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毛泽东时代的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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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毛子    文章发于:乌有之乡         更新时间:2010-3-14
今天是3月14号。去年的今日,75岁的父亲突发心脏病离我们而去,一年来,悲痛并未随时间的飞逝减轻,每每想起,依然要伤心落泪。今日的北京,漫天飞雪,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无比安宁、洁净。春日落雪,已是比较稀罕了,我只当是老天爷也来凭吊我的父亲,且得一丝安慰。
父亲在世时,母亲对他有着诸多的不满,整日在我们这些儿女面前唠叨他的不是;然而父亲走后,母亲难以接受,终日啼哭,并时时念叨他的好处。从母亲口里,我们知道父亲从小给地主家放过牛,只为能在地主家有口饭吃。一次父亲从受惊后疯跑的牛背上摔下来,昏死过去,直到日落山头才苏醒过来。解放后,父亲和村里的几个年青人一起报名参军,几年下来,由于部队里纪律严明生活艰苦,那几个年青人受不了这种罪,先后都从部队跑回了家,只有我父亲始终坚守,并学会了认字,没两年加入了共产党,由于表现优异,父亲又被安排学习驾驶,从此,父亲成为一名优秀的驾驶员,一辈子没有离开过他的解放牌汽车。
我的童年记忆中,似乎没有见过父亲几面,想不起父亲什么时候逗弄我们这群孩子玩过。当时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五人一直住在农村,那时父亲已从部队转业,在各大油田会战,从新疆到四川,最后又到江苏,天南海北地跑着,一年难得回去一次。母亲对父亲最大的不满,就是我们兄妹五人在出生时,父亲一次都未回过老家来看望过。每每提到这事,母亲还要伤心落泪,认为父亲心狠,不知道心疼女人。据说在我弟弟要出生时,由于邻村刚有一女人死于难产,母亲非常害怕,就一遍遍写信劝父亲回来,可父亲仍说工作太忙,不好请假,不能回家。
在我8岁那年,我们全家迁往江苏油田,一家人终于能够团圆,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父母又大吵了一场。原因是我的舅舅。我母亲十七、八岁时,外公外婆就相继去世,留下母亲还有我的小舅,那时小舅才只有两三岁,两人相依为命。母亲两年后嫁给父亲,是背着小舅一起过门的,父亲一家毫无怨言地接纳了小舅,母亲很是感激。然而,在我小舅十七岁时,我们全家要迁往油田,办户口时,母亲希望将小舅也当自己的孩子一起迁去,可父亲不同意,认为这是弄虚作假,他是党员,不能这样做。于是我们走后,小舅一人孤单地又回到母亲的娘家独自生活,因为年轻,受不住坏人的哄骗,学起了赌牌。没多久,欠了一屁股债东躲西藏的小舅,最后找到我们家,破衣烂衫的。母亲见后抱头大哭,心里更加怨我的父亲。我们这些孩子因为跟小舅一起长大,感情很深,也觉得父亲太愚。(那时我家一个邻居,是个老师,他家共有七个孩子,后来才得知,其中有三个是他的侄子。)父亲见到我舅后,估计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就让他一直住在我家,并给他找了个临时工作,挣些钱,几年后,又在老家把他婚事办了,这才放心。
事实上,全家来到油田后,我们依然很少见到父亲,因为父亲终日在外出差,有时回来了也是半夜,我们早已睡去,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开着车出门了。碰到星期天,父亲也难得在家,偶尔休息一天,他会拿着钓杆到屋后小河里钓鱼,且往往收获颇丰,那天便是我们的节日了。
父亲开了一辈子车,几乎从未出过事故,因此当油田技校开办驾驶专业后,父亲便被聘为教练,教学生们路驾。然而真正让我理解父亲并为之感动的,也正是那一段时光。
父亲当教练,他很开心,也非常负责,每一批学员们都很喜欢他。我记得一到端午节,父亲就催促母亲早早地包好很多粽子,又煮一大堆咸鸭蛋,那天一大早,他就提上满满一铁桶的棕子和鸭蛋,分给他的学生,至今那些学生们还对此事念念不忘。当父亲开始带领学生远途驾驶时,中午往往在外面吃饭。那时已是九十年代,按照当时不成文的规矩,教练和学生在外面驾驶吃饭时,教练不用自己掏钱,但是父亲却不,他总是吃饭后将自己那一份钱交出来,死活塞到学生手里。我亲耳听父亲对母亲说,学生们能有几个钱,吃饭还花他们的钱,良心能安吗?
一次父亲下班回来,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把母亲吓坏了,后来才在学生口中得知,学生们开始学习路驾时(当时还是解放牌教练车),常常会熄火,为节省时间,父亲每次都会代替学生主动下车,用长长的摇杆摇车,将车辆重新启动。那天不知为何摇杆突然反转,打向父亲手掌,虎口震裂,流了大量的血。听了这些,我流泪了,我第一次为我的父亲感到钦佩和自豪,虽然他一辈子只是一个工人,只是一个驾驶员。
退休后的父亲年龄渐渐大了,耳朵也越来越不好,更加沉默寡言,但是那次到香港旅游却是例外。听母亲说,那次到香港父亲特别兴奋,嘴里一直念叨个不停。到了香港后,在街上碰到一群人散发传单,嘴里还说着什么,平时总是听不清话的父亲这时耳朵却突然灵了,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人在强烈反对共产党,号召大家退党。父亲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跑过去就跟那群人吵,还大声说:我就说共产党好,我就是共产党员,我就不退党……父亲的话引来一帮人围观,母亲拼命拉他走,他还一次次返过去跟那些人争论。
父亲是突发心脏病走的,然而十年前父亲就知道自己有冠心病,医生建议他年年去检查,或者每年去住一次院。可是父亲不到万不得已是从来不到医院的。不仅他不愿看病,每次母亲想用他的病卡开点药,他也坚决不让,气得母亲常笑话他是好党员,给国家节省钱,因为父亲的医药费几乎全能报销。父亲走后,母亲时常自悔,说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如果每年硬让他去住一次院,他就不会这么早走了。
2009年3月14日傍晚,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追悼会那天,宽大的礼堂里摆满了层层层叠叠的花圈,长长的祭奠队伍中不仅有他的亲人,还有他的很多领导,他的所有学生,他的学生们甚至准备了一篇长长的祭文来悼念他。父亲只是一个普通工人,一个非常普通的毛泽东时代的共产党员,然而他却赢得这么多人的敬重,我想,九泉之下的他应该感到满意,而让他感到更加幸福的是,他从那个火热的年代走来,他见证了那一个时代的无私和崇高,同时也贡献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他无撼了!
仅以此文,悼念我的父亲——方义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