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华人的911后遗症

“8月10日，英国逮捕了十几名恐怖分子，我先生觉得很害怕，感觉恐怖袭击在纽约会再度发生，连着几天晚上他都冒冷汗做噩梦，好像回到了911当天逃难的情景之中，他甚至没有心情去工作，脾气也变得暴躁，我们有亲戚在加拿大，他于是跟我商量，要带着全家去避难。”(chinesenewsnet.com)
这是在距离911恐怖袭击五周年纪念日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纽约市心理健康协会华语心理热线所接听到的一个电话，这位华裔妇女的先生在911恐怖袭击时在倒塌的世贸中心一楼餐厅工作，当时及时逃生，然而他现在的表现令全家不安。(chinesenewsnet.com)
因为顾虑到孩子读书和自己找工作等方面的因素，这位女性没有同意丈夫全家搬迁去加拿大的建议，这引起男子的焦躁和不满，他在家里争吵，把花盆碗筷都砸了。在打给华语心理热线的电话中，华裔女子说：没想到911过去这么些年了，他对恐怖分子还这么放不下。(chinesenewsnet.com)
纽约市心理健康协会亚裔部主任罗洁告诉多维：为了帮助患有911后遗症的人走出困境，美国红十字会实施了《911心理健康与防止药物滥用及酗酒补助计划》，在纽约市，有一万多人参加了这一治疗计划，其中亚裔人士有将近一百人。(chinesenewsnet.com)
911后遗症的表现(chinesenewsnet.com)
这位想要率全家逃往加拿大避难的华裔男子，在恐怖袭击发生五年来，每逢世界上发生恐怖袭击，就特别紧张和焦虑，别人说话大声些，他会跳起来，经常冒冷汗，做噩梦，跟家里人出门，连电梯都不愿意乘坐，人变得十足的怪诞。直到因不能去加拿大而在家摔碗摔盘，911后遗症彻底发作。(chinesenewsnet.com)
911恐怖袭击两年之后的03年夏天，纽约市发生了大停电，有些人误以为又发生了恐怖袭击，一位当年从世贸中心成功出逃的华裔女性冲出办公楼，颤抖着跑到街上尖叫狂喊，大停电使她压抑在内心的恐惧彻底爆发出来，失控尖叫了20分钟，也吓坏了周围的人们，直到警察到来将她按住并带上警车，后来经过评估鉴定，她在911恐怖袭击中受了刺激，患有911后遗症。(chinesenewsnet.com)

纽约市心理健康协会亚裔部主任罗洁（多维记者万毅忠摄）(chinesenewsnet.com)
其实，早在911恐怖袭击发生之后半年，纽约市卫生局制定了旨在恢复纽约市民精神和身体健康的《自由工程》，并大量印制了各种文本的《纽约需要我们坚强－911灾后对策》的小册子，希望受恐怖袭击刺激的人们依指导寻求帮助和治疗。(chinesenewsnet.com)
2002年4月，纽约市卫生局对911后遗症作出了定义，这个定义包括情绪和身体反应两部分，在情绪上，如果感到极度不安、不知所措、无助、恐惧、伤心或愤怒；对未来感到束手无策；感到麻木不仁或心情低沈；感受不到爱和欢乐；心情烦躁或动辄发脾气；动不动就感到挫折或情绪激动；一再出现伤心的梦境或回忆；凡是会联想起911事件的人、地点与事务一概逃避；记不起这一事件的重要部分；精神难以集中；常精神恍惚，感到周围环境不真实。身体上的反应则因人而异，主要症状有：胃部不适，吃的过多或过少，或出现其他肠胃问题；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严重头疼或冒冷汗；难以入眠、睡不安稳或睡眠过度；精神恍惚；不安全感加深，感到随时需要戒备和警觉；精神紧张，只要有一点声音就吓一大跳；某些慢性病有恶化迹象；感到精疲力竭。(chinesenewsnet.com)
这其中一些症状一直发生在这位失控尖叫的女性身上，只是由于911之后失业，忙于重新寻找工作，之后更是忙于适应新的工作，她忽视了自己身上的病症。在大停电日发作病症之后，她被引介到纽约大学医院接受治疗。(chinesenewsnet.com)
罗洁告诉多维：“这位女士在911后一直不愿意谈论这起悲剧，因为她有朋友在里面死了。她像很多人一样以为自己没有事情，把病症反应压抑下去，一旦另一事件发生，就会像火山爆发一样，激烈发作。”
另一位华裔心理咨询人员在911当日，报名参加了现场救援，在巨大的尘埃中目睹了数以千计的死伤者，但在灾难之后，他陷入了悲伤忧郁之中，有时会毫无理由地痛哭，逐渐由一个开朗的人变成了沉默寡言之人，连电视里伤感的剧目也极力回避不看。家人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愿意回答。作为心理咨询人员，他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问题，但总希望自己最终能够控制自己，不愿意去接受心理辅导。但这种病症影响了他的工作，他无法集中精力，对前来咨询的人也失去了应有的态度，上司在察觉了他的变化，要他去接受心理辅导。(chinesenewsnet.com)
罗洁接受了这位心理咨询员的电话，她告诉多维911灾难时的前线工作人员因为目睹了很多惨烈的景象，往往有间接性的创伤后遗症。“在911当日，他顶着压力当义工救助别人，他还颇感自豪，在后来发生病状时，他极力否认自己的脆弱，其实心理咨询员也是凡人，总有需要人帮助的时候。”(chinesenewsnet.com)
911恐怖袭击给所有年龄段的人群都会留下阴影，就连年龄小的孩子也有患上911后遗症，他们严重依赖父母、尿床、哭闹和看到飞机会害怕，如果911当日在学校，他可能会对撤离的混乱留下深刻印象，会害怕上学、上课不能集中精力、成绩下降，有的人还会经常头痛，有的孩子用和别的孩子打架来发泄内心的恐惧，少年的内心会留下对人生的疑问：为什么这么安全的地方会发生这么恐怖的袭击？(chinesenewsnet.com)
红十字会的辅助计划(chinesenewsnet.com)
唐人街是911恐怖袭击的重灾区，受灾人口众多。在美国红十字会实施《911心理健康与防止药物滥用及酗酒补助计划》后，纽约市心理健康协会作为大纽约地区唯一开通了英语、西班牙语、华语和韩语心理健康咨询热线的专业机构，实施了这一计划，但到06年8月为止，协会只接受了不到一百名亚裔人士的咨询和转介服务，这与各族裔总服务人数一万多人不成比例。罗洁对多维分析说：“亚裔参加计划的人数过低，唐人街这么多人，没有911后遗症吗，不太可能。只是华人不太重视，忙于工作，不安排咨询治疗的时间，更重要的是缺乏这方面的觉悟和知识，对心理辅导不信任，觉得去了会没面子。这些都防碍了他们接受辅导。”(chinesenewsnet.com)
纽约市心理健康协会华语热线在华人社区有一个颇富诗意的名字--心理安康一线牵，相信很多华人都见过心理安康一线牵的宣传小册子，或是在报纸电视上见过他们的服务介绍和广告，或是在电台中，听过他们的节目。罗洁说：“每逢911纪念日，我们都会做很多的活动，写很多的文章，有些人就是受了提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有的病症，打我们的热线接受服务。”(chinesenewsnet.com)
《911心理健康与防止药物滥用及酗酒补助计划》为心理受911恐怖袭击重创的人们提供专项补助，911之后，有些人用酗酒和吸毒来逃避现实，这其中包括警察和消防员，他们在灾难中心理受创很大，天天面对惨死者的尸体。灾后，他们中有人以酗酒或家庭暴力来发泄内心的压力。(chinesenewsnet.com)
在计划刚开始实施时，并非每一个灾后的华人都能够参加这个计划，例如无证移民，如果他在911袭击时正在打现金工，就提供不了袭击时自己在现场的证明。后来，红十字会做了妥协，只要求雇主在白纸上写一个字据，证明无证移民当时正在现场工作，但一些雇主不愿意出示自己雇佣非法移民的证据，他依然无法参加这一计划。为此，纽约市心理健康协会再一次放松尺度，无证移民只要见过心理辅导员并与之晤谈，心理辅导员把谈话记录下来，也可以作为证明。“协会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对华人大门打开了，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接受服务，但实情是，至今华人接受评估的人并不多。”(chinesenewsnet.com)
《911心理健康与防止药物滥用及酗酒补助计划》为911后遗症患者提供了33次免费的心理辅导，而医院内的心理咨询每次正常收费是一百至两百美金，计划还帮助患者报销部分药费，另外还提供针灸戒毒戒酒等服务。如果患者能被证实911当天在灾难现场，其直系亲属也可以加入这一计划，得到福利。“后遗症治疗得越及时越有效，拖的时间久了，心理问题会加重，如果有吸毒和酗酒等问题，则会更加严重。”(chinesenewsnet.com)
患者参加这一计划后，可以自行选择持有有效牌照的心理医生。由于纽约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有的人在灾后已经离开纽约或美国，患者加入计划后，可以就近选择心理医生，费用仍旧由这一计划负责。“有个香港人来纽约旅游，正好遇上了恐怖袭击，回到香港后申请了这一计划，我们把文件帮他寄到香港。”(chinesenewsnet.com)
美国红十字会还有一个专门为年长者设立的《911心理健康计划》，在老人中心提供心理健康咨询和服务，把有需要服务的长者转介给其他机构。“其实长者很需要心理健康服务，我每次跟他们谈的时候，都能听到很多故事。有人在大陆时，文革中受到伤害，还没有恢复，来到美国受移民生活的冲击，911袭击又让他们觉得不再安全了，他们的一生一再受到打击，如惊弓之鸟，一惊再惊，心理上化解不开，会问：为什么生活会这样？，于是不少长者出现了情绪不稳，不开心，与人难以相处等问题。”(chinesenewsnet.com)
什么人会患上911后遗症(chinesenewsnet.com)
纽约市有超过千万的居住人口和游人，在经历恐怖袭击之后，为什么有的人患上了911后遗症，有的人依旧乐观自在。什么样的生理和心理差别会导致911后遗症？(chinesenewsnet.com)
罗洁对多维分析说：“对于灾难性事件，大多数人承受压力的能力都不尽相同。有的人乐观，处理自己情绪的能力较强，有较好的人际关系。应该说是这些人有一个好的人生观吧，知道天灾人祸不可避免，于是珍惜每一天，过好每一天，不要让恐怖的阴影防碍自己每天的生活和工作。在自己的情绪发生波动时，清楚地认识到这是一个过渡，能很好地为自己减压，不会拼命地工作而忽略自己的情绪和周边人们的感受。应该说，大部分的人都可以做到这些事情。同时，身边亲人的支持十分重要，如果在亲友间能互相鼓励和排解，就能容易地渡过难关。”(chinesenewsnet.com)
但对于缺亲少友又经常面对失业危机的新移民来说，在生活中得以调解心理的机会就少的多，华人移民又更多地面对语言和文化障碍，处于一个更加封闭的环境之中，渡过这个难关就更加困难。“有的华人在911之后失业，回到家夫妻俩经常吵架，如何能得到调节？曾有一位华人患了癌症，911之后餐馆关闭又失业，打击一波接一波，患上了忧郁症和焦虑症。另有一位女士在911之后，生意关闭十分沮丧忧郁，但她有心理健康的知识，及时找了心理咨询员，化解心中症结。”
罗洁告诉多维：如果自己脾气不好，经常怪罪身边的人，弄得人际关系紧张，这个时候就要注意心理健康问题了。即使有的人认为自己能够承受压力，最好还是找个信任的人或专业人士谈一谈，如果症状不重，谈个四五次也就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