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梦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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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梦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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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深信神仙者,或曰神仙居天宫,隐地府,浮大海,匿深山,常人莫能见之;或言混迹市曹,隐于人世,此又一说也。且所以言其神者,则呼风唤雨,换斗移星,变化无穷,广大神通;所以言其仙者,则腾云驾雾,来去倏如,长生不死,随心所欲。概言之,则神仙之所为,常人不能为也。

 

  吾初不信神仙,原未亲身见者。后渐长,观神仙方士之书,皆飘飘然有拨俗意。既疑之,行其道而未果。余自此即雅慕神仙之道。然苦不得丹道真传以降心魔,亦不深信其事。

 

  一日夜寝,久思神仙中事,辗转不能眠。不知觉间,而神魂渐飞,越云山,穿幽林,走荒原旷野,复飘洋过海,而至于不知其所地。见两三茅房,四五亩地,一老者耕。俄而老者歇,进门掩扉。吾前叩而问之曰:小子不远万里而来,欲访神仙。子其知此地有神仙乎?老丈谓我曰:坐。吾将告汝。即取茶饭喂我,皆平常之饮食也。饭毕复问之。老者拈须笑曰:子观我其类神仙乎?余不敢造次,高辞以赞之。乃与之论道谈玄,深究其旨。老人未尝知有所谓丹经道书、坟籍秘文,然言其左右,深有见地。其谈吐固非华辞警句,皆粗浅语,而人情事理,莫不中实,超然之意,隐乎其中。某虽愚蒙,亦觉其非凡也。

 

  言将毕,老者谓我曰:我,神仙也,得道之人。子其敬我乎?畏我乎?亦轻我乎?辱我乎?余方讶而笑曰:岂有神仙受人欺乎?曰:神仙皆守道而不违,俗人则无道而为非。俗人之欺辱神仙者多矣,不足为怪。惟至道之人,不以辱为辱耳。余因问之曰:吾闻神仙变化无穷,隐显莫测。此言实乎?曰:然也。神仙不浪虚名,皆隐迹于人世间。或为农夫,或为工匠,或为商贾,或为艺人,或为士卒,或为将相,而凡人莫能识。此神仙之变化也。又问:尝闻神仙移山填海,逆转春秋,法力高强,无所不能。此亦实乎?曰:然。山有崩缺,海有夕潮,春秋或有不常之时。神仙观天之行而察其所为,藉天之力而行天之道,此其神通也,然非已之力耳。又问:吾闻神仙之人可腾云驾雾,来去倏如,上天入地,忽南忽北。此言亦实乎?曰:然。神仙勘破名利,不为家室所累,自由自在,无有羁绊。故可以此言形容也。曰:吾亦尝闻神仙皆长生不死,寿与天永,是以世上求仙者众。此言亦实否?曰:然。吾冀吾生之望不过吾年,得非长生不死乎?况吾所知之天地,唯存于吾生之天地而已。吾生之外,吾不知有天地。则吾寿岂非与天相齐乎?余拊掌笑。复问:然则神仙与常人无异乎?曰:无异,亦有异。无异者,神仙亦人也。异者,人不能为神仙之道,得神仙之乐也。曰:神仙乐乎?曰:乐也。节其欲不过乎其力所及,则所欲悉可力达,岂有不乐者?乐为乐,复以苦为乐,岂非事事皆乐?虽不狂喜痛乐,然一日之间,自昼既寝,平淡从容之乐塞乎其心。此神仙乐事,人非不知,但不能为耳。

 

  余因拜,告之曰:吾久欲求仙而不得其方。即请问炼丹降魔之法,以就道果。吾固知老丈乃神仙中人,诚以其道敢叩。答曰:神仙至道,不可轻传。轻传而为非,误人多矣。汝欲问神仙事,但须清心寡欲,返本还原。其方则顺其自然,因人而异。着力实行之,勿流空谈,道可见矣。

 

  余方低眉沉吟,信步来回间,正欲以他事讨教丈人,而四顾屋舍田园皆不见,唯一荒原,远近皆无树木,亦无鸟兽之迹。余乃亢声而呼,竟无所响。余方惊觉,梦醒则渭然而叹。自此余方深信世上有神仙,而神仙亦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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