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人生]我在最高人民法院的故事

『法律论坛』 [法律人生]我在最高人民法院的故事
作者：东方绿舟 提交日期：2005-10-19 19:02:00
2000年6月6日起，我们法院院长因与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领导比较熟悉，为了协助该研究室工作，并让我长些见识，将我借调到该研究室刑事处工作三个月。当时我已发表过几篇刑事论文、参加过刑诉法试点调研工作，并办过一年多的刑事案件，有一定的刑事理论和实践基础。但是，我知道刑事处的工作有其专业性，我到刑事处是临时工，只能干些打打杂、跑跑腿的零活。因此，我乐意去那里主要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学习和观光，工作时间学习刑事处、研究室乃至最高人民法院的运作机制，业余时间欣赏一下我从未到过的首都北京的人文景观和自然风光。
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当时下设刑事处、民行处、统计处和审委会办公室。刑事处是负责起草刑事司法解释的专门机构。司法解释的运作程序类似于立法工作，包括立项、起草、论证、修改、分管副院长审核、审判委员会讨论通过、公布。有些比较复杂的司法解释从立项到公布要一年以上。刑事处当时在编6人，除1人行将退休、1人出国外，实际在岗工作的4人，年龄均在30-40周岁，年富力强，正是干司法解释工作的最佳年龄。1名处长负责全处管理工作，也直接起草一些司法解释。1名原系中专毕业，到该处工作已11年，经过努力已经硕士研究生毕业，而且即将升任副处长。据我观察相当干练，不仅刑事司法解释工作出色，而且起草的非刑事类的文件也相当有质量。1名系北大法律系本科毕业工作已11年的女同志，也是刑事司法解释工作的干将。还有1名是工作才1年的北大刑法学博士，也能独立起草司法解释，但看起来刑事司法解释工作经验有些不足，对有些问题的认识与刑事审判实践有些脱节。刑事司法解释工作的灵魂人物则是研究室分管刑事处的熊选国副主任。熊选国是师从武大马克昌教授的首届三名博士之一，1989年就到最高人民法院研究室刑事处工作，刑事司法解释也搞了11年。作为刑事处出身的人员和分管领导，他经常到刑事处一起商量工作。有一次他拿着一份刑事司法解释草案，一本正经地问：“这第一段结束是应该用冒号还是句号呢？”听了这句话后我对他肃然起敬，我认为真正有能力的人是既有大局观也注重细节的，对一个标点符号都这么认真的人对司法解释工作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当年9月机构改革后熊选国被任命为刑二庭庭长，时年仅35周岁。2005年9月，熊选国又被全国人大常委会任命为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分管刑事工作，死刑复核案件将是其中的重头戏。我想对一个标点符号都这么认真的法官，对人命应该不会草率吧？
2000年7月13日，我还有幸与最高人民法院部分人员一起，到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去旁听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成克杰受贿案的开庭审理。当时已换了2000式审判制服。公诉人由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的全国十大杰出检察官之一的方工检察官领衔，辩护人则是以北京市的著名律师张建中（后因另案被以伪造证据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为首。庭审比较规范，但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精彩之处。成克杰的情妇李萍是作为证人出庭的，长相还过得去。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成克杰的一句话：“我是党的人，不是党的敌人。”不知这句话是否被记录在档案中，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在场的人记得这句话。凭这一句话，我断定成克杰对党还是很有感情的，无法接受最终被党领导的法庭判处死刑的结果。我认为他与江西省省长胡长清还是有些不同的，胡长清是典型的忠孝两不全。据说胡长清说过：“GCD不行了。”对行走不便的老娘也不去探望。而成克杰在政治上看来还是坚定的，只是在经济上触犯了刑法。旁听席上多为政法干部。我坐在旁听席上，不巧摄影师把我与成克杰合了个影。后来在军博的反腐倡廉展览会上，我与成克杰的合影也被展出，当然成克杰占了主要画面，而我只是个陪衬。研究室的同志首先看到并告诉了我，还说我的形象不如成克杰。实际确实如此，在法庭上我已看到，成克杰虽然年已67周岁，且饱受囹圄之苦，但风度气质相当不错，看上去很有精神。我与他相比只是个子比较高大而已，其他各方面则是相形见绌。2005年5月29日至6月4日，我们法院组织到广西红色旅游，女导游告诉我们，广西山区的一些农民在家里还挂上了成克杰的画像，因为成克杰在担任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时决策建筑了很多高速公路，改善了交通条件，使深山里的农民脱贫致富。为此，在很多人已淡忘了成克杰时，我仍然对这名有才能有作为、但因经济上的堕落而被于2000年9月14日执行死刑的壮族干部深感遗憾。
2000年8月上旬起，最高人民法院机构改革工作进入具体实施阶段。本次机构改革编制人员精简幅度达１０％。在机构设置和人员编制上重点加强了审判业务机构，告诉申诉庭拆分为立案庭和审判监督庭，民事审判按序号设立4个庭（经济庭、交通运输庭、知识产权庭自此成为历史），刑事审判庭拆分成２个庭，对非审判部门进行了较大幅度的精简。由于机构改革，领导职位出现了空缺。对各审判庭空缺的７个庭长、副庭长职位，通过民主推荐、公开选拔的方式，决定任职人选，报全国人大常委会任命。对非审判业务部门空缺的９个局级领导职位和２０个左右处级领导职位，则在院机关范围内竞争上岗确定人选。我去旁听了非审判业务部门空缺的领导职位竞争上岗的演讲答辩。时任政治部主任、现任最高人民法院副院长和党组书记的姜兴长担任主持人，除个别字的普通话咬字不准引起了误解外，给我留下的总体印象相当不错，可以说有一种从容不迫、张弛有度的领导气质。演讲答辩人中，原国家法官学院副院长、竞争新设立的司法行政装备管理局局长职位的王世民表现最为出彩，言简意赅，声情并茂，给人眼睛一亮、鹤立鸡群的感觉。他的演讲还没有结束，我就认为他是个无可争议的人才。另外除有两人表现较好外，其余的人表现非常平庸，与我们基层法院中层干部竞岗演讲相比，整体水平不相上下。当然，领导干部的选任也不能单看演讲答辩，实务能力更加重要，通过严格选拔程序最终上岗的人员应该基本上都是称职的。
2000年9月10日，我离开最高人民法院回到上海，继续在基层人民法院的工作。也许我不会再到最高人民法院，但在东交民巷三个月的工作、学习和生活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这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