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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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济纳,一个一生不可不去的地方》

 

 

风中的胡杨

                       作者:李辉

 

到额济纳旗旅游不可去怪树林,不管是随团还是自驾“单蹦”,都是必去的。因为除了国庆节前后短短的一周能一睹那层林尽染的金色胡杨外,其余所有的时间只能去看那有叶必是绿色,无叶必是冬天的胡杨树。而怪树林的胡杨树,则是胡杨的化石,是超度的胡杨“舍利”。

到达旗的第二天早上,在天龙宾馆大堂里,热情好客的老板娘见我正在翻阅一本出版于1999年,浙江某摄影家拍摄的胡杨影册,主动上前搭讪说:“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如果10月初来,就可以看到这册子上美丽的胡杨了。到那时,正值策克口岸开关,达莱呼布南来北往的内地游客和蒙古商人,会把小小的镇子挤得满满荡荡。这不,今年春节刚过,我的宾馆床位就被预订空了。现在来,只能看绿色的胡杨树,没多大意思。”话里带着惋惜。

其实,对我而言,幸运和遗憾永远是相对的,感动是多元的,不因季节而打折。

早上用餐时,邻桌一帮好像来自甘肃的游客对着服务员厉声斥问:

“为什么没有奶茶?”

“对不起,时间紧,没来得急煮。”服务员噤若寒蝉地回答。

“开什么玩笑,蒙古人的早餐怎么可以没有奶茶呢?去想想办法!”命令来自与我大小差不多的戴眼镜家伙。

面对10元一位不菲的早餐,桌上的食物不可不算丰富。鲜奶、鸡蛋、面包、粥、各类主食、碟菜等样样俱全。我不明白,奶茶如此 不可替代。

不一会,一个服务员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碎步跑了进来。从我身边经过时,我拽了她一下,

“是奶茶吗?给我们也来一碗。”我低声嘱咐道。

不一会,两碗热腾腾的奶茶放在我们的面前。

哇,浑色的茶,清淡的香,上面还泛着一层浅浅的油脂,味道还算不错,只是稍稍有点膻。我下意识地加了一勺糖,感觉就像没放咖啡的伴侣。

奶茶是蒙古人饮食中不可缺少的饮品。其制作方法是:将砖红茶敲碎后放到锅里,加入半锅清水,在牛粪火上将水煮沸。这时,女主人将清晨手挤的第一桶鲜牛(羊)奶兑入,用铜勺反复上下提升、浇淋次数不得少于300下,再放入少量食盐,这一锅纯正的奶茶就制作完毕了。(这是黑城文管员阿木古林的亲传秘诀)这时,全家老少围坐在毡席上,用鲜酪和脆饼蘸着奶茶,细嚼慢咽,牧民人家一天的劳作就从这草原渐去的薄雾和奶茶淡淡的清香中开始。

开车出达旗沿去甘肃金塔的路,向南走了大约30公里,有一向东指示的路牌,蒙汉文分别标注这里到怪树林还有10公里。

怪树林,是额济纳旗黑水城旅游区的第一个景点。区域不大,由沙漠、干涸河道组成,方圆约两公里左右。怪树,是河道里因为干旱缺水,造成成百上千棵死去和正在枯死的胡杨总称。早就听说这“胡杨”这沙漠里的唯一乔木有“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朽”的美誉,今天当我走进它时,分明看到的是大漠里的英雄群雕。

那死去胡杨或立,或倒、或卧,重叠交错。

那站立者,一丝不挂,昂首挺胸,俨然是“风箫箫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的烈士不挠;那倒下的,虽然衣衫褴褛,但不甘沉沦,匍匐着、用青筋暴露的臂膀撑起身躯,与欲埋没他的戈壁流沙抗争;那坐着的,如思想者一般,目光深邃远大,厚重朴实。而更多的是那些被无情风沙撕成碎片,我们称为“柴活”的胡杨残余,虽再也无法身首相接,重新“树立”,但仍恪守着本色,即使被“踏作青尘碾作泥”,也“宁为玉碎”“碎且弥坚”,成为散落在戈壁滩上广大胡杨兄弟的榜样,即便化成灰烬,也要温暖那些迷途的羔羊。

信步怪树林,仔细端详每棵胡杨,你会找到生活中许许多多似曾相识的人和事,甚至有我们熟知的历史人物和影星明伶。

我看到了“陈纳德”的刀削般地面额,粗犷而曲线;看到了“高仓健”的伟岸身躯和冷峻的双眼;看到“卡西莫多”扭胀的背驼,狰狞地笑脸。还有那史前恐龙,舞爪张牙,尽显“横斜逸出”之美;在这里,还邂逅了中国版的“自由女神”。那幅藏于巴黎卢浮宫,由大卫创作于1785年的画里,讲述了罗马人与邻近的埃特鲁斯城阿尔拜. 隆格长期作战故事。画上的女神动作激昂,召唤着“不是获胜利,就是死亡”的革命歌曲奔向自由的海洋……。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凡有的,个个率性天然,决无扭捏造作。更有甚者,一对相距不远的夫妻胡杨,双双站立在路边。那雄的,坚挺着男根,执着地播撒生命种子;那雌的,袒露着阴柔,慷慨地造就生涯。到是那层层包裹在树上,老远就可以看见的哈达,鲜艳热烈、激情张扬,仿佛是在为这一对树鸳鸯做交尾广告,丝毫不掩饰对生殖的敬畏和崇拜。

胡杨,就像个一个真正的男人,活着, “任凭那扁担把脊背压弯,任凭那脚板把木屐磨穿”,肩负责任,藐视困难;死了,像一座丰碑,无愧天地, 矗立大漠,精神不散。

你可能笑我多情,赋予胡杨太多的生命和想象,不就是一棵或一群死去的树吗,至于那么拟人煽情。

其实,那是你没有真正走进胡杨的世界。当你与死去的胡杨擦肩接触时,那一棵棵灵动的魂,健康、跳跃、沉稳,木呐,不羁、奔放,在眼前皮影般地上演,足以刺激你的神经,任何人都要忍不住地感慨一番。

夏季,当烈日当头暴晒,地表温度达摄氏70度时,一个火星便足以将整片胡杨燃尽,但那活着的胡杨站立着,收紧每一片叶子,在烘烤中忍耐沐浴;冬天,在小指粗的钢筋用手就可以轻轻折断的低温下,北风卷起沙粒,像出膛的子弹,以戈壁上的石头都被打去棱角的速度,射向胡杨的胸膛,但那不屈的树,以柔克刚,在冰冷下潇洒纳凉。而巴丹吉林沙漠给予这片树林维系生命的雨水是那样的吝啬,年平均竟不足10毫米,蒸发量却是它的数倍。就是在这样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下,无论死去的还是活着的胡杨都铁定信心,不离不弃,不求“婆娑的姿态”,不骛“枝繁叶茂”,卷曲而不猥琐,固守而不偏执。只要有条件,就抓住机会,从大地上深吸一口,猛窜一下。当最后一滴水耗尽时,他们会选择沉默和伫立,把生的目光投向绿洲。

如果矛盾老先生笔下的西北高原上的白杨是“树中的伟丈夫”话,我道是觉得,白杨只算做是万木丛中的“奶油俊男”,而胡杨则是树中之树,男人中的男人。

胡杨的确算不得帅哥,“但是它却是伟岸,正直,严肃,但也不缺乏温和”的化身。当你在茫茫戈壁行走,远处一棵孤独的胡杨突兀地挺立,无论美丑,你都会觉得它是你最亲最近的生命,你能联想到朴质,执着、坚强不屈,能够联想到生命的温暖,精神的凝聚、灵魂的保洁健康。
   离开怪树林,我想给那些死去或正在死去胡杨正名。因为叫它们怪树实在太滑稽,似乎有些亵渎,甚至于浅薄和不假思索。胡杨是蓝天的死党,白云的伴郎,是赞美生命的歌者,是不求喝彩、永不谢幕的风中倜傥。 

五个小时不知不觉地过去了,走出这片树林,脑子里留下的是浮光掠影的胡杨印象,但它却让我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更深的认识,别样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