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新闻中心--拆迁相当于第二次土改

拆迁相当于第二次土改
2004-01-06 13:4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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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国标
(作者简历 焦国标，1963年生，河南杞县人，新闻学博士，杂文家，专栏作家，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出版有《奉献与义务的边际》、《新闻之外的敏感》、《独立的悲伤》、《我为卿狂》等文集。)
去年春节，我家来一位朋友，在一家加油站工作，给我讲述了一个他们单位与拆迁户斗法的故事。加油站看中一块地皮，准备在那里再建一个新的加油站，其他住家都谈妥了，房子也自动拆掉了，只剩一家"钉子户"，不答应他们要求的条件，无论如何不拆房子。那一带已经成为一片空地，孤零零只剩他们家的几间房舍。一家人已经搬到别处住了，他们担心加油站趁人不在的时候推土机给推了，就雇请附近一位朋友帮他们照看房子，约定一有情况，马上给他们打电话。
约定照看的截止时间是阳历2002年最后一天的午夜十二点。应该说这家人契约意识是很强的，做得也似乎风雨不漏。可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加油站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开始"挖地道"，私下约见看房人，做他的思想工作。最后看房人被收买了。加油站与他立约："你只照看到2002年最后一天的午夜十二点，2003年元旦零时我们的推土机开始作业，一切就与你无关了。"OK！就这么定了。
等到天亮，房子的影子也没有，彻底一片空地，连地界的任何标志性痕迹都找不到了。
房主找看房人，看房人指天发誓："昨夜12点房子还好好的。就定到12点，过这个点我就回家了……"他没有责任。找加油站，加油站的回答更精彩："哪有你的房子？你指出来，这一大片空地，哪里是你的房子？"天下竟有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我被震惊了。我内心被伤害了！人，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是你瞧我那位朋友，讲完这个斗法的故事得意得哈哈大笑，就跟诸葛亮火烧赤壁一样漂亮。我厉声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朋友根本不以为然："哈哈，你少见多怪，在下边就这样。--他敬酒不吃吃罚酒。""人家不告你们？""去哪儿告？打官司他还能打赢加油站？"天哪！这种社会环境太不适合人类居住了！禽兽的世界都没有这邪恶，遭遇上这样的事，不上吊自焚找拉登拜师真的是好修养。
几年前我就认定，此番拆迁是第二次土改，不过与第一次土改根本不同。上次是以政治的名义，这次是以经济的名义。上次土改是多数穷人瓜分少数富人，这一次比上一次邪恶，这次是少数富人、贵人（开发商和有关贪官污吏）借助所谓政策许可，以非法手段丧心病狂地聚敛大量拆迁户的地产财富。在拆迁过程中，开发商和有关贪官污吏凭借霸王条款，掠夺拆迁户，在差价中搜刮大笔财富。以中国老百姓的懦弱可欺，不用听细节，你就完全可以跋扈地下结论：绝对百分之百的拆迁纠纷都是开发商和贪官污吏的邪恶所致。
问题的关键不在开发商和开发官邪恶，因为人本来就"异于禽兽者几希"，问题的关键是为什么有关政府部门能听任它存在这么多年？如果我们的社会成为丛林，那国民养政府干吗？政府不是你想养不想养的问题，你不想养就不养了？想的美！这涉及到为官府是干什么的问题。为官是干什么的？是为自己孩子老婆一大家子过好日子的。他们只对自己的晋升负责，不会对所管辖的工作负责。如果对工作不负责也可以晋升，他们绝对会放弃职责。什么条件下对工作不负责任也可以晋升？顶头上司只要满意你，工作做不好也可以晋升。而现实是，所有的官员晋升几乎都是上头一把手说了算，于是自己职责范围的老百姓哪怕投井上吊也无关我心。
为什么政府官员腐败总要积累到一个大脓包不破说不过去的程度？为什么要等他溃烂，等上头施压，而不是防微杜渐？这仍然是作官成本的问题。其中有两个官场奥妙：一是你自己作恶，自己作死，已经天怒人怨，垮台怨不得办案的，收拾你连你自己都不埋怨；再一个是上头吹风施压，那是上头要处理你，怨不得我具体执行人。为官者可以把个人损失和风险减到最小，可是老百姓已经是水深火热了。当官不管事，少管事，少得罪人，多得利益，至于工作范围内老百姓怨声载道，他们的心从来就是麻木的。老百姓就是用来吃亏的人，他们不吃亏谁吃亏？老百姓生来就是被用来搜刮的，他们不被搜刮谁被搜刮？老百姓生来就是用来过窝心日子的，他们不过窝心日子窝心日子让谁过？这些都是中国乡土社会做人的小九九和不言的逻辑，是现代社会的一个痼疾。
最近建设部出台新规定，说拆迁要协商，霸王硬上弓者严惩不待。摊着拆迁的人们不用对这项新规定抱太多希望（除非你是建设部部长的小舅子。话说过来，建设部部长的小舅子根本无须喜忧这些事），好好想具体办法应对，以把自己的损害尽可能减到最低。出台新规定好比起云彩，到真正雨下起来，而且下到你身上，还隔着九重天呢。
政府官员，不对自己职责范围内老百姓遭遇的不幸和灾难感同身受，不能做到像火烧猴子屁股那样焦急，而是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悠悠然来，都是中国政治垃圾文化的分泌物，得赶快清除。
开发官与开发商一样计算成本，对人民的灾难麻木不仁的官员，光学"三个代表"一点用没有，学"为人民服务"学几十年，有什么用啊？必须让人民选举自己的"办事员"才可能改变他们对老百姓的苦难漠然视之的臭德行。十六大写上"政治文明"，可是政治文明您什么时候大驾光临那些寒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