本不客气,他又说不过,下来就给我抱怨说“他有点盛气凌人,他明盛嘛!咄咄逼人嘛!我说不过他,心不服”。后来反复若干欢,他还是不行。当然,从这里也可以看到柏林寺的道风的确不错,大痴法师也的确很精进、很优秀的。
“所言是邪,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作为错误的要纠正正确的,你要使正确的人消除疑惑,改变主意——就好像我们说狗屎吃不得,你偏说狗屎吃得,香得很,还养人。认为狗屎吃不得的人,怎么会相信狗屎吃得吗?你说狗屎吃了要成仙,狗屎吃了癌症都会好,九转还魂丹一样的,你说出一万条理由,还引经据典, “人中黄”就是从印度传来的嘛,对症是好药。但是不论你怎么吹,我还是不会去吃狗屎,哪个吃狗屎?我有病,我又不是疯子。“孙膑刖足”,装疯的时候才吃狗屎嘛!他是为了保命嘛!不得已而装疯吃屎。《大明王朝》那个电视剧里,江南织造局的那个太监犯了事,抓到皇宫里,他就装疯,就吃狗屎,那是装疯避祸嘛!正常的人你要让他吃狗屎,他可不可能吃?不管你说得再有道理,他也不信,我们经常遇到这些事。
“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他本来就是一个糊涂虫,你说的道理,他听不懂,他听不明白,是因为他没有清醒明白过来,你又有什么责任呢?没有责任嘛!
以己养养鸟的误区
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鸟止于鲁郊,鲁君说之,为具太牢以飨之,奏九韶以乐之。鸟乃始忧悲眩视,不敢饮食。此之谓以己养养鸟也。若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安平陆而已矣。今休,款启寡闻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彼又恶能无惊乎哉!”
这个“以己养养鸟也”的道理,在《庄子·至乐》篇已经有了,在这里是第二次出现。庄子的寓言故事在他的三十三篇里重复出现的有若干例。他又举这个道理,从前有一只鸟,飞到鲁国来了,长得很漂亮的,像凤凰、孔雀一样,鲁国人以前没有见过的,觉得很吉祥,鲁君看到很高兴,认为是祥瑞。于是乎把它关在笼子里。“具太牢以飨之”,什么叫“太牢”呢?宫廷里祭祀天地、宗庙的一种祭祀品,猪头、羊头、牛头称之为“三牲”。 “具太牢”,就是用宫庭祭祀的规格,很隆重地来喂这只鸟。并且“奏九韶以乐之”,孔夫子年青的时候,在鲁国听到这个音乐,三十天都不知道肉的味道,你想音乐多美!“九韶”是帝舜时代的音乐,孔夫子听到都说“至美矣!至善矣”啊!赞叹这个音乐是中国有史以来所有音乐中尽善尽美的音乐。“奏九韶”来伺候这个鸟,但是这个鸟看到这些猪、牛、羊的头,听到“九韶”这个音乐,已经晕了,晕头了,吓都吓趴了,不敢饮食。你想一个鸟,喂它点昆虫,喂把米它还喜欢。你想把猪头、羊头、牛头,又是煮的,又是腌的,它怎么吃得下?它也不知道怎么吃?不知道怎样下嘴。何况还有吹吹打打,又跳又舞的那群歌舞者,当然就“忧悲眩视,不敢饮食” 了。
“此之谓以己养养鸟也”,这个道理,我们有的学员也反复在说,也这样结合起来给朋友谈子女教育问题。我喜欢钢琴,我就给儿女买钢琴,一起来弹。我喜欢画画,我就非得要让我的儿女成书画家,成书画大师。我喜欢什么,就让娃娃也学这个,这些就属于“以己养养鸟”。
鸟有鸟的生活习惯,你不能拿人的生活习惯强加于鸟,成人有成人的生活习惯,有成人的定位,你不能把你的定位让小孩子来承担。小孩子就应该打打闹闹,天真烂漫地,这是小孩子的正常生活。你想让小孩子像成年人那样成熟,那么有稳定性,那么中规中矩地办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小学生有小学生的思维方式,中学生在中学生的思维方式,大学生有大学生的思维方式,和成年人、老年人不一样。所以,我们要还鸟的生活习惯,还鱼的生活习惯,还打工者的生活习惯。你不能把打工的人弄成董事长的待遇,说不定把打工的吃成“三高”了,怎么行?所以,各就各位,“万法各住法位”,他在什么位上,你就还他处于什么位置上,他是什么类型,你就放他在什么类型上,而不能强求。说佛法好伟大啊,好高明啊,大家都去学佛法该多好。佛法的确好,有些人能学,但有些人就不能学。有人就说佛法讲众生平等,这个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样全世界还能不打架?伊斯兰就不同意了,基督教也不同意了,他们会认为,我都没强求你们来学伊斯兰,学基督教,你反要强求我们来学佛教,这样还不引起争吵啊?
在武则天时,就有一个例子能说明这个问题。武则天当了皇帝了,有一次北方发生叛乱,她就下了诏书,让预备役的人集合参军去平叛,结果长安、洛阳,没有几个人应诏,大多数人都不去报名。这时有一个大臣给武则天建议,请太子当统兵大元帅,由他来招兵。武则天就说:“好,好,这事就交给太子来办”。因为是李家的嘛!以太子名义下了征兵的命令,半个月之内就有二十万人来报名。这时武则天就不高兴了,我姓武的就请不动,你姓李的就能请得动。后来有人说这个大臣的坏话,于是就把这个大臣给贬了。贬了之后,这个大臣就说“我这一走的话,就见不到皇上了,我在走之前,是不是可以见皇帝一面,说几句话”。武则天看在他也是一位老臣了,就说“好,好,见上一面,以后就永别了”。这个老臣就会说话,他就拿了碗泥巴,给武则天说“我这个碗里的泥巴,和另一个泥巴有没有矛盾?有没有是非”?武则天说“没有矛盾,没有是非”。他又说“我把这碗泥巴塑成佛像,另一团泥巴塑成太上老君,它们有没有是非”?武则天说“有是非”。他说“你看,本来没有是非的东西,这么一变怎么就有是非了呢?这是人心的问题嘛!为什么李家和武家会有是非呢?为什么皇上你招兵就没有人揭诏?太子招兵就有人揭诏呢?为什么我把这件事情办成功了,我反而就成了罪人了呢?它就是这个道理,本来没有什么的”。武则天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也就放了他一马。
所以,我们看“以己养养鸟也”,就一定要明白我们人生的轨迹,在不同时间段上的轨迹。以前爱用阶级分析法,你是某个阶级里的人,他又是某个阶级里的人。你处在什么环境,你就会有什么环境的思维习惯、生活习惯,要想变动这个生活习惯不容易。小孩子容易变,因为小孩子还没有成形,你把他放到美国去,要不了三个月,他就会说美国话了,放在日本去,日本话就会说了。让老年人到美国去,他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美国话,因为他们已经成形,要重新接受新东西不容易,很困难。年青人就容易,小孩子更好,很容易熟悉那边的环境。小孩是一张白纸,脑袋里随便画,我们就不行。所以“以己养养鸟也”,这是一个笨办法,也是一个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现象。我们在生活、工作之中,千万不能犯这个错误,你一犯这个错误就傻了。
“以己养养鸟”,我们在媒体上也看得到有些麻烦,黑煤窑的事件呀!童工事件呀!大家义愤填膺,包括北京某大学的学生戏弄老师,大家在网上议论纷纷,结果那位老师根本无所谓,老师和那个学生只是没有师生的障碍嘛!学生在老师面前开个玩笑,都很正常的。现在要尊师重教了,学生不尊师重教还了得。结果这个事情曝了光以后,把这位老师给炒了,这个老师一个月就挣两仟块钱,他忍气吞声都要挣这两仟块钱,结果这些网站是好心做坏事。
以鸟养养鸟的高明
“若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安平陆而已矣”啊!什么叫“以鸟养养鸟”呢?作为鸟,它应该放在山野里,在树林里,在湖泊边,让它从容自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样就天下天平,它也就和自然和谐了。养鱼就放在水里养嘛!水要干净,不要污染,鱼该吃什么就吃什么。就像我们鱼缸养了几条鱼,鱼不能多养,很多鱼都是胀死的,好心人天天去喂,过了几天,鱼就翻肚皮了。用“养己”思维去养,我们人一日三餐,鱼也去喂三餐,结果就胀死了。你一个月不去喂它,水里边有水草,它自己知道去吃,水草又胀不坏肚皮。所以,我们看到哪一层人,他该过什么样的日子自有定数,各人有各人命运的轨迹,你强迫去改变他人的命运轨迹,那是很麻烦的。
“今休,款启寡闻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彼又恶能无惊乎哉”——最后他总结说,孙休的确是一个孤陋寡闻的人,我告诉他了“至人之德”,就好像把小老鼠放在马车上一样,又像对小鸟敲钟一样,以此来让它高兴。“彼又恶能无惊乎哉”——他咋可能会不惊恐呢?!像我们人,迪斯科跳一跳,觉得很安逸,你把小鸟放在迪斯科舞厅里,那可是要把小鸟吓死的啊!孙休就如同那小老鼠和小鸟,咋可能会不感到惊恐呢?
所以,至人之道的确是这样,《道德经》里说“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将信将疑;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下人闻道有的是会去笑话,但有的则大惊特惊了!——噢!居然还有这个道啊,还能这样过日子啊!我们的学员在书院网上发了一篇贴子,内容是在美国的大学里,只有贵族才学艺术,学工商管理的、学工程技术的全部是第三世界的学生,因为他们是想挣钱,他想发富。至于美国和欧洲的这些富翁、王室贵族家庭的学生,他们家有的是钱,几辈子都用不完,他们对钱不感兴趣了,他只是享受人生,所以学艺术,学哲学,学宗教,他觉得这些是最了不起的。我们看北大、清华,热门的专业是什么?四川大学历史系关门,哲学系关门,全部都并在工商行政管理系。以前四川大学招牌就是历史系和中文系,并且在全国都是有一定名气的。现在这些专业的学生毕业了没有饭吃,哪个老板,哪个企业招他们呢?政府部门也不招他们啊!这些学生没出来就失业,学了一肚皮的先秦后汉、甲骨金文有什么用?用不上!还不如改学工程、学管理、学财会,学金融……还都是学些“国际”金融啊!“国际”贸易之类的。但是经过十年的发展,这类的硕士、博士也太多太多了,又怎么办?如果你说我现在学哲学,人家会认为是不是有病!什么叫哲学?大家不感兴趣。如果你说学艺术,像有些很有名的大师,尽是到一些著名的大专院校去讲课,人家是艺术家,是书法家,但是千千万万的书法家里,又有几个能混到这个份上的呢?我们到送仙桥去看到那些艺术家,包括给愿炯法师画画的那位艺术家,都是落难的艺术家。今天看到愿炯法师来要画一幅画,简直是像看到菩萨来了。为什么呢?送仙桥那里的艺术家大都是穷艺术家,大都是没有钱的艺术家啊。
如果把耗子载以车马,给小鸟敲以钟鼓,那个就不是“以鸟养鸟之道”,所以“还天下于天下,还众生于众生”,让万法各就各位,让万物各就各位。我们要有道人的心胸,真正的一个道人,他不会把自己的兴趣,把自己的理念强加于人。书院办到现在也有四年了,人家愿意来就来嘛!人家不愿意来,你拉都拉不来。爱听这个的,你不让他来,他都要来,因为他喜欢这个,这都是缘,就叫有缘。
今天就讲到这里,我常说学必归养,达生这篇讲了这么多绝世武功,望大家留意琢磨,学以致用,学以变化自己的气质,这样的话,也就不负我们学习《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