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9 01:51:38

似曾相识燕归来

本文来源于《中国改革》 2010年第4期 出版日期2010年04月01日 在提倡“科学发展观”的今天,“科学与民主”仍是引导我们这个民族走出“历史周期律”、建设公民社会的正确路标章立凡

百家争鸣:两千年等一回

  中国思想史上百家争鸣的时代,比较引人瞩目的有两段:一段是两千多年前的先秦时期,另一段即与中国近代史同期之晚清至民国时期。两者的共同背景特点,是处于动荡、分裂、战乱的社会转型期,没有形成大一统的国家权力,各种学术思想得以在竞争的生态中异彩纷呈;两者的不同之处,是后者处于东西方文明的对撞与交汇的历史环境,有了更为广阔的全球视野。

  从秦始皇统一中国、废分封立郡县,高度集权的超稳定封建专制制度由此底定;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中国特色的文化专制逐渐确立。政治上的大一统,终结了先秦以来的百家争鸣时代。两千年来虽历经周期性的王朝更迭,但政治和文化上的专制主义屹立不倒。直到19世纪中叶,“老大帝国”传统的农业文明遇上了对手,在挟坚船利炮而来的西方工业文明猛烈冲撞之下,一交手就输得很丢脸面。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思想界出现了多元竞争的局面,一直持续到20世纪50年代,才再度定于一尊。

  30年前开始的改革开放,结束了一个威权时代,新一波的“思想解放”运动,令思想界再度呈现活跃的气象。但历史的惯性依然存在,气候乍暖还寒,风潮时涨时落。在经济全球化和信息时代来临的大背景下,历史的脚步越来越快,多元化渐成大势所趋。

  梳理百余年来中国思想界的各种论争的脉络症结,仍不离“中体西用”与“全盘西化”两大主题,而一个半世纪以来困扰中国的诸多疑问,依然挥之不去,有重新解读的必要。

主义林立:问题仍待解决

  君宪主义与民族主义之争,是20世纪思想交锋的第一波。“立宪与共和”,“改良与革命”,这两组问题互为表里,前者是体制,后者是手段。立宪派认为只要有宪政,君主制就成了无害的摆设,走社会改良的道路成本较低;革命派则竖起民族主义的高标,要求彻底推翻满清王朝,以为革命才是惟一出路。从宣传效果来看,“排满革命”的口号确实便于煽情,民族主义抢足了风头,而清廷的“预备立宪”缺乏诚意和动力,在革命与改良的赛跑中,最终革命跑到了前头。

  民初的中国成了各种外来思潮的实验场,进化论、社会达尔文主义、君宪主义、自由主义、个人主义、实验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民粹主义、无政府主义等等纷至沓来,并出现了一些本土化的变种,如三民主义和国家主义等,到“五四”前后,中国已是一个主义林立的时代。以新文化运动为背景,“主义之争”令人眼花缭乱;直到胡适提出“少谈些主义,多研究些问题”,仰望星空的眼神才稍稍落地。“问题”和“主义”,成为中国思想界日后走向的两块路标。

  “五四”后思想界的分化,使一部分人走向党派政治,另一部分人趋于学术文化,但其中并无明确的界限;而党派政治的会党化,又使大部分的思想界领袖们处于游离状态:除李大钊为主义牺牲,陈独秀由政治回归学术,蔡元培和胡适两头兼顾,鲁迅走上文学道路……留下了不同的思想轨迹。而彻底投身政治的,往往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大知识分子”。

  到目前为止,中国仍未走出“问题与主义”的悖论:外来的主义不断产生中国式的“山寨版”,内生的问题却依旧层出不穷。主义无法解决所有的问题,新老问题仍在拷问着各种主义。流派传承:在互动中前行

  中国的自由主义与清末宪政思潮有着密不可分的血脉关系。严复是中国自由主义的先驱,其后的代表人物是胡适,则承受梁启超影响甚巨。立宪派代表人物梁启超的思想薪火,后来由张君劢、张东荪等传承。张君劢在上世纪30至40年代成为宪政运动主要推手,被称为“中华民国宪法之父”,其所参与营造的“第三势力”,在国共内战中分化瓦解。但这一派的传人在40年代末发生分流,以雷震、殷海光为代表的一支移师台湾,张东荪、罗隆基等另一批人则滞留大陆,最终都在政治高压下风流云散。直到80年代以后,在大陆思想解放的背景下,中国的自由主义传统才逐渐被思想界所关注。

  以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为号召的三民主义,是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的官方意识形态;而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对20世纪的中国影响至巨,1949年后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主流意识形态。两者同为西方政治学说的本土化产物,两种主义旗下的两大政党,曾是“以俄为师”建党的孪生兄弟,历史上曾有数度合作与纷争。孙中山认为:“共产主义是三民主义的好朋友”,毛泽东也曾承认“三民主义为今日中国之必需,本党愿为其彻底实现而奋斗”,研究20世纪的中国思想史,解读西方政治学说的本土化过程,就不能不研究这两种主义的互动及其对中国历史进程的影响。

  与上述“西化”进程相对照的,是“中国本位文化”的坚守。从康有为主张“以孔教为国教”,到章太炎的提倡读经,政治上对立的立宪派(或曰保皇派)与革命派,在文化旨趣方面似乎殊途同归;但前者以保留君主制度为前提,后者则有种族革命的背景,对儒教各取所需;梁启超的“保教非所以尊孔论”在反对复辟帝制的同时,又将争论提升到思想文化的高度。

  “五四”时期“打倒孔家店”的口号,使反传统成为一种时尚。胡适提出“研究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再造文明”以后,似乎给两派观点指出了各自的发展空间——提倡新文化与整理国故并行不悖,文化的探索出现了多元化的趋势。从“整理国故”及“科学与人生观”的论争,到“乡村建设运动”“新生活运动”“新理学”等的兴起,中国的本土价值观被重新诠释并赋予新的使命。1949年以后,传统文化的传承在中国大陆遭到严重破坏,血脉孤悬于台湾及海外,并在“新儒学”的旗帜下重振旗鼓。近年,随着民族主义和文化保守主义的兴起,传统文化卷土重来,并试图填补信仰危机形成的思想真空。“国学热”风靡大陆,但学理上的探索似已被功利性的追求替代。从1935年的《中国本位的文化建设宣言》到2004年的《甲申文化宣言》,皆可窥见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趋同倾向。

  百年来各种思潮、流派之间的传承、互动、借鉴和渗透,是一个有趣的文化现象。唐德刚认为“五四”以来大半世纪中国的悲喜剧,即为列宁的“半盘西化”和杜威的“半盘西化”斗争的结果。苏东剧变后,在主流意识形态坚持“中国特色”的背景下,继承西方马克思主义血脉的中国“新左派”兴起及其与自由主义的交锋,可视为上述互动的延续;近年来民族主义、民粹主义的回潮,也皆有学说、流派的传承可供追溯;甚至连近年引发激烈争论的“民主社会主义”一词,也可在1946年张君劢等组织的民主社会党政纲中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