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魔头 (The Big Four)(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3 03:52:04
  赫邱里·波洛真的已死?
 黑斯丁斯上尉是波洛的久年知己。此刻,黑斯丁斯正双手颤抖地捧读着他刚刚收到的这封信。
 “我亲爱的朋友——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必为我伤心落泪。只要听从我的指示。这是必须的。这是赫邱里·波洛计划的一部分!我向你致敬……”
 也许赫邱里·波洛真的死了,但他的精神长存——继续和世间最凶恶的阴谋奋斗……在最艰辛的考验和最后的胜利中挫败死神……
 
第一章 不速之客  我曾经遇见过以渡过海峡为乐的人,他们心平气和地坐在甲板的凳子上,船到港口时,他们静静地等船泊好,然后,不慌不忙地收好东西上岸。我这个人就做不到这样。从上船那一刹那开始,我就觉得时间太短,没有办法定下心来做事。我把我的手提箱移来移去。如果我下去饮食部用餐,我总是囫囵吞枣,生怕我在下面时,轮船忽地就到达了。我这种心理也许是战争时假期短暂的后遗症。在那时,人们会觉得在靠近甲板处守住一个地点是非常重要的,能第一个冲上岸就可以减少浪费三天或五天假期中的几秒宝贵光阴。
  这是个特殊的七月早晨,我站在栏杆旁边,注视着渐渐逼近的多佛港白色峭壁。心中很惊讶,为什么有些旅客回到祖国时,眼睛竟然抬都不抬一下,还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也许他们的情况和我不同,不容置疑地,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只是渡过海峡到巴黎度个周末而已,而我却远离英国,在阿根廷的农场待了一年半的时间。我的事业在那儿。内人和我都喜欢南美洲那种自在惬意的生活,但是,当熟悉的海岸越来越近时,我喉咙中似乎有什么哽在那儿,万感交集。
  我两天前抵达法国,处理了一些必要的事务,现在正在往伦敦途中。我会在那儿待上几个月——有足够的时间拜访老朋友。特别是那个蛋形头、绿眼睛的小个子——赫邱里·波洛。我有意要让他大吃一惊。在最近一封从阿根廷给他的信中,我根本没有提到我这趟旅行——其实,我这趟旅行是为了某些复杂的业务难题而仓促决定的——我一直愉快地想着他看到我时的喜悦和惊愕。
  我知道他大概不会远离他的本营。那段在英国各地奔波办案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已是远近驰名,不可能再为一个案件花上他所有的时间。他的野心与时俱增。他希望成为一个侦探顾问——好象哈利街的医生一样的专家。他时常嘲笑“人类猎犬”那种以奇异的化装来追捕罪犯和看到每一个足迹都停下来测量的办案方法。
  “不,好友黑斯丁斯。”他会说,“我们把那些雕虫小技留给吉诺和他的朋友。赫邱里·波洛的方法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推理方式、办事方法和‘灰色小细胞’。我们舒舒服服地坐在靠椅上所能看到的,已经比别人居高临下地俯视还多。我们也不会像名人贾普那样遽下结论。”
  他是不会那样,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赫邱里·波洛会离题太远、乱下定论。
  到伦敦后,我先把行李放在一家旅馆里,然后,直接开车上旧地址。回忆如汹涌的浪涛一般滚滚而来!我很想去跟那个女房东打个招呼,不过,我还是先两步一跨地冲上阶梯,重重地敲波洛的门。
  “进来吧!”里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
  我大步跨入。波洛面向我站着,他看到我时,手中提着的小旅行箱砰地一声掉到地上。
  “我的朋友,黑斯丁斯!”他大叫,“我的朋友!”
 他冲上前来。紧紧地拥抱了我一番。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不合逻辑地谈着。不由自主的叫声、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不完整的回答、我太太要我代为传递的话,加上我这趟旅行的原因,全都杂乱无章地混在一起了。
  “我以前的公寓现在有人住了吧?”我们终于冷静下来了,我发问,“我真想再和你住在一起。”
  波洛的脸上有一种意外、吃惊的表情。
  “天!真是不巧!看看你周围的一切,我的朋友!”
 我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四周。靠墙处有一个史前图案的方舟形大旅行箱。它的旁边很整齐地排了好几个手提箱,由大到小依次排列。我的推论是不会错的。
  “你要离开这里?”
 “不错。”
 “到哪里去?”
  “南美洲。”
 “什么?”
 “是的,真是滑稽,对不对?我要去里约。我每天自己告诉自己:我信中要一字不提地保持机密——但是,哦!那个好黑斯丁斯看到我时的惊愕!”
 “你什么时候去呢?”
  波洛看了看手表。
  “一个小时内。”
  “我记得,你不是一直说没有什么会使你想做一次长途旅行吗?”
  波洛闭上眼睛,打了个哆嗦。
  “不要提那些了。我的医生跟我保证,人不会那样就死掉的——何况仅此一次而已;你知道,我不再——不再回来了。”
  他把我推进一把椅子里。
  “坐下,我告诉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不知道谁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比洛克菲勒还富有?那就是亚伯·赖兰。”
  “那个美洲肥皂大王?”
 “不错。他的一个秘书和我联络过。里约有一家大公司牵扯到一个很严重的、你也许会称之为欺诈的事件。他希望我到那里去调查实情,我拒绝了。我告诉他,如果事实都陈列在我面前的话,我可以以专家的身份分析给他听。但是,他自称他能力不及。我只有自己到那儿才能获得事实的资料。要是平常的话,这笔交易会到此截止。要赫邱里·波洛听命行事,这简直是无礼至极。但是,他要给我的酬劳很惊人。我这一生中第一次完全被钱迷惑住了。这是一笔相当的资产——巨富!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诱惑——你,我的朋友。这一年半来,我是一个非常寂寞的老人。我想,我为什么不接下这个工作呢?我已经很厌倦这永无止境地解决笨问题的生活方式。我的名气已经够大了。让我接受这些钱,在我的老朋友附近安定下来吧。” 
  波洛的表白很令我感动。
  “因此,我接下了这工作。”他接着说,“在一个小时内,我必须去搭汽船联运的火车了。生命的一个玩笑,不是吗?不过,黑斯丁斯,我必须对你承认,如果不是他们给我那么多钱的话,我大概也不会下这个决定,因为,最近我在做一个我自己很有兴趣的调查。告诉我,通常,‘四大魔头’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个词最先是出现在凡尔赛会议上,后来,电影界中有所谓名闻遐迩的四大人物,现在,这个词已经被后生小辈滥用了。”
  “是这个样子啊。”波洛深思地说,“我碰到了这个名词,而且,你知道,你这些解释都不太适合那种情况。它似乎是指一个国家犯罪集团,或者类似的组织,只是——”
  “只是什么?”当他踌躇时,我问。
  “只是,我觉得这是一个大规模的组织。不过,这只是我的小意见而已。啊!我必须赶快准备行李,时间快到了。”
  “不要去。”我劝阻他,“改变你的行程吧,到时,我们可以搭同班船。”
  波洛站起来,责备地看着我。
  “唉!这是因为你不了解情况才会说这种话!你要了解,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赫邱里·波洛的诺言。除非现在有任何性命攸关的事情发生,否则,我一定要走了。”
  “看来是不可能有这类事情发生了。”我闷闷地低语,“除非在紧要关头,‘门突然开了,一位不速之客降临。’” 
  我淡淡地笑着引用一段古老的谚语,后来,静默了一下子,一个声音从内室传来,我们两个人都惊跳起来。
  “那是什么声音!”我大叫。
  “我的诺言!”波洛应着,“听起来,好象你说的‘不速之客’已经在我卧房了。”
  “但是,怎么可能有人在那里呢?除了经由这个门外,根本没有其他的门可通那里啊!”
  “你的记性不错,黑斯丁斯。现在再推论看。”
  “窗户!那是盗窃了?他必须会飞檐走壁才成——我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门的那边,一阵乱动门把的声音引起我的注意,我站起身来,大步走向门。
  门慢慢地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边。他全身从头到脚满是灰尘和泥巴,脸部瘦弱而憔悴。他凝视了我们一阵子,然后,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波洛赶到他身边,仰视着我说。
  “白兰地——快一点。”
  我急忙倒了一些白兰地,递给了他。波洛给他喝了一点。然后,我们两个人合力把他抬到长沙发上。几分钟后,他张开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你想要做什么,先生?”波洛说。
 这个男人张开双唇,用一种奇怪、机械式的声音说话。
  “赫邱里·波洛先生。住在法拉威街十四号的赫邱里·波洛先生。”
    “哦!我就是。”
 这个男人似乎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用同样的语调重复着:——
  “住在法拉威街十四号的赫邱里·波洛先生。”
 波洛试着问他一些问题。这个男人有时完全不回答,有时重复着那个句子。波洛对我打了个手势,要我去打电话。
  “要里契韦大夫来一下。”
 很幸运地医生在家。他家就在转角处。没多久,他就慌慌张张的赶来了。
  “怎么回事,呃?”
  波洛简洁地解说了一下后,医生开始检查那个好象根本不自觉他自己和我们的存在的奇怪访客。
  “唔!”里契韦大夫结束了检查,说,“很奇怪的病例。”
 “脑膜炎?”我猜测。
 医生立即不以为然地哼着。
  “脑膜炎!根本就没有什么脑膜炎。这是小说家捏造的名词。不是,这个人是受了某种惊吓。他在一个持续思想的驱使下来到这里——而且,他根本不明白那些字的意思。只是留声机式的重复说着。”
 “失语症?”我急切地说。
 医生对我这次猜测没有上次哼得那么厉害。他没有回答,只是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交给这个人。
  “我们看看他会怎么做。”他说出他的意思。
  开始时,这个男人什么都没做,后来,他突然疯狂地写了起来。接着,又很意外地停了下来,纸张和笔都落在地上。医生检起来看,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只是乱画了一大堆阿拉伯数字4,一个比一个大。我想他是要写法拉威街十四号。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病例——非常有趣。你们可不可以让他留在这里——直到下午?我现在必须到医院去,不过,我下午会回来替这个人安排好一切,这病例很有趣。失掉他的踪影会很可惜的。”
  我向他解释波洛必须离开这儿,而且 ,我也计划陪波洛到南安普顿港去。
  “那,把这个人留在这儿好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不会作怪了。他会不停地睡上八个小时也说不定。我会交代你们那个长得很好玩的好心太太,要她留意一下他。”
 里契韦大夫和平常一样匆忙地走了。波洛一面留心着钟,一面急忙地把东西装入箱里。
  “时间真是像飞似的。嗨!黑斯丁斯,这下子,你不能说我没留事情给你做了吧!一个最头痛的问题。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男人。他是谁?他是做什么的?啊!真不巧!我真希望以两年的生命来换这艘船明天离开,而不是今天走的事实。这件事情很奇怪——很有趣。但必须有时间——时间。也许是几天——也有可能要好几个月——他才有能力告诉我们他想要告诉我们的事情。”
 “我会全力以赴,波洛。”我向他保证,“我尽量做个能干的接替人。”
 “唔——好的。”
 他的回答使我觉得好象有一片疑云存在。我拿起那张纸。
  “如果我要写小说的话,”我轻松地说,“我应该把这故事穿插进你最近那个怪词,取名‘四大魔头奇谈’。”我一面说,一面轻敲着铅笔写的阿拉伯字。
  刹那间,我惊跳了起来,这个我本来以为没有用的人突然从恍惚中觉醒过来,他坐了起来,声音清晰地说:
  “李长彦。”
  他看起来好象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样。波洛做个手势要我不说话,这个人继续说下去。他用一种清晰高昂的声音说话,他的腔调使我想到他是在朗诵什么已经写好的文告或讲稿。
  “李长彦可以说是四大魔头的头脑。他有控制和指挥的权力,因此,我称他为第一号。第二号很少被提到名字。他以一个中间有两道直线贯穿的S——一块钱的标志——来代表,也用两条条纹和一个星星来代表。因此,可以猜想到他是美国人,他代表着财力。第三号无疑是个女人,她的国籍是法国。也许她是个花街柳巷的尤物,但,这资料并非完全可靠。第四号——”
 他的声音结结巴巴地停了下来,波洛身子向前倾。
  “是的,”他急切地提示着他,“第四号?”
 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那个男人的脸。那个男人的脸因恐惧而扭曲着。
  “杀戮者。“这个男人喘着气说。说完之后,他抽搐了一阵子,又昏死过去了。 
  “天!”波洛低语,“那我猜对了。我是对了。”
 “你认为——?”
 他打断了我的话。
  “把他抬到我房间的床上。如果我想要赶上火车,就必须把握每一分钟了。我并不想赶上火车啊!我可能清醒地错过这班火车,但是,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走吧,黑斯丁斯。”
 我们把神秘的访客留给皮尔森太太照顾,两个人马上离开,刚好赶上火车。在火车上,波洛时尔静默不语,时尔喧噪多言,他有时有如一个梦游的人,静坐着凝视窗外,显然,我说的话他一点都没听进去。接着,他又忽地生气蓬勃起来,口沫横飞地告诫我和命令我,强调要不断用无线电联络的重要性。
  经过佛京后,我们沉默了片刻。这班火车不到南安普顿是不会停的,但在这儿,它却被一个讯号灯阻拦下来。
 “啊!神圣的雷鸣!”波洛突然叫着,“我一直是个呆瓜,现在,我终于想通了。毫无疑问地是老天的圣徒使车子停了下来。快跳,黑斯丁斯!”
  一刹那间,他已经打开行李车厢的门,跳了出去。
  “把手提箱丢出去,你自己也跳下来。”
 我听从他的话。当我站在他身边时,火车又开动了。
  “哼,波洛,”我有点气恼地说,“现在,你或者要告诉我怎么一回事了吧?”
 “原因是,我的朋友,我看见了光。”
 “你这话,”我说,“给我的启示很大。”
 “应该如此,”波洛说,“但我害怕——我很害怕并非如此。如果你可以提得动这两个手提箱的话,我想,我可以负责其他的箱子。”第二章 从疗养院来的人  还好,火车停下来的地方离车站不远,我们没走多久就到了停车场,借了一部车。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风驰电掣似地驶回伦敦。那时,一直到那时,波洛才大发慈悲地满足我的好奇心。
  “你不懂吧?我本来也不懂,但是,现在我了解了,黑斯丁斯,我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什么!”
  “是的,这个计谋设计得很巧妙。地点和方法都选得正确无误。他们怕我。”
 “他们是谁?”
  “那四个狼狈为奸、逍遥法外的天才。一个中国人、一个美国人、一个法国女人和——一个不知身份者。希望我们不至于回来得太晚,黑斯丁斯。”
 “你认为我们的访客有危险?”
 “没错。”
 我们到达时,皮尔森太太迎接着我们。我们不理会她看波洛时的惊讶目光,探问着消息。她的话使我们放心些。没有人来过,我们的访客没有一点动静。
  我们舒了一口气上楼。波洛穿过外面的房间进入内室。接着,他大声叫我,声音非常奇特而焦躁。
  “黑斯丁斯,他死了。”
  我跑到他那儿。那个男人的卧姿和我们离开时并无两样,但是,他已经死了,而且死了一段时间了。我猛冲出去找医生,我知道里契韦一定还没有回来。还好,我马上找到了另一个医生,把他带回来。
  “他确实是死了,可怜的家伙。是你们照顾的流浪汉吗?”
 “嗯,差不多。”波洛推委地说,“他为什么会死呢?大夫?”
 “很难说。也许是死于一种痉挛。他看起来有窒息的现象。这儿,没有安装煤气,对不对?”
 “没有,除了电灯外,什么都没有。”
 “而且,两扇窗户都大开着。我想,他大概已经死了两小时了。你们会通知有关人员吧?”
 他离开了,波洛打了几个有关的电话。最后,出乎我意料之外地,他打电话给我们的老朋友贾普督察,问他是否能过来看看。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皮尔森太太来了,眼睛瞪得像锅子一样大。
  “有一个从汉威来的人——疗养院的人,你是不是认识他?要不要让他上来?”
  我们表示同意,一个高大粗壮、穿着制服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早安,男士们。”他高兴地说,“我相信,我们有一个病人在你们这儿。他昨晚逃走了。”
 “他曾经在这儿。”波洛平静地说。
  “该不是又跑掉了吧?”管理员关心地问。
  “他死了。”
 这个人看起来似乎轻松多了。
  “我没听错吧?嗯,我敢说,这样对彼此都好。”
  “他有危险性吗?”
  “你是指杀人?哦,没有。他没有武器。他得的是遽发的被害妄想症。他脑中充满来自中国的秘密组织把他囚禁起来的事情。这些人都是一样的。”
  我打了个冷颤。
  “他被送去多久了?”波洛问。
  “差不多两年多了。”
  “哦。”波洛镇静地说,“有没有可能他是——神智正常的呢?”
 管理员大笑起来。
  “如果他神智正常的话,他在精神疗养院做什么?你要知道,他们每个人都说自己是神智正常的。”
  波洛不再说话。他带那个人去看尸体,那个人马上就认出来了。
  “是他——没错。”管理员无情地说,“看起来很驴,对不对?好了,男士们,在这种情况下,我最好出去安排一切事情。我们不会把尸体搁在这儿太久的。如果要验尸的话,也许你们必须在场。早安,先生们。”
  他行了一个很笨拙的礼,然后,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几分钟后,贾普到了。这个伦敦警察厅督察还是和平常一样轻快整洁。
  “我来了,波洛先生。有要我效劳的地方吗?我想你今天碰到什么难题了吧?”
 “我的好贾普,我想你知道你以前是否看过这个人?”
  他带贾普进入卧房。督察带着困惑的表情俯视着床上这个人。
  “让我想想——他看起来有点面熟——我的记性是相当不错的。啊!我想起来了,他是梅尔林!”
  “梅尔林——是干什么的?”
 “搞情报的——不是我们这一行的。五年前去了俄国,后来,就没有再听说过他了。我一直以为苏俄共产党已经结束了他的生命。”
 “他所说的都可以通。”
  贾普告辞后,波洛说:“只有他好象是自然死亡这一点例外。”
  他不满意地皱着眉头,俯视这具僵硬的尸体。一阵风把窗帘吹得飘扬起来,他眼神锐利地抬头看着。
  “你把他放在床上时,是不是顺手把窗户打开?黑斯丁斯?”
 “没有,我没开。”我回答,“在我印象中,窗户是关着的。”
 波洛忽地抬头。
  “关着的——现在它们开了。这要怎么解释?”
 “有人从那里进来过。”我建议。
  “有可能。”波洛同意,但是,他是心不在焉、不太相信地在说话。一两分钟后,他又开口。
  “现在,我脑中正在想着不是这一点,黑斯丁斯。如果只是一个窗户开着,我的兴趣还不会这么大。两个窗户都开着使我好奇。”
  他冲进另一个房间。
  “客厅的窗户也开着。我们离开时,那窗户也是关着的。啊!”
  他把死人转过去,仔细地审视着他的嘴角,后来,突然抬头仰视我。
  “别人曾经把他嘴巴塞住,黑斯丁斯。然后,下毒害死他。”
  “老天!”我吓呆了,叫着,“我想,在验尸时,我们可以发掘真相。”
  “我们什么也发掘不了。他是吸入氰酸致死的。杀人者把毒药塞在他的鼻孔内。然后,打开所有窗户逃走了。氰酸很容易挥发,不管,有一种很刺鼻的苦杏仁味道。事后,没有味道,又不怀疑别人使诈的话,医生很容易以为是自然死亡。这个人曾经在情报机关做事,黑斯丁斯。而且,五年前还去了俄国。”
  “过去两年他在疗养院里。”我说,“可是,他到疗养院之前三年在做什么呢?”
 波洛摇摇头,后来,突然抓住我的手。
  “钟,黑斯丁斯,你看那个钟。”
  我随着他的目光注视壁炉架。钟停在四点钟那里。
  “我的朋友,有人在那里做了手脚。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个可以走八天的钟?它应该还可以走三天的。”
  “但是,他们这么做是干什么呢?是不是要假装成命案是在四点钟发生的?”
 “不是,不是,重新调整你的思考方向,我的朋友!用用你的灰色小细胞!假想你是梅尔林,也许,你听到了什么——你知道你命中该绝了。你只够时间留个暗号。四点钟,黑斯丁斯,第四号,杀戮者。啊!这是一个概念的联想。”
  他冲入另一个房间抓住电话,要求打到汉威精神疗养院。
  “疗养院吗?我知道今天你们那里有一个病人逃出来。你说什么?拜托稍等一下,再说一次好吗?啊!太好了。”
  他挂上电话,转身向我。
  “你听到了吗?黑斯丁斯,那儿没有病人逃出来。”
 “但是那个人——管理员?”我说。
  “我怀疑——很怀疑。”
 “你的意思是——?”
 “第四号——杀戮者。”
 我哑然失声地盯着波洛。一、两分钟后,镇静些了,我说:
  “不论在哪里,我们都会认出他来的。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他是很容易被认出来的人。”
 “是吗?我的朋友。我不觉得。我们看到那个人时,他粗壮、直率、脸色红润,有着大胡子和嘶哑的声音。现在,他所有的这些特征都会消失了。况且,他的眼睛没有特征,他的耳朵也没有特征,加上他有一幅很不错的假牙。认人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下一次——”
  “你认为还有下一次?”我插嘴。
  波洛的脸色变得很凝重。
  “这是一场殊死战,我的朋友。我们在一边,四大魔头在另外一边。他们的第一个阴谋已经得逞,不过,他们想要把我支开的计划却失败了。将来,他们是会和赫邱里·波洛清帐的。”第三章 我们听到更多李长彦的消息 那个冒牌的疗养院管理员来访后的一、两天内,我抱着他可能回来的希望,一步都不敢离开这公寓。
  就我判断,他实在不可能怀疑我们已经识穿了他的骗局。我想他也许会回来把尸体移走,但是,波洛嘲笑着我的推理方式。
  “我的朋友,”他说,“你这么做有如守株待兔,要是我,我才不这样浪费时间呢!”
 “哼,波洛,”我争辩,“那他上次究竟为什么要冒险前来?如果他又回来移走尸体的话,我还能了解他来访的用意。他至少应该弄掉不利于他的证据。如果就是这样的话,他好象一点好处也没得到嘛!”
 波洛极法国式地耸了耸肩。“可是,黑斯丁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第四号呀!”他说,“你谈到证据,我们拥有什么不利于他的证据?不错,我们是有具尸体,但是,我们连他是被人谋杀的证据都没有——氰酸,挥发掉后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的。况且,我们也没有任何人证,可以证明我们不在时有人进入公寓过,还有,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死去的朋友梅尔林以前的行踪。……
 “没有,黑斯丁斯,第四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也知道这点。我们可以称他的来访为勘察。也许,他希望确定梅尔林是否已死,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来看看赫邱里·波洛,来和这个他必须害怕的对手谈谈。”
 波洛的理由,就我听来,实在太以自我为中心了,不过,我还是耐着性子和他辩论。
  “那,验尸怎么办?”我问,“我想,你会把来龙去脉向警方说个清楚吧,让他们对第四号有一个完整的概念。”
 “做什么?对你们那些顽固的英国人组成的检验陪审团而言,我们可能给他们好感吗?我们把第四号描绘出来有没有用?答案是否定的,我们干脆让他们说他是‘意外死亡’好了。也许,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们聪明的谋杀者会因为他在第一回合中就骗过赫邱里·波洛而沾沾自喜呢!”
 和以往一样,波洛的判断又一次证实无误。我们没有见到任何疗养院来的人。波洛根本不去参加验尸,我到场提出证据,但是,并没有引起社会大众的兴趣。
 由于波洛曾经计划要到南美洲去,因此,在我来此以前,他已经把他的事务结束了,所以,他现在手边一个案件也没有。虽然,他大半的时间都在公寓里,但是,我根本没挤出他几句话来,他一直埋坐在靠手椅子里,使我鼓不起勇气来跟他说话。谋杀案发生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早晨,他问我是否有兴趣陪他去一个他想去的地方。我很高兴他邀我同行,因为,我觉得他想一个人解决所有的问题是不对的,我希望能和他讨论这个案件。不过,我发现他一点也不想和别人沟通意见。甚至,我问他我们的目的地时,他都不愿意回答。
  波洛喜欢保持神秘。除非已到最后稳操胜券的时刻,否则,他绝不会给出任何线索。现在,我们连续搭了一趟公共汽车,两回火车,到达伦敦附近最萧条的南郊,他终于心甘情愿地告诉我答案了。
  “黑斯丁斯,我们要去拜访一个全英国最了解中国地下秘密组织的人。”
 “真的!是谁?”
 “一个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人,叫约翰·英格斯。事实上,他是一个资质普通的退休文官。他的房屋中到处都是中国古董,使他的朋友和熟人都觉得厌烦呢!不过,有很多人跟我保证,就是这个约翰·英格斯能告诉我我想要的消息。”
 没多久,我们踏上了月桂园的阶梯,月桂园是英格斯住宅的名称。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月桂树,因此,我猜想这名字大概是依据郊区一般意义不明的命名法而来的吧!
 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国仆人带我们去见主人。英格斯先生体格粗壮、脸色微黄,有一双很奇怪地反映出他的个性的深陷眼睛。他把手中一封已经拆开的信移开,站起来欢迎我们。彼此打过招呼后,他马上提到那封信。
  “请坐。哈西告诉我,你想打听一些或许我帮得上忙的消息。”
 “是的,先生。我想要打听一个名叫李长彦的人,不知你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怪事——真的很奇怪。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
 “那,你是认识他了?”
 “我曾经见过他一次。我知道他的一些事情——不过,还不及我想要知道的多。我很吃惊的是,在英国还有其他人听说过他。在他从事的那个行业来说,他是一个顶尖人物——他是做官的,你们知道,他还有一些其他特点——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有很多原因使我相信他是幕后指使。”
 “什么幕后指使?”
 “一切事情。全球的震荡不安,每个国家都困扰的劳工难题,和某些国家中爆发的革命。是人民,而非散播谣言、扰乱社会者,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他们说有一股想使世界文明崩溃的潜伏力量存在。你是知道的,在俄国,有很多迹象显示出列宁和托洛斯基只是傀儡而已。他们的每一个举动只是奉行另一个人的旨意。我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给你们看。但是,我深信这幕后主使者是李长彦。”
 “啊,别说了。”我抗议,“这是不是有点牵强附会呢?一个中国人怎么可能对俄国有这么大的作用呢?”
 波洛生气地对我皱眉头。
  “黑斯丁斯,”他说,“对你来说,任何不是出自你的脑筋的想法都是牵强附会;对我而言,我同意这位先生的看法。请你继续说下去吧,先生。”
 “到底他想从中获取什么利益,我不能假装我什么都知道而乱说。”英格斯先生接着说,“不过,我想他的毛病和那些从艾克巴、亚历山大到拿破仑以来的聪明人一样——追求势力和个人至高权威的欲望。自古以来,武力是征服任何国家和民族时不可或缺的,不过,在这纷扰动荡的时代里,像李长彦这种人却可以利用其他工具来达到目的。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有由受贿和宣传活动得来的钱财作为后盾,还有很多征兆显示他控制一些科学势力,这股势力是超乎世人所能想象的。”
 波洛非常专注地听着英格斯先生的每一句话。
  “在中国呢?”他问,“他是不是也有那么大的势力?”
 对方强调地点头称是。
  “在那儿,”他说,“虽然,我提不出任何可以归档的证据,但是,我可以就我自己的认识说说。我认识不少现在在中国举足轻重的人,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在社会大众面前大出风头的人大多是近乎没有个性或根本没有个性的人。他们是被一位大师的手拉线跳舞的傀儡,这位大师就是李长彦。他目前是东方控制一切的首脑。我们西方人不了解东方——永远不能了解,而李长彦是东方的原动力。并不是因为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啊!绝不是因为这样;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北京宝殿。他只是拉线——就是这样,拉线而已——在很遥远的地方,事情就发生了。”
 “难道没有人揭发他?”波洛问。
 英格斯先生仍旧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
  “在过去四年中,有四个人试着要揭发他,”他缓缓地说,“四个有个性、诚实和脑筋不错的人。他们每一个在某一段时间都干扰了他的计划。”他停顿下来。
 “结果呢?”我询问。
 “结果,他们都死了。有一个写了一篇文章,文章中提到李长彦和北京暴动有关,不到两天,他就被人刺死在街头,凶手迄今尚未缉捕归案。还有两个触怒于他的情况也颇类似。他们在演说、文章或谈话中,把李长彦的名字和暴乱或革命并谈,事情发生不到一周,他们都死了。有一个被下毒而死,另一个死于霍乱,很特殊的病例,在不是霍乱流行之时。最后一个被发现死在床上,死因不明,但一个看过尸体的医生告诉我,好象有一股大不可测的电流通过,这具尸体有烧灼和缩拢的现象。”
 “那李长彦呢?”波洛问,“当然,没有一个案件会追溯到他,但,应该有些征兆,不是吗?”
 英格斯先生耸耸肩。
  “啊,征兆——有,当然有。我曾经认识一个能言善道、聪颖年轻的中国化学家,他是李长彦的党羽。有一天,他来找我,神色惊惶,我看得出他已经濒于精神崩溃。他暗示我,他在李长彦的指挥下,正在这位官员的宅第中从事实验——用苦力做实验,在这实验中,人的生命被视为草芥,惨无人道的折磨令人发指。他处于觳觫恐惧之中,精神已近乎崩溃。我把他安置在我房子中的阁楼上,计划第二天探询详情——当然,我这么做是太笨了。”
 “他们怎么找到他的?”波洛问。
 “我一直不知道这个答案。那天半夜我醒来时,发现房子失火了,我很幸运地逃了出来。调查书上说这场奇怪的大火是从阁楼开始的,那个年轻的化学家朋友已经被烧成焦碳。”
  英格斯先生说话时,语气急切、热诚,我可以看出他花了很多时间在研究这件事。很显然地,他也知道他自己说得太入神了,有点歉疚地微笑着。
  “唉,”他说,“当然,我是没有证据,而你们,大概和他人一样,只会告诉我我疯了吧?”
 “恰好相反,”波洛平静地说,“我们完全相信你所说的。我们本身对李长彦的事情也是很感兴趣的。”
 “我很奇怪你们怎么会知道他。我从来没有想到在英国会有人听说过他的名字。我很想知道你们怎么会听说他的——如果不太冒昧的话。”
 “一点也不,先生。一个男人到我住的地方避难。那时,他已惊吓过度,但是,他仍然努力地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他说的那些已经足够使我们对李长彦发生兴趣。他描绘了四个人——四大魔头——怎么也料想不到的一个组织。第一号是李长彦,第二号是一个不知姓名的美国人,第三号是一个不知姓名的法国女人,第四号可以说是这个组织的执法者——杀戮者,提供我们这些消息的人死了。告诉我,显示,你知道这个词‘四大魔头’吗?”
 “和李长彦无关。不,我不能这么说。不过,最近我曾经听过,或看过这个名词——有一个不太寻常的情节。啊!我想起来了。”
  他站起来,走到厅那边一个镶饰的油漆柜子旁——甚至我都可以看得出来那是一件非常精美的家具。他拿一封信回来。
  “就在这儿。以前我在上海邂逅的一个老船员的来信。头发灰白的老无赖——我敢说他现在一定又喝酒喝得痛哭流涕的。我本来以为这是他酒后的胡言乱语。”他大声念:
 
  “亲爱的先生——也许你不记得我了。以前,你在上海时对我不错。现在,再帮我一个忙吧!我需要一笔钱离开这个国家。我现在藏在很隐秘的地方,但是,他们随时都可能抓到我,我是指四大魔头。这关系着我的生或死。我有很多钱,但我怕他们警觉,因此,不敢动用。寄给我一些百镑现钞。日后,我一定会奉还的——我发誓——你的仆人
乔纳森·华利
 
 “从达特穆尔区霍巴顿的葛兰尼别墅寄来的。我觉得这是露骨地要求几百镑现金的信。我是没有这笔钱的。如果你们有用——”他递信过来。
 “谢谢你,先生。我现在就去霍巴顿。”
 “唷!这真有趣。如果我也想去,你会反对吗?”
 “我们很欢迎你一起去,不过,我们必须马上动身。看这个样子,我们要将近黄昏才能到达达特穆尔。”
 约翰·英格斯没有耽搁多久。很快地,我们已经在驶离派丁顿西向的火车上了。霍巴顿是依在荒地右缘的一个小镇。从莫瑞顿有一条九哩长的公路可通。我们到达时已经差不多八点了,不过,由于现在是七月,天色还很亮。
  我们驶入小镇狭窄的街道上,停下来向一个乡下人问路。
 “葛兰尼别墅。”老人直觉地说,“你们要找葛兰尼别墅,呃?”
  我们告诉他,那的确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那老人指了指街尾的一间灰色小屋。
  “那就是别墅。你们要见见督察吗?”
 “什么督察?”波洛精明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那,你们没听说过那个谋杀案了?好可怕,据说流了好多血呢!”
 “天!波洛低语,“我必须马上见这位督察。”
 五分钟后,我们和米德督察密谈。刚开始时,这位督察有点严肃。但是,听到伦敦警察厅贾普督察的大名后,他松弛了下来。
  “是的,先生,今天早晨被谋杀的。现场很可怕。他们打电话到莫瑞顿后,我马上就赶来了。这件命案刚开始觉得很神秘。老人——你知道七十岁左右,很爱喝酒,这就是我所听到的——躺在客厅的地板上。他头上有一块淤血,喉咙几乎被横切成半。你们一定能了解的,血流遍地。他的厨妇贝西·安德鲁斯告诉我们她的主人有几个小玉人。他曾经告诉过她这些小玉人非常值钱,事发后,这些小玉人不见了。当然,这命案看起来很像是谋财害命;但要破案却有不少难题。这老人房中有两个用人:贝西·安德鲁斯,她是一个霍巴顿妇女,看起来和男用人罗伯特·葛兰特一样粗壮。命案发生时,葛兰特到农场去取牛乳,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工作,贝西到外面和邻居聊天。她只离开了二十分钟——十点到十点半间——命案就那么发生了。葛兰特先回到房子。他由开着的后门进去——在这里是没有人锁门的——起码白天是没人上锁的——把牛乳放进储藏室里,然后,回他房间抽烟看报纸。他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至少他是这么说的。后来,贝西进来了,走入客厅,看到发生的惨剧,她尖叫着死者。这些解释听起来都合情合理。有人趁他们两个不在时,干掉了这个可怜的老人。但,我马上联想到这个凶手一定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他必须穿过小镇的街道,或者是偷越过别人的后院才能到那房子。葛兰尼别墅四周有那么多房子。为什么会没有人看见他呢?”
  督察故弄玄虚地停顿下来。
 “啊哈!我了解你的意思了。”波洛说,“继续说下去?”
 “是的,先生,很奇怪,我告诉我自己——可疑之处颇多。我开始四下张望。嗯,那些玉人。一个普通流浪汉会知道那些玉人的价值吗?不论怎么说,在大白天冒险做这种事情一定是疯了。如果这个老人高叫求救呢?”
 “督察,我想,”英格斯先生说,“头上的淤血块是死前发生的吧?”
 “没错,先生。凶手先把他敲昏了,再割他的喉咙。这是很容易明白的。但是,那个魔鬼是怎么来,又怎么走的呢?在这种小地方,陌生人马上就会被注意到的。我立即想到——根本没有人来过。前天晚上下过雨,因此,进出厨房的足印很明显。客厅只有两组足印(贝西·安德鲁斯只停在门口)华利先生的(他穿着地毯拖鞋)和另一个男人的。另一个男人曾经踏到血,因此,我跟踪着带血的足印——对不起,先生。”
 “没关系,”英格斯先生说,脸上微微地笑着,“我了解你所说的。”
 “我跟着这些足印走进厨房——足印只到那儿为止。这是第一点。罗伯特·葛兰特的门楣上有一股淡淡的怪味——血的味道。这是第二点。第三点是我拿到葛兰特的靴子——他脱下来的——和足印相对。结果符合了。这是内贼所做无疑。我警告葛兰特,并且把他逮捕归案,你们猜,我在他的旅行包里发现什么?小玉人和离开的车票。罗伯特·葛兰特也是亚伯拉罕·比格斯,五年前被判重罪和偷窃罪的。”
  督察得意洋洋地停下来。
  “你们对这个案件的看法如何?男士们。”
 “我认为,”波洛说,“这是一个很清楚的案子。事实上,是太清楚了。这个比格斯,或葛兰特,他一定是个脑筋不太灵光、没受过教育的人?”
 “哦!他是那样子没错——一个粗壮、普普通通的家伙。他根本不了解足印可以代表什么!”
 “显然,他没有读过侦探小说!督察,恭喜你了。我们可不可以去现场看看?”
 “我马上带你们去。我希望你们去看看那些足印。”
 “我也很想去看。是的,非常有趣,非常聪明。”
 我们立刻出发。英格斯先生和督察走在前面。我把波洛拉后了几步,这样,我们可以说些不让督察听到的话。
  “你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波洛。在这命案中,除了侦探所判决的外,你还有什么更深入的问题吗?”
 “不错,我的朋友。华利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四大魔头正在追寻他,而且我们,你和我都知道,四大魔头并非孩子们的游戏,是真正存在的;然而,每一件事情都好象在说明是这个葛兰特所犯的罪。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只为了小玉人吗?或者他是四大魔头的爪牙?我承认后者的可能性大些。不论这些玉人多么值钱,这种程度的人不像会了解这点的,至少,也不会到为它们而杀人的地步(这点一定会使督察大吃一惊)。他可以先偷这些玉人,然后,悄悄地溜走,不必做下这残酷、而且没有一样的杀人罪。啊!是了!恐怕我们德文郡的朋友还没有用到他的灰色小细胞。他量了足印,却忘了把他的想法依照必要的顺序和方法深思熟虑一番。”第四章 羊腿的重要性  督察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钥匙,打开葛兰尼别墅的门。那天是个干燥的好天气,看来我们的鞋子是不会留下任何足印的,不过,我们进去前还是在门前的垫子上擦了又擦。
  一个女人脸色阴沉地走过来和督察谈话,他背向着我们,后来,他回过头来说:
  “你们在这里仔细看看,波洛先生,这就是现场。我十分钟左右就回来。哦,差点忘了!这是葛兰特的靴子。我把它带来了,你们可以比比看。”
  我们进去客厅,督察的足声逐渐消失。英格斯很快被角落桌子上的一些中国古董吸引住了。他走过去仔细地审视着,好象对波洛所做的事情毫无兴趣。我正好相反,屏息看着波洛的一举一动。地板上铺了一层很容易显出足印的深绿色油毡。另一边有一道门通向小厨房,那儿有另一道门通到厨房的洗物槽(后门就在那儿),还有一道门通向罗伯特·葛兰特的卧房。勘察完屋子后,波洛用一种低沉如流水般的声音批评着。
  “从那块黑色的大污点和附近飞溅的小污点看来,这是尸体横陈之所在。你注意看这是地毯拖鞋和九号大靴子的足印,一切都令人费解。还有,来回厨房的两组足迹,不管谁是凶手,他到底从哪里进来的。你是不是拿着靴子?黑斯丁斯,给我一下。”他仔细地对了对那足印。“不错,是同一个人留下的足迹,罗伯特·葛兰特的。他由那儿进来,杀死老人,然后,又回到厨房。他踏到了血,难道他出去时,没看到这些血的污点吗?人们没有发现厨房中有什么异态——所有村里的人在四周来来去去,都没发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他首先回到命案现场——是不是去拿玉人?或者他忘了什么也许足以使他获罪的东西?”
  “也许,他第二次进来时,才杀了那个老人?”我建议。
 “不可能,你没有注意到那里,一个外出带血的足印在内入的足印之下。我怀疑他为什么回来——事后才想到小玉人?这真可笑,愚蠢极了。”
 “是啊!他真不会隐瞒罪证呀!”
 “说的也是!我告诉你,黑斯丁斯,这件事情有悖常理。我的灰色小细胞觉得不太对劲。我们去他的卧房看看——啊!不错,门楣上是有血的腥味。而且,只有一道足迹——带血的。罗伯特·葛兰特的足印,而且,只有他的足迹在尸体旁边——罗伯特·葛兰特是唯一在这房间附近的人。对,可能是如此。”
 “那个老妇人呢?”我突然说,“罗伯特去拿牛乳时,她单独一个人在房子里。也有可能是她杀了他才出去。因为她一直没有出去过,所以,根本不会留下足印。”
 “说得不错,黑斯丁斯。我想过你是不是会有这种假使。我曾经想过这种可能性,不过,后来,我排斥掉了。贝西·安德鲁斯是一个本地妇女,附近每个人都认识她。她和四大魔头无关,而且,不论从哪方面看来,老华利都是一个很有力的家伙。这命案是男人做的——不是女人。”
  “四大魔头不会有一些隐匿在天花板下的魔术机关——它可以自动降下来,割切这个老人的喉咙,再升上去吧?”
 “像雅各的天梯?黑斯丁斯,我知道你很有想象力——但是,拜托你,不要异想天开!”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沉默下来。波洛继续思考着,脸上带着不满足的表情搜索着每一个房间和橱子。突然,他兴奋地叫了一声,使人联想到博美狗。我冲到他身边,他演戏似地站在贮藏室里,手中挥着一只羊腿。
  “我亲爱的波洛!”我叫,“怎么了?你突然发疯了啊?”
 “请你仔细看看这羊腿。仔细地看看!”
  我尽量仔细地看着,但是,看不出有任何异常之处。我觉得这是一条很平常的羊腿。我照实说了。他严厉地瞪了我一眼。
  “你没看到这里——这里——和这里——”他每说“这里”时,就用手戳着无罪的关节处,他这么做时,上面的小冰柱纷纷掉了下来。
  波洛刚才说我异想天开,不过,我现在却觉得他比我还过分。他真的把这些细长条的冰柱当成致命的毒药结晶啊?这是他这个不寻常的议论,我所能得到的唯一解释。
  “这是冷冻肉,”我温和地解释,“你知道,由新西兰进口的。”
  他凝视了我一阵子,然后,奇怪地大笑起来。
  “我的朋友黑斯丁斯真有趣!他知道每一件事情——但也止于每一件事情的表面而已!人们是怎么说的——对每一件事情的里里外外都必须探究清楚。那才是我的朋友黑斯丁斯。”
  他把羊腿扔进盘子里,离开贮藏室。后来,他看了看窗外。
  “我们的朋友督察来了。不错,这里我想看的,都已经看过了。”他心不在焉地敲着桌子,好象专心地在推算什么。然后,突如其来地问:“今天是星期几?我的朋友。”
  “星期一。”我说,有点惊讶,“什么——?”
  “啊!星期一,是不是?一个星期中的坏日子。在星期一犯谋杀罪实在是一项错误。”
  踱回客厅室,他敲着墙上的玻璃,看着温度计。
  “嘿,华氏七十度。典型的英国夏天。”
  “你对这个案件不太有兴趣?先生。”波洛说。
  对方微微一笑。
  “你知道,这不是我的专长。我是某些事情的行家,但不是这个。所以,我就站在一旁不防碍你们。在东方,我学会了耐心。”
  督察很快地冲进来,为他的离开而道歉。他坚持要带我们再绕一圈,但是,我们终于推掉了。
  “谢谢你的多礼,督察。”波洛说。我们回到小镇的街道上,“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想看看尸体,是不是,先生?”
“啊!天!不是!我对尸体一点兴趣也没。我想见罗伯特·葛兰特。”
“你必须和我一起驾车回莫瑞顿才看得见他,先生。”
“好,就这么办。但是,我必须单独和他谈谈。”
督察轻抚着他的上唇。
“嗯,先生。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跟你保证,如果你向伦敦警察厅请示,他们也会答应的。”
“先生,当然,我听说过你的大名,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们不错。但这是不合规定的。”
“不过,却是必须的。”波洛平静地说,“葛兰特不是凶手,因此,我必须这么做。”
  “什么?那,谁是凶手呢?”
  “我猜想凶手是一个年轻人。他驾着一辆两轮轻便马车来,把马车留在外面,进到里面杀人,出来,再驾马车离去,他没戴帽子,衣服上沾有血迹。”
  “但是——整个小镇上应该有人会看到他呀!”
  “某些情况下不会。”
  “如果在黑夜,也许不会,但这命案发生在大白天呀!”
  波洛只是微笑。
  “而且,还有马和马车,先生——你怎么能确定呢?任何车辆都会从外面经过。并没有人看到任何一辆特殊的车子。”
  “也许,肉体的眼睛没看见,但是,心灵之眼却可以看到。”
  督察若有所思地摸摸前额,对我笑笑。我是完全迷惑了,不过,我对波洛颇有信心。我们和督察一起开车回莫瑞顿,结束了这场争论。波洛和我被带到葛兰特处,不过,这次见面必须有一个警官在侧。波洛开门见山地问。
  “葛兰特,我知道你和这件命案无关。你把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说给我听。”
  犯人是个外表看起来不太讨人喜欢的中等身材男人。他的外型很像一个囚犯。
  “我可以对神发誓,我没有杀他。”他悲哀地说,“有人把那些小玻璃人放到我的两轮马车上。这是个圈套,就是如此。就如我说过的,我进去后,直接到我房间去。在贝西尖叫以前,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发誓,天,我没做。”
  波洛站起来。
  “如果你不告诉我实情,那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老爷——”
 “你确实进去过客厅——你确实知道你的主人已经死了;当那个贝西发现惨剧时,你正想逃离现场。”
  这人嘴角下垂地盯着波洛。
  “说实话吧!难道不是这样吗?我郑重地告诉你——实话实说——坦白说明一切是你目前唯一的机会。”
  “我将要冒险了,”这个人突然说,“你说的没错。我进去,直接到主人那里——而他已经被杀死,躺在地毯上,血流遍地。我楞了一楞。他们会搜出我的记录,他们必定会说是我杀他的。我所能想到的就是离开——马上离开——在尸体被发现之前——”
 “那些玉人呢?”
 这个男人迟疑着。“你知道——”
  “你直觉地拿了那些,对不对?你听你主人说过那些很值钱,你想或许你可以乘机捞上一笔。这点我可以了解。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第二趟去客厅时才拿玉人?”
 “我没有再进去。进去一次已经够受了。”
  “你确定?”
 “绝对没问题。”
 “好,你什么时候出狱?”
 “两个月前。”
 “你怎么得到这工作?”
 “罪犯协助会介绍的。我出狱时,有一个人和我见面。”
 “他长什么样子?”
  “他不是牧师,但是,看起来很像一个牧师。带着软黑帽,讲话有点故作斯文。门牙断了。带眼镜。他叫松德耳。他说他已经替我找到一个好工作,希望我改过向上。我经由他的介绍替老华利工作。”
 波洛再一次站起来。
  “谢谢你,我现在完全了解了。你要耐心些。”他在门口停下来,接着问:“松德耳给你一双靴子,对不对?”
 葛兰特看起来非常惊讶。
  “是的,他确实给了我一双靴子。但是,你怎么会知道?”
  “我的工作需要我知道一切。”波洛严肃地说。
  我们跟督察打了个招呼,三个人到白心餐厅慢慢地品味蛋、腌肉和德文郡的苹果酒。
  “有任何结论吗?”英格斯笑着问。
  “是的,命案现在已经明朗化了;但是,你知道,我要证实它却会有很多困难。华利的被杀是四大魔头事先安排的——并非葛兰特所为。一个很狡诈的人介绍葛兰特工作,处心积虑,使他成为代罪羔羊——葛兰特的入狱记录使这件事更容易成功。他给他一双靴子,两双完全一样的靴子中的一双,另一双他自己留着。案情就这么简单。当葛兰特离开房子,贝西在外面聊天时(这可能是她一生中每天的例行公事),他来了,穿着那双靴子,进入厨房,走到客厅,把老人敲昏,割他的喉咙。而后,他回到撤防,脱下靴子,换上另一双,然后穿着另一双,走回马车,离开了。”
  英格斯直直地盯着波洛。
  “但还是有一个破绽。为什么没有人看到他?”
 “啊!我深信那就是第四号的聪明处。每个人都看到他——但每个人也都没看到他。你知道,他驾着屠夫的车子。”
  我惊叫一声。“羊腿?”
 “不错,黑斯丁斯,羊腿。每个人都发誓,那天早上没靠到任何人到葛兰尼别墅,但是,我却发现贮藏室中有一条仍未解冻的羊腿。那天是星期一,因此,那条羊腿一定是那天早晨送到的;如果是星期天送到的话,在这种热天气下,不会到那时还冰冻的。所以,一定有什么人到过别墅,而且,只有一个人周身带着血迹人家不会注意的。”
  “真聪明!”英格斯同意地大叫。
  “是的,他是聪明,第四号。”
 “像赫邱里·波洛一样聪明?”我喃喃地说。
  我的朋友威严地看了我一眼。
  “有些玩笑是不能乱开的。”他简洁地说,“难道我不是救了一个差点被送上绞台的无辜者吗?这一天是没有白过了。”第五章 一个科学家的失踪  虽然,陪审团已经决定不起诉罗伯特·葛兰特,又名必格斯的,涉嫌谋杀约纳山·华利的案件;但是,我并不认为米德督察完全相信他是无辜的。他搜集了很多不利于葛兰特的资料——他的犯罪记录,他偷的玉和完全吻合足迹的靴子,使他那只务实际的脑筋大为头痛。波洛提出许多议论来反驳他搜集的实证,终于说服了陪审团。有两位证人作证星期一早晨曾经看见屠夫驾马车到别墅,而且,本地的屠夫也证明他的车子只有在每星期三和星期五才到那儿的。
  他们真的找到一个目睹屠夫离开别墅的女人,但是,询问她时,她却没有办法更明确地指绘他的外形。她唯一的印象是他没有胡子,中等身材,看起来完全像一个屠夫。听到这种描绘,波洛哲学家式地耸耸肩。
  “就如同我对你说过的,黑斯丁斯。”在审判后,他对我说,“他是一个艺术家,这个人。他没有用假胡须和黑眼睛来伪装。他改变容貌特征,是的,那是人体中最小的一部分。将来,他还是会如此。他扮演得很成功。”
  说真的,我没有办法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在我脑海中,那个从汉威来访问我们的人就是一个疗养院管理员的模样。当时,我根本没有想到他是假冒的。
  这些事有点令人沮丧,达特穆尔之行对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帮助。我照实对波洛说。但是,他不承认我们一无所获。
  “我们有进展。”他说,“我们是有进展。每次和这个人接头,我们学到一些他思考的方式和作案方法。而他对我们和我们的方法却一无所知。”
 “好啦!波洛。”我抗议,“看来,他和我的命运是相同的。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计划,你只是坐在那儿等他做出什么罢了。”
 波洛微笑着。
  “我的朋友,你一点都没改变。永远都是那个把什么事情都直着喉咙喊出来的黑斯丁斯,或者,”有人敲了一下门,他补充着说,“你的机会来了;进来的也许是我们的朋友。”当贾普督察和另一个人进来时,他嘲笑着我的失望。
 “晚安!先生。”督察说,“我来介绍,这位是美国情报机构的肯特上尉。”
 肯特上尉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美国人,有一张看起来很奇特、仿佛木刻似的脸孔。
  “久仰,先生们。”他和我们握手时,低语。
  波洛扔了一块木材到壁炉里,拿几张坐起来很舒服的椅子前来。我去拿玻璃杯、威士忌和苏打。这个上尉满意地喝了一大口酒。
  “你们国家的法律仍旧是很有效力的。”他说出他的意见。
 “现在,话归正题。”贾普开口,“这个波洛先生曾经拜托过我。他对四大魔头的事情很感兴趣,他要我不论在什么时候或处理公文时,只要碰到这个名称就告诉他。我并没有特别重视这件事,但是,我记得他的要求,因此,当这位先生说到一个很奇特的故事时,我立刻说:‘我们顺便去波洛先生家。’”
 波洛看了肯特上尉一眼,这个美国人开始说这个故事。
  “波洛先生,你大概看过有关一些鱼雷艇和驱逐舰在美国海岸外撞上礁石而沉没的报道吧。这件事情正好发生在日本大地震之后,因此,人们所提到的解释是这个灾难起因于一个海啸。可是,不久前,有一群恶棍和带枪的歹徒被兜捕,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些文件,使整个局面为之改观。这些文件中提到一个叫‘四大魔头’的组织,还不太完全地描述一个有威力的无线电讯装置——这个无线电讯的能源远超过目前的任何一个装置,而且,能够使强电波聚集在某些特定目标上。要求加强这种研究简直是荒谬至极,不过,我还是把这些情报报到总部由他们裁决,我们有一个眼高于顶的教授正在着手研究。现在,你们英国的一个科学家在英国学会宣读了这个题材的论文,内容颇为牵强,近乎幻想,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是很好,他的同人并没有为之震惊,然而,这个科学家坚持他的主张,宣称他的实验即将成功。”
 “嗯,结果呢?”波洛兴趣盎然地问。
 “他们建议我到这儿来见见这位男士。他叫哈利代,很年轻的一个家伙。他是这方面研究的权威,我想向他打听他提出的这些理论是否真有可能实现。”
 “可能吗?”我急切地问。
 “这我也不知道。我还没见到哈利代先生——我看我可能见不到他了。”
 “事实上是,”贾普马上接着说,“哈利代失踪了。”
 “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报警寻找了吗?”
 “报了。他太太很紧张地来找我们。我们尽我们所能地找了,不过,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没用的。”
 “为什么?”
 “不可能有用——当一个人那样子失踪了的话。”贾普眨眨眼睛。
 “什么样子?”
 “巴黎。”
 “哈利代是在巴黎失踪的?”
 “不错。到那里从事研究工作——他这么说过。当然,他必须说些堂皇的理由。但是,当一个男人在那里失踪的话,你可以知道那代表什么。不是被暴徒干掉——那就是结束了——就是自动失踪,我告诉你这两个原因是很普通的。你知道,五光十色的巴黎以及那类的东西。厌倦了家庭生活。哈利代在出发前和他太太吵了一架,这些都使这个案情明朗些。”
 “我有点怀疑。”波洛深思地说。
 这美国人好奇地看着他。
  “嘿,先生,”他慢慢地说,“四大魔头到底是什么?”
 “四大魔头,”波洛说,“是一个以中国人为首脑的国际组织。这个中国人被称为第一号。第二号是一个美国人。第三号是一个法国女人。第四号杀戮者是一个英国人。” 
 “一个法国女人,呃?”这美国人吹了声口哨,“哈利代在法国失踪。也许这有点关联。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她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组织,呃?”另一个人建议。
  波洛点头,他把玻璃杯很齐整地排在盘子上。他仍旧和往常一样热爱秩序。
  “那么,让那些军舰沉没的用意何在呢?四大魔头是否为德国人做事?”
 “四大魔头为他们自己做事——而且,只为他们自己,上尉先生,他们的目标在统治世界。”
  这美国人突然大笑,但看到波洛严肃的脸色后,笑声倏地终止。
  “你在笑,先生,”波洛对他摇着一根指头说,“这反映出你没有——你没有用你脑中的灰色小细胞。什么人会毁坏你们海军一部分的力量,只为了试验他们自己的威力?那就是原因所在,先生,试验他们拥有的这种新磁性威力。”
 “继续说下去,先生。”贾普轻松地说,“我曾经听说不少超级犯罪的事,但是,我却不曾碰过他们。现在,你已经听到肯特上尉的故事了。还有没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
 “有,我的好朋友。你可以给我哈利代太太的住址——如果你能三言两语把她介绍一下更好。”
 第二天,我们出发到契特威庄,色瑞郡靠近柯柏汉的一个小村庄。
  哈利代太太马上接见我们,她是一个高挑漂亮的女人,态度有点焦虑和紧张。她五岁的小女儿和她在一起。
 波洛说明了我们来访的目的。
 “啊!波洛先生,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你们愿意帮忙。当然,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你不会像那些伦敦警察厅的人,他们不听我说,也不试着去了解整个事情。法国警察和他们一样差——我想还更差些。他们都相信外子是和别的女人跑了。但是,他不是那种人!在他一生中,他想到的就是工作,我们之间的争执也大半因此而起。他爱工作甚于爱我。”
 “英国人,他们都是那样的,”波洛抚慰地说,“不是专注于工作,就是热中于比赛、运动上。他们把这些看得很重要。现在,夫人,把你先生失踪的实际情况按时间先后详细地告诉我。”
 “外子到巴黎那天是七月二十日星期四。他计划要去拜访不少和他工作有关的人士,其中包括奥利维叶夫人。”
  当她提到那个著名的法国女科学家时,波洛点点头。这位女科学家成就甚至凌驾于居里夫人之上。法国政府曾经授予她勋章!她是目前很特殊的一个人物。
  “他晚上到达那儿后,就到卡斯提葛利翁路的卡斯提葛利翁旅馆。第二天早晨,他去赴布格诺教授的约会,他的态度正常和悦。这两个男人言谈甚欢,并且安排好隔日他要到教授的实验室看一些实验。谈完后,他一个人单独到罗雅餐厅午餐。餐后,他到布埃公园散步,然后,到巴斯奥利维叶夫人家拜访。他到那儿态度也很正常。差不多六点左右离开。他到哪儿吃晚饭我不知道,也许是一个人在餐厅吃的。他十一点左右回到旅馆,向柜台查询是否有他的信件后,就直接回房。隔天早晨,他出了旅馆后,就没有人再见到他了。”
 “他离开旅馆时是几点?差不多是他应该离开旅馆到布格诺教授实验室的时间吗?”
 “我们不知道。没有人注意到他什么离开。但是,没有早餐送到他房间的记录,因此,他大概很早就出去了。”
 “事实上,也有可能前一天晚上他回旅馆后又出去了?”
 “我不觉得是那样。他的床有人睡过了,并且,在那么晚的时刻里,如果有人出去,夜间门房也会注意到的。”
 “你判断得很客观公允,夫人。我们接受这个看法,那就是,他隔天早晨很早就出去——从另外一个观点来看,这也安心些。他不会是晚上被流浪汉攻击遇害的。他的行李是否都留下来了呢?”
 哈利代太太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考虑再三后,她终于说:——
  “不是——他一定随身带了一个小旅行箱。”
 “唔。”波洛深思地说,“我怀疑他那天晚上在哪里。如果我们知道多一点,我们就可以了解更多了。他碰到什么人?——这是个悬疑。夫人,我不一定会接受警方的看法,他们的答案始终是‘找女人’。不过,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天晚上,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改变了你先生的计划。你说他回旅馆后曾经查询信件。结果,有信吗?”
 “只有一封,大概是他离开英国那天我写给他的信。”
 波洛仍旧陷入思潮中,一阵子后,他矫健地站起来。
  “好了,夫人,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在巴黎,为了要揭开谜底,我自己要即刻到巴黎去。”
 “但是,这已经经过一段时间了呀!先生。”
 “不错,你说得没错。然而,我们还是必须到那儿寻求答案。”
 他转身离开房间,但是,当他的手碰到门时,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告诉我,夫人,你有没有听你先生提到过一个名词——‘四大魔头’?”
 “‘四大魔头’?”她深思地说,“没有,没听说过。”
 
第六章 楼梯上的女人  这就是我们从哈利代太太那里得到的全部资料。我们匆匆赶回伦敦,第二天,我们已经在往欧洲大陆途中。波洛愁眉苦脸地说:——
  “这四大魔头使我活跃了起来,我的朋友。我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似地跑遍各地,好象我们的老朋友‘人类猎犬’一样。”
  “也许你会在巴黎见到他。”我说,知道他指的是一个名叫吉诺的人,这个人是最受信任的法国秘密警察,波洛上一次来巴黎时认识的。
  波洛装了个鬼脸。“但愿不要。那个家伙不喜欢我。”
 “这工作会很艰难吧?”我问,“要去调查一个我们不认识的英国人,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所做的事。”
 “有如海底捞针,我的朋友。但是,诚如你所知道的,困难会使赫邱里·波洛的内心充满喜悦。”
 “你认为是四大魔头劫持了他?”
 波洛点头。
  我们的查访必须重新来过一次,但是,除了哈利代太太本来就告诉我们的那些外,别无所获。波洛和布格诺教授谈了很久,他希望知道哈利代到底有没有提到他那天晚上的计划,但是,我们失望了。
  我们下一个消息的来源是远近驰名的奥利维叶夫人。当我们跨上巴斯她别墅的阳梯时,我心中兴奋异常。对我来说,一个女人在科学界能有如此成就是极其不凡的,我一直觉得男人的脑筋才能胜任这类工作。
 开门的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小厮,他的态度非常拘禁,使我联想到寺院中的小沙弥。波洛知道奥利维叶夫人整天埋首于研究工作,如果没有事先跟她约好,她是不接见的,因此,不辞辛劳地事先安排好这次会谈。
  我们被引带入一间小客厅里,不久,女主人和我们在那儿见面。奥利维叶夫人很高,她穿着的白色长工作服使她显得更高,一条像修女似的头巾覆在她头上。她有一张瘦长苍白的脸,一双绝妙的黑眼睛,眼中似乎燃烧着一股近乎狂热的火焰。她看起来不太像现代的法国女人,倒像古代的传教士。她的一边面颊上有一道疤痕,破坏了她美好的容貌。我想起了三年前她丈夫的合作者在一次实验室爆炸中丧生,她自己也被严重地灼烧伤,从那以后,她不与外界接触,把所以精力投入科学研究上。她冷淡有礼地接见我们。 
  “警方已经约见过我许多次了,先生。我没帮上他们的忙,因此,我也不觉得我能帮得了你们。”
 “夫人,我不会再问你相同的问题了。首先,我想请问你,你们见面时谈些什么?你和哈利代先生。”
 她仿佛有点吃惊。
  “只是他的工作!他的工作——和我的。”
 “他是否提到过他最近在英国学会宣读的一篇文章中的理论?”
 “当然提到了。我们谈话的重心就是那个。”
 “他的理论是否有点近乎狂想?”
 “有人那么想,不过,我不同意。”
 “你认为那些理论可以付诸实现?”
 “不错。我自己的研究和他有点类似,虽然,我还不敢断言会有相同的结果。我一直在研究一种通常被称为镭C所发射出来的伽马射线,这种镭C是镭发射的产品,在实验过程中,我无意中发现一些很有趣的磁性现象。说真的,我有一个关于我们称为‘磁性’的本性理论,不过,现在还不到可以把这个发现公诸于世的时候。我对哈利代先生的实验和看法很感兴趣。”
 波洛点头。后来,他问了一个我很吃惊的问题。
  “夫人,你们在哪里谈这些话题?在这里吗?”
 “不是,先生,在实验室里。”
 “我可不可以到那儿看看?”
 “当然可以。”
 她带我们从她进来的门出去,外面有一条小通道。我们经过两道门,到达一个实验室,里面排列着烧杯、坩埚和近百种我甚至叫不出名字来的器具。有两个人在那儿忙着做实验。奥利维叶夫人介绍了他们。
  “克劳德小姐,我的助手。”一个个子很高、面容严肃的年轻女孩向我们点头。“亨利先生,一个值得信赖的老朋友。”
 这个年轻人短小黝黑,很快地行个礼。
  波洛打量着四周,除了我们进来的那个门外,还有两个门。主人说明一个可通花园,另一个则通往也是从事研究的小一点的房间,波洛把这些地方都参观后,说他要回客厅了。
  “夫人,你和哈利代先生是否单独谈话?”
 “是的,先生。我的两个助手都在隔壁的小房间里。”
 “你们的谈话内容有没有可能被窃听——他们或其他人?”
 夫人回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我不觉得可能。我几乎可以肯定说不可能。当时,门都是关着的。”
 “有没有可能有人藏在房间里?”
 “在转角处有一个大橱子——不过,这个想法很荒谬。”
 “这可不一定哦,夫人,还有一件事,哈利代先生有没有提到过他那天晚上有计划?”
 “他没说任何题外话,先生。”
 “谢谢你,夫人。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你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会出去的。”
 我们走到通道上,一个女士正好由前门进来。她快速地跑上阶梯,我印象中好象是一个穿着丧服的法国寡妇。 
  “一个最不寻常的女人类型,那个女士。”我们离开时,波洛说。
 “奥利维叶夫人?是的,她——” 
 “不是,不是奥利维叶夫人。她与众不同,这是不用说的!我不是说她,我是指另一位女士——上楼梯的女人。”
 “我没看到她的脸。”我瞪着眼回答,“我不觉得你看清她的脸了,她根本没看我们。”
 “这就是说我说她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类型的原因。”波洛平静地说,“一个女人进入她的家——因为她有钥匙开门,所以,我假设那是她的家——她甚至不看一下在通道上的那两个陌生人是谁,就直接跑上楼梯,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女人——事实上,是不太对劲。有雷声!那是什么?”
 他把我拉回去——及时拉回去。一棵树哗啦啦地倒在人行道上,还好没打到我们。波洛苍白而苦恼地盯着它。
  “真是千钧一发!但是,实在真不好意思——因为我没有察觉到——几乎没有察觉到。还好我有一双灵活的眼睛,像猫一样的眼睛,否则,赫邱里·波洛可能被捣成粉末了——全世界的可怕灾祸。你也一样,我的朋友——虽然不会像我死了成为国际性灾祸那么严重。”
 “谢谢你的恭维,”我冷淡地说,“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做?”波洛大叫,“我们要想。是的,我们现在要使我们的灰色小细胞运动了。现在,我们谈谈这个哈利代先生,他是否真的来过巴黎?真的来过,因为认识他的布格诺先生曾经看到他,而且和他会谈过。”
 “到底你是在想些什么?”我喊。
 “那是星期五早晨。人家最后一次看到他是星期五晚上十一点——但是,那时有人真看到他吗?”
 “门房——”
 “一个夜间门房——他以前没有见过哈利代。一个男人进来,看起来十分像哈利代——我们可以确信是第四号——查询信件,上楼,装一个小旅行箱——第二天早晨溜出去。没有人看见哈利代——没有,因为他早已落入敌人之手。那,奥利维叶夫人接见的确实是哈利代本人吗?应该是的,因为她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是,一个冒牌货是不可能在她专门研究的主题上欺骗得了她的。他到过这里,见过她,离开!到底接着发生什么事?”
  波洛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回别墅。
  “现在,我的朋友,假想这是失踪的次日,我们正在追查足迹。你喜欢足迹,不是吗?看——找到了,一个男人的足迹,哈利代先生的……他像我们刚才一样地转向右方,他矫健敏捷地走着——啊!另一组足迹跟在后面——快步地——小足迹——一个女人的足迹。看,她追上他了——一个年轻苗条的女人,带着寡妇的黑纱。‘对不起,先生,奥利维叶夫人要我叫你回去。’他停步,转身。现在,你想那个年轻女人会怎么带他走?她不希望别人看到他们一起走。有没有可能她正好在两个花园间的窄巷追上他?她带他走窄巷。‘这么走近些,先生。’右边是奥利维叶夫人别墅的花园,左边走是另一个别墅的花园——我提醒你,就是那个花园里的树倒了——几乎击中我们。两边的花园门都是通向这条窄巷的。埋伏就在那里。人们冲出来,打倒他,把他抓进那间陌生的别墅。”
 “哎呀!波洛,”我叫着,“你以为你真的看到一切了?”
 “我用心眼看到一切了,我的朋友。如此,也唯有如此,这件事才会发生。来,我们回房子里去。”
 “你想再见一次奥利维叶夫人。”
 波洛给了我一个古怪的微笑。
  “不,黑斯丁斯,我想看看刚刚上楼那个女人的脸。”
 “你想她是谁?奥利维叶夫人的亲戚?”
 “可能性较大的是秘书——不久以前才请的秘书。”
 同一个友善的小厮替我们开门。
 “你能不能告诉我,”波洛说,“刚才进来那个女人,那个寡妇的名字?”
 “佛罗诺夫人?夫人的秘书?”
 “就是她。拜托你请她出来和我们谈谈。”
 这个年轻人消失了,转瞬间又出来了。
  “我很抱歉。佛罗诺夫人一定又出去。” 
 “不会的,”波洛平静地说,“你告诉她我的名字,赫邱里·波洛先生。并且,告诉她这件事很重要,我现在正要去警察局,我必须马上见她。” 
 我们的传话者又离开了。这次,这位女士下来了。她走进客厅。我们跟着她进去。她转过身来,揭开面纱。我很吃惊地认出她是我们的老对手露斯考夫女伯爵,一个俄罗斯女伯爵,她曾经在伦敦主使了一件很特出狡诈的抢案。
 “我在通道上看到你们时就担心厄运要临头了。”她可怜兮兮地说。
 “我亲爱的露斯考夫女伯爵——”
 她摇摇头。
  “现在是伊妮·佛罗诺。”她低声说,“一个嫁给法国人的西班牙人。波洛先生,现在你想要什么?你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以前,你把我驱逐出伦敦。现在,我想你会告诉我们好心的奥利维叶夫人我的过去,把我赶出巴黎?我们可怜的俄罗斯人,你知道,我们必须生存下去。” 
 “这件事比那个还重要,夫人,”波洛注视着她说,“我想进入隔壁别墅,放出哈利代先生,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你知道,我已经了解一切了。”
 她的脸色突然转白。她咬着唇,然后,下定决心地说。
  “他还活着——但是,不在那件别墅里。那么,先生,我们来谈个交易。我的自由——换取安然无恙的哈利代先生。”
 “我接受,”波洛说,“我也正想提出这笔交易。哦,顺便问你一件事,你的顾主是四大魔头吗?”
 她的脸色像死人似的惨白,但是,她并没有回答这问题。
  而是,“让我打个电话,好吗?”她请求着,走向电话,拨了个号码。“别墅的号码。”她解释,“现在,我们的朋友关在那儿。你可以把这个号码给警方——当他们到达时,那里会空空的了。啊!我完了。是你吗?安德烈?是我,伊妮。那个小比利时人知道一切了。把哈利代送到旅馆,然后立刻离开。”
  她把话筒挂回去,笑着走向我们。
“你跟我们一块去旅馆,夫人。”
“没问题。我本来就要去的。”
  我叫了辆计程车,我们一起坐上去。我可以由波洛的脸色看出来,他仍然有点狐疑。这件事情可以说太容易解决了。我们到达旅馆。门房向前走来。
  “一位男士已经到了。他在你们的房间里。看起来很虚弱。本来有一个护士陪他来的,但她已经走了。”
  “没关系,”波洛说,“他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一同上楼。有一个形容枯槁、筋疲力尽的年轻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波洛走向他。
  “你是约翰·哈利代吗?”这个人点头,“让我看看你的左臂。约翰·哈利代的左肘下有一个黑痣。”
  这个人伸出他的手臂,黑痣就在那儿。波洛对女伯爵行个礼。她转身离开房间。
  一杯白兰地使哈利代振作些。
  “天!”他喃喃地说,“我真像从地狱里出来一样——地狱……那些暴徒真是恶魔的化身。我太太,她人呢?她会怎么想?他们告诉我她会相信——会相信——”
 “她没有。”波洛坚定地说,“她对你的信心从来没有动摇过,她正在等着你——她和你们的孩子。”
 “感谢老天,我真不敢相信我重获自由了。”
  “现在你好些了,先生。我很希望能听听整件事情的经过。”
  哈利代用一种无法言述的表情看着他。
  “我——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他说。
 “什么?”
 “你有没有听说过‘四大魔头’?”
 “曾经听说了一些。”波洛冷淡地说。
 “你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他们法力无边。如果我沉默不语,我就可以平安地活下去——如果我透露一个字,不只是我自己,连我最亲近的挚爱的人都会受到难以言宣的折磨,我知道和你争辩无益。我知道。……我——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波洛的脸上有一种困惑的表情。
 “就是这样!哼!”他低语,“四大魔头又打了一次胜仗。你手上拿什么?黑斯丁斯?”
 我递给他。
  “女伯爵离开前写的。”我说明。
 他念着。
  “再见。——I·V。”
 “她签她名字的缩写——I·V。也许只是一种巧合。它也是罗马字的四。我想不透,黑斯丁斯,我真想不透。”第七章 盗镭者 哈利代获释那天晚上睡在我们隔壁房间,整个晚上,我一直听到他在睡梦中的呻吟和抗议。
  毫无疑问地,他在那个别墅中的经验使他吓破了胆。第二天早晨,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从他口中获取任何情报。他只是重复地说四大魔头的法力无边,和如果吐露真相,他们的报复一定会随之而来之类的话。
  午餐后,他和我们分道扬镳。他回英国和他妻子团圆,波洛和我则仍旧留在巴黎。我积极地想采取任何行动,因此,波洛的静守观望使我很烦。
 “看在老天分上,波洛,”我催促他,“让我们挺起身来,把箭头瞄准他们吧!”
 “讲得真好,我的朋友!在何处挺起身来?箭头瞄准什么呢?拜托你,讲明确些。”
 “当然是瞄准四大魔头。”
 “说得不错,但是,你是怎么着手去做?”
 “警方。”我不太有信心地下着赌注。
 波洛微笑。
  “他们会责怪我们胡思乱想。目前,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着手去做的——什么事都做不得。我们必须等。”
 “等什么?”
 “等他们先采取行动。你听着,你们英国人都喜爱拳击,熟悉拳击规则。如果一方没有行动;另一方就必须设法出手,让对方先出手的好处是我们可以多了解他们一些。这是我们的策略——让对方先出击。”
 “你想他们会吗?”我怀疑地问。
 “我有信心,他们一定会的。你瞧,一开始,他们想诱我离开英国。那次。他们失败了。然后,我们介入了达特穆尔事件,救了无辜的代罪者,使他免上绞架。昨天,我们又一度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他们绝不会把事情悬在那儿的。”
 我回想这些事情时,有人在敲门。还没等我们回答,一个男人就一开门进来了,还顺手关上了门。他又高又瘦,脸色苍白,有点鹰钩鼻。他穿了一件扣子直扣到下巴的大衣,戴了一顶遮住了眼睛的软呢帽。
  “男士们,请原谅我这么冒昧地闯进来。”他用温和的声音说,“不过,我的任务是不太合乎传统的。”
 他带着微笑走到桌边,坐下。我差点要跳起来了,但是,波洛做了个手势,要我不可轻举妄动。
  “先生,就如你自己说的,你这么进来确实有点冒昧,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来此的目的?”
 “我亲爱的波洛先生,事情很简单。你一直在骚扰着我的朋友。”
 “怎么说?”
 “哎呀!波洛先生。你不是真的问我吧?你和我一样清楚。” 
 “先生,这要看你的朋友是些什么人而定。”
  来人一语不发地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香烟盒,取出四根香烟扔在桌子上,然后,又把它们捡起来,放回香烟盒中,收入口袋里。
  “啊哈!”波洛说,“就象那样,是不是?我的朋友有何意见?”
 “先生,他们建议你应该把你的才能——你很杰出的才能——应用到一般犯罪的资料调查上——回到你的本行去,替伦敦社会上的仕女解决问题。”
 “一项和平计划。”波洛说,“那么,如果我不同意呢?”
 这个人做了一个表情十足的姿态。
  “当然,我们会很遗憾,非常地遗憾。”他说,“伟大的赫邱里·波洛先生的所有朋友和仰慕者都会很遗憾。但是,遗憾,不论是多么地沉痛强烈,也无法使一个人再复活的。”
 “很伤脑筋。”波洛点头说,“那,如果我接受他们的意见呢?”
 “那样的话,我被授权给你——补偿金。”
  他拿出钱包,取出十札钞票扔在桌子上,每一札有一万法郎。
  “那只是我们诚心诚意的保证金。”他说,“我们会付给你那个数目的十倍。”
 “老天!”我大叫,跳了起来,“你竟敢认为——!”
 “坐下,黑斯丁斯。”波洛专制地说,“控制一下你那善良而诚实的本性,坐下。先生,我要跟你说的是我的朋友可以阻止你逃走,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可以阻止我打电话给警察,把你逮捕起来呢?”
 “如果你觉得这样很明智的话,你当然可以那么做。”我们的访客泰然自若地说。
 “噢!听着,波洛。”我大吼,“我忍受不了了。你就打电话给警察把。”
  我很快地站起来,大步跨到门边,背靠着门站着。
 “看起来,该怎么做是很明显了。”波洛低语,仿佛在细加盘算。
 “但是,你是不相信那些太显而易见的事的,不是吗?”我们的访客微笑说。
 “快点,波洛。”我催着他。
 “接着,就要看你了,我的朋友。”
 当他拿起话筒时,这个人突然跳起来,像猫似地冲想我。我已经早有准备。刹那间,我们已经扭成一团,在房间里摇来晃去。突然间,我感觉到他快要跌倒,我把握这个有利的时机。他跌在我面前。可是,就在这胜利得意之时,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我感到我自己往前飞。头向前,撞上了墙。我马上站起来,不过,门已经被我的对手关上了。我冲上前去,用力敲门,然而,门从外面锁上了。我从波洛手中抢过电话。
  “办公室吗?挡住一个正要出去的男人。张得很高,穿一件前有扣子的大衣,戴软呢帽,他是警方的通缉犯。”
  几分钟后,我们听到门外走廊上有声音。有人转动钥匙,门猛然被打开,经理本人站在门口。 
  “那个人——你捉到他了吗?”我大声问。
 “没有,先生。没有人下去。” 
 “你们一定错过了他。”
 “根本没有人经过呀!先生。他能逃走真是不可思议。” 
 “我想,你们一定让人通过了。”波洛温和地说,“也许是旅馆的职员?”
 “只有一个手托盘子的侍者,先生。”
 “啊!”波洛说,其中含义无穷。
 “这就是他为什么穿大衣,把扣子扣到下巴的原因。”当我们终于把那个兴奋的经理请出去后,他感慨地说。
 “我很抱歉,波洛。”我垂头丧气地低语,“我以为我一定罩得住他的。”
 “是的,我想这是个日本式的把戏。不要灰心,我的朋友。所有这些都是依照计划进行的——他的计划,那正是我要的。”
 “这是什么?”我大叫,攫住地板上的棕色物体。
 那是一个细长的棕色皮制钱包,显然是我们的访客在和我争斗时,从口袋中掉出来的。里面有两张写着菲力克斯·拉翁的帐单收据,和一张使我心跳加速的对摺小纸条。那是半张笔记纸,上面潦草地写着一些字,非常重要的一些字。
  “下一次会议,星期五,艾雪儿路三十四号,十一点钟。”
  下面签着大大的阿拉伯字4。
 今天就是星期五,壁炉架上的钟已经快十点三十分了。
 “老天!运气真好!”我大叫,“命运现在操在我们手里了。不过,我们必须马上开始行动。真是天大的好运!”
 “那就是他来的原因。”波洛低语,“我现在了解了。”
 “了解什么?快告诉我,波洛,不要再在那儿做白日梦了。”
  波洛看着我,一面摇头一面笑。
  “‘你要不要进我的客厅呢?蜘蛛对苍蝇说。’这是你们英国童谣,对不对?你错了——他们很狡猾——但没有我赫邱里·波洛老谋深算。”
 “到底你在胡说些什么?波洛?”
 “我的朋友,我一直在想着今天早晨这个人来访的原因。这个访客真的希望能贿赂得了我吗?或者是要恐吓我,让我自己放弃这工作?照事情的发生来看,这两个原因似乎都不对。那,他为什么来?现在,我知道了整个计划——很利落——很漂亮——表面原因是要贿赂我或恐吓我——他不露痕迹地设计了必须的争斗,使钱包很自然合理地掉出来——最后——陷阱!十一点在艾雪儿路?我的朋友!我不去!没有一个人能如此、轻易地捉到赫邱里·波洛的。”
 “老天!”我喘着气说。
 波洛皱着眉头。
  “还有一件事情我不太了解。” 
 “什么事?”
 “时间,黑斯丁斯——时间。如果他们要诱捕我,显然晚上要好些?为什么这么早?是不是今天早晨有什么事要发生?他们不希望赫邱里·波洛知道的事情?”
  他摇摇头。
  “我们会知道的。我就坐在这里,我的朋友,我今天早晨哪里都不去,我们在这里等事情找上门来。”
 十一点三十,召唤真的来了。一封小蓝信,波洛撕开,交给我看,是奥利维叶夫人,那个昨天我们为哈利代失踪之事访问过她的奥利维叶夫人,差人送来的,她要求我们立刻到巴斯去。
  我们刻不容缓地赶去。奥利维叶夫人在同一个小客厅里接见我们,我再一度地被这个瘦长、修女式的脸和发亮的眼睛的女人——白乐瑞尔和居里夫妇的继承人——的神奇力量震慑住了,她直截了当地谈到问题。
  “先生们,你们昨天为哈利代先生失踪之事到此。我现在才知道你们回来过这里,要求见我的秘书伊妮·佛罗诺。后来,她和你们一道出去,不过,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就是这件事吗?夫人?”
 “不是,先生,不只这件事。昨天晚上,有人闯进了实验室,偷了一些重要的文献和记录。小偷还想偷一些更贵重的东西,但是,还好他们打不开那个大保险箱。”
 “夫人,我跟你实说了。你那位女秘书佛罗诺夫人事实上是一个偷窃专家露斯考夫女伯爵。哈利代先生的失踪是她主使的。她和你相处多久了?”
 “五个月,先生。你刚刚说的话,使我感到很意外。”
 “不过,这是真的。这些文献是否很容易再找到?或者,你认为会泄露内在机密?”
 “我很奇怪小偷竟然知道怎么去找那些东西。你认为伊妮——”
 “是的,我深信是伊妮供给他们情报的。但是,小偷们没找到的贵重东西是什么?珠宝吗?”
 奥利维叶夫人微弱地笑着摇头。
  “比那个更贵重,先生,”她看了一下四周,然后,身子前倾,压低声音,“是镭,先生。”
 “镭?”
 “是的,先生。我的实验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我自己有一点点的镭——大部分是我实验运转时需要,别人借给我的。虽然,真正的数量很少,但是,却已经占世界储量的一大部分了,价值数百万法郎。”
  “你放在哪里呢?”
  “在大保险箱的铅盒里——这个大保险箱的外表故意弄得又破又旧,不过,它真是保险箱匠的巧心杰作,这大概就是小偷打不开的原因。”
 “这镭,你要保管多久?”
   “只要再两天,先生。那时,我的实验就结束了。”
  波洛的眼睛发亮。
  “伊妮·佛罗诺知道这事情吧?好——那我们那些小偷朋友一定会再回来。不要把我说的话告诉别人,夫人。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守住那些镭的。你有没有从实验室通往花园那个门的钥匙?”
   “有,先生,这就是。我还有一把,这把是花园通往两个别墅间的窄巷那个门的钥匙。”
   “谢谢你,夫人。今天晚上,你和平常一样平静地上床就寝,不用害怕,我会照料一切的。不过,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不要告诉你的两个助手——他们是克劳德小姐和亨利先生,对不对?——千万不要对他们吐露片言只语。”
  波洛离开别墅时,心满意足地两手搓来搓去。
    “你现在要做什么?”我问。
   “现在,黑斯丁斯,我们要离开巴黎——到英国去。”
   “什么?”
   “我们先收拾好东西,吃中饭,再开车到北边的火车站。”
    “那,镭怎么办呢?”
    “我说我们要到英国去——我并没有说我们要抵达那儿呀!你回想看看,黑斯丁斯。我们现在定是被人盯梢着。我们的敌人一定以为我们要回英国,但是,除非他们看见我们上火车起程了,否则,他们不会相信的。”
    “你的意见是我们又要在最后一分钟偷偷溜走呀?”
“不是,黑斯丁斯。我们不真正离去,我们的敌人是不会满意的。”
“但是,这火车要一直开到加来才停的。”
 “如果有人付钱要它停的话,它会停的。”
  “啊!算了!波洛——你没有办法付钱叫直达车停的——他们会拒绝的。”
  “我亲爱的朋友,难道你没有留意过各种小小的可乘之机——停车标志——非公务使用罚以一百法郎,我想?”
  “啊!你要拉那个?”
  “应该说是我的一个朋友比叶尔·坎宝会这么做。当他和车掌争执,吵得众人皆知,整列火车热闹非凡时,你和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溜走了。”
  我们顺利地完成了波洛的计划。波洛的老朋友比叶尔·坎宝显然把我这位瘦小朋友的计谋了解得很透彻,表演得无懈可击。火车走到巴黎郊外时,车内的紧急通报索就被拉了。坎宝用连法国人都会拍手叫好的演技闹得众人皆晓,我和波洛在没有人注意下偷偷地溜下了火车。我们首先把我们的外表做了个改变。波洛已经用一个小旅行箱带了必要的改装用具。两个身穿兰色脏衬衫的无赖出现了。我们在一间无名的小旅舍吃了晚餐后就赶回巴黎。
  十一点钟左右,我们到达奥利维叶夫人别墅附近。四处打量了一番后,溜进窄巷口。整个地区一片死寂。我们确定没有人跟踪我们。
  “我想他们还不会来这里。”波洛小声对我说,“也许,他们明晚才会来。但是,他们清楚镭只会在那儿再待两个晚上。”
  我们小心翼翼地把钥匙插入花园门的匙孔,悄然无声地进入了花园。
  一棒突如其来地挥了下来。我们已被团团围住,接着,嘴巴被塞住,手脚被捆了起来。至少有十个男人在等着我们,抵抗根本没有用。我们像两包货物似的被抬高,扛着走。更使我吃惊的是,他们把我们带向房子而非离开。他们用钥匙打开门,进入实验室,把我们也带了进去。有一个人在大保险箱前弯下身去。接着,门使劲地被打开了,我全身发麻,他们是不是要把我们塞进去,让我们在那儿慢慢地窒息而死?
  不过,很意外的,我看到保险箱内有阶梯通到地板上,我们被丢下这条窄梯,到一间宽敞的地下室,一个高大的女人站在那儿,威风凛凛,脸上罩着一个黑丝绒面具。显然她是操纵大局、指挥一切的人。那些人把我们扔在地板上,让我们——和那个带面具的什么人物在一起。我知道她是谁,她就是名字未详的法国女人——四大魔头中的第三号。
  她跑下来拿掉塞在我们口中的东西,不过,并没有替我们松开绳子,然后,站起来面向我们,迅速地拿下面罩。
  她是奥利维叶夫人。
  “波洛先生,”她用一种低沉嘲弄的声调说,“伟大、奇妙、举世无双的波洛先生。昨天早晨,我送了一张警告单子给你,你却置之不理——你以为你可以和我们斗智。现在,你却在这儿了。”
  她全身充满一种冷漠和恶毒,我似乎连骨髓都冻结了。这与她眼中的烈火恰成对比。她疯了——发疯的天才。
  波洛一语不发。他的下巴拉长了,直盯着她。
  “好啦,”她柔和地说,“这是尾声了,我们不允许我们的计划受干扰。你们还有什么最后要求吗?”
  我从来没有和死神这么接近的感觉,波洛神色自若,他既不畏缩,脸色也没转白,只是兴趣未减地盯着她。
  “我对你的心理很感兴趣,夫人。”他沉着地说,“可惜,我只有这么短的时间来研究你了。是的,我有个要求。我想一个被判死刑的人临终前一定可以抽支烟吧,我身上有香烟盒,如果你允许——”他低头看捆绑的绳子。
  “啊,是的!”她笑着,“你希望我松开你的手,对不对?你很聪明,赫邱里·波洛先生。我知道你的诡计,我不松开你的手——不过,我会替你找根香烟。”
  她跪在他身边,取出他的香烟盒,拿出一根烟放在他的双唇之间。
  “现在,火柴。”她站起来说。
  “不需要,夫人。”他的声音中有什么令我吃惊的东西,她也呆住了。
  “不要动,请你不要动,夫人。如果你动了,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奎尔的毒性?南美洲的印地安人把它用来做箭头上的毒,碰一下就是死亡。有些部落利用它做小吹箭——我也是那样,我的小吹箭外表上看起来和一根香烟无异,我只要吹一下就可以……啊!你走动了一步,不要动,夫人。这根香烟的装置是巧夺天工的,我只要吹一下——一种类似鱼刺的小针就会飞出去——找寻目标。夫人,你不想死吧,所以,请你松开我的朋友黑斯丁斯的绳子,我没有办法用我的手,不过,我的头却可以转动自如——因此,你仍然在危险范围内,夫人,请你不要再做错事了。”
  愤怒和憎恨使她脸上的肌肉痉挛着,她弯下身去,双手颤抖地松开绳子,我自由了,波洛的声音指示着我。
  “现在,用那条绑你的绳子来捆绑这位女士,黑斯丁斯,就是这样,绑紧了吗?那,请过来松开我吧,我们运气不错,她把她的手下都遣走了,我们应该可以找到出路的。”
  刹那间,波洛已经站在我身边,他对那个女士鞠个躬。
  “赫邱里·波洛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死的,夫人。祝你晚安。”
  她口中塞着东西使她无法回答,但她眼中的杀气令我害怕,我衷心希望我们不要再落入她的势力中。
  三分钟后,我们出了别墅,火速地穿过花园。外面路上一片沉寂,我们赶快离开那儿。
  之后,波洛突然叫出来。
  “我被那个女人骂是活该的,我是一个可怜的动物,比笨蛋还笨三倍,比白痴还白痴三十六倍。我还很骄傲自己没有落入他们的圈套里。而这个根本不够资格称圈套的——我却陷了下去。他们知道我会看穿是圈套——他们就靠着这一点。这说明了一切——他们很容易地使哈利代屈服——每一件事。奥利维叶夫人是控制一切的灵魂——维拉·露斯考夫只不过是一个助手而已。夫人需要哈利代的构想——她有足够的才能来解除他的困惑。是的,黑斯丁斯,我们现在知道谁是第三号了——可能是世界上最伟大科学家的女人!想想看,东方的智慧,西方的科学——还有两个我们不知道是谁。但是,我们一定要察出来,我们明天回伦敦,着手去做。”
 “你不向警方揭发奥利维叶夫人的一切?”
  “他们不会相信我们的,这个女人是法国人的偶像。而且,我们也没有办法提出证明。她不去告我们,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什么?”
  “想想看。我们晚上被发现在她家里,手中还有钥匙,她可以矢口否认她曾经给我们呀?她在保险箱里吓了我们一跳,结果,我们却塞住她的嘴巴,绑住她,又逃走了。不要乱想了,黑斯丁斯,会弄巧成拙的——这是你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成语吗?”第八章 身入虎穴  巴斯探险后,我们很快地回到伦敦。有一大堆信件在等着波洛。他看其中一封时,脸上带着一抹怪异的微笑,看完后,他把这信交给我。
  “你看看这封信,我的朋友。”
  我先翻到签名处,“亚伯·赖兰”,脑中浮现出波洛的话:“世界上最富有的人”。赖兰先生的信内容简洁,笔调犀利。他表示他对波洛到最后才提出退出南美洲计划的理由颇为不满。
  “我这样做很令人生气,是不是?”波洛说。
  “我想他有一点烦躁是很自然的。”
 “不是,不是,你不了解。回忆一下梅尔林的话,那个到我们这里来避难,结果还是死于敌人之手的人。‘他以一个中间有两道直线贯穿的S——一块钱的标志——来代表。也用两条条纹和一个星星来代表,因此,可以猜想到他是美国人,他代表着财力。’把这些话和赖兰想用一大笔钱来诱使我离开英国连起来想想——那——那又如何呢?黑斯丁斯?”
  “你的意思是,”我直视着他说,“你怀疑亚伯·赖兰这个亿万富翁,是四大魔头中的第二号?”
 “你那聪明的脑筋终于开窍了,黑斯丁斯。是的,我确实这么怀疑着。你说到亿万富翁时的语调很令人心动——但是,让我提醒你一项事实——这事是由最上位的人操纵的——赖兰先生在商场上的声誉并不好。一个能干而狂妄的人,一个拥有他想要的财富,又想得到无边法力的人。”
  毫无疑问地,波洛的见解中有一些还需要解说清楚些。我问他什么时候才确实有这种想法的。
  “就是刚才吧。我不太确定,我也无法确定。我的朋友,我真希望我能知道。现在,就让我把第二号确定为亚伯·赖兰,那样,我们就更接近我们的目标了。”]
  “由他信中看来,他才刚到伦敦。”我轻敲信纸说,“你要不要去拜访他,当面向他表示歉意?”
  “我也许会那么做。”
 两天后,波洛兴高采烈地回到我们住的地方。他很冲动地用双手抓着我。
  “我的朋友,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好时机来了!不过,会有危险,重重危险。我连要你去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我告诉他,如果他想要恐吓我,他是用错方法了。他变得比较理智些了,吐露他的计划。 
  赖兰好象在找一个有良好社交礼仪和外貌的英文秘书。波洛建议我去申请那个工作。
  “我自己也会去申请,”他内疚地解释,“但是,你知道,要我假装自己很能适应那些必要的礼节,简直是不可能。我英文说得不错——情绪激动时例外——但很难骗过人家的耳朵;而且,就算我把我的胡须剃掉,我想,人家还是会认出我是赫邱里·波洛的。”
 我也同样他的想法,我说我已下定决心要接受渗入赖兰家中的任务。
  “我大概只有百分之十的希望。”我说。
 “啊,会的,他会用你的。我会替你安排一份令他怦然心动的推荐信,内政大臣会推荐你。”
  我觉得这件事有点吹得太过分了,但是,波洛不理会我的抗议。
  “啊!会啦!他会写的。我替他查清一件关于他的小事,这件事情本来可能会酿成一件不可收拾的丑闻的。这些事情已经都被解决了,现在,你也许可以这么说,他就像一只栖息在我手上吃着面包屑的小鸟。”
  首先,我们约个艺术家来做“化装”工作。这位艺术家是一个矮小的男人,头部有一个像鸟似的奇怪弯角,和波洛一样。他静静的打量我一阵子,然后,埋头工作。半个小时后,我在镜中看到自己时,都吓了一跳。特制的皮鞋使我站起来至少高出两寸,精心设计的外衣使我显得瘦长、文弱。我的眉毛被修改了,使我的脸部看起来截然不同。我的腮帮子下塞了垫子,黝黑的脸色不见了,我的胡须已不见踪影,我的嘴边有一颗闪闪发光的金牙。
  “你的名字是,”波洛说,“亚瑟·纳维。上天保佑你,我的朋友——我很怕你是进了一个虎穴。”
 在赖兰先生指定的时间,我战战兢兢地到了萨佛伊,要求见这个大人物。
  一、两分钟后,我被带上楼到他的办公室。
  赖兰坐在桌边,面前摊开了一封信,我眼尾瞥了一下,是内政大臣的笔迹。这个美国富翁给我的第一印象非常深刻,他高高瘦瘦的,有一点鹰钩鼻,还有一个突出的下巴,双眉下的眼睛冷漠而阴沉。他有一头浓密的灰发,嘴边叼一根长长的黑色雪茄(后来,我才知道人家从来没有看过他没叼雪茄的模样。)
  “坐下。”他低沉地说。
  我坐下。他敲着他面前的信。
  “根据这封信,你是一个适当的人选,我不需要再找人了。嘿!你对社交事项熟悉吗?”  我说,我想在那方面我会使他满意。
  “我的意思是,假使有很多王公贵族到我的乡间别墅来,晚餐时,你能把他们的位置分配得宜吗?”
  “啊!这很简单。”我笑着回答。
  又谈了几个问题后,我知道我被雇佣了。赖兰先生已经有一个美国籍秘书和一个速记打字员,所以,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熟悉英国社会的秘书。
  两天后,我下乡到哈顿·契斯,这是罗姆郡公爵的乡间别墅,他和这个美国富翁订了六个月的租约。
  在工作上,我没有碰到任何困难。过去,我曾经当过一个活跃的国会议员的私人秘书,所以,这些事情对我来说是驾轻就熟的。赖兰先生通常在周末举行大宴会,相形之下,周日就显得平静些,我很少看到美籍秘书艾波比先生,他似乎是一个和悦正派的年轻人,办事很有效率。我倒是见过好几次速记打字员马丁小姐。她是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有赤褐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有时看起来很淘气,不过,通常都是故作严肃地下垂。我觉得她既不喜欢,也不相信她的顾主,她很小心地不让这种感受表现出来,但是,无意间,使她相信我的时刻到了。
  当然,我已经很仔细地观察过屋中的每一个分子了。有一、两个用人是才雇佣不久的,我想,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男佣和好几个女佣。佣工工头、女管家和厨师是公爵本来就雇用的,他们喜欢留在这里工作就留下了。我认为女佣是没什么问题的,我仔细地调查第二个男佣詹姆士,非常仔细地调查;但是,他显然只是一个粗人而已,他是男佣工工头找来的。我最怀疑的是赖兰的侍仆迪夫斯,他是赖兰从纽约带过来的。这个人是英国人,中规中矩的,不过,我却对他存有戒心。
  我在哈顿·契斯已经三个礼拜了,一件可以支持我们的猜测、可以使我插手的事情都没有。没有四大魔头活动的迹象。赖兰先生的力量和个性都是我难以抗拒的观察目标,但是,我慢慢地相信,这次波洛把他和那个可怕的组织混为一谈是一项错误。有一天晚上,在餐宴中,我还听到他无意间提到波洛。
  “据说他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但是,我怎么知道,他却是一个临阵脱逃的家伙?我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他去办,他却在最后一分钟拒绝了。我再也不相信这个赫邱里·波洛先生了。”
  像这种时刻,我觉得我腮帮子上的垫子最令人厌烦。
  后来,马丁小姐告诉我一个相当奇怪的故事。那天,赖兰带着艾波比去伦敦了。喝完茶后,我和马丁小姐在花园散步。我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她非常自然,一点也不矫揉造作。我看出她不太对劲,她终于说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纳维少校,”她说,“我真想辞掉这个工作。”
  我有点吃惊,她匆忙地说下去。
  “我知道,在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我想,大多数的人知道我想把这工作机会抛掉,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傻瓜。但是,我没有办法忍受辱骂,纳维少校,被人家破口大骂不是我可以忍得下去的。没有一位绅士会这么骂人的。”
 “赖兰骂过你吗?”
 她点头。
  “当然,他一向暴躁、易怒,这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也是稀松平常的。但是,这么勃然大怒——在我一点事情也没做错的情况下。他看起来就好象真要杀了我一样!而且,就如我说的,我什么都没做错。”
 “告诉我前后经过好吗?”我很有兴趣地问。
 “你知道,我负责拆阅赖兰先生的所有信件。看完后,有些我交给艾拨比先生,有些我自己处理,但是,我总是先分类的。现在,有一些信,用蓝信纸写的,角落上有一个小小的‘4’标志——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情不自禁地低叫了一声,不过,我马上摇头否认,要她继续说下去。
  “好,我刚才说到来里一些信,他严厉地命令我绝对不能拆开这些信,要原封不动地直接交给赖兰先生。当然,我照他的话去做。但是,昨天早上,信件很多,我匆匆忙忙地拆信。不小心地拆开了一封那种信。我发现自己拆错了,马上就拿到赖兰先生那里向他解释。他吓我一跳地大发雷霆。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我实在很害怕。”
 “我想,是不是信里写些什么,他才会那么生气?”
 “根本没什么——那才是最奇怪的。我读过那信后,才发现自己拆错了。信很短,我每个字都还记得,信中根本没有什么会使人生气的。”
 “你的意思是,你能背得出来那封信?”我鼓励她。
 “不错。”她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背出来,我一字不易地记下来。下面就是:——
 
 亲爱的先生:——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看看那块地。如果你坚持要把那个采石场包括在内话,那,一万七千镑似乎是个合理的价格。百分之十一的佣金太多了,百分之四已经不少。你忠诚的朋友
亚瑟·勒佛汉 马丁小姐继续说下去:——
 “显然是谈到赖兰先生想要买的什么地产。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一个人会为这种小事大发雷霆,唉,真是可怕。你处事比我有经验。你想,我应该怎么办?那维少校?”
 我把这个女孩安抚下来,跟她说也许赖兰先生身体上有他那种族的人的共同毛病——胃病。最后,我送她走时,她心情已经爽快多了。但是,我却不满意这个答案。这个女孩走了后,我自己一个人单独时,我拿出记事本把刚才我记下来的那封信略微过目。这是什么意思——这显然是一封没有什么的书信,是不是内容有赖兰正在进行的什么生意,他不希望在事情还没完成时,有任何细节泄露出去,因而烦恼?也许是这样。但是,我记得信封上用小小的阿拉伯字4标明着,我知道我终于追踪到我们正在寻找的线索了。
 那天晚上和第二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思考着那一封信——突然间,谜底揭晓了。很简单,阿拉伯数字4是关键性的线索,把信中的字,四字一组地分开,然后,读每一组的第一个字,完全不同的讯息就出来了。“很重要,要见你,采石场,十七、十一、四。”
  要明白那些数字很容易。十七代表十月十七日——那是明天,十一点是时间,四是签名——只是神秘的四号自己呢——或是四大魔头的标志。采石场也是很容易明白的。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废弃了的采石场,离别墅只有半哩远——一个寂静的地点,秘密会议的理想场所。
  有一阵子,我很想自己独撑大局。这将是我建功的好机会,就这么一次,让我对波洛高呼胜利。
  终于,我克制了自己邀功的欲望。这是重要的事——我无权决定自己是否单枪匹马应战,这会减少我们的希望。这次将是我们第一次偷袭敌人。这次我们必须成功,而且,也许我不太愿意承认,我们两人中波洛确实是聪明些。
 我一口气把信写完,把事实陈述在他面前,告诉他去偷听他们秘密会议的重要性。如果他要我单枪赴会,那没问题,我自己会解决一切问题的,不过,我还是仔细地告诉他怎么去采石场,万一他觉得他去也好,才不至于找不到。
  我亲自把信带到小镇付邮。我在这里可以用最简单的方式——自己寄信——来和波洛联络。我们已经事先讲好,他不要和我联络,以免我的信件被人偷看或窃改。
 第二天晚上,我兴奋异常,觉得全身热烘烘的。没有客人要招待,整个晚上,我都和赖兰先生在书房里忙。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样子,这就是我不可能到车站和波洛碰面的原因。不过,我有把握在十一点以前,他会要我离开的。
  果然不错,十点半刚过,赖兰先生看了看钟,说他做完了。我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我假装要去睡觉似地上楼,然后,偷偷地溜到旁边的阶梯,到了花园,我小心地穿了件深色大衣掩住了我的白衬衫。 
  在花园走了一段路后,我回头看看。赖兰先生正好通过他书房的落地窗,进入花园。要去赴约了。我加快脚步,想要看清开始的一切。我赶到采石场时,几乎喘不过气来了。看起来,好象还没有人来过,我匍匐爬入浓密的树丛里,静观进展。
 十分钟后,恰好是十一点,赖兰悄悄的走到了,帽子遮掩住他的眼睛,叼在口中的雪茄清晰可见。他很快地打量一下四周,然后,跳入下面采石场的洞穴里。现在,我听到低低的谈话声从我头上传来。显然另一个人——或其他人——不管什么人,已经先来约会地点了。我小心地爬出树丛,一寸一寸地匍匐前进,尽量不做声,像小虫似地蠕动到陡峭的小径。现在,我和那些说话的人只有一块石头之距离了。我安全地隐藏在黑暗中,从石头边缘窥视着,发现我正面对着一只好象要杀人似的乌黑自动手枪。
 “手举起来!”赖兰先生简洁地说,“我等你一段时间了。”
  他坐在石头的阴影处,因此,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语调中的胁迫味道听起来很令人不快。接着,我觉得有一圈冷冷的钢管靠在我的颈背上,赖兰放下了他的手枪。
  “做得不错,乔治。”他慢慢的说,“把他押到这边来。”
  我闷闷地被带到阴影中去,在那儿,我没看到的乔治(我怀疑就是那个中规中矩的迪夫斯)把我的嘴巴塞了东西,牢牢地绑起来。
  赖兰又说话了,用一种我几乎分辨不出来的声音说话,那么冷酷!那么恶毒!
  “这将是你们两个的坟场。你们已经多次阻碍四大魔头的路了。你有没有听说过山崩?两年前,这附近有过一次。今天晚上,还会再有一次。我已经安排好了。嘿!你那个朋友不太准时。”
  一阵颤栗袭上心头。波洛,没多久,他也会毫无戒备地踏入这个陷阱来。我却没有办法警告他。我只能祈祷他决定让我单枪赴会,他还留在伦敦。不错,如果他要来的话,他现在该到了。
  一分一分地过去,我的希望也越来越大。
  突然,我的希望被粉碎成片片。我听到脚步——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唉,确实是脚步声,我内心虚弱地呻吟着。脚步声下了小径,停下来,接着,波洛出现了,斜着头窥视着阴影。
  我听到赖兰满意的咆哮声,他举起那只大手枪,高叫:“手举起来。”迪夫斯跳上前去,从后面扑向波洛,这个埋伏达成任务了。
  “久仰了,赫邱里·波洛先生。”这美国人狰狞地说。
 波洛的冷静沉着实在令人叫绝。他根本不为所动。不过,我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搜索着。
  “我的朋友?他在这儿吗?” 
 “不错,你们都在陷阱里了——四大魔头陷阱。”
  他大笑。
  “陷阱?”波洛问。
 “嘿!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有一个陷阱,我知道。”波洛温和地说,“不过,你搞错了,先生。是你落入陷阱了——不是我的朋友。”
 “什么?”赖兰抬高了他的大手枪,我看到他的目光萎缩。 
 “如果你开枪,你是在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杀人,你会被判处绞刑。这个地方被伦敦警察厅人员包围了——已经包围一个小时了。这是围擒,亚伯·赖兰先生。”
 他发出一声奇怪的哨声,好象变魔术似的,周围已经站满了人。他们抓住赖兰和他的侍仆,把他们的武器拿掉。波洛和主管的官员说了几句话后,就拉着我的手臂走开了。
  离开了采石场后,他很高兴地拥抱我。
  “你还活着——而且毫发未损。真是不错。我一直责怪自己让你去。”
 “我好好的,”我抽出我的手臂说,“不过,我有点搞不懂,你知道他们的计谋,是不是?”
 “我在等着它呀,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让你去那里?你的假名字,你的化装,根本不是想骗人的呀!”
 “什么?”我大叫,“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黑斯丁斯。你有很善良和诚实的天性,你除了欺骗自己外,是骗不了他人的。不错,你一开始就被认出来了。他们照我预算他们会怎么做地做了——对那些能好好地运用他的灰色小细胞的人来说,这是数学上算得出来的必然结果——把你当成诱饵。他们让那个女孩子上场——顺便问你一句,我的朋友,当成心理学上的一个有趣的事实,她是不是有赤褐色的头发?”
 “你是指马丁小姐?”我冷淡地说,“她的头发是一种很不错的赤褐色。不过——”
 “他是很可怕的——这些人。他们甚至研究过你的心理。啊!是的,我的朋友,马丁小姐是计谋中的一部分——正是如此。她背封信给你听,还说赖兰先生大发她雷霆之事。你记载下来,然后,绞尽脑汁地想——暗号设计得很好,难易适中,你想出来了,然后,把资料寄给我。
 “他们不知道我正在等这件事的发生。我收到信后,马上赶去找贾普,布置好一切。因此,如你所见的,凯旋而归。”
 我不太高兴波洛这么安排,我把我的感受告诉了他,一大早,我们坐运牛乳的车回伦敦,这是一趟最不舒服的旅行。
  我一面想着美好的早餐,一面要出去洗澡时,听到客厅里贾普的声音。我披上浴袍,匆匆进去客厅。
 “这次,你让我们以为会一网打尽,结果,却没有什么实际收获。”贾普说,“真可惜,波洛先生,我第一次知道你也会吃瘪。”
  波洛的表情很妙。贾普继续说下去。
  “我们很慎重地要去抓这个黑手党员——结果,却是个用人。”
 “用人?”我喘着气问。
 “是的,叫詹姆士或什么的。他似乎在用人房中下了些赌注,使那个目空一切者误以为他是那个老人——那个目空一切者就是你,黑斯丁斯上尉——而且,你会交给他一大堆绕在四大魔头集团周围的间谍。”
 “不可能!”我大叫。
  “你不相信!我们那队人直接走到哈顿·契斯,真正的赖兰在床上睡觉,而工头、厨师和天知道有多少个用人在咒骂着下赌注者。只是一场闹剧——就是如此——而且,他的侍仆也跟在他身边。”
  “难怪他一直在阴影里。”波洛低语。
   贾普离开后,我们四目相向。
 “我们知道,黑斯丁斯,”波洛终于说,“四大魔头的第二号是亚伯·赖兰,由用人伪装在某方面来说可以确保在紧急时有路可逃,而那个用人。”
 “嗯。”我屏息。
 “是第四号。”波洛严肃地说。第九章 黄色茉莉之谜 波洛说得很好听,我们一直在获得情报,而且,我们已经看透我们敌手的意向——但是,我觉得这些对我还不够,我需要更多看得见的成功。
  自从我们和四大魔头接触以来,他们已经杀了两个人,诱拐了哈利代,还差点结束了波洛和我的宝贵生命;而我们在这场争斗中,到目前为止,几乎是一无所获。
 波洛根本不把我的埋怨放在心里。
  “黑斯丁斯,”他说,“现在他们在笑,这是事实。但是,你们英国不是有一句俗谚:‘别高兴得太早吗?’到最后,我的朋友,你会了解一切的。”
  “你还必须记得,”他补充说明,“我们要抓的不是一般罪犯,而是,世上第二聪慧的脑筋。”
  我不想问那个明知答案的问题来助长他的骄气。我知道答案,我知道波洛会怎么回答。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他可能采取什么行动来侦测敌踪,但失败了。他和往常一样,一点也不吐露他的计划,不过,我知道他和印度、中国、俄国的情报人员接洽过。从他偶尔说出的得意话声中,在这个他兴致颇浓的比赛中,他至少在评估对手的意向中颇有进展。
  他几乎完全搁下了他的私人业务,我知道他拒绝了不少收入可观的生意。他有时也会调查一些他感兴趣的案子,但是,当他发现这些案子和四大魔头的活动无关时,他常常就放弃了。
  他这种态度对我们的朋友贾普督察非常有利。无可否认地,贾普督察因为侦破一些案件而声名大噪,但是,他的成功,事实上,应归因于波洛不屑于接受这些案件而给他的暗示。
  为了回报他这种服务,贾普把任何这个矮小的比利时人会有兴趣的案件和资料完全供给他。当他主办一件新闻界称之为“黄色茉莉之谜”的案件时,他打电报给波洛,问他是否愿意过去调查那个案子。
  收到这个电报时,差不多我在亚伯·赖兰家遇险后一个月,我们坐上火车包厢,飞快地离开满是尘土的伦敦,驶向乌斯特郡的汉佛市场,谜之所在地。
  波洛向后靠在角落上。
  “到底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黑斯丁斯?”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我觉得我需要小心些。
  “看来案情很复杂。”我谨慎地说。
  “确实如此。”波洛高兴地说。
  “我想,显然你认为派特先生是被谋杀的——而不是自杀或意外丧生的,所以,我们才这么急急忙忙地赶去?”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黑斯丁斯。假设派特先生是死于一次很特别、可怕的意外,那仍然有许多疑点有待解释。”
  “这就是我说案情复杂的原因。”
  “让我们平静而有条理地温习一下所有重要的事实。黑斯丁斯,按时间先后,清晰明了地说来给我听听。”
  我毫不迟疑地开始陈述,尽量按时间先后,清晰明了地说。
  “从派特先生开始说起。”我说,“五十五岁。富有,受过教育,是一个了不起的世界旅行家。过去十二年来,他很少住在英国,不过,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厌倦了永不止息的旅游,在乌斯特郡汉佛市场附近买了一间小房子安定下来。他首先写信给他唯一的亲人,他的侄子杰若,他是他弟弟的儿子。他叫他过来和他一起住在克劳夫兰(这间小房子的名字。)杰若·派特是一个年轻的穷艺术家,喜出望外地接受这个安排。悲剧发生时,他和他伯父已经在那里住了将近七个月了。”
 “你叙述得真不错。”波洛低语,“我觉得好象是一本书,而不是我的朋友黑斯丁斯在说故事。”
   我不理波洛,继续说下去。愉快地讲着这故事。
  “派特先生在克劳夫兰雇了不少用人——六个用人和他随身的中国籍侍仆——阿林。”
   “他的中国籍侍仆,阿林。”波洛低声说。
   “上星期二晚餐后,派特先生说他觉得不太舒服,特别派遣一个用人去请医生来。派特先生拒绝在床上见医生,而在书房和医生见面。当时,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但是,昆丁大夫在离开前要求见管家,对管家说派特先生心脏很衰弱,他给他打了一针皮下注射,因此,不要去打扰派特先生,后来,还问了一些有关用人的奇怪问题——他们在这儿待多久,谁介绍来的,等等。
 “管家尽可能地回答这些问题,但是,不了解他问这些问题的用意。第二天早晨,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有一个女佣下楼时,闻到一股肉烧焦的味道,似乎是从她主人的书房传来的。她试着要打开门看看。但,门从里面锁住了。杰若·派特和那个中国人在旁协助,他们合力破门而入,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景象。派特先生身体向前倾,掉入瓦斯火中,他的脸和头部已烧成焦碳,认不出来了。
 “在当时,这件事情只被当成一件可怕的意外来处理,没有人有任何疑问,如果真要怪罪任何人的话,那只能怪昆丁大夫,他给他的病人打了麻醉针,却让他一个人坐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但是,后来,有一个很奇怪的发现。
 “地板上有一张由这个老人膝上滑下去的报纸。把这张报纸翻过来,上面有用墨水潦草书写的柔弱无力字迹。派特先生本来坐着的椅子旁边有一张写字台,死者右手的食指,从指尖一直到第二关节都有墨水印。显然是派特先生太虚弱了,握不住笔,因此,把手指沾着墨水,努力地写在这张报纸上——不过,这些字看起来很奇怪:黄色茉莉——除了这些字外,什么都没有了。
 “克劳夫兰的墙上长了许多黄色茉莉,人们认为他的临死留言和这些花有关,表示这个可怜的脑筋在流连着。当然,新闻界对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都趋之若惊,争相报导,因而称之为‘黄色茉莉之谜’——虽然,不论从哪一种可能性来看,这些字都是无关紧要的。”
 “你说这些字无关紧要。”波洛说,“唔,毫无疑问地,你这么说那一定是无关紧要的。”
 我狐疑地看着他,但看不出他眼中有任何嘲弄之色。
  “后来,”我继续说,“到了验尸,这关键时刻了。”
 “我感觉得到这是你最有兴趣的一部分了。”
 “有很多意见显然对昆丁大夫不利。首先,他不是一个正牌医生,只是宝利多大夫度假一个月时的临时代理。人们认为他的粗心大意是这次意外的直接原因。不过,他提出的辨证却颇有说服力。从派特先生在克劳夫兰定居以来,他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宝利多大夫已经替他看过好几次病了,不过,昆丁大夫第一次看他的病人时,他被有些现象难倒了。那天晚上,晚餐后,他们要他去之前,他只看过他一次病。当他和派特先生在一起时,派特先生吐露一个令他吃惊的故事。他先说他根本不觉得不舒服,只是,吃晚餐时,咖喱的味道使他觉得怪怪的。当时,他找借口把阿林差遣出去,然后,把盘子中的东西倒在一个碗里,现在,他用命令的口气交给大夫,要他察察看是否真的有问题。
 “虽然,他说他不觉得不舒服,不过,医生注意到他的惊吓怀疑,显然已经影响到他的健康状况,他的心脏有点受不了了。因此,他替他打了一针——不过,不是麻醉针,而是兴奋剂。
 “我想,他这么说,已经洗清他的嫌疑了——除了整个事件的关键——那吃剩的咖喱在顺利的化验后,发现含有可以制两人于死地的粉状鸦片!”我停顿下来。
 “你的结论是什么呢?黑斯丁斯。”波洛平静地问。
 “很难说。这也许是一件意外——也许当天晚上有人要毒死他的事实只是一件巧合。”
 “不过,你并不是真的这么想,对不对?你还是相信——谋杀!”
 “你不这么想吗?”
 “我的朋友,你和我推理的方式不一样。我不想在两个不明的谜底中选定其一——谋杀或意外——当我们解决了另一个问题——黄色茉莉之谜后,这个谜底就自然揭晓了。哦,你漏说了一些什么?”
 “你是指在字下面有点呈现成右向角的两条线,我不觉得那有什么重要。”
 “你觉得只有你怎么想才是重要的,黑斯丁斯。我们先不谈‘黄色茉莉之谜’,谈谈‘咖喱之谜’吧。”
 “我知道。谁要下毒害人?为什么?我可以问出一大堆问题来。当然,是阿林准备这道菜的。但是,他为什么要害死他的主人?他是中国秘密社党的一分子吗?每个人都会猜到这些。也许是黄色茉莉党吧。接着是杰若·派特。”
  我突然停下来。 
 “是的,”波洛点头说,“如你说的,还有个杰若·派特,他是他伯父的财产继承人。不过,那天晚上,他却不在家里吃饭。”
 “他也许知道咖喱中的某些成分。”我建议,“所以,他故意出去,才不至于要和他伯父同吃这盘菜。”
  我想波洛很赞同我这段推理。他用一种比以前更尊敬的眼神看着我。
  “他很晚才回来。”我沉思着,试想一种可能的情况,“看到他伯父书房的灯光,进去,发现他的计谋失败了,于是,把这个老人推入火中?”
 “派特先生是一个精神矍铄的五十五岁老人,他不会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地被烧死了,黑斯丁斯。这种假设是不可能的。” 
 “好,波洛,”我叫,“我想,我们快到那里了。让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波洛对我笑了笑,挺起胸膛,傲慢地开始说。
  “我们假设这个案件是谋杀,问题很快地就出来了。为什么选这个特殊的方法?我们只能想到一个理由——使死者身份不名,脸部已经被烧成焦碳,认不出是谁了。”
 “什么?”我大叫,“你认为——”
 “耐心些,黑斯丁斯。我正要说我对这个假设的疑问点。是不是有证据让我们相信那不是派特先生的尸体?如果不是,那可能是谁的尸体呢?我仔细地考虑过这两个问题,最后,发现两者都是不可能的。”
 “哦!”我有点失望地说,“接着呢?”
 波洛的眼睛眨了眨。“接着,我告诉我自己:‘既然这中间有些事情我无法了解,我还是应该调查清楚才是。我不能让我自己完全被四大魔头迷住了。’啊!我们正好到了。我的小衣刷跑到哪里去了?在这里——拜托你帮我刷一下,我的朋友,我也会同样地为你服务的。”
 “不错,”波洛把衣刷放回去说,“一个人不能让自己老被一个思想缠住。最近,我正处于那种困扰中。你提到的两条线,一竖和右边接着它的一个角,这是4的开始两笔吧?”
 “天!波洛。”我笑着大叫。
 “这不是荒谬之极吗?我到那儿,都看到四大魔头的标志。我最后还是把脑筋投入到另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情中。啊!贾普来接我们了。”第十章 克劳夫兰调查记
  
 不错,那个伦敦警察厅的督察正在月台上等我们,热情地迎接我们。
  “唔,波洛先生,好。我想你是有兴趣参加此事了。谜中之谜,是不是?”
 他这话使我觉得贾普已经完全迷惑了,他希望在波洛那儿得到点暗示。
 我们坐进贾普的车子,开到克劳夫兰。那是一间白色四方形的房子,外表看来不太显眼,上有蔓草覆盖着,其中包括星形的黄色茉莉,贾普和我们一样地抬头仰视那些黄色茉莉。
  “写那些字真有点怪里怪气的,可怜的老家伙。”他说,“也许是幻觉吧,他以为他自己在室外。”
 波洛对他笑笑。
  “我的好贾普,那是个什么案子?”他问,“意外或谋杀?”
 这问题似乎使这位督察有点窘。
  “哼,如果不是那个咖喱问题的话,我一定把这案件归之于意外,根本不可能把一个活人的头放进火里——哼,他会尖叫得把屋顶都掀了。”
 “啊!”波洛低声说,“我真笨,比笨蛋还笨三倍!你比我聪明多了,贾普。”
 贾普被这个恭维吓了一跳——波洛通常是最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贾普脸色涨红了,低声说着还有一大堆疑虑之类的话。
  他带我们穿过房间,到达悲剧发生的地点——派特先生的书房。这个房间很宽敞,屋顶很低,有满是图画的墙壁和大大的扶手椅子。
 波洛马上注意到铺石阳台上面的窗子。
  “这个窗户没关吗?”他问。
 “当然,这是关键所在。医生离开这房间时,他只是掩上了门,没关。第二天早晨,人们却发现门锁着。谁锁的?派特先生?阿林说窗户不仅关着,还闩了。昆丁大夫觉得窗户关着没错,但并没闩上,不过,他又不十分肯定。如果他能肯定的话,事情就会有很大的不同了。如果这个人是被谋杀的话,那么,一定有人经由窗户或门进来这个房间——如果是由门进来的话,那就是屋里的人干的,如果是由窗户进来,那什么人都有可能,打开窗户的那个女佣说窗户没锁,不过,她是一个很差劲的人证——她记得任何你要问她的事。”
 “钥匙呢?”
  “你问得不错。在地上门的残骸中,有可能是从匙孔掉下来的,也有可能是被那个进去的人扔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由门缝塞进去的。”
  “事实上,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对不对?”
  “你说得不错,波洛先生,事实上就是如此。”
  波洛不快地皱着眉头,打量四周。
  “我看不出什么头绪来。”他低语,“刚才——是的,我好象有了一点眉目,但是,现在又是一片混沌了。我没有线索——命案的动机。”
  “年轻的杰若·派特有一个很容易了解的动机。”贾普绷着脸说,“我可以告诉你,他一直很放荡不羁。而且,挥霍无度。你也知道艺术家是什么德行——全无道德观念。”
  波洛并没有专心在听贾普对艺术家的大肆非难。他脸上带着若有所悟的微笑。
  “我的好贾普,你是不是要故意混淆我的视听?我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怀疑着那个中国人。不过,你很狡猾。你要我来帮你——但是,你却故意使我陷入迷阵。”
  贾普大笑。
  “逃不过你的慧眼,波洛先生。是的,我承认我判断是那个中国人。原因是那道咖喱是他做的,如果那天晚上他有干掉他主人的意图的话,一次不成功,就会再尝试第二次的。”
  “也有可能。”波洛轻声地说。
  “但是,动机是什么却使我猜不透。我想是什么野蛮式的报仇吧?”
  “我不知道。”波洛又说,“有没有东西被抢?没有东西失踪吗?珠宝,或钱,或文件都没有吗?”
  “没有——也不太确定。”
  我侧耳倾听,波洛也是。
  “我是说,没有什么东西被抢。”贾普解释,“不过,这个老人正在写一本不知关于什么的书。今天早晨,收到出版商要稿的信我们才知道。看来,这书才完成不久。年轻的派特和我上下里外都找过了,但是,一点踪影也没有——他大概藏起来了。”
  波洛的眼睛里闪着我很熟悉的绿色光芒。
  “这书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想是叫‘中国境内的魔掌’。”
  “啊哈!”波洛几乎是喘着气说。后来,他很快地接着说:“让我见见那个中国人阿林。”
  那个中国人被召唤来了,眼睛盯着地下,拖着脚步走来,辫子摇来晃去的。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阿林,”波洛说,“你主人死了,你难过吗?”
“我很难过,他是个好主人。”
“你知道是谁杀他吗?”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警察先生的。”
  问答继续着。阿林同样面无表情地描述他怎么做咖喱这道菜。他说,厨师和这道菜无关,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碰过这道菜。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招认这一点的后果。他也坚持说那天晚上通往花园的窗户是闩住了。如果第二天早晨是开着的话,那一定是他主人自己开的。最后,波洛把他遣走了。
  “够了,阿林。”这中国人走到门口时,波洛叫住了他,“你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关于黄色茉莉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该知道?”
 “那些字下面的记号你也不知道?”
 波洛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前倾,在满是灰尘的桌上迅速地写了什么。我离他很近,因此,在他擦掉以前我已经看到他写什么了。斜斜的一划,向右一条线,然后又一划下来,一个大大的4字。这动作给那个中国人的震撼有如电击。一刹那间,他的脸孔有如一张恐怖的面具。后来,和刚才一样迅速地,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重复着他的否认,退下去了。
  贾普找年轻的派特去了,只剩下波洛和我单独在一起。
  “四大魔头,黑斯丁斯,”波洛叫着,“又是四大魔头。派特是一个伟大的旅行家。也许他书中有四魔头的首脑——第一号李长彦——的所作所为的重要情报。”
  “但是谁——怎么——”
 “嘘!他们来了。”
 杰若·派特是一个很平易近人的年轻人,外表上看起来有点柔软。他留着贴切的棕色胡子,带一条很奇怪的下垂领带。他很从容地回答波洛的问题。
  “我和我们的邻居怀契里一家人外出吃饭。”他解释,“什么时候回到家?哦!差不多十一点。你知道,我有一把门锁钥匙,但是,所有的用人都去睡了,所以,我很自然地想我伯父一定也睡了。事实上,我认为我瞥见了中国奴阿林蹑手蹑脚地快速消失于大厅的角落,不过,我想也有可能我是弄错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伯父派特先生是在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你来这里和他住在一起以前?”
 “啊!十岁吧。他和他弟弟(我父亲)不合,你知道。”
 “不过,他毫无困难地又找到你们,对不对?虽然经过了这么久的分离?”
 “是的,我很幸运地看到律师的广告。”
 波洛没有再问下去。
 接下来,我们去访问昆丁大夫。大体上,他告诉我们的和他在验尸时告诉警方的没什么两样,他几乎没有补充什么。我们去时,他正好和一个病人谈完话,因此,在诊疗室见我们。他看起来是个聪明人。他的夹鼻眼镜和他拘谨呆板的态度很调和,不过,我想他的推理方式应该说是很现代的。
  “我希望我能记清窗户到底关了没有。”他坦白地说,“不过,回溯过去的不太可靠的,人会肯定一些根本未曾存在的东西。这是心理学,对不对?波洛先生。你知道,我读过有关于你办事方法的报导!我可以说是你的衷心仰慕者。嗯,我想那个中国人是真的把粉末鸦片放进咖喱中,不过,他永远不会承认他那么做的,所以,我们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不过,把一个人的头按进火里——我觉得这不太符合我们这个中国朋友的个性。”
  我们走到汉佛市场的主要街道时,我向波洛批评他那最后一句话。
  “你觉得他是不是一个共犯?”我问,“对了,我想我们可以信得过贾普,他一定会监视他吧?”(那督察有事进警察局去了。)“四大魔头的使者身手很矫健。”
  “贾普监视着他们之中的每一位。”波洛冷冷地说,“从发现尸体后,他们就被紧紧地跟踪着。”
“嗯,至少我们知道杰若·派特与这案件无关。”
“你知道的始终比我多一点,黑斯丁斯,真是累人。”
“你这老狐狸。”我大笑,“你从来就不会吐露一点你的想法。”
  “老实说,黑斯丁斯,现在这个案件对我来说已经很清楚了——除了‘黄色茉莉’这四个字外——我有点同意你说的,它们和这罪案无关的说法了。假定这层假设成立,你必须判定谁说谎。我已经判定是谁了,然而——”
  他突然离开我身边,进入附近的一间书店。几分钟后,他出现了,抱着一个小包包。后来,贾普和我们碰面,我们在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我睡到很晚才起来。我下楼到我们订下来的客厅时,波洛已经在那儿踱来踱去了,脸孔因烦躁而扭曲着。
  “不要跟我说话,”他摇着一只焦躁的手喊着,“等我知道一切已经没问题——该逮捕的人都到案之后才跟我说话。啊!我的心理学现在一点用途也没有。黑斯丁斯,如果一个人临终写下遗言,那是因为这些训息非常重要。每个人都说——‘黄色茉莉’?房子附近是有黄色茉莉——这些话对破案一点帮助也没有。”
  “到底黄色茉莉是什么?看这本书上是怎么写的。听好!”他举起手中的一本薄薄的书。
  “我的朋友,深入探讨这个主题使我心惊。到底什么是黄色茉莉?这本书告诉我了,听着。”他念。
  “‘黄素馨根,黄色茉莉。成分:植物硷基黄素馨C22H26N2O8, 一种作用像毒芹硷的剧毒;素馨C12H14NO2,作用像番木鳖硷;和素馨酸等。黄素馨根是很有效的中央系统控制抑制剂。它作用的最后阶段会使运动神经末梢麻痹,用剂很重的话,会使人眩晕,丧失肌肉活动能力。致死原因是因为呼吸中心麻痹。’
  “黑斯丁斯,你知道吗?一开始时,贾普提到一个活人被人强行按入火中时,我就有个预感。现在,我知道了,被烧的是一个已经死的人。”
  “但是为什么?目的何在呢?”
  “我的朋友,如果一个人死后,你才开枪打他,或刺杀他,或敲破他的头,他的伤势会很容易使人看出实情来,如果他的头被烧成焦碳,就没有人会想到要去探究他本来原因不明的死因,而且,人会想,一个在晚餐时差点被毒死的人,不太可能会一会儿后又被毒死。谁说谎?这一直是个问题。我决定要相信阿林。”
  “什么!”我大叫。
  “你觉得意外?黑斯丁斯。阿林显然知道四大魔头的存在——事发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他们和这命案有关。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的话,他一定可以一直维持他那没有表情的脸。所以,我决定要相信阿林,我现在怀疑的是杰若·派特。我想,第四号要找一个久已失去联系的侄子的替身是很容易的。”
 “什么!”我说,“第四号?”
 “不,黑斯丁斯,不是第四号。当我看完黄色茉莉的介绍时,我看到了事实真相。其实,是事实真相跳到我的眼前。”
 “就想以往一样,”我冷冷地说,“不跳到我的眼前来。”
 “因为你没用你的灰色小细胞。谁有机会在咖喱里动手脚?”
 “阿林,不会是别人。”
 “不会是别人?那个大夫呢?”
 “但,那是后来的事了。”
 “当然,那是后来的事。给派特先上的咖喱里根本没有粉状鸦片,这个老人只是因为昆丁大夫曾提起而起疑,他不敢吃,留下来给他的医疗人员,这医疗人员是他依计划叫来的。昆丁大夫来了,接办化验咖喱之事,替派特先生打了一针——他说是兴奋剂,但,事实上是黄色茉莉——一种毒剂。当毒性开始发作时,他松开了窗户的栓子,离开。半夜,他再由窗户回到屋里来,找到稿子,把派特先生推进火里。他没有注意到老人下面的报纸。派特知道他被打了什么针,硬撑着控诉四大摸头的谋害他。昆丁在交给人家化验以前,可以很容易地把粉状鸦片放到咖喱里面。他自己瞎编一套他和老人的对话,故意顺便地提到替老人打了一针兴奋剂,以免别人发现皮下注射的针孔。他这么安排,死因马上就会绕在两点上了:意外或阿林在咖喱里下的毒。”
 “但是,昆丁大夫可能是第四号?”
 “我怀疑他可能是。毫无疑问地,一定有一个真正的昆丁大夫。他也许正在国外的某处。第四号只要伪装他一阵子就行了。宝利多大夫的旅行事宜是经由通信接洽的,而本来要代理的医生却在最后一分钟阴错阳差了。”
 这时,贾普冲进来,脸色红彤彤的。
 “你抓到他了?”波洛焦急地问。
 贾普摇摇头,气喘咻咻地。
  “宝利多大夫今天早晨度假回来——被一封电报召回来的。没有人知道是谁拍了这电报。那个代理大夫昨天晚上离开了。不过,我们会捉到他的。”
 波洛平静地摇摇头。
  “我不觉得,”他说,心不在焉地用叉子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4字。
四大魔头 (The Big Four)(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四大魔头 (The Big Four)(下)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三 幕 悲 剧(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啤 酒 谋 杀 案 (上)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葬 礼 之 后(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万圣节前夜的谋杀案 (上)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落幕-白罗最後探案(上)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空 中 疑 案 (上)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拇指一竖 (上)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命运之门(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波洛圣诞探案记(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下)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下)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斯泰尔斯庄园奇案(上)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东方快车上的谋杀案(下)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波洛圣诞探案记(上)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ABC谋杀案(上)阿加莎.克里斯蒂 悬崖山庄奇案(上) 阿加莎.克里斯蒂 三 幕 悲 剧(下)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葬 礼 之 后(下)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万圣节前夜的谋杀案 (下)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