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川次郎《三姊妹系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5 15:53:19
 
赤川次郎作品集
    错体私奔
    【第一章】
    「噢,对了。」米原朋子停下脚步说。
    「怎么啦。」
    走在一起的前田美由纪走前两三步,转过身子说。
    「我要查一点资料。|美由纪,怎样?你先回去好不好?」
    来到大学图书馆前面。平日回家的路上都会经过这裹,转去图书馆也不会不自然吧,朋
子想。
    美由纪似乎有点迟疑的样子:「会很久吗?」
    本来,美由纪就不属于那种把大学当作「读书」的地方的人。虽然不晓得她进图书馆会
不会皮肤敏感,但她总之不想进去。
    「不会,很快就完的。不过,必须等我查到为止。」
    「好吧。那我在入口的板凳上等你。」
    果然不出所料。朋子在心中喃语。这个「背叛者」!
    走进图书馆,朋子出示学生证,把背包放在管理处,进去裹头。当然,来大学「读书」
的学生还是不少,阅览室有一半坐满了。
    大部分是赶蓍准备毕业论文的大四的学生吧。
    已经进入十一月,文化节也结束了,风开始转冷的时候。
    米原朋子把书本笔记摆在空位子上,|这就是了。
    《希腊古典悲剧》。到底是几时的书?
    皮革封面的豪华装钉并没损坏,然而说不定连书自己本身也忘掉上次是几时被人从书架
拿下来的了。
    「第四卷|是这本。」
    光是今天就两度被人从书架抽出来,这本书一定受宠若惊了。
    打开第一百页,一张浅绿色的纸条,仿如摆错地方似的从污渍斑斑的纸张中浮现出来。
纵然不可能有人看见,朋子还是飞快地往左游望一望,把那张纸|新干线的指定券抽出来,
合起书本,放回架上。
    「怎么,不是读我呀?」书本打打呵欠,唠叨一句,又睡著了。
    消磨了十分钟左右,明子离开图书馆。当然,前田美由纪亦步亦趋地跟著。
    「在那个地方,被书本打中都有份。」美由纪夸张地深呼吸。「朋子,打算直接回 家吗?」
    「嗯。明天开派对,我得预备一下。」
    「好的。」美由纪点点头。「场面想必非常热闹了。」
    两人在变成深红色的天空下走向校门。
    「只不过|」朋子说。「二十岁就举行订婚派对,好空虚埃还不晓得以后会不会遇到更
好的人选哪。」
    「可是,对方是大医生的儿子哦。将来你肯定是院长夫人!没关系啦,可以玩著过日子。」
    是的。美由纪,换作是你,你也许会立即扑上前去。就如你认为大学不是「学习的场所」
一样,结婚也不过是一种买卖而已。在你的字典里根本没有「爱」这个字::「美由纪也受邀
请呀。」朋子说。
    「嗯。可是,衣蓍方面::如果打扮太奇怪的话,对府上不敬呀。」
    「哎唷,你不来,家母会失望的。」
    美由纪吓一跳的样子。
    「你母亲会失望?为什么?」
    「她不是常常说吗?要我向美由纪学习。」
    「怎会呢!」
    喜悦充满美由纪的脸庞。
    「总之,衣服方面总是|」
    说到一半,一个念头闪过朋子的脑际。
    「哎,你的个子和我差不多对不?」
    「但我的身材比不上你。」
    「我想我的衣服合你穿的。从我的衣柜中挑一件你喜欢的吧!」
    美由纪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
    「可是::可以吗?」
    「即使满柜子衣服,明天顶多穿两件罢了。好不好呀?一言为定,待会到我家来吧。我
帮你看看哪一件最合适。」
    「可是|不光是衣服,还有手袋啦鞋子的::」
    「那些都借你。哎,别客气啦。我们不是朋友吗?」
    真的是好朋友。从我母亲那里拿零用钱,负责监视我!看我回家的路上有没有跟他在任
何地方碰头,黏著我走。
    实在应该引以为荣的朋友!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啦。我想呀,美由纪适合华丽的服装哪。」
    说完,朋子搂住美由纪的肩膀。
    「啊,好重!」
    呼一声,软瘫瘫地坐在沙发上的,乃是佐佐本家的长女绫子。
    「什么呀,姐姐拿的是最轻的了。」
    次女夕里子跌跌碰碰的,两手提著纸袋,对最后进来的么女珠美喊:「珠美!
    把姐姐的包包拿去厨房!」
    「我自己满手是包包!」珠美冷淡地说。
    「走两趟总可以吧,很近的。」
    「既然决定了平均分担,必须负责到最后才行!」
    「可是,那是冷冻食品|好吧,我来拿好了。」
    「从一开始就这样做就好了嘛。」
    「这个冷血动物!我要扣你的零用钱!」
    十八岁的夕里子,高三女生,于一间私立女子高校读书。众所周知的,她是三姊妹中的
「母亲」。
    也有人说她很「父亲」,不过母亲不在了,父亲却好端端活著的缘故,当事人听了多半
不会高兴这个称号,还是打住的好。
    三女珠美十五岁,初三女生。
    「傲慢自大」这形容词虽然十分适合她,但她却是当代少有的彻底金钱至上主义者|即
是「孤寒」之谓。
    然后是本来应该最先介绍的长女绫子,她是芳龄二十的大学女生。
    不妨称她做「精神上的么女」,由于太过善良,经常给两个妹妹带来麻烦,令人操心。
    就从现在躺在沙发上喘气的事可以得悉,她说不上是太有体力的人。
    今天是周末。傍晚五点多的时刻。
    佐佐本家的父亲出国公干中(有人问,他何时在家过?不过,父亲在或不在都无甚差别
就是了。)三姊妹同去采购足够一星期的食物,食欲旺盛的她们并不是因做事马虎而起争执,
只因绫子力不能支的累倒在那儿::「绫子姐姐。」
    珠美手拿看一个白信封回到客厅来。
    「什么?|有话等我活过来再说!」
    「好夸张。这东西摆在厨房架子上,是寄给你的。」
    「什么东西?」
    「白色信封,金色封樱好像是报喜的信封。可以拆开来看看吗?」
    「嗯。」
    珠美从裹头抽出一张书状的东西来看。
    「请帖(招待状)。哎,订婚派对。不收费!免费的咧!不去是你的损失!」
    「派对?」绫子的记忆力似乎开始启动。「说起来::好像是谁给我的。」
    「真是过分!呃|米原小姐。」
    「啊,是朋子。米原朋子。」绫子甩甩头。「我忘了。必须答覆才行。」
    「答覆期限早就截止啦。」珠美望看明信片说。「停办?」
    「如果不寄出不太好的::派对何时举行?」
    「呃::」
    「你们在干什么?」夕里子进来了。
    「姐。今天几月几号?」
    「今天呀::」夕里子想了一下。「十一月十七日。怎么问这个?」
    「派对是在今天埃」珠美说。
    「什么派对?」
    「看看这张请帖吧。」
    夕里子在看请帖时,绫子自言自语:「小时侯呀,我认为「优待」绝对比「招待」
    来得好。从字型来看,「优」字总比「招」字出色吧?所以,收到电影的「优待券」时,
我可开心死了。不过。优待只是便宜一点点而已。招待则是免费的!我一直觉得受骗了,不
可原谅::」
    「不要沉浸在过去中。」夕里子说。「怎么办嘛!晚上六时开始::不是只剩下五 十分钟
时间而已么?」
    「现在不能去呀。不好意思的。」
    「绫子姐姐也成长到知道不好意思的阶段了吗?」珠美嘲笑。
    「珠美!|不过,起码应该联络一下::打个电话看看好了。这裹有电话号码。」
    「不要!夕里子,你打。」
    这是大学生?夕里子随即伸手拿起电话。
    「喂,是不是米原小姐的|啊,小姓佐佐本。」
    「你是绫子的妹妹?」
    「呃。」夕里子吓一跳。
    「我是米原朋子。我常听绫子说,她有个十分有朝气的妹妹。」
    夕里子瞪了姐姐一眼。
    「请问|派对是不是今晚开?家姐完全忘得一乾二净了。」
    「一乾二净这句话是多余的。」绫子说。
    「我就猜到她会忘记。」对方笑了。「希望务必赏脸。我也有事跟绫子说。」
    「知道。说不定迟一点到。趁热送到。」
    又不是外卖烧饼。
    「如果方便的话,你也来。」
    「嗄?」
    「绫子有两个妹妹吧?」
    「嗯::但我去了不要紧吗?」
    珠美不会听漏这句话。她像发怒的猩猩般在夕里子面前张牙舞爪,表示「我也要去」!
    「那就不客气了,我们三个一同造访。」
    夕里子这样说完的同时,珠美已消失在自己的房间::「姐姐。」夕里子挂断电话。「给你
五分钟准备!」
    「让我休息三十分钟再说好不好?」绫子明知徒然也要提出来。
    「不行!」
    「知道啦::」
    她以为是谁的派对?真是!
    夕里子正要走出客厅去预备一下时,门铃适时响起|结果,一张请帖,变成「哈哈,企
鹅刑警。」
    被珠美一取笑,国友刑警顿时满脸通红。
    「少来,珠美。」夕里子从前座回头瞪眼。
    「是的是的。夕里子姐姐所爱的国友先生,请见谅。」
    珠美兴奋极了。
    「你的手提袋怎么有棱有角的?」旁边的绫子问。
    「因为装了空的塑胶盒嘛。我想带点菜回家。」
    简直过度兴奋!
    「我也不认为这种打扮适合我。」驾车的国友一身燕尾服打扮,他笑说。「唔,做司机也
不错。」
    「不过,因刑警的关系,在出租礼服店也很有面子嘛。」珠美说。
    「假如突然结婚的话,记得介绍。」
    「突然是什么意思?」
    「例如私奔之类。」
    「穿婚纱私奔?」
    「不是很罗曼蒂克吗?很想试一次。」
    不能跟珠美谈正经事。
    总之,包括绫子在内的四个人,能够在二十分钟之间完成出席派对的装扮,只能说是奇
迹了。
    纵然夕里子和珠美为此「恐吓」了绫子一番::总算平平安安地坐在国友租来的轿车座
位上了。
    绫子没有表示不平,却说了一句只有珠美会说的话:「饿死了。食物应该很丰富吧。」
    「大家久候了,马上就到。」国友说。
    派对会场是在「N俱乐部」的建筑物裹。其实,米原家的房子也很大,亦可以在酒店之
类的地方举行派对。这裹是N企业集团的物业,乃是一幢古老的大宅。
    有个宽大的庭院,树林挡住了闹市的噪音,予人大都会中的「奇异空间」之感。
    「好大的房子!」
    车子进入大门时,珠美瞠目地说。
    「这种地方是用来招呼重要宾客或外国大使之类的。米原是N集团的什么人物吧。
    」
    国友边把招待状拿给站岗的男人看,边把车子开进停车常「我忘了他的名字。」绫子说。
「朋子的父亲是那间公司的社长哦。」
    「原来如此。在这个地方举行订婚派对,非同小可。|就停在这儿吧。来,下去吧。」
    出到外面,夕里子吁一口气。
    当然,不管多安静都好,这是市中心的一等地段,虽不至于空气清新,却能使人松弛身
心。
    然后,夕里子环视高级车并排的停车常
    「二姐。」珠美喊。「走吧。入口在那边。」
    「嗯。」夕里子和国友并肩而行。「哎,国友。站在那一带的人是干什么的?」
    夕里子的眼睛投向站在停车场角落上那漫不经意的西装打扮的男人。男人的体型结实。
仔细一看,完全同一类型打扮的男人就有五、六个随处站著。
    「看来是保镳。」国友说。「不像是特警。一定是为这个派对而请的。」
    「是吗?不过,保镳为何站在停车场?他们的工作不是保护其头的什么人吗?」
    「说的也是。」
    国友也在侧头不解时,珠美的声音在催促:「快快快,小俩口!」
    只好加快脚步::听见走近的脚步声,米原朋子迅速把手提包扔进衣橱中,在上面放上
一张包礼服的纸。
    门打开了,母亲探睑进来。
    「朋子,预备得怎样?」
    「吓我一跳。」朋子把手贴在胸口上。「起码敲个门嘛,妈。」
    「我没留意到。」
    撒谎。她还在怀疑我。妈的想法,我是知道的。
    「我这个发型是不是有点老土?」米原里美向朋子走过来。
    那个嘛,跟「你」比起来,任何发型看起来都是老土的了。
    「必须看起来老成些才行。这是订婚派对哟,不是圣诞派对。」
    很有说服力的答辩。
    「嗯::是的。太过像公主也很怪的。」
    其实自己没有考虑得那么周到。
    实际上,米原里美就像今晚是自己的订婚发布派对般,穿看华丽的晚装。胸口大开,几
乎可以窥见乳房。
    每当朋子看到这个新妈妈时,她都在困惑不解,到底父亲看上这个女人的哪一点而跟她
结婚。
    年轻吗?的确,里美才三十岁,跟丈夫米原龙也相差二十岁,很年轻。她结婚时是二十
八岁。
    即使朋子的眼睛有点偏见,她都想找一天问问父亲,即不是美女又不算聪明的里美好在
哪裹。
    不过,朋子不是小孩子了。母亲逝世已经十年。不管父亲和谁再婚,她都没理由埋怨。
    「可以替我戴项链吗?」明子对里美说。
    「好好好。」
    平常很少拜托别人做事的朋子提出这个要求,使里美有点困惑,但仍不忘替她戴上镶了
碎钻的项链。
    「好美的项链。」
    「是我妈妈的妈妈|祖母那一代留传的纪念品。只有这种大场面才拿出来戴的。」
    朋子说。
    「如果买的话,是不是很贵?」
    「爸爸说,现在值得土亿圆了。」
    「土亿!」里美瞪圆了眼。「你爸爸买给我的东西,最贵的不过是六百万的车!」
    朋子在心里伸舌头说,即使是一百圆的糖果,对你也是浪费!
    「朋子!」飞来一个兴奋的声音。「怎样?」
    前日美由纪穿著朋子拥有的衣裳中最华丽的全红晚装出现。里美看了半晌,说:「好美
的衣服!」
    「很适合你呀,美由纪。」朋子好不容易压抑想笑的心情。
    「是吗?我在镜前转了几圈。根本不像我自己。」
    美由纪整个人飘飘然,彷佛踩在云端的感觉。
    看起来嘛,也许像狐狸多过像人吧。朋子看看美由纪那张画了浓艳眼影的脸这样想::「那
么,朋子,五分钟后下来吧。大家在楼下等看。」
    「嗯|对了,妈。」
    「什么?」
    「借一点胸针啦耳环的给美由纪吧。应该配衬一下的好。」
    「还要装饰?」里美望望一身闪亮的美由纪,耸耸肩。「好吧。我把我的一些首饰借你。
跟我来好了。」
    「多谢!」
    美由纪蹦蹦跳的跟著走了。她们离开后,朋子过去窥望一下,悄悄把门开了一条细缝。
    好像没问题了。
    她关好门,从衣橱深处拿出手提袋,摆在高架上。先推到里头,在它前面放个帽盒挡祝
这样子应该不会被发现了。
    不能塞太多东西在手提袋裹。没法子的事,假如把所要的都拿走的话,需要一部货车才
搬得了。
    何况|真正非要不可的,只是我和「他」两个人而已。
    对对对。这时候最需要的东西,是否肯定在皮包里?
    再肯定一次。朋子打开金色的派对皮包|一张新干线的指定位券安然的待在里头。
    她想过不知应否先放进手提包,后来改变主意,认为还是带在贴身处比较安然后还有一
件,装在小盒子的白色粉末。
    「会生效吧。」
    朋子彷佛说给自己听似的,把盒子摆回皮包襄,啪地关上金扣。
    走吧|「粤语残片」的开场!
    【第二章】
    「那个人,我知道!」珠美扬声喊。
    「喂!」夕里子捅一捅珠美的腹侧。「别太大声。很难看的。」
    「可是,你瞧那个人是不是上过电视?」
    「是吗?」
    听珠美一说,好像有那个感觉。
    派对会场打通三个大厅,分别摆满自助餐式的佳肴。
    珠美由衷的「感动」莫名。
    相对的,聚集人数并不大多,不到拥挤的地步。
    「没什么特徵的叔伯嘛。」夕里子说。「确实有似曾见过之感。」
    「一定是曾拍感冒药的广告。」珠美说。
    「哦?」
    「不是有个打开扇子,在桌子上跳舞的傻瓜么?他的确是那个广告的叔叔。」
    夕里子侧侧头。到了十八岁时,没有那种一下子记起电视上看过的艺人的本事了o「各
位。」专业司仪的声音叫彻会常「这里,我们有请从百忙中赶来的财政司(大藏大臣)龟山
雄太郎先生说几句话。」
    涌起掌声,那拉「叔叔」挺起胸膛,同麦克风走过去。
    「好像不是他。」夕里子说。
    「但是真的很像他呀!」
    「大藏大臣在广告中跳舞?」夕里子笑了。「更重要的是|姐姐呢?」
    「不晓得。在这里并不要紧的,即使迷了路,她也不会跑去别人的宴会场啦。」
    事实上就试过一次,在酒店的派对中,绫子上洗手间一直没回来,两个妹妹到处寻找,
原来她混进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派对去了。
    今晚是整个俱乐部全包了,这点不成问题才是。
    「地方太大了,说不定大姐又跑到哪儿去啦。」珠美说。「不过,二姐。」
    「唔?」
    「看到那男的吗?米原小姐长得那么可爱,为何跟那种讨厌的家伙在一起?」
    「嘘!可能他就在附近!」
    「如果在,我就直接告诉当事人。」
    珠美做得出这种事来。
    事实上,见到并肩站在台上的两人时,夕里子也哑然。米原朋子的末婚夫,名叫牧田弦
一,跟一身亮丽得叫人惊叹的朋子站在一起时,过于不相配的印象也令人叹息。
    「听说是大医院院长的儿子。医生之子何以胖得如此不健康?」
    「你问我我也不晓得。」
    胖不是坏事,然而牧田弦一的胖法太过不健康也是事实。而且无论脸孔、眼白、手脚动
作,无一有可取之处。
    无论怎样看都不可能是朋子愿意下嫁的对象。
    「不过|交往之后,也许好处多多」
    夕里子说到一半时,后面传来大声咀嚼的怪声。
    两人往声音来处望去|当事人牧田弦一,两手捉住一块骨肉,正在贪婪地往嘴裹送。
    「好像不是好时侯。」夕里子说另一方面,正如夕里子所担心的一样,绫子上冼手间回
来时,往走廊的相反方向走去,完全走迷了路。
    「不来啦。」绫于喃语。「为何这个走廊走不过去了?」
    变成这样也无可奈何。
    可是,绫子相信这个世界必须以弱者为中心考虑才行。只要有自己这种方向盲存在的话,
就应该出示「走这裹才对」的告示才是如果搞错了。当然只要回到相反的来时路就可以了;
现在却不容易,因为途中走廊有两次分岔。
    可是,一旦前面不能前行时,只有回头走了。于是绫子战战兢兢地回到走廊「是不是转
那个弯?抑或直走?」
    她在口中喃喃自语,完全想不起来。
    从弯处倏地探脸出去看看|对面有人正走过来。
    好极啦。只要问问那个人就行了。
    好像是在这裹工作的女服务员,绫子见过。
    「请问|」
    对了。刚才上洗手间时,曾问她洗手间在哪儿的。
    对方很详细地告诉了绫子。现在向同一个人问派对会场在哪裹的话太羞家了!
    做不出来!
    绫子认为与其造成日后羞耻的回忆,不如一辈子在这幢建筑物之中徘徊好(太夸张啦)。
    然而,由于那个人渐渐向自己这边走过来的缘故,远远地跟绫子打了照面。如此一 来,
她大概会问「怎么了」吧!
    绫子发现眼前有窗口。本来窗口是为了「看」外面而设的,并非为了「出」外面而存在。
可是现在情形不同|没法子了。
    走投无路(当事人自以为是而已)之余,绫子准备开窗走。但是一定坚固得打不开的。
因我总是缺少那种运气|可是,竟然打开了。
    意外地,窗子简单的飒地开了。虽然绫子觉得有点难看,还是举起一只脚搁在窗框上,
只想立即跳出外面,首先避开尴尬场面再说。
    然后伸出脚去,先坐在窗框上,两腿悬挂在空中的姿势,嘿一声跳下去。
    环绕建筑物的沙石道上,绫子好不容易站住,既没栽筋斗,也没扭伤脚。
    奇怪的是,外面出奇地暗。应该装一盏街灯才是!
    绫子嘀咕著,想到只要沿著沙石道走,肯定可以出到玄关。然后再从玄关以新来客人的
脸孔走进去。就能抵达派对会场!
    因有盼望的喜悦,使绫子几乎想引吭高歌。上帝毕竟没有遗弃我啊!她带看感恩的心情
往前迈步倏地,一个庞大的影子站在眼前。
    「哪一位?」绫子问。
    「我找到啦。」那男人说。「我可以领到五十万赏金啦。」
    「嗄?」
    突然,绫子被一双结实的手拦腰抱起。
    「你干什么?」
    「乖乖听话。回去房间吧!」
    绫子吓得呆若木鸡,连反抗或挣扎也忘了。
    熟人的视线总是有点不同。
    国友从刚才起就不自在。当然,穿看不习惯的燕尾服也是原因,而且他知道,这不是自
己应该在的场所。
    可是,他不是因此不自在,而是因为感觉到从哪儿不时有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关系。
    「国友。」啪地拍肩膀的是夕里子。
    「嗨。你一个人?」
    「珠美手拿电算机,正在计算今天的料理值得多少钱。」夕里子笑说。
    「绫子呢?」
    「姐姐?刚才明明看到她的大概觉得累,坐在什么地方发呆吧。」
    「是吗?对不起,我是个局外者。」
    「你是我的情人,不是局外者。」夕里子说。「刚才东张西望在看什么?」
    「我吗?嗯没看什么。」
    「我知道。是不是发现漂亮的女孩?」
    「喂喂」国友苦笑。「从刚才起,我总是觉得被什么人盯看看似的。」
    「不是我?」
    「不!如果是你,多少会知道的。但那不是令人舒服的视线。好像|刺过来似的感觉。」
    「会不会是以前被抛弃的情人来了?」夕里子取笑一番。「太多心了吧?我不认为你所
认识的人会来这个派对。」
    「嗯。我所认识的睑孔,只有通缉簿上的凶犯罢了。在这个地方」
    是吗?国友心头一震。
    确实,在派对会场中,彷佛看到「某人」的睑。
    「国友。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抱歉。没什么。」国友摇摇头。
    想错?抑或是相似的人也说不定。
    对。世上有许多长相相似的人。
    「失礼了。」传来声音。来者是今天的主角米原朋子。
    本来订婚派对的主角应该是两个才是,可惜其中一方的样貌气质与朋子相距太远了,令
人忘记了他的存在。
    「佐佐本绫子的妹妹是吧。我一直想和你聊一聊的。」
    米原朋子的优雅大方,连国友也几乎一眼就著了迷。如此气质并非一两天就可以装出来
的。
    「我们厚脸皮地一大堆人涌来,真抱歉。」夕里子说。
    「不。热闹才好。因为大部分客人都是家父工作上交往的朋友。必须设法把平均年龄拉
低一点才行。」朋子微笑看说。
    「什么年龄?」
    一名体格魁悟,穿燕尾服的绅士搭住朋子的肩膀说。
    「爸爸|没你的事。去陪妈吧。」朋子说。
    「里美有事被人叫去,突然出去了。你的朋友?」
    「她是我同学的妹妹。」
    夕里子自我介绍之后,把国友介绍为「老朋友」。
    「我听绫子说了。夕里子的情人是刑警,对不?」朋子开心地说。
    「呃|到处都有的普通刑。」国友有点僵硬地说。
    「呵。刑警先生吗?」米原龙也感兴趣地看看国友。「那么,万一这个派对有事发生也
可以放心了。」
    「爸爸,乱讲。怎会有事发生呢?」朋子瞪父亲一眼。
    「不,假设罢了。」
    「绫子在哪儿?我去找找看。」朋子走开了。
    米原龙也目送女儿的背影说:「人家说我溺爱子女,但她真是可爱呀。」
    「真的。」夕里子接下去。「为何让如此可爱的女儿嫁给那种男人?」
    国友听了也吓一跳。米原龙也好像也大吃一惊,瞪大眼看夕里子。
    「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夕里子说。「不过,当新人站在一起时,怎么看都不像是情
投意合的人。」
    以为米原会勃然大怒,不料他说出意外的话来。
    「在你眼中是这样看他们吗?」
    「是的。」夕里子坚决地答。
    「哦?」米原龙也点点头,然后轻叹。「陪我慢慢走一走。」
    他向夕里子和国友喊一声。正要迈步时,又突然回头对国友说:「你是国友君?」
    「是。」
    三十分钟后,可以上楼来找我吗?」
    「二楼吗?」
    「我在上楼梯的地方等你。可以吧。」
    「好的。」
    米原龙也混进人潮去了。
    「怎么回事?」夕里子侧侧头。
    「毫无头绪。」国友苦笑。「你的言论很大胆哪。」
    「因为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不可饶恕!」夕里子说。「朋子很讨厌那男的呀。
    」
    「唔,有同感。不过,看她有点兴奋,好像很幸福似的。」
    「对但是肯定不是因著那个末婚夫的关系。」
    说到这裹,夕里子开始挑选桌上的食物。
    国友看看腕表|二十分钟后?
    到底大企业的老板米原龙也,找我一介刑警有什么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绫子完全摸不著头脑。
    最初,绫子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冷不防被陌生男人揽腰抱走,接著一定把自己塞进车内,
带到远离人烟的深山地带,然后要求赎金,这是当然的想法吧!
    可是,绫子竟被带进这幢建筑物裹头去了。
    然后带上二楼,爬上一道像是暗梯的小楼梯,推她进一个杀风景的小房间。
    「乖乖坐在这儿吧!」
    男人说完就走了出去,传来门上锁的声音。
    关在这么靠近的地方,算不算「绑架」呢?绫子正要在椅子上坐下时,发现椅子脏兮兮
的满是尘埃,不由皱起眉头说:「这没好好打扫哇。」
    这个房间似乎是没使用的空置房间。如此大的公馆,总有一两个不用的房间的。
    可是,那男的是什么东西?他好像说过:「可以领到五十万赏金」什么的无论如何,绑
架一个人,不可能只要五十万。尽管我不管用,五十万赎金的话,太小看我了!
    绫子迳自生气,在小房间裹踱来踱去。然后,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门打开,那男人
满面得意地对另一个人说:「我把她关起来了!」
    那人是「噢。」她是朋子的母亲,绫子想。
    只见过一次的人,绫子竟然可以分辨出来,诚然稀罕。这情形是因米原里美的服装和化
妆予人印象太过强烈所致。
    「噢。」米原里美看到绫子,瞪大眼说:「认错人了!」
    「嗄?」男人吓一跳。「可是|她是从窗口偷偷爬出来的哦。」
    「从窗口出来也好,从天花板出来也罢,搞错了就是搞错了!」里美用吃人的表情说。
    然后向绫子露出有点可怕的笑容:「真对不起。这个笨蛋|他把你当成小偷了。请原谅。」
    「没关系。」绫子说。「我可以回去派对了吗?」
    「当然可以。」
    「那么,抱歉。」绫子礼貌地说。「可以带我回去大听么?」
    「哦,当然了!喂,带这位小姐回大厅去!」
    「是!」
    那条大汉仿如被骂的孩子般气鼓鼓的,绫子差点笑出来可是,刚才是怎么回事?搞错是
小偷?那叫做「认错人」?
    绫子带著狐疑回到派对,不由松一口气。
    「绫子。」米原朋子走过来。「你到哪儿去了?我在我你。」
    「对不起。有点」
    「哎,有话跟你说。你来这边。」
    朋子把绫子拉出大厅。
    「好是好,但要送我回来哦。」绫子事先拜托。
    走廊的一角宽阔处,摆著小沙发。她们在那儿坐下。
    「这里不会有人听见。有人来的话,一眼就看到了。」
    「不过,老房子,真好哇。」绫子悠闲地说。「还有这般宽阔的空间。」
    「绫子|这是秘密」朋子欲言又止地说。「我想不会给你麻烦的。不过,不要告诉任何
人,好吗?」
    「你叫我不说,我就不说。」
    「我和你虽然不是特别熟稔,但我觉得在大学的朋友中,最值得信赖的就是你,绫子。」
    「谢谢。」绫子坦然表示高兴。「不过,你不是和前田同学很要好么?」
    「你说美由纪?那个背叛者!」朋子气忿地说。「她被我母亲收买了,在监视我。
    」
    「干嘛你母亲要监视你?」
    「因她察觉到我准备私奔的事。」
    「私奔?」绫子傻楞楞的。
    「对。跟情人逃跑叫私奔。懂吗?」
    「我没做过。」绫子点点头。「恭喜你。」
    朋子笑了。
    「说这些话的,一定只有你一个了。」
    「可是,你不是跟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么?」
    「当然啦。」
    「那毕竟可喜可贺呀。」
    「我们搭今晚的新干线起程。再过十分钟,我要从派对溜出去了。绫子,对不起,可以
帮我一个忙么?」
    「我?我是失败的人版埃」
    「不会很难的。你听我说」
    对于朋子的说明,绫子设法装进脑袋去了,但她没有自信,那些话会不会在她脑袋中停
留十分钟之久。
    「拜托了,绫子。」
    对方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子不能说不愿意「哎,朋子。」
    「唔?」
    「你母亲,会不会已经知道你今晚准备私奔的事?」
    「怎么说?」
    绫子带看羞耻感,把刚才从窗口爬出去,被一条大汉捉住的事说了出来。
    朋子满脸通红地说:「何等卑鄙的事!她请人监视我,一旦捉到我逃跑就打赏五十 万埃」
    「那人挨了骂,怪可怜的。」绫子在怪异的地方表同情。
    「你怎么办?这情形看来,一定在四处有人监视了。」
    「糟糕」朋子甩甩头。「我必须设法出去!因为他在等我。」
    「那交给我办。」
    绫子提出一生中可能不再说的对白。
    「交给你办?」
    「我不可靠,但我那两个妹妹嘛,对这种事比吃三顿饭更有兴趣|不,最小那个是看钱
份上。」
    「但是|」
    「我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她们会欢喜协助的。」
    「可是,万一事后添麻烦的话」
    「没关系啦。」绫子说。「我这个人就整天给人添麻烦了。人活看,多多少少总会给人添
麻烦才活得下去的呀。」
    朋子想了一下,点点头。
    「对。真是这样。」
    「那你等我一下。我把妹妹们带来。」
    绫子站起来,准备回到派对会常
    「绫子!」朋子喊住她。
    「嗄?」
    「大厅不是在那边。反方向了。」
    绫子重新觉得,毕竟还是交给夕里子她们处理比较好看到恐怖的事是时有的。
    故意走到恐怖事物旁边,发出「哗!好可怕」的怪叫声,也是女孩的「乐趣」之理论上,
珠美属于「安全第一」之辈,但她终究是女孩子,毕竟好奇心强。在「没有金钱损失」的附
带条件下,对许多事总是关心的。
    例如在自己的人生中,遇上从末见过的「无魅力男人」|即是牧田弦一|地想走过去看
个究竟之类的事她不认为是太好的嗜好,但是这种派对嘛,跑去任何人的身边都不奇怪。
    夕里子和国友不知消失在何方,绫子又行踪不明。这是常有的事,不理她的话,绫子索
性跑回家去,像迷途的猫一样。
    闲得无聊的珠美,冷不防发现牧田竟然站在不远的地方。
    再走近一点去看他好了,珠美想,于是她侧看身子从后面方向接近。接近他很容易,因
为牧田的周围没有任何人在。
    予人敬而远之的感觉。
    「也不是没道理的。」珠美喃喃自语。
    很大块头。走近一看,相当魁悟。娇小的珠美必须抬头仰视才行。
    就这时候有人慌里慌张地从珠美背后挤过去,碰到了她。由于对方非常高大,珠美个子
小的缘故,不由「哗」一声被撞得弹跳起来。
    然后|向眼前的牧田弦一背部撞个正著。
    牧田赫地回头。珠美焦急地道歉:「对不起|我被人碰到|」
    牧田的脸立即涨红。糟糕!他生气了!
    会不会像狗或狮子咬我一口?正当珠美畏惧地缩起脖子时,但听牧田大喝一声「喂!你
站住!」
    因他身材高大,声音颇大。碰到珠美的男人也吓得停步,转过身来。男人比牧田年纪大
很多,像是公司董事之类。
    「你撞倒了这位小姑娘,不道歉一句就跑掉,什么意思?」
    珠美被牧田不寻常的怒吼声吓得缩起脖子。这人真的发怒了!
    「不,我」
    对方似乎也被牧田的魄力镇住的样子。
    「好好向她赔不是吧!」
    「呃|万分抱歉我在赶时间,失礼了。」
    男人向珠美蹬地行个礼,匆匆忙忙跑开去了。
    「真是!没有常识的家伙!」
    牧田依然满脸涨红,十分生气。珠美只有哑然的份儿。
    「你有没有受伤?」
    被牧田一问,珠美一时慌了。
    不过,虽然是讨厌的家伙,但他的确真心地为自己担心。总不能一走了之。
    「谢谢我|不要紧。」
    「真是的,现在的大人呀,一点也不为小孩子或弱者著想,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裹。」
牧田诚恳地说。
    「呃」
    「这毕竟是现代社会的偏歪之处埃」
    珠美想不到要听牧田讲现代社会偏歪的理论,准备趁早打退堂鼓。
    「打搅啦,对不起。」
    正要迈步时,发觉左脚脚跟很痛,不由「肮一声踉跄看。
    「怎么啦?是不是很痛?」
    牧田扶住珠美的身体。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扭到了。不过不要紧。」
    「是那家伙害的!你要向他提出赔偿要求的好。万一有必要时甚至提出控诉。」
    「没那么夸张没啥大不了的事」
    珠美作出少有的谨慎发言。
    可是,牧田似乎准备完全照拂珠美的样子。
    「不,不能粗心大意,搞不好骨头有裂痕。如果置之不理,伤势恶化的话,说不定危害
性命也有可能。」
    再说下去,大概扭伤了脚就得先写好遗书了!
    「来,到那边休息一下。我带你去。」
    「不,不必了。我没事」
    珠美竭力拒绝,然而牧田一点也不放在心上。珠美几乎被他抱看从大厅带了出去。
    姐姐们真是!全都跑到哪儿去了嘛!
    珠美带著悲惨又无奈的心情,被牧田半扶半抱地带著走。
    【第三章】
    真是的!夕里子和珠美跑到哪儿去了?
    发出同样投诉的是绫子,毕竟是同胞姊妹的关系吧!
    绫子在大听裹起码来回转了三圈,开始累得喘不过气来。
    重要时刻竟然不在,无法饶恕!
    不过,纵使绫子不饶恕,夕里子或珠美都完全不会有任何困扰就是了。
    「怎办?」
    绫子束手无策地呆立在派对会场之中。
    假如放声大哭的话,夕里子若听见,一定吓得赶过来吧?可是,二十岁了,因迷路而哭
泣的事,稍微难看了些。
    「绫子。」
    米原朋子过来找绫子。
    「朋子。对不起。我怎样找也找不到妹妹们。她们真是不义的妹妹啊!」
    「没关系啦。时间到了,我要设法试试看。」
    「哦?」绫子点点头。「那我帮帮你好了。虽然不太可靠。」她胆怯地补充一句。
    「美由纪|她在那边。」朋子向绫子打个眼色。「看看我的本事。」
    「小心。」绫子说。
    朋子拍拍吃得太饱、辛苦得动不了的前田美由纪的肩膀。
    「美由纪,怎样?开不开心?」
    「噢,朋子。饱死我了::哎,你听我说。」
    「什么呀?」
    「我呀,有两名派对的客人向我提出约会哪!」
    「不是很棒吗?」
    「人呀,毕竟要有自信才好,重要的是不顾一切地表现自己的魅力。我终于明白啦。」
    「加油哦。」说著,朋子稍微退后,目不转睛地盯住美由纪。「唔,稍缺点媚态哪。」
    「是吗?::脱掉裙子?」
    「在这种地方脱裙子干嘛?」朋子慌忙地说。
    现在的美由纪,叫她做什么都愿意。
    「我懂啦。喝点酒,眼睛周围加一点红就行了。」
    「喝酒?我不太能喝::」
    「一点点不要紧吧?稍醉时,眼睛油润,就有女人媚态了。」
    「是吗?那就喝一瓶威士忌好了。」
    「会死的!等一下,我去拿鸡尾酒来。」
    朋子回到绫子身边。
    「是,我拿了啦。」绫子把鸡尾酒杯递给朋子。
    「谢谢。身体稍微遮一下::对。」
    朋子从手袋拿出药粉,迅速放进杯裹。「这样够了。」
    朋子把酒杯拿到美由纪那边。美由纪口说辛苦,嘴巴还在吃个不停。
    「谢谢。这酒烈不烈?」
    「没有的事。普通的鸡尾酒罢了。」
    「是吗?|啊,好甜。」
    「一口气喝光了|对,一口气::」
    美由纪把酒一饮而荆
    「好好喝!我想再喝一杯。」
    「眼睛周围稍红就可以了。假如满脸通红就弄巧成拙啦。」
    「是吗?哎。朋子。你真是好朋友|」
    「友」字还没说完,药力就发作了。
    美由纪立刻软绵绵地倒下去。
    「喂!怎么突然|别倒下去啊!」朋子焦急了。「绫子|」
    绫子慌忙奔上前来。两人从两旁扶住美由纪,从大厅走出去。
    「好厉害的效力。」绫子说。
    「这种东西本来就对单纯的人最生效,不是吗?」
    「也许吧。运去哪儿?」
    「二楼有休息房间。爬楼梯辛苦一些罢了。」
    「两个人总有办法的。快!」
    「嗯。」
    两人把前田美由纪运到二楼,打开其中一道门扶她进去。
    「有床哪。」
    「这里可以过夜的。让她躺在床上::可以了。」朋子叹一口气。「现在再到回派对去吧。」
    「是是是。」
    怎么,做起来不是顶简单吗?绫子甚至觉得有趣。
    纵使夕里子和珠美不在,我一个人地做得很出色嘛。对呀,我长长女嘛!
    虽不至于令人感动,但因不会添人麻烦,自我感动也无妨!
    她们回到派对上。
    「那么,绫子,拜托了。」朋子拍肩膀。
    「包在我身上|我该做什么?」绫子问::「各位。」朋子拿起麦克风说。
    她是今天的主角。大家的视线集中在朋子身上。
    「今天真是多谢了。像我这样::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承蒙大家前来祝贺,令我由
衷欢喜。这裹,我想介绍我的好友,佐佐本绫子小姐。」
    绫子站在会场的临时舞台上,立刻血涌上头。
    她极端的怯常如此派对并没什么大不了,但她就像站在世界级歌剧院的舞台上那么紧
张。
    「我想和绫子唱一首现在大学流行的情歌。」
    掌声热烈。
    情歌?没有的事!这件事事先一句也没告诉我,不是吗?
    「朋子!不行啊,我不会唱歌。」绫子奋力推辞。
    「你只要用口打拍子::反正只唱一半。」
    「是吗?」
    小小声对谈过后,朋子开始引吭高歌,那是很美的声音。绫子也如拉牛或拉马上树似地
跟著哼起歌儿::声音太过生硬,音也不准,竟然有人佩服地说:「很好的二部合唱。」
    突然,朋子一阵踉跄,麦克风掉在地上。锵一聱巨从扩音器传出,大家吓得跳起。
    「朋子!你没事吧?」绫子扶住她。
    「我有点头晕::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那就上楼去::走得动吗?」
    「嗯::」
    绫子从未想过自己竟是如斯的好演技。
    「对不起|失陪一下。」
    绫子把围上来的客人左右拨开,扶著朋子离去::然后上到二楼那个房间,进去后马上
关门|「快!赶时间!」
    朋子奔到躺在床上的前田美由纪面前,脱下她身上的华丽晚装。然后迅速脱下自己的。
    「绫子!帮我替她穿上这件衣服。」
    「嗯。」
    两人七手八脚地把朋子的衣服穿在美由纪身上。
    「让她背向门口|对,盖上毡子,衣服可以看见::「完美!」绫子点点头。
    朋子把美由纪的红色晚装推到床底下。
    「那我出去一下了。」
    绫子出到外面时,几位客人因担心而上来探望。
    「请放心。她现在躺著休息。」绫子说。「暂时不要吵醒她,让她安静一下。」
    客人们理解地退去了。绫子看看情形没问题了,这才敲门。
    朋子探脸出来。
    「oK。」
    「谢谢。绫子,这个大恩,我不会忘记的。」
    「不必啦。我们不是朋友吗?」绫子说。
    朋子换上不显眼的灰大衣,下面是轻松的牛仔装打扮。
    「那我走啦。」
    「可是,出得去吗?」
    「总有办法的|」
    「我用你。反正做到这个地步了。」
    绫子也愈做愈起劲了。
    「那我去拿手提袋好了。」
    朋子冲了出去。
    绫子在苦思,有什么好办法可以使朋子「逃出」这幢建筑物没有。从她过去的经验来看,
大概想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好主意,不过总比什么也不做的好::朋子拿看手提袋回来了。
    「从后门出去好吗?」
    「我觉得反而危险::哎,朋子。」
    「什么?」
    「想不想再换一次衣服?」
    朋子瞪圆了眼。
    必须说在前头,这件事也关乎绫子的名誉。
    绫子绝不是行为不检点的女孩。纵使派对中有个穿燕尾服的男人醉醺醺地偎靠过来,劝
诱她说:「哎::无聊吗?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绫子也绝不是粗暴的女孩。一个鼻子下面蓄胡子的男人把她带出走廊,说:「我们到那
幅窗帘后面慢慢聊吧!」
    于是她和朋子把男人的脑袋瓜迎头一击。
    此外,绫子并没有倾慕同性的倾向。
    纵使她和那名穿燕尾服的「女性」紧紧地拉肩搭背而行。
    因为穿燕尾服的是朋子。
    「顺利极了。」朋子说。「这部车怎办?」
    从打倒的男人口袋得来的车匙,一下子知道是哪一部车。少见的意大利跑车,停车场上
只有一部。
    幸运的是朋子有驾驶执照。
    两人安然无事地出到外面的马路。
    「开这部车去东京车站很费时间。」朋子说。「我决定从附近的车站换电车。」
    「那把车子放在一边好了。不久它会回去它主人身边的。」
    又不是狗。
    「不过,绫子,你是天才埃」
    「没那么厉害::」
    也许一辈子也不再有人说这句话了。绫子细细咀嚼朋子刚才那句话。
    「那边是地铁车站。」朋子说。「我开去那边|」
    突然,一部小车从旁路驶出来。
    「危险!」
    紧急煞车声。跑车开上行人道,撞上一棵树。
    不是十分严重的冲击,然而绫子一时动弹不得。
    「吓死了!」
    「啊|我以为死定了。」朋子吁一口气。「绫子::有没有受伤?」
    「我没什么。」
    「哦::我的::」朋子皱起眉头。
    「朋子!振作!你有脚哇!」
    又不是鬼,当然有脚了。
    总之,两人下了车。
    「痛不痛?」
    「嗯。因为碰得很厉害::」
    朋子仍然穿著燕尾服,不方便露出脚来。
    「到医院去!我截计程车!」
    「慢著!」朋子捉住绫子的手臂。「他在等我啊!我必须搭那班新干线!」
    「但你受伤了呀。」
    「可是::怎那么倒霉。」朋子一副要哭的样子。
    「哎,朋子。」绫子说。「我叫计程车,你到我的寓所休息一下。我代你去东京车站,同
他说明内情,然后带他回公寓见你。」
    令人震惊的头脑运作。今晚我怎么啦?绫子迳自害怕起来::「绫子|就麻烦你这样做好
了。」
    「朋子,你的脚没事吧?」
    「嗯,还可以忍受一下的。」
    「那我走啦。」
    「哎,拿手袋给我。」朋子从手袋取出新干线的指定位乘搭券。「这::他在B位。」
    「知道啦。我搭地铁去了。啊,计程车来啦。」
    绫子截住计程车,扶朋子上了事,同司机说明大厦的地点,把钱递过去。
    「绫子,拜托了。」
    朋子挥挥手。
    计程车离去后,绫子自言自语:「交给我办,朋子。只要有我绫子在,你什么也不必担
心。」
    她摆个架势,昂首挺胸地走向地铁车站。
    绫子在这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内,彷佛尝到了度过五、六年人生的充实感。
    只是不晓得这种「光荣时刻」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第四章】「不做自己做不惯的事。」
    说来简单。
    可是,人生有时不得不做一些不惯的事,或者不擅长的事。
    绫子正是如此。
    米原朋子为了跟情人私奔,因而逃出自己的订婚派对的事,绫子帮上了忙。可是,每次
都要夕里子或珠美帮忙才做得好的「难事」,这次她自己一个人承担了。
    这真是可以称作「历史性的」、「划时代」的事件。虽不至于记载在历史教科书上,但是
在绫子个人的历史上,肯定要以超特大的黑体字印刷出来。
    只是到了最后的最后,终于失败了。在赶到车站时,新干线已经开动了;然而跟绫子完
成的事项比较起来,那只不过是很小的瑕疵。
    「真是讨厌死了。」绫子难为情地说。「我虽是大学生,却完全不行。真难以相信有人换
乘地铁就可以去到东京的任何地方。我呀,一换两趟车就不行了。还有,万一搞错一次月台,
别人叫我过联络甬道的话,我准不懂方向」
    「是吗?」安西京介一点也没取笑绫子的样子。「我的方向感也完全不行。同样的地方
必须去三次才记得。」
    「哦」
    绫子很感动。知道这世上有人跟自己一样(不,大概比自己好得多)时,那真令人感动
之至。
    「我想朋子一定很担心了真对不起,我总是失败。」
    「不要紧。」安西京介笑了。「你从刚才起,道歉了六次。」
    「六次那么多?有吗?」
    绫子屈指认真地数算起来,结果只算到四次。不由迳自觉得虚空起来「到了名古屋的话,
必须打电话给朋子了,她一定担心得要死。」
    说完,绫子望向窗外,喃喃地说:「干嘛跑得这么慢呢?」
    新干线正全力以时速二百公里的速度跑动著。倘若听见绫子的牢骚,它一定撅起嘴巴说:
「那你自己跑跑看嘛。」
    当绫子说「要死」时,安西京介不由吓一跳。
    可是,他再想深一层,没什么好怕的|这女孩什么也不知道。
    的确,有这样的女大学生在现实中存在,几乎是难以置信。京介本身认为自己不懂世故,
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这女孩好得多。
    京介起码知道,从新干线中可以打电话。然而这个佐佐本绫子竟没想到有这种事。
    在抵达名古屋以前,她不会跟那叫米原朋子的取得联络。在她打电话期间,我只要找个
地方消失就行了。
    然后,这女孩会大吃一惊吧?|她能好好地回到东京么?
    京介望一望坐在旁边位子的佐佐本绫子,接看直眨巴眼。
    佐佐本绫子小嘴微张,已经呼呼入睡了。
    京介迟疑看是否应该叫醒她。即使叫醒了也无话可说。
    京介轻叹一声,按下座位的靠背。车辆很新的关系,靠背不是瞪地倒下,而是慢慢地滑
动。
    这给予京介预想不到的快感。说是奢侈也许太单纯,可是人有时就因一点小事就浸透在
舒适感裹。
    「食堂车厢为大家预备了自助餐,敬侯光临」
    突然有广播传入耳朵。
    京介再瞄了绫子一眼,站起来。
    一听见广播就马上去食堂车厢的话,若是往时的京介会因难为情而绝对不干。
    现在却有不拘小节的潇洒感觉,虽然任何事情都不再动摇京介的决心。
    到了食堂车厢时,已有两名客人先到,京介松一口气。如果是第三位客人,只叫一 杯
咖啡也不会不好意思了。
    本来想坐四人座位,又不愿意在拥挤时跟不相识的人同座,因此选了两人座。
    女孩端水过来。
    「欢迎光临。请慢用。」
    悦耳的声音。那个声音跟刚才按动椅子情况一样,使京介产生同样的愉快感觉。他不太
想吃,只叫了咖喱饭。
    「还有咖啡。」京介说。
    还有咖啡|对了,那女孩每次总是这样补充一句。
    那个声音仍在京介耳中回响。虽然脱离物理法则,它的回响却一点也没失去动力,彷佛
永远持续不停的感觉。
    只要听的人一天不关起耳朵绫子。
    并不稀奇的名字,坐在邻位的人竟然也是「绫子」。
    偶然是有趣的事。不是吗?
    绫子。
    京介稍微闭起眼睛。如此一来,「绫子」立刻出现在眼前「对不起,我来迟啦。」
    不要紧。你每次都迟到的。
    假如每次迟到都生气的话,不能跟女孩子约会了。可不是?
    「今天,我找到一间外型可爱的餐厅。你一定喜欢的。」京介说。
    「哗!好开心!不枉我打扮得一身漂亮而来。」绫子微笑。「跟京介君约会,真是开心。
不过不要勉强哦。我在担心你是不是很辛劳。」
    「一点也不。为你的缘故的话。」
    「唷,很会说话哪。看来今晚又会不醉无归啦。」绫子笑得花枝招展。
    那是绫子独特的笑法,十分妩媚性感,令京介心头扑扑跳。
    的确不可思议,她没说什么,也没任何动作表示。可是她已明明地向京介作出表态:「今
晚你可以和我过夜哦。」
    这种事不常有。数一数看跟绫子交往两年,仅有四次。他们每月见面两、三次,意味著
十次有一次的概率。
    不过,纵使绫子不和自己睡,京介也是幸福的。朋友之中,有些家伙以「我和无数女人
睡过」而自豪,看到那种男人时。京介觉得恶心。
    京介打从心底爱著绫子,尊敬她,决定将来跟她结婚。因此,纵然发展到情侣最自然的
上床关系之后,他绝不认为自己达到目的。
    「那去吃饭好吗?」
    每次为了讨好喜欢新事物的绫子,京介都煞费苦心去策画,在哪儿碰面,到哪儿吃饭,
然后去哪儿玩乐。
    当然。见到她的时候,他不会露出那种态度来。而且,于谈恋爱的人来说,为了讨对方
欢心而付出的辛劳不算辛劳。
    是的。他知道问题所在。
    绫子善变、任性、虚荣。
    那女孩值得你的爱和尊敬么?你真的这样认定她么?
    京介经常听见心裹头有那个声音。但他塞住耳朵,假装没听见,可不是吗?
    人会长大,会改变。
    绫子也许有一天,会被自己的爱所感动,停止跟别的男人交往(据京介所知,她还有其
他三个男伴)。然后她会知道,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哎,京介君。」
    到了那家餐厅,绫子点了价钱贵得惊人的菜,另加葡萄酒,享尽佳肴美味之后说。
    「我有话跟你说。」
    「哦?什么呢?」
    绫子从来不曾用这种方式跟自己说话,京介毫无头绪地注视绫子分外亲切的笑睑。
    「我要结婚了。」
    绫子说这句话的瞬间,改变了京介的一生。
    说是「瞬间」,其实那个冲击达到京介的最深处,需要好几分钟。那句话宛如强酸一样,
侵蚀并融化了京介内心良善的、被光照亮的部分「对象是K君哦。」
    K那个男孩,京介也认识。他父亲是医生,而且是大医院的院长,花了几十万把K送进
私立医科大学,整天用跑车载女孩到处玩著毕业。
    光是京介所知道的,K使三个女孩大肚子,而他父亲用几百万打发了却面不改容。
    K的朋友常笑著说,那种家伙也当医生,好可怕呀。
    「我绝对不去他工作的医院看玻」
    有人这样认真地说,其他人都默默认同那个K和绫子结婚。京介不能相信。同时觉得这
些事不可能发生。
    「跟你交往,好开心,不过,归根究柢,结婚是现实的,不是吗?我这个人爱慕虚荣,
奢侈爱钱。对不起,让你花了不少钱财。」
    老实说,是的。这样说,也许比她故意蒙骗的好。不,都一样。
    对京介而言,绫子不单只背叛了他。她还玷污了他心目中的「绫子」。京介不能原谅绫
子。
    「所以,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让我们愉快地分手,好吗?」
    别装蒜了,他想狂喊,想推倒桌子,把碟裹的酱料栽头淋在绫子的头上。
    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京介相信他足够有这样的权利。
    京介放下刀叉,说:「恭喜你。找个地方庆祝好吗?」
    「绫子」在他眼前坐下。
    「好极啦。」绫子苍白著睑说。「不知何时,我竟睡著了。」
    「哦我见你睡得很舒服,所以不忍心吵醒你。」
    「醒来吓了一跳怎么旁边是空的。我以为已经过了名古屋,你下车去了哪。」
    「你担心那个?是我不好。」
    「不,是我自己打瞌睡不好我问附近的人,他们说你可能来了这裹。」
    佐佐本绫子用手按住胸口。「好极啦。我正不知如何是好|」
    「太夸张啦。」京介笑了。「我干嘛一个人消失掉?」
    「嗯,我当然明白。但是不行,我这个人,什么都往坏的方向考虑的妹妹们经常取笑我,
我自己也觉得像傻瓜。不过,人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你说是不?」
    「对。」京介点点头。「完全正确。」
    「太好啦,我放心了。一放下心|肚子就饿了。」
    京介面前摆著咖喱和咖啡。
    「呃|我也要咖喱和咖啡。」绫子说。
    「是。」女侍应拿起桌上的发票问:「写在一起可以吗?」
    「好的。」京介说。同时绫子说:「不,请分开来。」
    「怎样写才是?」女侍应困惑地说。
    「分开。」绫子以坚决的语调说。
    「好的。」女侍应走开了。
    「那一点我可以|」京介说到一半。
    「不,不能那样。」绫子摇摇头。「假如你是我的情人,你请客无所谓,但你应该请的对
象是朋子。」
    「你相当顽固哪。」
    「也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不该做的事就不能做罢了。」
    京介彷佛看到来自外星球的生物般盯著绫子看。
    「呃|」绫子说。
    「嗄?」
    「何不先用?饭都凉啦。」
    「啊我并不怎么饿。你先怎么样?」
    「不,这是给你的加喱饭嘛。」绫子毕竟很顽固地说。
    京介开始先吃了。
    绫子。同样是「绫子」,怎会如此不同?很讽刺,京介想。
    然后开始思考,这女孩跑到自己身边来,也许不是普通的偶然「呜呼!」
    国友筋疲力竭的样子,穿过没人在的派对会场走来。
    「国友」夕里子不安地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问了客人们,谁也没见到像是绫子或珠美的女孩离开这裹。」
    「怎么搞的。」夕里子抱头苦恼。「她们两个跑到哪儿去了嘛。」
    「的确奇妙。」国友摇摇头。「一方面是杀人事件,一方面是两个女孩失踪。会有这种事
吗?」
    「难道事情有什么连系不成?」夕里子说。「姐姐和珠美在现场目击到凶手杀人,被凶
手掳走之类」
    国友露出为难的表情。
    「确实不能说没有那个可能性,不过不能肯定是这样。你要坚强。一定没事的。」
    「对呀。」夕里子终于挤出笑脸。「她们两个不会遇害的。」
    「就是嘛,那么好的女孩们,不可能遇害的。」国友有力地说。
    当然,国友和夕里子都晓得,理论与实际是两回事。只是藉著说话令彼此振奋而已。
    「那我先送你回家好了。」国友说。「说不定她们先回去睡觉也有可能。」
    夕里子想打电话回去看看,想想又没那个可能。
    「谢谢。」夕里子点点头。「但你不是忙吗?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不,不要紧。我也得回去一下。这身装扮对查案不方便。」
    国友低头望望自己的燕尾服打扮。
    「说的也是。」
    夕里子终于微笑了。
    「受害者叫前日美由纪,米原朋子的大学朋友。」
    国友边开车边说。
    「她出席派对的事是可以了解的。可是为何她穿著朋子的晚装呢?」
    「那就不晓得了。从晚装皱褶的情形来看,前日美由纪似乎一直背向房门而睡。假设凶
手从后面袭击,用绳子勒住她脖子的话|」
    「即是说,凶手看不见前田美由纪的睑了。」
    「杀她之后,当然察觉了。」国友点头。
    夕里子一直沉思。
    「基本上,凶手的狙击目标不是前田美由纪,而是米原朋子,这个想法比较对吧。
    」
    「可是,米原朋子行踪不明这点也令人在意。」
    「对为何前田美由纪穿著她的衣服呢?看来内情有点复杂。」
    夕里子做梦也想不到,内情「真正」复杂到什么地步。
    「对了。」国友想起来。「一名派对的男客,曾被某女孩逗诱过,冷不防被击晕,全身衣
物被剥光了。」
    「强盗?」
    「好像不是。因为钱包之类的全部留下没动。只是身上的燕尾服不见了,穿著内衣裤躺
在那裹。」
    「那搞不好,他的燕尾服|」
    「杀人犯穿上它跑掉也是可能的。因为那是那裹最不显眼的装扮。」国友苦笑。
    「换作别的场所,没有比那更引人瞩目的打扮了。」
    「对嘛。哎,你记不记得米原龙也的说话?」
    「他说他被老婆威胁的事?凶杀案应该跟他的私事无关吧。」
    「你不觉得他的事跟命案有关?」、「唔」国友在等讯号灯转绿色。「的确,也许在某方
面有相关之处也说不定。」
    「那位太太的事,也许调查一下的好。我有点不喜欢她。」
    「有同感。但是,令人在意的还是绫子和珠美。她们跑到哪儿去了?」
    「她们即使有事,一定也能逢凶化吉的。」夕里子说。
    类似祈雨的言词。
    「讯号转绿啦。」夕里子说。
    后面传来咯哒声。国友和夕里子对望一眼。
    「哎,刚才|」
    国友的指头贴在唇上,制止夕里子说下去。然后指一指行李厢后面。
    夕里子点点头,然后低声问:「怎办?」
    「快到公寓了,总之去了再说。」国友嗫嚅著说。
    车子开动了。夕里子想,不可能是绫子和珠美躺在行李厢裹吧!若是有可疑人物躲在后
面的话,说不定成为得悉她俩行踪的契机。想到这裹,不禁心跳起来。
    真的是我一不在,就不晓得她们两个搞什么花样了。
    车子来到大厦前。
    「有停车场吧。」
    「嗯,在地库。」
    「那就先停车好了。」
    车子绕到大厦后门,开进地库停车常
    「这裹可以吧,暂时停放一会。」
    「好。到我家去吧。」
    两人若无其事地说著话,然后下车。
    他们故意发出脚步声,走向电梯,然后悄悄脱掉鞋子,屏息等候五分钟左右之后,行李
厢发出吱一声打开了。
    出来一名年轻人。牛仔裤外套打扮,出到外面站住,呼一口气,伸直腰身,甩甩头。
    确实,一直蜷缩在行李厢不动的话,全身腰骨会痛。
    他环视周围之后,急急向出口方向走去。
    「等一等。」
    国友喊住他。年轻人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然后飒地往前冲。
    「慢著!」国友追上去。
    「别让他跑掉!」夕里子喊。
    那年轻人跑得相当快。可是,也许许久蜷缩不动的关系,他的步伐有点不灵伏身在别的
车子后面。
    一口气,伸直腰身,甩当他冲上停车场的汽场入口斜坡时,突然有车出现在眼前。
    「哗!」
    年轻人跳起来,闪避不及,就这样跌倒了。传来隆一声,年轻人的脑袋撞在旁边的混凝
土墙壁上,就此晕倒。
    「怎么啦?」车上驾驶的太太吓得从窗口探头出来。「那个人|」
    「不,没啥大不了。」
    国友上前嘿一声扶年轻人站起来,夕里子也奔上来。
    「啊|对不起。」
    「咦,佐佐本小姐|那个人怎么啦?」
    「我们在玩捉迷藏。」夕里子笑说。「毕竟躲在停车场很危险哪。」
    「是呀」
    这番话直叫车上的太太眨巴眼:「真是费时又费力。」国友叹息。
    两人好不容易才把完全失去知觉的年轻人抬到佐佐本家的玄关前。
    「我现在开门|咦?」
    夕里子正要打开玄关大门的锁时,发现走廊的角落上,有人蹲在那裹。
    「怎么啦?」
    「有人」
    一名穿燕尾服的男人靠著墙蹲在地上。
    「是谁呢?」国友侧侧头。「总之,先把这家伙抬进裹面去。好重啊!」
    「嗯」
    国友和夕里子合力把年轻人抬进屋裹,让他坐在厨房的椅子上。
    「这样可以了。大概不会马上醒来的。」
    「没死吗?」
    「他是石头,没事的。重要的是外面的|」
    「嗯。」
    两人出到走廊,战战兢兢地走近去。
    「喂喂」夕里子喊。
    「唔?」
    男人似乎在打瞌睡,他抬起脸来。
    男人?不是的!
    「噢!」夕里子瞠目。
    「咦,夕里子。」穿燕尾服的米原朋子说。「糟糕我睡著啦。」
    米原朋子慢慢站起来,国友和夕里子呆呆地望著她。
    「请问|绫子回来了吗?」米原朋子说。
    到底由谁说明,一时之间也毫无头绪,不知从何说起是好「那么」夕里子说。
    「那么」朋子说。
    又不是在玩游戏。
    夕里子松一口气,拍拍胸口。
    「那么,绫子姐姐并没有被绑架罗。好极了。」
    当然,她还担心珠美的事,不过,担心两个和一个则大有差别。
    「美由纪竟然被杀了!」朋子哑然。
    「那么说,你让前田美由纪穿上自己的衣服才跑掉的罗。」国友说。
    「是有那个意图的。」
    朋子说出她得知继母里美聘人监视,不得不改变计画的内情。
    「是姐姐把那个男人打倒的吗?」夕里于闻言大感震惊。
    「我们两个合作的。不过,绫子确实揍了那人的头两三次。」
    夕里子的嘴巴合不起来。
    「不能对这种事表示钦服。」国友皱眉头说。
    「对不起。」
    「可是你溜出来跑到这儿的内情是明白了。但已深夜,我姐姐又到哪儿去了呢?」夕里
子说。
    「我也担心这个。我不应该要求绫子做那件事的,是我不好。」朋子也很沮丧。
    「等一下。」国友在记事簿裹写著写著,最后因为觉得情况混乱而放弃。「让我整理一下
好了。首先是绫子协助你私奔,去新干线找你的情人了。」
    「是的,不知能不能|见到他?」
    「等等,这件事暂且不谈|关于珠美的行踪,你全然不知?」
    「嗯,不晓得。」
    「钱田美由纪被杀了。多半是因为被当作是你的替身。对凶手有无头绪?」
    「毫无头绪。」
    「唔哼然后你来了这儿,夕里子也在这裹。」国友说了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头痛了。
应该从何下手是好」
    「姐姐没回来,一点也不奇怪。」夕里子说。「她能好好去到东京车站,已是奇迹了。」
    「我对绫子不起。」
    「伤势不要紧吗?」夕里子问。
    「嗯,已经不了。」朋子点点头。「令妹的事也叫人担心哪。」
    「她很英勇的。」夕里子彷佛告诉自己似的。
    「总之。你平安无事的事,应该通知令尊的好。」国友说著,走向电话那边。
    「等等。」夕里子说。
    「怎么啦?」
    「在那个派对中有人企图杀朋子哦。换句话说,不是相当熟悉的人,就是|」
    「家属。」朋子说。「若是细妈做的,我一点也不惊讶。」
    「怎会呢?」国友说。「哦,对」
    米原龙也受到里美威胁的事,并没告诉朋子。因为事件要绝对保密。
    「若是这样,朋子小姐,也许不要马上回家比较好。」
    「当然啦。」朋子说。「我是为了私奔而离家的。完全没有回家的意念。」
    「那真的准备私奔罗?」
    「当然。不过,假如他不来的话」
    「慢著。这是凶杀案。事情若是与你有关,而你不在的话,我们很为难。」国友说。
    「可是,如果暂时回去的话,再想私奔是不可能的了。」
    说的也是,夕里子想。
    「你的心情是可以了解的,只是,在命案解决以前,希望你不要离开。」
    国友十分为难地表示。
    「那么,国友,只要请朋子留在这儿就行了吧。」夕里子说。
    「留在这儿?」
    「只要当作只有我们知道就好了嘛。」
    「可是她是重要证人哦。」
    「证人也有恋爱自由呀。」
    国友本人自然不想拒绝夕里子的要求。当然,万一泄漏出去的话,上司肯定不会宽容对
待就是了。
    「好吧。」国友叹息。「我想办法隐瞒到底好了。」
    「真好。」朋子微笑。「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谢。」夕里子嫣然一笑,国友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电话响了,夕里子急忙冲上去。
    「是|姐姐,你在哪儿?」
    听见这句话,朋子也奔过来。
    「嗄?名古屋?」夕里子瞪圆了眼。
    「是呀。发生许多事总之,已经没班车了,我明天才回来。」
    绫子似乎筋疲力竭的样子。
    「那你见到朋子的朋友了么?」
    「我和他一起呀。你告诉朋子,我明天带他一起回来。」
    「知道啦。」
    「你告诉她,京介先生真是好人。」
    「我会转告的,那你今晚在那裹|」
    夕里子的话还没说完,电话挂断了。
    「糟糕。我正想问她今晚住哪儿哪。」
    「哎,绫子说什么?」朋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们两个好像去了名古屋。明天才回来。」
    「那么,他们碰面了?好极啦。」
    朋子合起双手,贴在胸前。
    「姐姐叫我转告说「京介先生真是好人」。」
    朋子眨眨眼说:「京介是谁?」
    就这时候,传来「啊,好痛」的呼痛声,有人摇摇晃晃地走进客厅。
    「啊!忘掉他了!」夕里子跳起来。
    在停车场晕过去的年轻人,他好像头还很痛,皱起眉头说:「这是什么地方?」
    「坐。」国友说。「我是警方的人,为何你要躲在行李厢裹,希望你解释。」
    「我|」
    话没说完,年轻人震惊地望著朋子。
    朋子也哑然无声地瞪著他。
    「朋子,怎么啦?」夕里子说。
    「你和人!你怎会在这儿?」
    「朋子你真是朋子?」
    国友和夕里子的吃惊程度也不相上下。
    「朋子小姐,你认识这个人?」
    「认识?当然!|因我本来决定跟这个人私奔的嘛。」朋子说。
    【第五章】
    「夕里子,不行肮绫子在口中嘟嘟嚷嚷著。
    「迟到啦快起身」
    然后睁开眼睛,有点看不惯的房间映入眼帘。
    咦?这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酒店,绫子起码知道。可是,怎么看也说不上是高级酒店,房间也不大。
    大致上是双人房,床有两张,另一张有人睡过的迹象。
    谁呢?绫子赫然清醒过来。
    「对啦!」
    终于想起来了。
    昨晚累得很,于是搭计程车来到这间酒店。跟什么人一起是谁呢?肯定不是跟马或狗。
    「嗨,你醒啦。」
    浴室的门打开,出来的是|安西京介。
    「啊,你好。」
    绫子慌忙把毡子拉到肩膀上。
    「你睡得很好,我不忍心吵醒你。」京介微笑。「你真的睡得很舒服的样子。」
    绫子有点脸红。
    「妹妹们常取笑我,说我是幼儿式睡眠。」
    「没有的事。能够熟睡是令人羡慕的事,最好不过了。」
    京介已经穿戴整齐。
    「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吧,中午。」
    「中午!」绫子瞠目。「糟了!怎办?」
    「有什么要事吗?」
    「不没有。」
    「那就慢慢来好了嘛。」
    「可是不能这样」绫子说。「这裹是什么地方?」
    「距离名古屋市区二十分钟车程的酒店。市区内的酒店全爆满了。」
    「是吗?|噢,必须打电话给朋子才行。」
    「不,不用了。」
    「为什么?」
    「我刚才打过了。她向你问好。」
    「是吗?」绫子松一口气。「我想她一定为我的失策而生气了」
    「你不是尽了最大努力去做了吗?」
    「嗯,我每次都尽了最大努力的。可是一做起来总是失败。」绫子耸耸肩。「但我不介意,
人的能力有个限度嘛。」
    「你说得对。勉强不来的。」京介点点头。「你是不是饿了?」
    「一点也不。」绫子回答之后,想了一下,又改变主意。「其实很饿了。」
    「那就到餐厅吃点东西吧。」京介笑了。「我在下面等你,你慢慢准备。啊,你穿晚装可
能不方便,我随便买了件容易活动的便服给你。就摆在那边。」
    「谢谢。」
    「下面餐厅见。」
    说完,京介走出房间去了。
    呜呼我这人真迷糊埃跟朋子的私奔对象一同住酒店,还呼呼大睡到中午绫子几乎因自己
的散懒态度而受「感动」。
    不如冲个花洒浴清爽一下好了。
    「对了。」
    绫子想打个电话回家。昨晚打过了,但没说得太详细,即使今天回去可能也搞得很晚了。
夕里子一定很担心,回去的话准挨她的骂:「干嘛一个电话也不打回来?」
    那孩子稍微温柔一点就好了总之,找电话,电话。绫子拿起床边的电话,拨回 豕|幸
好记得冢裹的电话号码。
    「在不在?」她喃语著。等了一会,传来嘟嘟嘟的传呼音。
    「快来接呀|在干什么?」
    她把自己平时的悠闲束之高阁,迳自埋怨著时,突然想到了。
    长途电话不是免费的。酒店费当然是安西京介付了,这么一来,电话费也等于叫他付。
    不行!朋子准备跟他私奔,不能随便浪费钱财。
    绫子放下电话筒。她不可能知道同一个时候,珠美刚好在对面拿起电话筒来。
    「算了。待会用公众电话打好了。」
    作出决定后,绫子打著大呵欠走进浴室。
    「准新娘悲剧死亡」|新闻标题映入京介眼底。
    这就是那个绫子?
    他禁不住差点失笑。到底是几时的照片?刚刚念高中的时候吗?
    发型不同,那种水性杨花的媚态一点也没浮现出来。
    「警方正在寻找她结婚前交往过的男友们协助调查」
    男友们?真正爱她的只有我而已。谁也不了解这件事情埃新闻报导上,把她写成悲剧的
女主角。假如揭开真相的话,他们就知道我才是悲剧的主人翁。
    可是,京介不求任何人的谅解。谁也不了解的,这就是人生。
    「点什么?」女侍应来了。
    「我要咖啡和三丈冶。还有一个人会来。」
    「好的。」
    女侍应再端一杯水过来,放下后,走到餐厅靠裹边的地方扭开电视机。
    新闻时间。
    咖啡先来,京介一面看电视,一面慢慢喝著不太好喝的咖啡。
    「久候啦。」绫子来了,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这个是活生生的「绫子」。
    「我吃什么好呢?」
    在看菜牌时,女时应走过来。
    「我要咖喱饭。」
    「是。」女侍应记在发票上。「太太,喝什么?」她问。
    子吓了一跳。
    「呃|咖啡。」
    女侍应走开时,绫子笑著说:「被人叫「太太」,一时之间不知她叫谁哪。」
    绫子,你是我的「太太」,永远的。谁也不能得到你「几点钟回东京?」绫子问。
    「嗯如方便的话|」
    「嗄?」
    「不,朋子说她对你不起,叫我带你在这一带游览一下才回去。」
    「怎么可以!不能做那种事的。而且如果我不回去,妹妹们会担心的。」
    「是吗?」
    「嗯。朋子也一定希望尽快见到你才是。」绫子说。
    咖啡来了。
    「我两种都要。」绫子说。
    是的,以前你也是这样,每次都要加糖和奶精。
    绫子边喝咖啡边回头看电视。
    「|警方认为是那些男友们因恨绫子小姐决定结婚的事而杀害她。」广播员的声音传进
耳朵。
    「哎呀,她也叫绫子。」绫子皱眉头。「竟然被杀了,好不幸。」
    「是呀。」
    绫子的眼睛从电视移开时,画面上出现京介的睑。
    「我妹妹最喜欢这种案件了。她的情人是刑警嘛。很好很温和的人我妹妹时常插手案件,
做危险的事。」
    广播员在说出京介的名字和特徵期间,绫子在说话,所以完全没听见。
    「|正在全国指名通缉中。」
    绫子再一次转向电视的同时,京介的照中消失了,转为下一个新闻话题。
    京介松一口气。
    「为什么要杀人呢?」绫子摇摇头说。
    「这个嘛|不能一口断定杀人的那方是壤的。当中也有非杀不可的家伙。」京介说。「你
不认为吗?」
    突然,绫子气忿不平地盯著京介。
    「不。」绫子有力地说。「那是杀人者的蛮理。没有人是杀了也无妨的。当然其中有非常
过分的人,我也有气得想杀的人|不过,我不相信我自己如此公平。」
    「公平?」
    「可不是?谁也不能说,在别人眼中,自己不是讨厌的家伙呀。」
    「呃的确是的。」
    「谁也没有权利叫别人死,你觉得是不是?」
    京介有点儿被她征服的感觉「对不起。不知不觉生气了。」绫子有点难为情地说。「我总
是这样,别人说我像小孩子似的。」
    「不,你说得对。」京介说。「我|」
    「久候啦。」
    女侍应把咖喱饭摆在绫子面前。
    「噢,我的先来啦。」
    「没关系。你先吃。」
    「对不起,那我不客气了。」
    绫子开始吃东西,然后|女侍应忽然在桌旁站了一阵。
    京介感觉到女侍应的视线。她肯定是在看自己。
    女侍应回去了。是否察觉到刚才在电视上看到京介的睑?她装著在看别的地方。
    然后向柜台深处喊一声「我出去一下」,从餐厅走了出去。
    京介用力把纸巾捏碎。
    绫子肚子饿了,一下子就把咖喱饭吃了一半。
    「对不起。」京介说。「我们必须走了。」
    「嗄?」绫子吃一惊。「可是你的三文治|」
    「没关系。赶时间。」京介催促绫子。「走吧。」
    绫子莫名其妙地跟著回到房间。
    「安西先生,怎么啦?」
    「其实」京介关上房门。「我有件事瞒著你。」
    「怎么说?」
    「我被警察追踪著。」
    绫子吓得直眨巴眼。
    「是不是超速驾驶了?」
    「不是的。我|为了这次的私奔,到处筹钱,筹不够。但我不想让朋子失望。一念之差,
我把工作地方的钱偷走了。」
    「埃」
    「刚才女侍应看看我就不见了,一定是去报警了。在我见到朋子之前,总不能被警察捉
去。承蒙你关照,我很感激|那我马上就要逃跑了。」
    这是京介的赌注|绫子会怎样做呢?
    当然,仔细一想就知道,偷走工作地方的钱这点小事,不可能连名古屋的酒店女侍应也
认得他的脸,不过绫子大概不察觉吧。
    「不行。」绫子说。「我答应过朋子,一定要带你回去见她的,这个诺言必须实现才行。」
    「但是|」
    「我也一起走。」
    绫子急急准备没什么好准备的。
    「你真的肯跟我一起逃?」
    「嗯。」绫子点点头。
    「那就走吧。」
    的确十分危急。
    两人从太平门出去外面。正当快步走在马路上时,远远传来巡逻车的警笛声。
    「幸好来得及。」京介说。
    「待会去哪儿?」
    「唔。」京介说。「暂时躲在山中好了。」
    山中?
    确实有「躲起来」的感觉,可是有电话吗?绫子担心起来。
    京介截住计程车。
    「跟朋子联络一下的好|」他让绫子先上车。
    「我晓得。先找到藏之所才叫她来。首先必须先离开这裹。」
    「是的。」绫子一副谅解的样子。
    京介想,这样子就可以永远跟这女孩在一起了。直到最后的一刻「我回来啦。」夕里子
在门外喊。
    「你回来啦。」珠美跑出来。「刚才电话在响,我一拿起来又收线了这个人怎么啦?」
    珠美瞪大眼睛是当然的事,因为夕里子和国友两人一头一脚地合力抱著一个男人进来。
    「他叫风野|客厅的沙发没问题吧。」
    「等一下。我收拾一下杂志。」
    珠美率先冲向客厅去。
    「真是的。」好不容易把风野抛在沙发上,夕里子气喘不休。「怎会有人晕倒这么久不醒
的?」
    「不是死了吧?」珠美说。「何不搔一搔他的脚底?」
    「别胡来。对了,你说电话|」
    「收线了嘛。我在上厕所。」
    「会不会是姐姐?」
    「不晓得,我又不是千里眼。」
    「你好冷酷。」
    「这叫现实|瞧!」
    珠美果真在风野的脚底搔起痒来。
    「哗!」风野坐起来,东张西望。「这裹是哪儿?」
    「终于醒觉啦。还是在装睡?」国友说。
    「唉刑警先生。」风野叹息。「这是什么地方?相当破旧的公寓」
    「好无礼。」夕里子瞪眼。「这也是高级公寓哦。」
    「啊,失敬。我是说,如果跟米原宅相比的话。」风野分辨一番。
    「你一听到牧田弦一的事就晕倒了。你没忘记吧。」
    风野稍微垂下眼帘说:「嗯吓一大跳。因为太意外了。」
    「光是意外也不至于晕倒呀。你知道牧田弦一的事吧。」
    风野似乎坐立不安,两手相握。
    「太太对这件事|」
    「你指米原里美女士?见你晕过去,她很吃惊哦。其后我们把你扛出来,就不懂她如何
了。」
    「是吗?」风野点点头。
    「风野先生,你不是米原先生的秘书么?为何不去公司?」夕里子问。
    风野有点难为情地看这夕里子,说:「呃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
    「我也为太太办事。社长的事当然不必说。」
    「那不是忙不过来吗?」
    「当然啦。不过|太太要办的事是有薪金的。」
    夕里子终于领会过来。
    「那縻,你是太太的男朋友|」
    「差不多。叫做玩伴吧。」
    「呵。」珠美听见了。「玩什么?电脑游戏机?扔小布袋?」
    「珠美!|哎,风野先生,你和牧田弦一是何种关系?」
    「情侣?」珠美插嘴。
    「我是|」风野稍微犹豫之后说:「牧田弦一的哥哥。」
    「嗄?」夕里子和国友大感意外。唯有珠美嘟起嘴巴。
    「怎么,那多无聊。我以为是更意外的关系哪。」
    「为何不同姓?」国友说。
    「我从小做人养子。」风野说。「我和弦一很少见面。可是这次的事」
    「告诉我。」国友拉来椅子,在风野面前坐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风野沉默片刻,终于用沉重的语调开口道来。
    「向朋子小姐推荐弦一的是我。」
    「你告诉里美女士的吧。|在休息时,她问「有没有适合朋子的人压。」
    「于是|」
    「她说医生最好。不晓得为什么,她拘泥于医生做人眩」
    「医生吗?但牧田弦一不是医生呀。」
    「我知道。」风野点点头。「我也只是开玩笑的。当我告诉她,我认识的人中,有个本来
念医的,不久她就叫我安排她跟那个人见面了。」
    「于是你介绍了牧田弦一?」
    「当然,我没想到真的成事。」
    「你没告诉她弦一是你弟弟?」
    「没有。因为我和他不同姓,而且我觉得没有说的必要。我弟弟是被杀的吗?」
    「一枪毙命。」
    「怎会这样」风野摇头。
    「你有什么头绪?」
    「不晓得我弟弟不是那种与人结怨的人。」
    「但是不正常哦。」珠美抗议。「他好像对小女孩有兴趣。」
    「啊那是事实。」风野点点头。「他胆子小,因此不敢跟女孩子说话。不过|为人良善,
绝不会用粗的。」
    「说的也是。」珠美点头。「有时太亲切了,反而给人麻烦。」
    「但不觉得奇妙吗?」国友说。「米原里美为何让牧田弦一和女儿结婚?怎么想都不合
理,不是吗?」
    「呃说的也是。」风野点头。「但我认为假如我弟弟因此机缘而成功就好了绝不是看钱份
上。我弟弟需要的是自信。虽然生得高大,却有自卑心理。」
    「我明白的。」珠美一本正经地说。
    「可是他死了」风野泄气地说。
    稍微沉重的空气流过。这时候,电话响了。
    「可能是姐姐。」夕里子冲上去。「是,喂喂。埃他在。请等一下。」
    夕里子转向国友。
    国友紧张地接过电话筒。
    「我是国友|嗯|那么,他们在一起?|知道了。」国友想了一下。「也好。另外联络,
再见,」
    「怎么啦?」
    要国友答覆夕里子的问题似乎十分困难。
    「警方赶到安西京介和绫子所住的酒店时,被他们察觉了,跑啦。」
    「跑了?那么|」
    「绫子跟他一起。」
    夕里子倒抽一口凉气。
    「他拿姐姐|做人质?」
    「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总之,那边警方也在奋力追查他的行踪。」国友搭住夕里子
的肩。一定没事的。提起精神来。」
    「嗯安西京介想干什么?」
    「他被指名通缉。一定很快就找到的。」
    「是的」
    夕里子为别的事担心。大概国友不会了解的,可是长期生活在一起的关系,夕里子可以
理解绫子的心情。
    虽然觉得不可能「你说什么?进入山中?」绫子说。
    「嗯。」京介点点头。「前面就是山道。这个季节没人在了,我们可以去个不为人知的地
方。」
    绫子很困惑。
    「可是|朋子在等你呀。」
    「我晓得。」京分说。「但是现在去见朋子的话,他们会捉我的。警察不是傻瓜,他们一
定在她那边等著。」
    「那怎么办?」
    「总之先躲一躲。我以前利用过前面不远的小屋。现在应该还保存著。」
    「小屋两房一厅吗?」绫子问。
    「住得不会太舒服就是了。」京介笑起来。「你怎样?你可以回去了。不过,这裹的事请
别说出去,好吗?」
    绫子迟疑不决。
    当然,陪到这个地步,可以说已经仁至义尽了。如果继续陪他进入山中的话。
    怎么想都做得「太过」了。
    但是,在这裹分手又如何?
    京介可能永远不会从山上回来了。最后变成泰山,站在动物的前头,「啊肮声叫看从一
棵树荡到另一棵树不可能吧!
    「你不是一直住在山中吧。」绫于说。
    「当然了,顶多两三天。警察不会找到这种地方来的。一旦他们转去别的方向搜查时,
我就离开这儿,去见朋子。」
    「那么,我和你一起去。」绫子说。
    「可是|」
    「总之,我必须把你带回朋子身边。」绫子坚决地说。「我和你在一起。」
    京介暗暗松一口气。
    这就好了。可以不必一个人死了。
    一个人死和两个人死的差别很大,还有几小时的事而已。
    「那就走吧。」京介催促她。
    绫子对步行不太有信心。可是事到如今又不能反悔说不去:假如到了小屋|有电话吗?
电视呢?必须看看新闻才行。
    还有,走山道会流汗,最好可以泡泡热水从未在小屋住过的绫子,以为跟酒店一样。
    两人迈步了。京介拖住绫子的手,沿著和缓的上坡道前进风野终于平静下来,站起来说:
「打搅啦。」
    「你上哪儿去?」
    「再不去公司的话,社长会发脾气的。」风野对国友说。「我想替弟弟办丧事。
    不要紧吧?」
    「当然。我替你联络。」
    「那么,请多多指教。」风野走向玄关。
    夕里子送他出去时,大门打开了。
    「对不起。」
    进来的是|「朋子小姐!」风野瞪圆了眼。
    「啊!」
    朋子和市川和人呆立在那里。
    风野大吃一惊也是当然的事。
    「糟糕。」国友搔搔头皮。「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哪。」
    没法子。国友再把风野请进客聪,同他说明窝藏朋子的原委。
    「原来如此。」风野点点头。「我明白了,最重要的是朋子小姐得到幸福嘛。」
    「谢谢。」朋子微笑。「不要告诉大家哦。」
    「我答应你。」
    「没想到你是牧田先生的兄长」
    「我们两兄弟长得不太相像吧。」风野站起来。「那我真的告辞了。」
    「关于你晕倒的事,你准备怎样告诉里美女士?」
    「呃坦白告诉她好了。没法子呀。」风野耸耸肩鞠个躬,走出客厅。
    「哎。」送走风野后,夕里子回到客厅说。「他是否已说出真相了?」
    「一部分吧。」国友点头。「不过,我感觉到他似乎没有把真相全部说出来。」
    「他隐瞒著什么事?」
    「米原里美的目的呀。他当然应该听到什么才对。」
    「说的也是|朋子,吃过饭吗?」
    「嗯,我们正想去吃点什么。」朋子和和人的手紧紧相握著。
    夕里子看了几乎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怎样?大家吃饭盒好吗?我去买。」和人提议。
    「我附和!」珠美的声音立刻叫起。夕里子不由笑了。
    除了回警署的国友外,结果和人出去买了四份「便当」回来。
    「麻烦了大家。」朋子说。「绫子到底在哪儿呢?」
    「不晓得。」夕里子耸耸肩。「对姐姐来说,在城裹或在山上都无大差别的。」
    当然她没想到,绫子真的去了「山中」来历不明的野小子?牧田弦一又如何?
    「可是现在你不是让她跟来历不明的牧田弦一结婚么?」
    国友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讽刺的话。
    「嗯。那是另一回事。」里美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作为名门之女,她想自己挑选结
婚对象是不对的,不合礼仪呀。」
    好会说话!夕里子又吃惊又佩服夕里子突然望一眼站在旁边的风野。
    国友向他询问了昨晚派对的许多细节,风野在冒汗。因为里美像泥鳅一样,完全捉摸不
到她的意思。
    风野是米原龙也的秘书,但他为何在这裹?夕里子想。
    「我的睑上有什么吗?」风野问。夕里子慌忙摇摇头说:「不|对不起。」
    「总之|」里美说。「我猜不到谁会杀朋子,朋子的朋友何以在那个地方被杀,我也不
知道。」
    「呃那么说,有关牧田弦一被杀的事,当然你也毫无头绪罗。」
    「当然。」里美说。
    「你说什么?」有人大喊。
    是风野。国友和夕里子对望一眼。
    「刚才你说什么?」风野的睑变青。「牧田弦一」
    「他被杀了。被人用枪打死|」
    国友没说下去,因为风野嶝一声晕倒在他面前。
    国友和夕里子慌忙奔上前去。
    「怎样?」
    国友替他把脉,点点头说:「没事。他晕倒了。」
    「可是,为何他会这样?」
    「大概吃错东西吧。」国友故意轻松地说。「让他找个地方躺一下。」
    「是|嘿。」
    两人合力把风野扶起来。
    「打搅啦。」
    国友告辞,把呆住了的里美抛在后头,扶著风野走向玄关。
    「怎办?」夕里子说。
    「当他晕倒时,有没有看见米原里美的样子?她真的大吃一惊。」
    「完全预料不到之故。」
    「换句话说,这位秘书老爷一定知道甚么。起码他听见牧田一死了时,因受打而晕倒了。」
    「这个人搬去哪儿?」
    「先放到车上|」
    「游车河?」
    「开开心地回去吧!」
    两人的对话轻松又愉快。包括风野在内,他们三个离开了米原宅【第六章】夕里子带著
畏缩的心情,走进那幢金属块似的超现代大厦中。
    入口的接待处堂而皇之,并排而坐的三名女接待员,看上去就如法官一样。
    应该找哪一个呢?夕里子迟疑著。这裹不同市场的收银柜台,不是谁快就找谁的问题。
    随便走向中间那个好了。
    「对不起。」夕里子说。「我想见见米原先生。」
    「哪位米原?」女接待员问。
    「呃|社长先生。」
    对方露出狐疑的表情。
    「约好了吗?」
    「不,没约好。」
    「那么,请回去。社长很忙。」
    「我知道|」
    「或者可为你通传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叫「投诉组」组长好吗?」
    「我没有投诉。总之请你帮我问一下,我可不可以见见他。」
    「很抱歉」
    看样子怎么也不肯接待自己的了。夕里子根本没想过要放弃而回去。
    「那我直接去。社长室在哪儿?」
    「这|」
    「我去那边问。」夕里子迅速走向电梯方向。
    「喂|请等一等。」女接待员追上来。
    夕里子看到电梯恰好开著,于是飞奔过去。
    「请等等。」女接待员也不示弱地跑著。
    像在玩「官兵捉贼」似的,在大堂的人们全都哑然无声。
    电梯门关上那一刹那,夕里子冲进里面去了。
    「行啦。」她喘气。
    社长室在哪儿?看看电梯内的指引固,「社长室、董事室」在五楼。
    按了「5」字,叹一口气。呆呆地等,不合夕里子的个性。
    而且,珠美也险些遇险了。
    夕里子想见米原龙也,问他那天只说到半途的事。难以告诉国友的事,换作是夕里子可
能会说出来也不定。
    到了五楼,门开了。夕里子走出电梯|眼前站看一个喘气连连,涨红著脸的女人|刚才
的女接待员!
    夕里子吓一跳。难道她是跑步上五楼的?
    「擅自闯入是不对的!」女接待员瞪著夕里子。「总之,等我转达吧!」
    「知道!」
    夕里子被她征服了,乖乖地点头。
    「你留在这裹!」
    女接待员说著走开了。她是以电梯的同样速度奔上五楼的。
    不知何故,女接待员脚步有点打结似的东歪西倒。夕里子担心起来,喊说「你|不要紧
吧?」
    「不必操心!」气势凌人地。「懂吗?一步也不准动!」
    「是!」
    夕里子很气,人家是关心你才说的。
    这时,恰好风野迎面走来。
    「风野先生,社长|」女接待员说。
    「社长?刚刚出去了。一小时左右回来。|啊,你好。」
    风野向夕里子致意一番。
    在公司裹。风野予人能干商人的印象。
    「风野先生你认识这女孩?」
    「嗯。找社长有事?那么,请到那边等一等好吗?」
    「是喂,你听见了吗?所以」
    夕里子哑然望住女接待员当场大字型栽倒在原地「我是择善而固执。」冈雪子一下子吃
清了冰淇淋。「这是性格。」
    「我懂。」夕里子微笑。「我跟你也很相似。」
    「哦?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
    冈雪子说著笑起来。
    冈雪子就是那个「女接待员」。夕里子觉得对不起她,于是带她到地库的茶室,请她吃
甜品。
    「米原社长的派对命案,我知道。」冈雪子说。「公司内的人正在谈论那件事。
    你跟案件是否有所关连?」
    「呃我不是凶手,不过关连不校」夕里子说。
    「真有趣。我地想卷入杀人事件玩玩哪。」
    名叫冈雪子的女接待员,年约二十七、八岁,跟夕里子一样喜欢冒险。|十年以后的我,
也变成这样吗?夕里子想。
    「不怎么好玩哦。」夕里子说。「我要咖啡。你如何?」
    「那就不客气了。」冈雪子也叫了咖啡。「被杀的人是社长女儿的同学,是不是?
    」
    「嗯。大概搞错是米原小姐吧。」
    「听说小姐失踪了?会不会她就是凶手?」
    「怎会呢?」夕里子笑了。「不过,米原先生好像蛮独特的。」
    「社长吗?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作风烛特自是不在话下。不过|」雪子压低声音。
    「公司内部正在谣传,很快又会有事发生的了。」
    夕里子坐直身子。这种「谣传」事件,可能会出人意表地变成事实。
    「怎样的传言?如果方便的话,请告诉我。我绝不说出去的。」
    「唔你和社长是怎样的朋友P」
    「也称不上是朋友我和他私底下没有来往过。」
    雪子目不转睛地注视夕里子片刻,然后露出恍然的表情。
    「对的,你不是社长喜欢的类型。」
    「嗄?」
    「那个社长呀,出手很快的,信不信?当然,你还不到那个年龄,你不明白并不奇怪。
在我之前的接待员呀,回家的路上受社长诱请,就这样直赴海边的别墅去了。当了他半年的
玩伴,得到一大笔钱,回乡享福去啦。」
    「呵」
    夕里子想起米原跟在派对上初识的女孩上床的事。看样子他做得出这种事来。
    「就有不少这种「钓水鱼」的女孩在。真不要脸!她们在想什縻埃」雪子气忿地说。「假
如他对我有表示的话,我会说「我对老人家没兴趣」的。我恨坦白的。可是|」她叹息。「一
直都没有对我表示什么。」
    夕里子不由笑起来。的确,冈雪子算长得可爱,但称不上是美人儿。
    「米原社长有些什么秘密不成?」
    「当然罗。他能爬到今天这个地位,如果不是有相当手段的话,不可能成功的。」
    「是否因此结下什么仇怨之类」
    「当然恨他的人不少。他应该是击败无数竞争对手才有今天的。」
    「公司内有敌人吗?」
    「在心中憎恨他的人不少吧。不过,假如社长看不顺眼的人都不能留在这裹就是了。」
雪子说。「你见社长,是否想问些什么?」
    「嗯关于他和他太太之间的事。」夕里子含糊地说。
    「啊,那个令人讨厌的继室呀。他女儿倒是很可爱,人又纯朴。」
    「不过她跟人私奔了。」
    「私奔?哇,这是大新闻!」雪子瞪圆了眼。
    告诉她到这个地步,假如她不相对地透露什么消息就不公平了,夕里子想。
    「请保密哦。」夕里子提醒一句。
    「当然啦!绝对不说。」
    这句话的背后,省略了「除了几个人以外」的注脚。
    「米原先生是否牵连什么丑闻之类?」夕里子问。
    「这个他是个谨慎的人。总之,除了女色之外,其他方面,算是德高望重的企业家了。」
雪子说。
    「是吗?」
    夕里子想知道更详细一点有关米原说他被里美威胁的事。她想。说不定雪子知道什么「对
不起。」有声音说。
    风野在窥望店内。
    「社长回来了。他说若是十分钟的话就可以见你。」
    「我马上去。」
    夕里子站起来,拿起发票去柜台。
    「多谢款待啦。」雪子在后面喊。
    夕里子匆匆走了出去。雪子对风野说:「很豪爽的女孩。你觉不觉得?」
    「同感。人又可爱。」
    「唷,你从没对我说过这种话哦。」雪子说。
    「你也很出众呀。」风野故意夸张地说。「出众的女孩,可以帮我到仓库找文件么?」
    雪子笑了。
    「好是好,一次午餐。」
    「oK。不过不能超过一千圆。」
    「孤寒。」
    两人打情骂俏著走出地库的茶室。
    「是你呀|怎样?案件方面。」
    米原龙也坐在宽阔的「社长椅子」上等著。
    「国友先生不眠不休地奔跑著。」夕里子宣传一番。「因他是个非常认真的人。」
    「朋子不知人在何处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吧。女儿失了踪,而我还是照常工作。」
    「有点儿。」夕里子率直地说。
    「工作时比较不难过埃我也很担心的。」米原说。「可是生意总不能不做。这间公司就是
我的孩子呀。」
    夕里子认为,这句话是米原的真心话。
    「朋子小姐准备私奔的事,你事先知不知道?」夕里子问。
    「嗯。里美查出来的。那婆娘对这种事的嗅觉很灵。」
    「你毕竟反对罗。」
    「我跟世间的父亲一样,希望女儿有幸福的婚姻。」米原说。「不过,朋子的情形比较特
别,对方不仅是朋子的丈夫,而且是个可以坐上这个大椅子的男人。」
    米原的大手紧紧捉住大椅子的椅柄。
    「坐这张椅子的人自然要有条件。光是对朋子好的男人不行。你明白吗?」
    「我明白。」夕里子点头。
    「里美推荐了牧田弦一他终究不是可以坐这张椅子的人。」
    「那么为何|」
    「里美要做的事,我先让她去做。何况,我要摧毁是极其简单的事。」米原用轻松的语
调说。「在我摧毁之前,那人不是死了么?」
    「被杀的。」
    「呜呼哀哉|他说他是医生的儿子,好像是假冒的。幸好朋子没嫁他。」米原摇头。「好
了抱歉,下一个工作在等我。」
    「我想请教一件事。」夕里子「什么呢?」
    「关于里美女士威胁你的事。那天谈到一半就发生命案|」
    「啊,是呀。」
    「可以更详细地让我知道吗?」
    「现在不行。」米原摇摇头。
    「为什么?」
    「还不是可以说的时候风野那厮在干甚么?」
    米原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噢。」风野看看腕表。「我得上去了。」
    「全部找到了?」冈雪子问。
    「不,还有三份」
    风野用手背揩去额头的汗水。
    由于他的手被灰麈弄脏了,整张睑都变了黑色。
    「怎么办?」雪子的声音在仓库里回响。
    这里是大厦的地库第三层。地库第二层是停车场,下面是收藏旧文件的仓库。
    仓库相当宽敞,天花板很高,完全不会有压迫感。
    现在仓库中只有风野和雪子两人。这是个一个人时有点令人胆怯的地方。
    「我暂时找齐了必要的东西了。」风野确认一下手上的文件。「我先上去,其余的到晚上
再回来找好了。」
    「是吗?」雪子说。
    「谢谢你的帮忙。」
    「不客气。」
    「手是不是全黑了。」
    「习惯了啦。」雪子笑。「哎,风野先生。」
    「什么?」
    「吻我一下好吗?」
    「嗄?」风野瞪圆了眼。
    「怎么吓成那个样子,好失礼哦。」雪子瞪他一眼。
    「不可是,在这种情况底下的话,我必须好好地想一想|」
    「你在说什么嘛。接吻罢了,又不是叫你结婚,或者生孩子。」
    「说的也是。」
    「不要就拉倒。」
    「不是不要。真的。我|真的|」
    风野假咳一声,两手继续抱著文件,往前弯腰去吻雪子。
    「好笨的吻法。」
    「抱歉。」
    「算了。那么,其余的让我替你找。」
    「你替我找?那不好意思。」
    风野噗哧一笑。「这张便条下面约三份,那就拜托啦。」
    「刚才的吻,午餐两次。」雪子笑了。「快走吧。社长在怒吼啦。」
    「知道啦。别忘了午餐哦。」
    「嗯。」雪子从风野处接过便条纸。
    这时,仓库门口传来开门声。他们两个站在并排如林的架柜之间,看不见门。
    「好像有人来了。好奇怪。」
    「那就拜托啦。」风野快步走出架柜间。
    雪子舒一口气,舐了一下吻后的唇。唇上还有刚才吃冰淇淋的味道。
    「这份在四年前的档案夹中哪。」
    雪子自言自语这,走过去找架子叭哒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地面的声响。雪子转移注意力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是不再听见任何声音。
    「风野先生|你没事吧?」
    她喊,但没回音。
    然后又传来开门声。好像走出去了。
    雪子耸耸肩,逐一寻找风野写在便条纸上的文件。要找出来很简单,拿出来才麻烦。
    由于架子高,不用梯子就够不到。幸好三份都放在只要踮起脚跟就能拿到的地方「这样
可以啦|」
    雪子也不想逗留在这满是麈埃的地方。她穿过架柜走过去。
    来到可以看到门的地方时,雪子大吃一惊。
    地上文件散落满地。那是刚才风野拿著的文件。
    怎么回事?风野不可能做这种事。把自己要的东西扔在这裹走掉传来吱吱声,彷佛是什
么东西互相摩擦的声音。
    来自上面。雪子的视线沿著架子往上。
    是风野。摇摇晃晃的。绳子深深陷入他的脖子中。身子在半空中摇晃不定。
    文件从雪子的手掉下来。她不禁惊呼起来,踉跄后退。
    雪子奔出仓库。她那双乌黑的手在墙上留下手樱「来人什么人快来!」
    她一边喊,一边用纠结的脚步往前奔。
    「来,我把毛巾弄湿啦。」绫子弯身向这安西京介。「感觉是不是好一点?」
    京介用冷毛巾抹过脸后,有点重新复活过来的感觉。
    准备去死的人竟有「复活的感觉」,说来也许很怪。
    「好多了」终于发出声音来。「对不起。」
    「不客气。」绫子嫣然一笑。「这种单纯作业最适合我。」
    「真是不好意思。」
    「怎会呢?住在城市的人,个个都运动不足的嘛。我再去湿一次毛巾好吗?」
    「不会麻烦吗?」京介说。
    「当然不会。屁股痛不痛?因你坐在岩石上哦。」
    「不要紧。刚刚好够平滑。」
    「哦?那我再跑一趟了。」
    绫子干劲十足地从小径走到下面的谷川去了。
    京介深深叹息。
    「畜牲!」他喃语。
    竟有如此荒唐又没面子的事发生。
    准备上山殉情的时候,竟然闹贫血晕倒了!开玩笑也不来这一套!
    他没想到自己的体力如此不济。
    京介垂头丧气地坐在岩石上。
    在这种地方不死好过!
    而且,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贫血死不了人,因此更加觉得没意思。
    他本来担心绫子|佐佐本绫子|比他先累倒。假如她说「已经走不动了」,他会怎縻办
呢。
    不过,无论怎么缺少运动细胞都好,她在上大学,多多少少有操练身体的机会,反而是
京介这方面,自从出来做事以后就没有好好运动过。他本来运动不好,加上好几年什么运动
也不做,脚力和腰力衰退也是理所当然。
    京介记得自己上过这座山。不是爬山,只是普通的登高而已。
    由于当时轻轻松松的不必休息就上到山顶,他一心以为现在也不会太吃力。
    上到山顶之前,有个急速倾斜的山崖,从那里跳下来只是一刹那的功夫。
    京介打算带绫子一起死在那个地方。可是以这个速度,究竟能否抵达那个地方?才不过
上到三分之一的路程而已。
    暂时歇息一会后,感觉舒畅不少。如果马上走的话,可能又会发生同样的事,还是暂时
不动为妙猛然察觉绫子一直没回来,她下去谷川已经很久了。怎么啦?
    京介慢慢站起来,有点头晕,脚步总算不碍事了。
    走下谷川方向,往小小的旁径走看时,看到绫子从树林间走过来。
    「怎么啦?我以为你迷路了。」他喊。
    「虽没迷路」绫子喘气。「脚下却一滑|」
    京介发觉绫子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
    「你那么湿|快土来!」
    他伸手把绫子拖了一把。
    「对不起唉,我又失败了。」绫子叹息。「起初是脚夹住了,我觉得不妙。
    假如好好坐到石头上就好了。又在意裙摆弄湿,于是挽上来,不料脚下站不稳,结果扑
通一声」
    「幸好没溺水。」京介说。
    「在那么浅的河里溺水的话,被人笑死啦。」绫子端详一下自己的模样。「这样子也够笑
死人了乞嚏!」
    「连内衣裤都湿了吧?会感冒哦。」
    「不要紧。」
    「不是不要。总之」
    可是,京介也不知道怎办才好。
    总不能下山去。假如回到市区的话,肯定警察四处寻找。
    然而这样下去的话京介重新考虑。反正要死的,对,这女孩和我都要死了,不是吗?
    感冒算不得什么。不管它就是了。
    可是,为何我会担心她起来?
    「哎,快到小屋去吧。」绫子拨一拨湿了的头发。「那裹可以取取暖吧。」
    「嗯是的。」京介点点头。
    当然不会有小屋了。他有点歉咎。
    「能走吗?披上我的外套,比较暖和些。」
    「那会把你的外套也弄湿的。不要紧。反正天气晴朗,走一走就会乾的。」
    「是吗?」
    「嗯。你没事了吗?」
    「我?我已经」
    「那就走吧!」子精神奕奕地迈步了。
    看到她的背影时,京介突然觉得有所动遥绫子完全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可以欺骗这样的女孩么?京介的心有点扎痛。
    「怎么啦?」绫子回过头来。
    「不走吧。」京介举步向前。
    「偶尔走走山,感觉很好哪。」绫子格外精神起来。
    两人头上的晴空,渐渐被乌云所遮蔽「到底怎么回事?」国友摇头不已。
    「国友。」夕里子的手搭住国友的肩膀。
    「风野怎会死?我没想到。」国友说。
    「对嘛。而且竟是在公司被杀的。」夕里子低声说。
    在地下仓库中,说话声有回响,禁不住压低声量。
    现在有许多警局的监证人员进进出出,忙碌地跑来跑去。他们的对话声此起彼落,而且
不理现场气氛,声音很大。因为这是每天的工作。
    总不能每一宗案件都提心吊胆地承办。
    「他的脖子捆著绳子,看来是在半晕厥的状态下被扯上去的。」国友说。
    「需要相当的气力哪。」
    「怎样呢?假如事先把绳子挂在架子上的话只要稍有气力的男人都能做到就是了。」
    国友尽量采取职业化的说话方式,否则他会觉得非常难受。
    「这裹就是仓库呀。」有声音说。
    是米原龙也。他慢步走过来,瞄一眼躺在地上,盖上白布的尸首。
    「那就是了?」
    「风野先生。他是被杀的。」夕里子说。
    「真是不幸。」
    米原的话不含感情。然后他环视一下仓库内部。
    「我第一次进来这裹。说来奇妙。我每次叫风野到这里拿这个,拿那个,好像自己也来
过很多次的感觉」
    「米原先生。」国友说。「令千金受狙击,她的末婚夫被杀,现在是你的秘书被杀。一连
串的事件应该和你本身有所关连才对。为何风野被杀,你知道吗?」
    米原没有丝毫动容的痕迹,盯著国友说:「我不知道,刑警先生。风野是秘书。他工作
上的事我很清楚,可是他的私生活我不懂,我也不想知道。」
    「可是风野先生|」
    「他和我老婆的事吗?」米原打断。「那也属于风野的私生活范围吧。不是吗P总之,
查出是谁杀了风野,那是你们的工作。」
    说完这些,米原快步离去。
    「好恶心。」夕里子气忿忿的。「我想踢他一脚。尽管他是朋子的父亲」
    「慢著。」国友说。
    「怎么啦?」
    「米原之所以表现强硬,你晓得为什么吗?」
    夕里子突然一震。
    「他的内心在动摇埃为了不让人察觉|」
    「对。不妨说,那男人少有的胆怯了。他肯定联想到什么」
    国友盘起胳膊,点点头。
    「啊,冈小姐。」
    好些监证人员出去以后,夕里子发现冈雪子无力地靠在架子前面。
    冈雪子睑色苍白,一直注视著冷冷地躺在地上的「东西」。
    「尸体抬走啦。」一个声音说。
    「好。抬走吧。喂,赶快把报告送来哦。」国友说。
    国友和其他搜查队离开后,夕里子往冈雪子走过去。
    「听说是你发现的。」夕里子说。
    「凶手离开之后发现的。」雪子用硬梆梆的语调说。「假如我早点过去看看情形的话,风
野先生可能不会死。」
    「但你本身可能也有危险呀!」夕里子说。
    「对|是的。」雪子点点头。「可是好过分埃」
    夕里子看到,雪子的眼裹噙著泪水。
    尸体抬出去了,警方的人员几乎走光了,夕里子和雪子站在那裹注视空荡荡的地面。
    「走吧。」夕里子催促她。
    「嗯。」
    两人上到一楼,出到大堂时,雪子说:「在那之前,我和他接了吻哦。」
    夕里子一言不发地看著雪子。
    雪子没看夕里子,而是望向大堂外面明亮的光景。
    「我并不特别喜欢他,但他是好人|哎,有时不是谈恋爱,可是会对某个人产生一 些
特别的感觉,一种亲密感」
    她的声音哽住了。
    「有点明白。」夕里子说。「但没太多经验。」
    「没有就幸福了。」雪子微笑。「十八岁就了解那种男女关系的话,多可怕。」
    夕里子隔著一道玻璃,看见国友在巡逻车旁边,同著麦克风在呼叫什么。
    「那个人|是我的恋人。」
    雪子瞪圆了眼。
    「那位刑警先生?噢。」
    「他做这份工作。随时可能去命,不过,我不会因此而放弃的。」
    「是呀。」雪子用力点点头。「真好。十八岁就能说出这种说话,了不起。」
    「是吗?」夕里子有点不好意思。
    「你叫夕里子吧?」
    「是。」
    「风野先生为何会死,你不想知道吗?」
    预想不到的话语。
    「当然想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雪子说。「只不过」她环视四下,把夕里子带到大堂深处。
    「在这幢大工里,每月有一次「夜半会议」哦。」
    「夜半会议?」
    「对。米原先生召集的。不过,公司里只有极少数的高级职员出席。」
    「他们干什么?」
    「不晓得。老实说,除了社长以外,不知道谁有份出席。因为是半夜十二点左右才开始
的。」
    「为何在那个时间」
    「没有泡茶的女孩,也没负责记录议程的人。风野也知道有那种会议,也由他负责准备
事宜,但不准他出席。奇不奇妙?」
    「很神秘。」夕里子点点头。
    「我当然不晓得这事跟风野被杀的事是否有关。不过,假如他被某人所杀的事和这个公
司的秘密有关的话,「夜半会议」就是关键所在了。」
    「同感。」
    夕里子的心也激动地跳起来。看来自己真的跟冈雪子有相似的地力。
    「那个「夜半会议」就在今晚。」雪子说。「想不想参观一下?」
    当然,夕里子不在乎熬夜「我回来啦。」夕里子走进寓所里。「珠美,在不在?」
    「在。」珠美从容厅探脸出来。
    「竟在看电视!怎不担心一下大姐的事?」
    「在推心著著呀。瞧,我在看新闻咧。」
    「知道啦。没消息?」
    「有就告诉你啦。尽管是我。」
    「是埃」夕里子苦笑。
    无论发生什么都和平时一样的珠美,反而使夕里子精神起来。
    「你没事了?」夕里子问。
    「才不哪。我什么都没下肚呀。」
    「不是问你肚子的情形。我问的是件是否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
    「表面上是恢复了。」珠美一本正经地说。「可是内心深处的赤子之心受伤啦。」
    「随你自演悲剧女主角好了。」夕里子嘲讽一句。「今晚我要出去。」
    「跟国友拍拖?」
    「这种时候拍拖?别说傻话了。」
    「那,跟别的男人?」
    「我去探查「夜半会议」哦。」
    「那是什么?新的的士高?还是秘密俱乐部?」
    「不是那些|晚饭吃简单的,叫外卖可以吗?」
    「嗯|何谓「夜半会议」?」
    夕里子把情由告诉了珠美。她是想到万一有事的话,珠美知道比较好。
    「好好玩!我也要去!」
    「你说什么呀。小孩子不行!」
    「十八岁末满谢绝入场?」
    「又不是看成人电影。很危险的,而且,假如大姐打电话回来岂不麻烦?」
    「哼!没意思。」
    「万一我有什么事,记得来救我。」
    「电视有没有好节目?」珠美说
    【第七章】
    终于上轨道了!
    太阳下了山,山道暗了下来。安西京介的步伐轻盈不少,开始顺利地走上山。
    已经没事了。刚才突然爬山的关系,所以引起贫血,身体逐渐适应之后,全身发热,开
始配合节奏了。
    再过十五分钟左右,就能抵达目标中的地点了。
    死亡的地点。人生的落幕,舞台中的高潮。
    美丽的结束|也许老气横秋,却是现在京介的心灵写照。
    京介停下来,叹一口气。
    「还有一点路。天黑之前,加油上吧!」
    边说边回头|他困惑了。
    不见绫子的身影。刚才还落在五、六米之后跟著来的。
    怎么啦?等她一下好了。
    可是,绫子一直没出现。
    他有点迟疑,然后决定回去看看。应该相隔不远的。下去时,膝盖很痛。若不留意足下
的话,可能踏空而滚跌下去。
    绫子意外地落后很多。
    「怎么啦?」京介向坐在路边岩石上的绫子喊。「马上就到了,这回是你贫血不成?」
    子没反应。看来情形不太好。
    「怎么样?」京介弯身下去问。
    「对不起请你先走。」绫子说。
    「那可不行。哪儿痛?」
    「有点发冷。」绫子浑身发抖。
    京介伸手摸摸绫子的额头,大吃一惊。好厉害的热度!
    「你发烧啊!」
    刚才绫子掉进河裹,全身湿透了。京介自己恢复元气,完全忘了那件事。
    「你感冒了。对不起,我把你拉来的。」
    「不,是我凭自己的意志来的。不关你的事」绫子说。
    对于绫子的顽固,京介不由发笑。
    「站起来|捉住我的肩膀,可以走吗?」
    「可是我没气力。」绫子摇摇头。「请留下我别管我好了。」
    「我不能那样做埃」
    「小屋离这里很远吗?」
    被绫子一问,京介悚然一震。
    我在撒谎。但是,不能说出来
    「对不起。记忆中是马上就到的」
    「看来你不只是方向盲罢了。」绫子说。
    「是吗?」
    对于发高烧还在拼命说笑话的绫子,京介被她的心意感动了。
    我有权利让这女孩死么?确实,「女人」
    背叛了我。我以为「女人」没有一丝诚意可是,这女孩呢?这个「绫子」和那个「绫子」
一样吗?
    「天黑啦。」京介说。「路看不见就危险了。我来扶你,再走一会吧。这里路窄,很危险。」
    「是」
    绫子勉强地踏步往前。
    「对小心石头。」
    他们慢慢往上走,黑暗彷佛每隔一秒就蔓延过来的样子。
    天似乎黑得太快了,京介想。不可能「我好羡慕朋子」绫子说。
    「嗄?」
    有一瞬间的困惑。因为一时想不起朋子是谁。
    「干嘛羡慕她?」
    「因为|安西先生人好。」
    「我吗?」京介苦笑。「我是犯罪者哦。」
    「可是你不会恨人呀你只恨自己。这样的人是好人。」
    绫子的话是在半睡眠状态说的,听起来像在说梦话。然而,这句话比任何大声喊出来的
话更能震动京介的心。
    不恨别人,只恨自己?不是的!我|淅沥。有什么轻轻打在肩上,京介皱起眉头|哪是
什么?
    淅沥、淅沥。头上、手臂上有小小的被拍打的触感。京介的睑色猝变。
    是雨!
    雨势立刻加速倾倒下来。
    「到这边!」
    京介拼命抱起绫子,躲到山边的悬崖下面去。
    有个小小的凹陷处,只能低头走进去。两人进是进去了,脚部却怎么也避不了被雨打。
    「振作些。」京介说。「雨马上就停的。然后,我会背你上去。」
    「我很重的。」绫子说。「安西先生你一个人走吧。」
    「我不能那样做。」京介说。「加油埃雨停了的话|我们下去。」
    「下去?」
    「你必须去医院!万一肺炎怎办?」
    「可是|你会被捉呀。」
    「不会的他们捉不到我的。」京介说。
    传来轰隆声。京介不寒而栗。停雨吧!
    风刮起。雨从横处往两人的身上直打。
    「下雨啦。」
    夕里子下了计程车,缩起脖子。
    出门时并没下雨,虽然雨不大,但若淋湿了身,加上夜寒,会感冒的。
    夕里子竖起衣领,奔上前去。
    「夕里子小姐!」
    叫声使她停下脚步。
    小型车子的窗口打开,冈雪子探出脸来。
    「上来.快。」
    「对不起。」
    夕里子上了前座,舒一口气。
    「我也是刚刚到。哎,喝不喝咖啡?」
    雪子拿出一个壶来。
    「领受了。」夕里子微笑。「想得真周到哇。」
    「如果连即贪杯面也带来就好了。」雪子笑说。
    「这是你的车?」
    「朋友的。小而不显眼嘛。」
    「很可爱的车。」
    「我呀,很少开车的。希望不会发生追车事件。」雪子严肃地说。
    「在这裹干什么?」
    「在这裹可以看见走进那幢大厦的人。距离这么远,对方不会发觉的。」
    原来如此,夕里子大表钦佩。
    十一点半了。「夜半会议」在十二点开始,参加会议的人应该快到才是。
    两手拿著装了热咖啡的塑胶杯,一口一口地喝。
    夕里子多少有点亏咎。
    虽然告诉了珠美,却是瞒著国友来的。
    事后被他知道的话,一定气说自己又鲁莽行事了。
    「车子来啦。」雪子说。
    白色的平治,看不见车内。
    「那是专务董事的车。」雪子说。「我做接待的,记得每一部车。」
    车子开进停车常
    「专务是个急性的人。」
    十分钟后,这次来了一部计程车。下车的男人快步绕到大度后面去了。
    「利用计程车的是营业经理。」雪子说。「他的口头禅是专家。什縻事都说「交给专家办」。
车也是。所以他坐计程车或包车来。」
    接著又有车来,开进停车常
    「今晚好像来了不少人。」雪子说。「很热闹哦。」
    十二点以前,大约近十名高级职员走进大厦之中去了。
    「若是只有公司的大人物聚集的话|」夕里子说。「白天举行不是好了?」
    「所以说明,他们一定在谈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呀。」雪子说。「十二点了。」
    马路对面有车灯在闪光。
    「来啦|米原社长哦。」
    一部特大型的车,静静地接近,往大厦停车场开进去。
    「最高一层哦。」雪子抬眼望大厦说。
    原本完全熄了的灯的大厦,只有最高那一层亮著灯。
    「待会怎办?」夕里子问。
    「进去大厦裹面呀。」
    雪子下丁车,往前走。夕里子慌忙追上去。
    「可以进去吗?」
    「我是这儿的接待员哦。有许多办法的。当然,警卫今晚不会来了。要进去很简单。」
    两人绕去有「便门」发光字样的入口处。
    「低下头。」雪于说。
    「嗄?」
    「闭路电视拍摄到那个门,必须不被拍摄到才进得去。」
    「怎样做?」
    「我想低下头匍匐的姿态就能进去的|走吧。」
    夕里子由衷钦服,竟然有人比自己更喜欢这种玩意。她在雪子后面跟著。
    「我迅速开门,你滚进去吧!」雪子低声说。
    夕里子摆好架势,门一细细打开时,就从那裹闪身溜进去。
    「到相机下面去!快!」
    雪子也进来了,反手关门。
    夕里子冲到闭路电视下面的死角。雪子也跟著过来。
    「啊我没法子像你的动作那么快。毕竟你年轻埃」
    雪子在喘气。
    「没被发现?」
    「大概没问题。假如看到了,就会有人下来看啦。」
    「待会呢?」
    「爬楼上最高一层。」
    「爬楼梯?」
    「没有别的办法呀。有搬行李的电梯,可是声音很吵,他们会发现的。」
    「好吧。」
    夕里子不太开心,但还是决定走太平梯。
    为了不发出脚步声,两人都穿了胶底鞋。她们一层一层地上楼去|咯咯咯,叫起鞋声。
    「有人来啦。」雪子低声说。
    「从上面下来的哦。」
    「从那道门出去吧。」
    雪子悄声打开就近的门,闪身进去。
    半夜的办公室是微暗的,常夜灯亮著,模糊地照出周围情况,但在眼睛适应以前,什么
也看不见。
    脚步声从门的另一边下去了。不是一个人,是市值。
    「说不定去下面的入口监视了。」雪子说。
    「等多一会再上楼|」
    「也好。」雪子点点头。
    夕里子环视微暗的办公室。
    不知姐姐在什么地方?夕里子突然想。
    这样不行!
    京介决定做点什么。假如这样子继续被雨打的话,肯定冻死掉。
    雨已经激烈地连续下了几小时。风也一直没停过。
    京介用自己的身体庇护著绫子,但在狂风暴雨的面前,什么帮助也没有。
    已经完全入夜,路也完全看不见了。应该怎样才能好好步行下山?
    「风转弱了些啦。」京介说出欠缺真实感的话。「趁现在下山去。不然两个都没命了。」
    绫子没作答。
    「喂|你没事吧?喂!」
    绫子完全失去了意识。身体冻僵了,而且脸部滚烫。
    京介焦急了。死不是目前的目的,现在必须把绫子带去看医生。
    京介下定决心。既然无法继续待在这儿,只好冒著危险走进风雨中。
    也许是心理作用,风好像转弱了。
    「走吧|我背你。」
    他喊了。但不晓得绫子有没有听见京介好不容易背起绫子,踏步走入雨中。
    下山的方向模模糊糊的分辨得到。可是,路在哪儿转弯,哪儿变窄,哪儿连接,在黑暗
的风雨中,就等于蒙住眼睛一样。
    膝头碰到岩石突起的地方,脚因路滑而踉跄。京介被雨打得冻僵了,可是他知道自己在
冒汗。
    「加油哦|还有一点点路。」
    一点点路?下山只是一点点路吗?不过,起码是在逐渐往前就是了。
    畜牲!为何跑到这山上面来?
    京介在咒诅自己。要死?不,现在要活下去了?总之,跟这女孩下山去,找一个石屋顶
的地方再说。
    假如今晚做不到这点的话,两个都可能被雨夺走体温而死掉。
    一步又一步地踏步下山。
    京介已经忘了死的心志。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设法活下去突然,雨停了。
    怎么啦?京介抬起脸来。
    乌云散了,蓝白色的月亮从云层之间露出脸来。四周染上白光。
    「看哪!雨停了!月亮出来啦!」京介禁不住大喊。「已经没事了!一下子就可以到山下
了!」
    绫子大概什么也不得吧,可是京介干劲十足。
    「来,马上就到|」
    突然脚步不稳。大雨把路面弄得湿漉漉的。
    一下踉跄|正觉危险的当儿,京介的身体腾空,当然绫子的身体被抛空了。
    绫子|京介喊。
    你不要死啊!
    玄关的铃声使珠美突然醒来。
    她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打盹。
    「来啦。」
    搞不好是绫子姐姐回来了打开门时,朋子手拿白盒子站在那裹。
    「噢,珠美,夕里子呢?」
    「她出去了。朋子姐|」
    「我一个人。可以吗?我想和你一起吃点心。」
    「我不拒绝。」珠美说。「要不要泡红茶?」
    「拜托了。这是蛋糕哦。」
    「谢谢。」珠美马上去厨房煮开水。「谁买的?」
    「和人。看来很好吃吧!」
    朋子打开盒子。
    「真的|我要这个。」
    「那我要这个。也有绫子和夕里子的分哦。」
    「真细心|假如她们不吃的话,我来继承。」珠美说。
    水滚后,珠美泡了达姬林红茶。稀罕的事。
    「请。」
    「谢谢|夕里子到哪儿去了?」
    「她说是商业秘密。」珠美笑了。「免费的侦探。若是我,一定好好开出帐单。」
    说完,她喝一口红茶,把一块蛋糕分到小碟上。
    呼一声,抽气扇发出轻微的声响开始转动,同时传来咯咯的鞋声。
    「以上是我对收支平衡表的看法。」男声清晰地传来。
    「哎。」低语的是冈雪子。「是不是听得很清楚?」
    夕里子点点头。
    「相对的,我们的声音对方也听得见,小心点。」雪子补充一句。「躲在这里不动的话,
他们不会发现的。」
    说不上很舒服的地点,在一个又暗又窄的房间裹,夕里子和雪子卷曲著膝头坐在抽气扇
下的地上。
    这裹是茶水室。位于大会议室的角落上,主要是为开会的人泡茶的地方。有收藏茶杯和
盘子的橱架,以及大型热水炕。洗洁精的关系,茶水室充满著肥皂的味道。
    「我有一次泡茶时发现的。」雪子解释。「当抽气扇转动时,会议室的谈话可以听得非常
清楚。」
    「大概是跟大会议室的抽气孔使用相同的通风管的关系。透过通风管送到这边来。
    」
    原来如此。在公司待久了,似乎有许多有趣的事发生。当然,遇到杀人事件却是少有的
夕里子接受冈雪子的邀请,如此这般的前来「窃听」这个奇妙的「夜半会议」
    。她们爬土太平梯,眼前刚好就是这间茶水室,可说十分方便。
    可是,邻室的谈论话题却和夕里子她们的预想的相反,他们谈的都是普通的商业话题。
    「不晓得什么原因,好像跟命案无关哪。」夕里子悄声说。
    「对不过,还没完哦。」
    「是的。而且,若是普通的会议,没有必要在这个时间举行嘛。」
    夕里子一说完,会议室方面即刻扬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够了!这些话我随时可以听!」
    那个声音,夕里子也有印象,是米原社长。
    「有问题。有更重要的问题。」
    除了米原外,其他出席者都静默无声。会议室一片寂静。
    「风野被杀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米原说。「今天中午,而且是发生在这幢大厦的地
库!这是荒谬的事!对我们在这裹的人来说。」
    隔了一会,有人战战兢兢地说:「所以,社长」
    「是专务。」雪子悄声说。
    「关于风野的事当然不能否定他和那件事有关的可能性。可是,也有可能是私人恩怨」
    「胡说。」米原不悦地说。「那人仅仅为了杀风野而特地跑到我们公司的仓库,而且那样
子吊著他给人看吗?」
    顿了片刻,米原续道:「错不了。那是M工机的人的报复。」
    M工机?夕里子不解。第一次听见的名字。
    「可是,社长。」另一个故作轻松语调的声音。「警方正在搜查著。很快就会找到凶手的。」
    「凶手?」米原的语调很不安。「懂吗?我女儿不见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还有大家
都知道了,我女儿的朋友被杀了。恐怕是搞错她是小女。」
    谁也不说话,也许无话可说吧。
    「我想小姐没事的。」专务的声音。「一定吉人天相|」
    「谢谢。」米原吁一口气。「总之,在座的人全都同生共死,跟公司共存亡就是了。你们
应当明白的。」
    「我们明白,社长。」
    专务即刻回答,有些骚动的迹象。大概全体一齐表示同意吧,夕里子想。
    「谢谢。」米原说。「那么,处理剩下的事件吧。大臣又为下次的选举来要钱了。
    上次是五亿,这次要十亿。」
    哄然声起。听起来像震惊,也像厌烦的感叹。
    十亿呀!夕里子想,幸好珠美不在。不然一定喊说「浪费」了。
    「我想是跟大臣断绝关系的时候了。他在党内的力量也削弱啦。我们应该支持其他更年
轻,预期将来更对我们利益有帮助的人才是。」
    「赞成。」其中一个说。「现在的大臣,根本没有实现拿钱时的任何承诺。」
    「同感。也有偶发的事情发生」米原似乎有点呛喉咙的样子。「喂,什么人泡泡茶好吗?」
    糟了!夕里子和雪子对望一眼。
    「太平梯,快!」
    两人走出茶水室,蹑手蹑脚地拉开太平梯的门。
    「快点快点!」
    两人走到楼梯口,关门的同时,听见有人走进茶水室去了。
    「埃吓一跳。」夕里子吁一口气。
    「通常的情形是来不及的了。大概一时迟疑不知谁去泡茶,托福反而救到我们。」
    雪子在楼梯级坐下。
    「在这裹看看情形好了。」
    「嗯。」夕里子和雪子并肩而生。「哎,刚才谈话裹提及的M工机是指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详情。」雪子耸耸肩。「不过我听过这名字。好像是跟本公司一同申请同
样技术的专利注册的公司竞争也是好事嘛。」
    「然后有事发生了吧。」
    「大概是。起码在表面上,我们这间公司先一步申请到专利,打败了M工机。」
    「那间M工机公司呢?」
    「听说破产了。那个专利一定是关乎该公司的生死存亡吧。」
    「那么」
    「后来|」雪子迟疑片刻说:「M工机的社长自杀了。」
    「自杀?」夕里子禁不住问。
    「嗯|吊颈的。」雪子说。
    「很好喝。」米原册子喝了珠美所泡的红茶后微笑。
    「泡茶的人好嘛。」珠美一本正经地说。她用叉子切了一小块明子带来的蛋糕,准备塞
入嘴巴|电话响起。
    「咦?谁呢?」
    珠美走去接电话。
    「佐佐本宅。」
    「嗨,珠美?」国友的声音。
    「不来啦。你连情人的声音也听不出来?」珠美故意开他玩笑。
    「嗄?对不起,不,不是的。我以为不一定是你」
    国友焦急了。珠美忍住笑意。
    「算了。你的脑海中只有珠美嘛,所以把我搞错是珠美。」
    「别挖苦我好不好?你明知道我只爱你一个!」
    国友肯定是带著豁命的想法说出这句台词的。珠美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是珠美|真是!不要取笑大人嘛。」
    国友一定在电话的那一边羞红了睑。
    「呵,别那么生气嘛,可爱的国友!」
    「喂喂|夕里子在不在?」
    「出去了。」
    「出去了?这么晚还出去?」
    「她是夜游人呀。」
    「她不会又在搞什么鬼吧!」
    「我没听说她搞什么,只听说她查访「夜半会议」。」
    「查访什么?」
    「不太清楚,好像是那个什么人的公司|」
    「米原龙也?」
    「对了!她要潜入他的大厦去!」
    「真是!」国友彷佛乱发脾气似地怒吼。「我叫她不要一个人去冒险的!珠美,夕里子几
点钟出去的?」
    「十一点之前。」
    「好。米原的公司大厦吧。」
    「她是这么说的。」
    「我马上去看看。我会再打电话来,如果她有任何联络,你替我问清楚。」
    「知道!刑警大人!」珠美嘲讽地说。
    收线后,珠美回到沙发那边。
    「国友这个人呀,一下子就发睥气了,真好玩,哎,朋子姐|?」
    朋子的样子有点古怪。
    她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别在这个地方睡觉」珠美说,摇摇朋子的肩膀。「朋子姐|」
    她没醒,完全熟睡了。
    睡了?搞不好|珠美慌忙捉住朋子的手腕听脉搏。
    「还活著」
    珠美松一口气。事情看来很不寻常,看看她的碟子,蛋糕剩下三分一左右。
    珠美记得没在红茶裹加什么,换句话说|这块蛋糕「有料」?
    珠美还没吃蛋糕|到底是怎么回事?
    珠美一时呆立在那儿,不知所措。夕里子不在,国友正在赶去找夕里子的途中没法子。
还是叫救护车吧。
    珠美往电话方向走过去的当儿|玄关传来叫声,有人在开锁。
    是不是夕里子姐姐回来了?这真奇怪。
    嚓、嚓。摆弄锁头的声音。
    若是夕里子的话,她有家裹的锁匙,应该可以立刻就开门进来了。而且她知道珠美还没
睡,多数会揿铃的。
    即是说有人在设法撬开锁头。
    谁呢?珠美俯视一下躺在那儿的朋子。
    假设有人在蛋糕上洒上什么药粉的话对方以为药力生效了,所以跑进来也说不定。
    怎么办?珠美想著要不要报,抑或弄响火灾警报器。就这时候,一声,玄关的门打开了。
    珠美突然想到,自己也应该躺下来,于是她装成从沙发滚下来的样子横躺在地上。
    她闭起眼睛,像朋子一样假装完全睡著了。
    某人走进客厅来了。
    那时珠美才察觉|自己的碟子只是用叉子切开了蛋糕,一口都没吃过!
    应该把一块扔到沙发底下去!
    可是,太迟了。珠美一直闭起眼睛,一动也不动。
    骤然想到,要是进来的是一只笨熊的话,也许装睡可以蒙蔽过去【第八章】「那么,各
位。今天就到此为止。」米原说。
    传来咯哒咯哒的椅子声。
    「社长,希望小姐早日回来就好了。」
    传来专务董事的声音。
    「大家都走啦。」夕里子低声说。
    「等多一会才出去好了。」雪子点点头。
    两人又回到茶水室之中。「夜半会议」并没有持续太久。
    总结一句,米原认为这次的命案,是跟M工机的人有关。这是唯一的收获。
    对了,夕里子突然想起米原说他被妻子里美「威胁」的事。
    假如那是事实的话,意味著里美可能知道M工机事件的什么内幕。
    这点只要告诉国友请他代查一下,就会揭发更多内情了。
    传来电梯声,自此说话声消失了。
    「好像全都不在啦。」雪子站起来。「噢,腰骨好痛。」
    「用楼梯下去比较好吧。」
    「说的也是,可能关掉电掣了。落楼梯比较轻松得多。」
    两人开了门,离开茶水室。然后|停下步。
    「我就猜到有人。」米原摇摇头。
    在米原左右,分别站著一名身材结实的男人。
    「到底你们在玩什么把戏?」米原说。「如果这裹是美国的话,我把你们当侵入者射杀
也没人敢埋怨了。」
    冈雪子挺起胸膛说:「我想知道风野先生被杀的原因。」
    「你被革职了。」米原说。
    「随便你。」雪子点点头。「这样一来,我可以随便说出一切。」
    「你不能开除我哦。」夕里子说。
    「你们听见了什么?」米原的睑色很严峻。
    「M工机的事。」雪子说。「为何那件事会令风野先生非死不可呢?」
    「你们不需要知道。」
    「那可不行。」夕里子反驳。「杀人事件哦,而且已经有三个人被杀了。假如事件与M工
机有关的话,应该告诉警力才对。」
    「你所说的,我不能接受。」米原一口拒绝。「何况你们私自闯进来是违法的。」
    「我想我们的罪名会比盗用别人的专利来得轻吧。」雪子说。
    米原的睑唰地涨红。
    「你是什么意思?」
    「我从以前的女接待员听来的。社长带去别墅的那个女孩。她说M工机先发明那种技术
的,而社长则用钱收买了M工机的职员,叫他偷资料」
    「胡说八道。」
    「最后笑的才是赢者|你在床上不是这样告诉她的吗?」
    「那些话不能成为任何证据。」米原说。「我不想说废话。」他望望左右两个男人。「有我
的命令,你们对她们粗暴一点地无所谓。怎样处理呢?」
    看来刚才夕里子她们进来时,从太平梯走下来的就是这两个人。外表凶巴巴的,大概叫
做「保镳」吧!
    米原稍微打个眼巴,两名大汉立刻向夕里子她们挺前两三步。夕里子和雪子对望一 眼。
    「如果向我鞠躬说绝不泄露出去的话,我可能放过你们的。」
    米原似乎误解了,把她们对望的表现看作是害怕。也许他不知道,在这种状况下,也会
有人勃然大怒。
    「好了,怎么样?」米原来回注视她俩。「这两个人男人不会讨厌女人。虽然各有所好,
数目却恰恰好。」
    「我们也有自己所好。」雪子说著,同其中一个男人走前两步。
    「怎么样?」男人俯视雪子,一面得意之色。
    「没什么。」雪子摇摇头。「只是想打个招呼罢了。」
    话没说完,雪子霍地举起右腿,使劲地向眼前男人的胯下踢去。
    男人不吭一声,瞪圆了眼,血色立刻从脸上退去,呻吟著往后栽倒。
    另一个看了睑红耳赤,同雪子大踏步走过来。
    「好家伙!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当然他没正眼看夕里子,夕里子冲上前。倏地在男人面前伸出脚来,男人被她一绊,咚
地往前扑倒。
    夕里子立刻腾空跃起,「嘿」一声,咚地往男人的膝头过去。接著雪子也喊一声「我来」,
压在男人的肚腹上。
    男人呻吟一声,晕倒在地。
    「行啦!」
    「恭喜!」
    两人握手道贺一番,然后齐齐转向米原。
    米原呆若木鸡,难以置信似地望著两名保镳一转眼就被收服。
    「请继续说下去。」雪子说。「抑或你想像这两个饭桶一样呻吟?」
    「不你们冷静些!我懂了!我不应该诉诸暴力的!」
    米原连忙后退,然后奔向电梯方向。
    「慢著!」
    夕里子她们大声喊著追上去。
    米原冲进适时打开的电梯门,夕里子她们也刚刚赶上|大门关了起来。
    「下去一楼。」雪子接号码钮。
    电梯开始下降。米原脸色灰白。
    「先从哪里下手?」雪子对夕里子说。
    「拔掉他的头毛好吗?」
    「好哇。」
    「住手!」米原喊。「哎,冈小姐,我加你两倍薪水!不然就做我的爱人,你可以一夜之
间享尽荣华富贵哦!」
    「我刚刚被革职啦。」雪子说。「薪水当然拿不到了。」
    「革职取消!当然,失去像你这么优秀的接待员,公司会倒闭的!」
    「太夸张了。」雪子说。「社长,别把我们当作你自己的同类。用钱买不到的人,世上多
的是埃」
    电梯下到一楼,门一打开的当儿|「夕里子!」
    站在眼前喊的是国友。
    「国友!」
    「你没事吧?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幸?」
    「是你。」米原揪住国友说。「好极了。这两个人正想对我动粗,请保护我!」
    「嗄?」
    国友莫名其妙地瞪著脸青青的米原「哎呀,紧要关头,你别冲进来嘛!」
    夕里子在埋怨,国友拼命道歉。然后说:「干嘛我要道歉?你是瞒著我做那种鲁莽事
的|」
    「有什么关系?我平安无事呀。」
    夕里子的理由多半是「强词夺理」,不过这也是被爱中的女孩的「特权」之一。
    「当前重要的是米原龙也。」夕里子说。「关于所谓的M工机事件」。
    「我晓得。」国友点点头。「我会好好向他查问的,因他教唆两名保镳向你们动粗。这是
犯罪行为。」
    「严厉地斥训他一顿吧!」夕里子用满有魄力的语调说。「我不会饶恕他的。这种以为权
力和金钱是一切的人。」
    「加上若是因此而令人死亡的话米原也不能永远噤口不语的。」
    夕里子坐上国友的车回寓所的路上。深夜的马路并不拥挤,回去不怎么花时间。雨已经
停了,街灯映照在湿润的路面上。
    「假设这件事跟M工机的社长自杀有关的话」
    「案情已有眉目了。当然,尚有许多内情搞不清楚。」
    国友在大厦前面停了车。
    「我送你上去。」
    「我一个人回去可以了。」夕里子下车说。「你不是很忙吗?」
    「不,我要亲眼看到你好好回到家裹才行。」
    「那岂不是当我不良少女了?」夕里子笑说。「好吧,让你送一送好了。」
    「暂时违法泊车吧。」
    国友砰砰地拍这车头,跟夕里子一起走进大厦去。
    夕里子正要开门之际|「奇怪。」夕里子说。「没上锁哪。」
    国友制止夕里子说:「我先进去。」
    打开了门,两人走进裹头。
    「珠美!」夕里子喊。「你在不在?」
    「可能睡著啦。」国友说。
    「我去看看。」
    不要再来一次,又再失踪什么的!
    可是,珠美的房间是空的。其他房间也窥望过,到处不见人。
    「她不在。」夕里子进到客听。「这是什么?」
    客厅的茶几上,摆看一盒蛋糕和雨茶。蛋糕吃了一半…:「有人来过。」国友沉思。「可
是|怎么不见了人?」
    「真是!好自为之好不好嘛?」夕里子抱头苦恼。
    其实自己也相当莽撞,没理由埋怨别人国友看看吃到一半的蛋糕,用手指沾了沾洒在碟
上的粉末,舐了一下。
    「味道很怪。」他皱眉头。「这不会是调味料哦。多半是迷药。使人会一时失去知觉。」
    夕里子瞪圆了眼。
    「那她又被人拐走了?」卜「多半是两个人被拐,不然就是拿蛋糕来的人拐走了珠美。」
    「怎么办!」
    夕里子茫然坐倒在地毯上。
    虽然说电话不会找人麻烦,可是此刻电话叫个不停,实在扰人。
    「呜」
    低吼的不是狗,当然也不是狮子或熊。
    这里不是动物园的笼子,而是漂亮的卧室,发出这声音的当然是人。
    「电话」米原里美迷迷糊糊地说。「你去听呀,老公。」
    没回应。
    电话继续叫个不停,里美终于从毛毡探脸出来。然后发现宽阔的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在
睡的事。
    「不来啦那人竟然没回来呀。」
    里美打著大呵欠,蠕动著身体爬过去,伸手拿起电话。
    打电话的人一定是相当有耐性的人了。
    「喂」里美用舌头纠结的声音说。
    「终于醒啦。」是丈夫米原的声音。
    「唷,老公|你已经去公司啦?」
    「你睡迷糊啦。替我马上联络律师。」
    「律师?」里美稍微清醒了些。「为了什么?」
    「你别管,只要替我联络他就可以了。」米原龙也不耐烦地大声吼。「懂吗?叫他赶快打
电话来,我现在讲下电话号码!」
    「等等|没有记录的东西呀。我在床上哦。」
    「电话旁边有便条纸和原子笔。」
    「嗄?噢,真的。几时放在这裹的?」
    「以前一直就有的!快写下!」
    「是是是」
    男人也会歇斯底里呀,里美嘀咕著记下号码。
    「写下来了?」
    「嗯。」
    「马上叫他打电话去。知道吗?」
    「知道啦。」里美打呵欠。「那是为了什么事?|喂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
    「到底怎么啦?」
    看看时钟,里美眨眨眼。
    「才十点钟!那么早叫醒我,好过分!」
    然后嘀嘀咕咕著:「律师律师|哪个律师?」
    躺在床上,自然无法查到律师的电话号码。里美十分不愿地下了床,走进设在卧室裹的
花洒室。
    淋花洒也真麻烦。为了随时可以再睡一觉,她只是轻轻洗个脸,就从花洒室走出来「谁?」
她禁不住叫起来。
    有人背向她坐在床边。
    那人转过身来。
    「哎呀,别吓人好不好?几时进来的?」里美拍拍胸口。
    「我敲门了。」市川和人说。「你没回应。」
    「我在洗脸嘛。」里美说。「这么早,怎么啦?」
    「风野死啦。」和人坦白说出。
    里美一睑不能置信的样子。
    「怎会呢?」她笑一笑。
    「你以为我特地跑来跟你开这种玩笑?」和人觉得没趣。「我最近也睡眠不足哦。
    」
    里美终于相信。
    「可是为什么?意外还是什么?」
    「被杀的。」和人说。「很斯文地吊著颈悬挂在梁上。」
    「肮里美磴地坐在林上。「为何风野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静些。」和人皱眉。「你那么尖声大喊,被佣人听见了怎办?」
    「抱歉可是,怎么回事?」里美十分困惑。「刚才外子来电,叫我联络律师::不会是他
杀吧?」
    「你老公不会杀风野的。」
    「说起来,当风野听说牧田死了时,他晕倒过去。为什么呢?」
    「我听说了。」和人点点头。「牧田弦一和风野是两兄弟。」
    「噢!」里美哑然。
    「事情不寻常哦。包括上次前日美由纪代替朋子被杀了,这是第三个了。会不会跟你掌
握的秘密有关?」
    「你指M工机的事?」
    「当然。听说社长一家集体自杀了。」
    「对是这么回事。」里美避重就轻地说。
    「万一有人侥幸存活呢?对米原家采取报复行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报复可是,他们一家应该全死啦。」里美说。
    「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调查一下的好我要走了。被人看到不太好。」和人站起来。
    「等等等等嘛。」里美急急向和人奔过来。「我好怕哎,多留一会嘛。」
    「已经天亮啦。」
    「对我来说还是半夜。白天,谁也不会来这里的。好不好嘛?」
    里美缠住和人不放,和人叹一口气。
    「你明白吗?这件事」
    和人话没说完,已被里美推倒在床上。
    联络律师的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全家自杀?」夕里子说。
    「是的。」国友说。「不要紧吧?你的睑色不好。」
    看见夕里子的憔悴睑容,国友十分担心。
    「我没睡好。」夕里子说。「不过精神不错。」
    国友也不知从何说起是好。绫子和珠美行踪不明,夕里予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呼呼入睡。
    国友来到佐佐本家,见到夕里子眼圈带黑,脸也瘦了下去,不由坐立不安起来「你吃了
东西没有?」
    「吃东西?哪有心情吃东西。」夕里子生气地说。「珠美和姐姐都生死未卜哦。」
    国友霍地站起来。
    「待会再谈。来,预备一下。」
    「去哪儿?」
    「我要你好好吃点东西。」
    「怎么能够?咽不下呀。」
    「咽不下就硬塞进去好了。快些准备。不然你就穿著睡衣,我背你去。」
    「国友|」
    「身为你的恋人,怎能让你如此憔悴下去!你不吃东西的话,我就什么也不告诉你。」
    夕里子被国友的强硬语调吓呆了,终于吁一口气,微笑著说:「好吧。那就去吃最贵的
好了。」
    如此这般|二十分钟后,国友和夕里子没去什么高级餐厅吃大餐,而是并肩坐在「又便
宜又好吃」的快餐店吃午餐。
    「活过来啦!」吃光了两大碟饭后,夕里子叹了口气。「噢,忘了喝茶。」
    「好快的速度。」国友才吃了一半。「这就好了。纵使你筋疲力倦,也不可能找到绫子或
珠美的呀。」
    「是的|我尽往坏处想,累死了。明知道不能这样,结果还是|」
    「绫子方面很遗憾,没有任何线索。名古屋方面也竭尽所能在搜索中。」
    「安西京介应该晓得自己在通缉中吧。」
    「嗯。我猜他可能拿绫子做人质。若是那样的话,应该很快在某处被发现的。」
    「我也在担心这个。」夕里子点点头。「我在想,安西京介会不会自杀」
    「其实我也担心这点。搞不好,他要和绫子同归于尽不,没事的。绫子不会死的。」
    夕里子笑了一下。
    「这话被姐姐听见的话,可能生气说我们不把人当人看待了。」她说。「我听一听家裹的
录音电话。」
    「嗯。」
    夕里子走去打电话时,国友的传呼机立刻响了。
    他急忙借用餐室柜台的电话夕里子回座时,不见国友。
    他到哪儿去了?正当东张西望时,国友回来了。
    「我去打电话了。」
    「有什么消息?」
    「不|别的事情。」国友坐下来。「怎样?」
    「什么留言也没有。」夕里子摇摇头。「哎,关于M工机社长一家自杀的事,说来听听。」
    「呃那个社长嘛,叫大石,是一个认真的研究人员,他和米原相交甚久,表面上看来,
两人是好朋友。」
    「呵?他盗用了那位朋友的研究?好过分!」
    「大石似乎缺乏经营方面的才干。为了那个研究,好像弄得债台高筑。结果破产了,房
子全部抵押了,也跟黑社会借钱。那些家伙嘛,说是催债,其实就是恐吓。」
    「然后」
    「大石夫妇,还有一个女儿,一家三口离开家园,藏身在朋友家裹,但被发现了|据说
女儿被强暴了。」
    「过分」夕里子蹙眉。
    「于是他们对一切都厌倦了。他们离开朋友的家,一家三口走进附近的树林中吊颈死
了。」
    「假若|有人活下来的话,对米原家采取报复也不奇怪了。」
    「是的。不过,一家三口全都死啦。」
    夕里子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
    「哎,米原现在在哪儿?」
    「米原吗?他和那两名保镳一同被扣留了。他说要叫律师,正在大发雷霆。」
    「让我见贝他。」夕里子说。
    「见米原?」
    「可以吧?我有事要问他。」
    夕里子语调平静,但坚决有力。国友点点头,站起来。
    「那就走吧。」
    两人离开餐室。
    国友的心情很沉重。应该怎样告诉夕里子才是?
    安西京介被发现在谷川裹,受了重伤,不省人事。他被医院收留了,好像没希望获救的
样子。由于他意识没恢复,不晓得绫子下落如何。
    搜查队继续在安西被发现的一带进行搜索工作,可是什么也没发现。
    国友想到,即使现在告诉夕里子,只有使她难过而已,因此没说出来。
    假如绫子受了伤,一定可以找到。如果接到这样的通知才告诉夕里子好了|国友这样对
自己说大门打开时,坐在裹头的米原龙也立即抬起头来。
    「是你|你来干嘛?」他皱看看夕里子。「在律师来到以前,我什么也不会讲的。
    」
    「我有问题问你。」夕里子站在米原面前。「国友,关门。」
    国友反手关上门后说:「夕里子,你想问他什么?」
    「当然什么都问。」
    「什么都问?」
    「他所知道的要他全部讲出来。」
    米原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不是说什么也不讲吗?你没听见?」
    「听见。」夕里子说。「那你看见这个吗?」
    夕里子飒地掏出来的是|手枪!
    「喂!干嘛拿这个玩具来?」米原吓一跳。
    「夕里子,你!」国友伸手探一探外套裹面,「肮了一声。「你几时|」
    「抱歉,国友。」
    夕里子紧握手枪,枪口迅即对准米原。
    「喂!拿开!」
    米原慌忙起身,却把椅子推倒了。
    「夕里子!不要。」
    「别动!」夕里子喊。「我开枪了!」
    「干嘛要这样?」
    「这事关乎珠美的性命哦。现在我这样做的时候,珠美可能被杀了。」
    「我不知道哇。」米原咚地屁股就地,使劲地摇头。「不是我做的!」
    「即使拐走珠美的不是你,罪魁祸首却是因你盗用了M工机的研究的关系!把一切说出
来吧!」
    「我什么也不知道|喂,阻止这女孩子!」
    国友正要接近时,夕里子霍地后退。
    「走近的话,我连国友也开枪打哦。」
    「夕里子|」
    「为了珠美,国友也不例外+」
    「好吧!冷静些。」
    「我冷静不了。」夕里子面带怒容,声音打颤。「你不老实说出来的话,我就不客气地扣
板机了!」
    「我什么也|」
    「你没资格说!不管自杀那家人多么恨你,你都不该杀人的。他们不是自杀的,对不对?」
    尖锐的声音吓得米原把身体绻缩起来。夕里子的指头贴住板机,随时可能运力。米原睑
都白了。
    「不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他断断续续地说。
    「是那两个保镳干的。对不对?」
    听夕里子这么一说,米原大吃一惊。
    「是那两个人强暴了大石的女儿的吧!」
    枪口追到眼前,米原闭起眼睛。
    「好吧!我说,你等一等。」
    「回答我!」
    「是是的。他们两个|我不得不追杀大石,因为他知道我盗用了他的专利」
    「为何对他女儿做那种事?」
    「我并没有叫他们这样做。是他们自作主张」
    「还不是一样?」
    「不|我说任何手段都可以,只要叫大石封住嘴巴不说我没叫他们杀他的。」
    说到这里,米原倒抽一口凉气。夕里子和国友都明白过来了。
    「是你们杀的。」夕里子说。「做成自杀的样子,其实是杀人。」
    米原仅仅沉默地摇头。国友叹一口气。
    「必须彻底训斥他们才行。」他说。「你也很过分哪,米原先生。」
    「嘿,国友。」夕里子归还手枪。
    「幸好我把子弹拿掉了。」国友说。「因你可能真的扣板机呀。」
    「可是|仍然不晓得是谁把珠美拐走的埃」
    「唔|米原先生,有人知道那件事,而且企图向你报复。是谁?你应该知道才是。
    」
    在国友的注视下,米原软弱地说:「我也不清楚。知道那件事的人,应该没有」
    突然,他中断了说话,慢慢抬起头来。
    「怎么啦?」
    「不刚刚想起来了。搞不好是|」
    【第九章】
    好像又有雨从阴的天空落下来的样子。
    车子十分摇晃,大概是走过没铺柏油的道路吧。
    迎面没有任何车辆驶来,感觉上是沿著小路弯弯曲由地走的样子。
    珠美只能说是「感觉」。因她双眼被蒙,两手被绑,被盖上毛毡躺放在后座。
    我又不是行李!
    假如可以开口的话,珠美一定这样大喊了。遗憾的是,她的嘴巴也被堵住了。
    车子摇摇摇晃晃地走了很久,然后停下。
    引擎声消失,周围听不见任何声响,驾驶位的门打开,传来脚步声。
    后门也打开了,毛毡被掀起。
    「嗨|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市川和人说。「你可以下来。」
    珠美从车上被抱下来,只有堵塞嘴巴的布块被拿掉。
    「好辛苦。」她叹息。「人不可貌相,你很笨手笨脚呀。」
    和人笑一笑,抱著珠美往前走。
    这是郊外,道路四周被杂木林环绕著,恐怕没有太多车子会经过,所以杂草丛生。
    和人把绑住珠美的手的绳端绑在树干上。
    「你想怎样?」
    「你待在这裹就可以了。有人会找到你的。」和人说。
    「我会感冒的。」珠美抱怨那是什么声音?
    最初以为是远雷。隆隆声的吼叫著,声音连绵不绝,而且愈来愈大。
    然后混入了咯哒咯哒的节奏声。
    「那是载货的列车。」和人说。「前面不远有个平交道。」
    越过树林,可以望见载货列车穿过的情形。当然车厢很长,延绵不断的,声音震动摇荡
著双脚,然后渐渐消失。
    「那边就是平交道。」和人指了一下。「没有路障栏杆,没人看管的平交道。因为这条路
几乎没人会经过。」
    「带我们来这裹干什么?」
    「准确。」和人看看腕表。「刚才那班列车准时经过。下一班也会准时吧!」
    「朋子姐姐呢?」珠美问。
    「她还在睡。那种药性相当强烈哪。」和人往车子方向瞄一眼。
    可以望见坐在前座,头靠著靠背而睡的朋子。
    「这是怎么回事?」珠美瞪著和人。「你骗人啊!」
    「骗人?」和人点点头。「确实,她是无罪的。可是,她父亲杀了人。」
    「你说米原龙也?」
    「对|还有他那个眼中只有钱的老婆。」
    「你说米原龙也杀了人?」
    「是呀。」和人用理所当然的语调说。「那班人到这裹来,还要一小时时间吧。
    告诉你如何?」
    「我正想问你。」珠美顶撞地说。
    传来沙啦一声,小小约雨滴打在树叶上。
    「还在睡觉?」米原听了佣人的话,勃然大怒。「律师怎样了?」
    「看来你没什么面子啦。」国友说,米原沉下睑。
    「拜访你的卧室吧。」夕里子说。「无论如何,时间已太晚了。」
    「是呀。那就拜托你带路啦。」
    在国友的催促下,米原率先上楼梯。当然,夕里子也跟在后面。
    「那家伙日夜全颠倒了。」米原在门前停下。「说不定跟男人在床上|」
    打开门时,三人都吓得呆在那裹。
    米原里美的身体悬挂在众人眼前,左右摇晃。
    「椅子!」
    国友奔上前,拿过椅子,站上去,奋力把里美的身体抱起。
    「夕里子!我的口袋里有刀!切掉这条绳子!」
    「知道!」
    夕里子立即站上椅子,探索国友的口袋。
    「反方向。有吗?」
    「有了!等一下!」
    夕里子伸直身子,举起手来,把吊著里美的绳子切断。
    「好|放她下来。」
    国友把里美的身体横放在床,解开她的睡袍钮扣「咦?」夕里子说。「不是吊颈呀。」
    里美的腋下、脖子一带也捆著同样的绳子,仔细一看,只是做成吊颈的样子而已。
    「还活著。」国友的耳朵贴在她的心脏部位。「晕倒了。」
    「好极啦。」夕里子说。「把她的睡袍钮子扣起来如何?」
    「啊,是|」
    国友通知佣人,著他叫救护车。
    「看。」夕里子把绑在里美脚踝上的纸张拿下来。「一封信哪。」
    「是地图。「下午二时,到此地来。可以见到朋子」。」
    「朋子!你说朋子?」米原站起来。
    「奇怪。朋子她」夕里子说不下去。「蛋糕!蛋糕是朋子带来的。」
    「那么说|」
    「朋子也被带走了。那么那个人是市川和人?」
    「预定跟朋子私奔的男子?」
    「不可能是别人了。」夕里子说。
    「他叫市川和人?」米原说。
    「有头绪吗?」
    「多大年纪?」
    「他说在念研究所。二十三岁吧」
    「是他。」米原说。「一定是他大石一家人藏身之家的儿子。」
    「那么,姓大石那家人躲在你家」珠美说。
    「他们不是在我家被杀的。」和人说。「但是|当著父母面前,那女孩被强暴了。
    我当时躲在隔壁房间不敢动。」
    雨开始静静下起来。珠美站在树荫下,几乎没被淋湿。
    「你的父母呢?报警或者向邻人求助之类|」
    「假如那样做的话,我们也会遭毒手啦。何况枪口对著我双亲。」和人叹一口气。「然后,
两个男人把大石一家带走了。我们三个也顿时吓得呆立当常」
    「他们一家被杀了吧」
    「做成是自杀的。」和人点点头。「一小时后,我们终于在树林裹找到他们。可是已太迟
了。」
    「为何不向警方|」
    「我告诉父亲,应该说出真相。可是他说你也要爸爸妈妈遭遇同样的下场不成?」
    「于是没说出去啊|你是不是喜欢那女孩?」
    「我倾慕她。她比我大两、三岁,一个温柔的好女孩我不能原谅那些家伙。」
    「嗯。」珠美点点头。「可是何必做到杀人的地步?」
    「我很用功读书,立志将来一定要揭发米原的罪行。但是|」和人停顿一会。
    「事件之后,我父亲开始经营公司,而且相当顺利。托福,我得以进研究所深造。
    可是,有一天,父亲驾驶的车子发生严重车祸,母亲当场死亡,父亲受重伤当我赶去时,
他对我说:「这是天谴。」
    「天谴?」
    「大石藏在我家的事,是我父亲通知米原的。他因此拿到一笔钱发展公司。」
    珠美哑然。
    「他|出卖了朋友埃」
    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在一刹那间崩溃了。我说我要合法地揭发米原的罪,想不、到自己的
父亲犯下比他更重的罪当我知道后,我决定了,将来如何我都无所谓了,我要从米原身上夺
走他的一切。」
    「于是你和朋子姐」
    「她是米原最宝贵的东西。」
    珠美瞄一眼在车上沉睡的朋子,说:「可是,朋子并没有责任,不是吗?」
    完
    怪奇山庄超感少年
  如今我在这里,究竟做些什么?
  我在这里这件事,对人类历史具有何种意义?
  佐佐本绫子正聚精会神的思索着生命意义的间题。
  绫子是佐佐本家三干金的长女一事,相信大部分读者都已知道了。跟活力十足〔有时更是活力十足得过分〕的次女夕里子和贪爱金钱的幼女珠美比起来,二十岁的女子大学生绫子是三姊妹中最爱沉思默考的一个,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当然,十八岁的高中三女生夕里子,以及十五岁的初中三女生珠美,也并非完全是不动脑筋的人。只不过,在三姊妹中,说得动听些,以绫子最为稳重沉着,于是乎思虑也不禁比两个妹妹多起来。
  我到底……
  咕鲁一声,绫子的肚子响了。
  “我的肚子干嘛会响呢?”绫子喃喃自语。
  哨嘛一声,一枚百圆辅币跳到绫子的脚畔。抬头一望,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你的钱掉了啦。”缕子把那一百园捡起来。“这是你的。”
  “不必了。”女孩摇摇头。
  “哦?”
  “妈妈说,送给你。”
  “你妈妈说的?”
  “她说,那位姐姐肚子饿了,怪河怜的,叫她买点东西吃吧——再见!”
  “拜拜。”绫子不由跟着挥挥手
  绫子拿着一百圆在手,呆若木鸡。好一段时间之后,才自觉到自己的“立场”,立刻羞红了脸,站起身来。
  “不来啦!真是一—”
  不过,也许被别人误解也是没奈何的事。这里是一间百货公司的地库。入们为了避开外边的寒冷气温纷纷涌进这里来,熙熙攘攘的忙着年关购物,致使地库甬道有如上下班电车月台那般拥挤。
  此外,百货公司的橱窗前和柱子背后,躺着好些逃来地库避寒的流浪汉。
  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唯独绫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阶梯的角落止。仔细一瞧〔即使不仔细瞧也明白……绫子抗议!〕她的穿着并不太糟,何况她有洁癣,总是穿得干净整洁。
  唉,那个“妈妈”看来眼睛相当不好,她只好这么想了。
  头痛极了。
  没理由从小女孩那里臼白领受一百元;然而,现在要从人潮中找到那个女孩,却是不可能的事。
  “夕里子和珠美在干什么?”绫子喃喃道。
  对了。说起来,夕里子和珠美怎么还不回来?眼前重重叠叠的人影弄得纤细娇弱的绫子眼花缭乱,禁不住又瘫坐下来
  四周如此挤拥,也不是没道理的。圣诞节刚刚过去。一年将尽—学校放冬假,年终花红了发齐了。所有家庭正忙于采购物品
  天寒地冻。灰色的天空布满下害的迹象,可是作为百货公司出入口的这条地下街,如今却像春天一般热闹。
  “怎么还不早点回来嘛。”
  这时候,肚子又再咕鲁咕鲁作响,绫子知道自己已经十分肚饿了。
  但是如果埋怨的话,夕里子和珠美两个妹妹—有点盛气淩人的妹妹,肯定会大声责骂说
  “你什么也不做,光是坐在那儿,那有资格埋怨!”
  对。做姐姐的我。经常挨妹妹的骂。这种许应不应该发生?身为长女。却得到如此对待,绫子不由叹气,一个人低头沉思起来
  蓦地察觉有人站在旁边,续子还以为是妹妹们,边说边回头说:“买好了?”
  可是,站在那儿的既不是夕里子,也不是珠美,而是一个少年。
  他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着绫子。
  一对大眼睛。绫子稍稍振奋精神,这才看清楚对方的眼睛此并非真的这么大。只是第一眼遇见那道视线时,绫子有一瞬间觉得那双黑瞳直逼眼前,令人悚然一惊。
  “啊,对不起!”绫子慌忙说,然后想起刚才那个女孩的事。补充一句。“我只是在等朋友,并不是一不是漫无目的的哦。”
  少年大约十二、三岁吧,皮肤白皙,体型修长,五宫端正而饱满,像童星一般可爱。
  然而,他的冷漠表情,又似乎衷明他与“可爱”这个形容词无缘。
  少年穿着皮袭领的高级大衣,予人一种“富家少爷”的感觉。
  “有什么事吗?”
  由于少年一直沉默的注视自己,于是绫子这样问。难道我的脸上黏着什么?
  “小心!”少年说。声音沉着而清晰。
  “喔?”
  “不能上一部橙色的计程车。”少年说。
  “你说什么?”
  “不要搭橙色的计程车。”少年重复一遍,转身就走。
  绫子有点吃惊,然后随即大喊:“哎一—到底你在说些什么?”
  少年回过头来,说:“改天再见。”
  “姐姐!”
  身后忽然传来尖锐的声音,绫子这才回过神来。
  “是!”
  回头一看,夕里子两手捧着满满的购物袋,满脸通红的站在那里。
  “快点帮忙拿呀!别发呆了!”
  “是是是,知道啦!珠美呢?”
  “马上就来。”夕里子把包裹分了一点给姐姐,然后呼一口气。“哎,累死了!”
  “全部买齐了?”
  “差不多。”夕里子点点头。“跟着只要到市场去买就行了。一想到新年朔间有好几天不能买东西,所有的人都这样大包小包的拼命买。”
  “说的也是……”
  绫子一边回答,一边望向少年刚才走开的方向。当然,少年的影子早已被人潮吞噬,不见了……
  “珠美在干什么……喔,回来啦!”
  夕里子挥挥手,珠美同洋的两手提着纸袋奔过来。
  “久等啦!”
  珠美跑得气喘如牛,精神倒是十分好。
  “你只是去买糖果,干嘛花了如此多时间?”夕里子间。
  “零钱不够嘛!”珠美说。“我向店员说过,他不相信。为了找回十元,花了整整十分钟!”
  “你真是……”夕里子苦笑。
  “姐姐,肚子饿死了!走不动啦!”
  “别大声喊!”夕里子皱皱眉。“我也是。可是这一带的餐厅全都爆满啦!”
  “那就找一间贵一点的吧!好不好?绫子姐姐。”
  “嘿。”绫子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了,爸爸交了一笔钱给我保管,他说圣诞节不能在家,叫我们随便在外面吃。”
  夕里子和珠美面面相觐。绫子知道她们两个一定会说些责骂自己的话,于是说:
  “决定了就走吧!我也饿得卦卦叫了!”
  绫子立刻开步走,稀罕地先发制人……
  “叫计程车吧!”出到外面时,珠美说。“这么多行李,怎佯挤电车——”
  “知道啦!”夕里子在北风中缩起脖子。“好冷啊!不过,会有空车来吗?”
  时值年关,路上的行人大都提着购物袋,东张西望的找计程车。
  “啊,姐姐,来啦!”珠美喊。
  恰好有一部空车驶过来。
  “真幸运!珠美,截停它!”夕里子说。
  绫子有点出神地注视那部计程车。
  计程车?!计程车怎么啦?怎样来着?对,那个男孩说的,不要上橙色的计程车
  “车!”
  珠美扬扬手,那部计程车往三人所站的位置开过来。
  “慢着!”绫子喊。“那部车不行!”
  “姐姐,怎么啦?”夕里子瞪大了眼。
  “不行!橙色的计程车一”
  “快上车呀!”珠美打开车门,转过头来。“干什么?”
  “不要,珠美,不能搭这部。”绫子说。
  “呃?为什么?”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可是一—”
  正当争执不休之际,有人说:“对不起!”
  一名胖墩墩妇人从旁挤进来,抢先坐上那部计程车去了。
  “啊——”夕里子和珠美还来不及说什么,那部计程车已绝尘而去。
  “请到——T酒店去。”绫子坐在计程车的前座说。“哎,你们两个想吃什么都可以哦。”
  绫子露出最亲善的微笑,对后面埋在大小包行李中端坐的妹妹们说——
  换来的是恶狠狠的冰冷目光而已。
  绫子并非不能了解妹妹的心情,拜刚才没上那部橙色计程车所赐,她们足足在寒风中多等三十分钟!但是,生气也没用嘛!我只是依照那个奇妙的男孩所说的去做罢了。
  绫子己将事件的情由向夕里子和珠美充分说明了。她们听了以后,并没有任何表示。“那就没奈何啦!”
  不过她们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她们谅解反而不合理。绫子本来绝没有把男孩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当她察觉时,她已经出口阻止妹妹们上车。
  “老实说呀——”从座传来珠美的自言自语。“我可能因此染上感冒而变成肺炎,我还这样年轻,十五岁便结束一生。太悲哀哦——夕里子姐姐。”
  “什么嘛?”
  “我打算把人寿保险的承受人写成夕里子姐姐一个人。”
  “谢谢。”
  “绝对不给绫子姐姐哦!”
  “放心好了。”
  听见上述两人的对话,绫子不由叹息。我经常盼望两个妹妹得着幸福,何以反而惹来仇恨?不过—没法子,耶蛛基督也被他的同乡厌弃……
  正在想着时,突然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唉,交通意外。”司机说。
  “哪儿哪儿?”喜欢瞧热闹的珠美坐起身来。
  “货车和计程车相撞,撞得好厉害哪!”
  十字路的正中央,放着一部十吨重的大货车和一架被撞毁了一半的计程车。
  司机似乎发现了熟悉的人,绫下车窗,向旁边停住的计程年司机挥挥手。
  对方也认出他,绫下车窗。
  “很严重啊!”
  “晤,听说是煞车掣失灵了。”
  “煞车掣?货车那边的?”
  “不,计程车的。以猛速撞上去,玩完啦!”
  “真可怜。救不到了?”
  “车上的客人好像死了,刚才听救护车的人说的。”
  “哎,真倒楣啊!”
  警官向夕里子她们所乘的计程车发出前进的手势。
  “哦,阻碍交通啦!”
  “小心哦!”
  计程车谩慢前行,来到十字路中央,从刚才相撞的货车和计程车旁边经过。
  “看哪!”夕里子喊。
  被货车撞得面目全非的,是那部橙色的计程车。
  “姐姐,那个人一—”珠美的话说到一半,悚然一惊。
  计程车的乘客恰好被担架抬着运走,脸上被白布盖着,可是那胖墩墩的身材和大衣犹有印象。
  “那是刚才我们想上的计程车。”
  夕里子说着,和珠美面面相觊。
  “绫子姐姐……”
  “不愧是佐佐本家长女啊!”
  “所以我从刚才起就说了,要听年长的人所说所话……”
  说话的正是珠美。
  绫子本来可以顶回一句:“瞧,是不是?”但她没有。坦白说,那部计程车果然是“危险”,所带来的震撼,真的是十分巨大。
  “每次爸爸出差时,真的就有不幸的事发生……”绫子说。
  是的。她们的爸爸在六年前丧妻后,一直过着鳏夫生活。虽然和三个女儿一同住在公寓大厦里,却因工作的缘故时常出差。
  尤其是最近,出国公干的机会更多,经常只留下三姊妹在家,这个年尾也临时出差去了。
  这对三姐妹的生活也没造成什么不便,三个都不是小孩小册子了,特别是次女夕里子,向来坚强过人。
  然而……这三姐妹不知何故,经常卷入奇妙事件的“习惯”。
  “不要乱说话,姐姐。”夕里子说。
  可是,那句话看来有落空的迹象……家庭教师
  “说来奇妙。”夕里子说。“那男孩是否拥有超能力?”
  “预知未来的能力吧!若是有就方便了。”珠美想了一下。“对!如果是我,首先叫他把彩栗的中奖号码告诉我!”
  “死性不改!”夕里子大惊。“不过,我们足托他的洪福获救的啊!”
  “不错……”
  三姊妹为了庆祝平安无事—同时为了祈求那位替死的胖太太和司机的冥福—一起到酒店吃晚餐。
  “难道真有那种事?”绫子说。“河能是巧合。”
  “河是,那也巧合得太过分了。”珠美十分坚持的说。
  “绝对是超能力!”
  “不管怎样都好,总之吃吧!这里的食物很贵,不准剩余。”
  “是—夕里子姐姐,愈来愈像家庭主妇了。”珠美嘲笑她。“太过家庭主妇的话,国友先生不会喜欢哦。”
  “什么嘛!”夕里子气得瞪着珠美。
  “算了,别胡闹啦!”绫子说。
  国友者,夕里子的恋人,M警署的年轻刑警,当然独身末娶。
  在旁人眼中,夕里子是男人作风,但在国友面前却十分女性化一这只是当事人的见解,旁人看来丝毫没分别。
  “哎,不谈这个了。”珠美说。“一年快过去,我们打算怎样?”
  “什么打算?”
  吃完饭,正在等候甜品送来。夕里子说
  “什么也没有计划。现在才打算去哪里是不可能的。”
  “是吗?那多无聊。”珠美鼓起腮帮子。“我班上的女孩,大家都是去滑雪啦、溜冰啦、温泉乡了。”
  “若是泡水洗澡,家里也有哇!”绫子提出毫不浪漫的意见
  “偶尔三个人去旅行,奸不好?”珠美的提议也很健康。
  明年珠美就是高中生了,不必担心她会迷路。问题在于长女绫子不爱出门。
  “你们去吧!我在家睡觉。”
  每次都是这佯。
  “真是的!你是不是二十岁的入?”
  “应该是的。我也不认为你才十五岁。”绫子难得的反唇相讥讽,
  “唤,请给我一杯咖啡。”夕里子叫住一名侍应生。“总之,爸爸吩咐过,他不在家期间,三人耍一起行动。”
  “那么,夕里子姐姐渡蜜月时,也叫大家一起去?”
  “你就会说这种极端的话!”
  夕里子和珠美针锋相对时,一名年约五十的绅士经过三人的桌旁,突然停下来。
  “咦,你不是佐佐本君吗?”
  “哎——”被喊的绫子愣住了。“我——我是佐佐本绫子。”
  那名绅士笑起来。
  “你连在大学上讨论课的教授的脸也不记得了?”
  “啊。老师——对不起!”绫子慌忙站起来,不小心弄翻椅子,结果又是“哗”然惊呼收场。
  “我是她妹妹夕里子。”夕里子叹气,然后自我介绍。“她是排行最小的珠美。请务必让家姐合格才好!”
  “原来如此。你们就是鼎鼎大名的佐佐本家三姊妹呀!我是沼渊教授。”
  对了,沼渊教授。终于知道了名字,绫子不由松一口气。
  “请问——”夕里子说。“我们的事怎样子有名?”
  “不,只是风闻而已……”沼渊装蒜。
  “那就让我免考试进大学吧!”
  珠美说出这句话时,被夕里子暗中捅了一捅。
  “对了。”沼渊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佐佐本君,在新年期间,有预定什么节目没有?”
  “有。”绫子答。
  “是吗?那真遗憾。”
  “我预定一直待在家里。”
  绫子并不是故意开玩笑。
  “哦?”沼渊忍住笑意。“其实嘛,有人托我找个好的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
  “是的。如果你有空,何不试试看?”
  姐姐做家庭教师?肯定一天就被人赶走。夕里子想,这位老师看来是完全不了解姐姐的事了。
  “可是—那不是大学为学生安排的工作吗?”想不到绫子宽然会说出这样一本正经的话。
  “假期开始后,有人私下来找我介绍的。”沼渊说。
  “对方认识老师?”
  “从前教过的学生。那家孩子大约十三岁吧!”
  “十三岁吗?”
  “是个男孩子,看佯子绝不笨,因为时常生病的关系,迟了一年才上学。他们希望小男孩在家庭老师的督促管教后。能够好好应付学业。怎么佯?”
  “我可以胜任吗?”
  “没问题的,对方才十三岁哦!不过,现在已经年底了,
  我也已跟对方说过,大概不容易找到老师了。”
  “可是——假如让我来做的话——”
  “你愿意吗?”沼渊问。“如果你肯接受就太感谢了。石垣一定也很高兴。”
  “对方姓石垣吗?”
  “嚼。父亲母亲都是我的学生,两个都是相当独特的学主。”
  至于独特这一点。绫子也不逊色。
  “真的愿意吗?”沼渊再问。
  绫子转向夕里子。“怎么办?”
  问妹妹也帮不上忙。
  “一天可以拿多少?”夕里子问。
  “晤,他说一天出一万元。”
  珠美顿时眼睛发亮。
  “姐姐!立即接受吧!”
  “你别出声!”夕里子捅捅她。
  “老实说,地点颇不方便。”沼渊说:“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他们住在山中。”
  “在艾佛勒斯峰吗?”
  “珠美一—那要住宿罗。”
  “嗯。不过,那边是酒店,属于夏季的度假山庄之类,所以有许多房间。”
  “正在经营中吗?”
  “好像是的。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了,详情不清楚,从电话中听说,冬季是关门的,所以很空闲。如果一个人去觉得胆怯。可以带朋友去。”
  “若是姊妹又如何?”
  “珠美!厚脸皮!”
  “我想无所谓吧!”沼渊摇摇头。“对方表示热闹一点更好。对了,你们三个一块儿去如何?由我来联络好了。很漂亮的山庄,听说还有温泉哪!”
  “全体免费吗?”珠美探前身体。
  “你真厚脸皮!”夕里子骂道。
  “当然了。对方靠父母的遗产,过着优游的日子,我想你们不需要担心那方面的事。”
  夕里子有点犹豫。
  当然,绫子虽然以家庭教师的身分受聘,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
  不过,可以三个人去,而且全体免费的话一她觉得。一切太顺利了些。
  珠美旱已蠢蠢欲动了。
  然后是当事人绫子一—她想,只要夕里子决定了,她就去。
  “那么,你们肯接受吧!”
  沼渊打量三人的反应,察觉到夕里子似乎是最高决策人,于是直接问夕里子。
  夕里子想了一下,答说:
  “好的。那么,几时可以打搅?”
  “好像愈快愈好。我叫他们打电话去府上好了。”
  “好吧。”夕里子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呢?”
  “说不定还会多添一个人……”
  珠美捅一捅夕里子。
  “国友先生是不是?姐姐更加厚脸皮!”
  关于那方面的直觉,珠美也拥有接近超能力之处   话说佐佐本家三姊妹一边慢慢享用饭后的甜品和咖啡,一边谈论突然从天而降的“好事”当儿……
  有个男人含怨地仰望那间酒店的灯光,突然喃喃地说:
  “呜呼……有人在那么昂费的酒店吃着热腾腾的晚饭,为何我耍在这里忍受寒风吹袭?”
  这些不想被人听见的“自言自语”,谁知已传入某人的耳驳。
  “别发牢骚了。总比变成尸体躺在这里的好吧!”
  听见声音的国友回过头来。
  “啊!三崎先生!”他慌忙说。“几时来到的?怎不事先说一声嘛。”
  这位国友的“波士”的三崎刑警,即使在寒空之下,依然露出一副像扑克脾的脸孔。
  “因你正在沉思之中,打搅了你不好嘛。”三崎一脸严肃地说。“是不是在想你那位可爱的女生高中朋友呀??”
  “别取笑我了。我只是冷得难受罢了。”
  国友竖起大衣的衣襟,拉起围巾。
  “呵,国友君,你有个那么大的女儿呀!”验尸宫走过来。听见三崎的话。“看不出来嘛”。
  “去你的。不是女儿,是情人哦!”国友有点生气。“对了,受害人方面怎洋?”
  无论风吹雨打下沐雹,一旦发生命案时,做刑警的不能不赶去现场。虽然昨天是圣诞节,但这跟刑警毫无关系。
  这里是高速公路下面的一个小孩子游玩场,一片幽暗而寂静,周围围上铁丝网,摆满秋干、翘翘板、沙地等等传统游玩设备。
  即使白天也没有几个小时受阳光照射的这个地方,在这洋的寒冬怎回有小孩子来玩?国友不解地侧侧头……
  “死了。”验尸宫说。
  “这我知道。”
  “还很年轻,好可怜。”验尸官摇摇头。
  “死因呢?”
  “绫杀吧!颈项周围有清晰的痕迹。不过第一现场不是这里哦。”。
  “这我知道。”三崎点点头。“死了多久?”
  “嗯。大约半天——”
  “半天?”国友不由反问。“即是十二小时?”
  “对。起码十二小时或以上吧!如果运回去捡查,大概知道得更详细!”
  “现在是——晚上九点。”三崎看看腕表。“这样说来,若是杀了就被放在这里的话,白天一整天都一直放在这里了。”
  国友和三崎走近在风中轻微摇晃的秋干,秋干的铁环发出吱吱吱的响声。
  那女孩坐在其中一个秋干上,当然已经死去了。若是那种只架着一块板的秋干。尸体很容易就会掉下来。由于那是用锁链吊住的小椅子形秋干,乍看之下,女孩看起来只是在打盹而已。
  “三崎先生——”国友说“这佯子在暗处虽然看不清楚。若是白天放在这里的话,应该有人友现才对。”
  “嗯,说的也是。”
  “换句话说,死者是在别的地方被杀,入夜之后才搬过来的。不过在冬天,一到傍晚天很早就黑了啦。”
  “如果有目击者就好了。”
  三崎环视四周。
  游玩场的一边是普通的马路,另一边是毗连的公寓。视窗虽然往这边开,却因高架的高速公路的影响,白天也几乎照不到阳光。现在各窗户当然全都拉上了窗帘。
  “看来可以在那一带查访看看。”三崎说。
  风更强了,国友差点喊出来—畜牲!怎么这么冷的!国友战战兢兢地审视被杀少女的脸。
  虽是脖子被勒而死,却没留下太深刻的痕迹,国友不由松一口气。少女颇年轻,顶多二十岁左右。
  她的眼饰不坏。毛衣外面是件相当暖和的短大衣,裙子是格子图案。
  “不错的美人儿哦!”
  “男人干的吧!”
  “也许是的。她没穿袜子。”
  听三崎一说,国友的眼睛往下看,果然,虽然好好穿上了鞋子,却没穿袜子。
  “说不定是杀了她之后替她穿上衣服的,有可能忘了替她穿袜子。”
  “不错。”国友点点头。
  “身上有带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国友摇摇头。“多半是凶手丢掉了或者藏起来了。”
  “三崎先生,找到这个。”
  一名警官拿着一个塑胶袋过来。
  “什么东西?”
  “往有灯光照射的地方逆光一看,是个十字桀,连着链子。大概是挂在颈上的东西。只是链子断了。”
  “不像是玩具。”国友一直盯着看。“是否和她有关?”
  “不知道。”三崎耸耸肩。“其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喂。总厅的人还没到吗?”
  一旦是凶杀案时,案件不仅由M警署承办,警视厅搜查一课也要出动。
  “刚刚接到联络。”巡逻车的警官过来喊。“他们遇到交通意外,马路阻塞,无论怎佯响警笛也无法前进。”
  “呜呼。”三崎叹道。
  “大概三十分钟以后才到达——”
  “知道啦!”三崎扬扬手示意。
  国友把灯照在少女脸上。的确是相当漂亮的美人儿。从外形来看,多半是哪间大学的女生。由于脸上没有化妆,看起来很有书卷气。她的手白皙而丰润,好像不曾劳动过。
  “是不是在寒冷的地方待过?”
  “不知何时,验尸宫走到国友的身边来了。
  “为何这佯想?”
  “看看她的指尖。有点发红是不?那是冻疮。”
  “冻疮?”
  原来如此。仔细一看,好像是的。若是住在市区的话,这个时候还不至于长冻疮。
  “柔软的手。”国友轻轻举起尸体的手。
  当然又冷又僵硬了,活着时,应该是柔软的。如果吹寒风时,令人不由想用双手裹住来保护它。
  国友把她的袖子挽上一些,看到手腕部位时,悚然一惊。
  “这是一—”
  “什么?”验尸育细着一下。
  她的手臃上有磨擦过的伤痕。
  “看来被绑过。”验尸官说。“这是绳子的痕迹。”
  “做得好过分!”国友不由勃然大怒。
  “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痕迹。”
  验尸官说着,走向在稍远的地方、正在注视铁丝网的破洞的三崎。
  国友在坐在秋干上的尸体前面蹲下。在尸体的左手腕上也发现同样的痕迹。
  也许这少女被绑住手脚监禁在某个地方,也有可能被绑票了。当然没有呈报。她的父母希望在不报警的情形下解决,事件,也是可能的事。
  但是,无论如何,那些伤痕太残忍了。
  “好过分的家伙……”
  国友忘丁寒冷,因激怒而心头火热。“我一定逮捕凶手给你看!”
  说完,国友队下面把灯照在头往下垂的少女脸上。
  突然—少女啪地睁开眼睛,咧嘴一笑。冒失的情人
  “咦,巡逻车。”绫子说。
  “真的。发生什么事呢?”
  珠美马上发挥爱凑热闹的个性。当然,夕里子的好奇心也不逊于她。盖因巡罗车停在她们住的公寓大厦前面,两人自然大感兴趣了。
  三人在酒店用过晚餐,刚刚回到门口。
  在计程年上时,谈的尽是“家庭教师”的话题。
  夕里子说,“事情太顾利了,隐约有点叫人担心。”
  “你太多心啦。世上有饯人多的是!”珠美说。
  因为自己不是有饯人,所以只好装懂。
  只有绫子一个人十分认真的在苦恼着。“我可以胜任家庭教师的工作吗?”
  “不过,好像不是命案。”计程车停下来时,夕里子两手提着行李包出到外面。
  咦?有人从巡逻车下来了。不,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正在搀扶着另一个男人……
  “国友先生!”夕里子禁不住大喊。
  “哦,好极了。”
  见到夕里子而松一口气的,乃是夕里子以前在别的案件见过的三崎刑警。
  国友似乎身体不舒服,意识有点迷糊,被三崎支撑着,好不容易才站得住。
  “国友先生!怎么啦?”夕里子奔上前去。
  “不,他突然晕倒了。”三崎说。“而且胡言乱语,也许是疲劳过度了。总之很对不起,能不能让他到府上休息一下?”
  “当然!那就先到房间去吧!”
  夕里子冲向电梯那边。
  “姐姐真是……”珠美叹道。
  珠美的叹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皆因夕里子把手上的行李全都撇下,抛在地上。
  绫子和珠美千辛万苦地搬行李的情形,这里省略不谈(虽然对不起她们两位),总之,国友一动也不动的躺在佐佐本家客厅的沙发上,夕里子不停地用热毛巾替他擦脸,大约十五分钟后,国友才回复正常。
  “抱歉,吓坏了你们。”国友叹一口气。
  “真的,吓坏了。”夕里子笑逐颜开。“三崎先生说,叫你好好休息。今晚在这儿留宿如何?”
  “不了。我要查办一宗命案,不能悠悠闲闲的躺在这儿。”
  虽然嘴巴这洋说,却还没有起身的意思。
  “姐姐正在做汤。肚子也饿了吧!”
  “喂,别把我当成饥饿儿童一样好不好?”国友苦笑。
  “唉,你笑啦。嗯,这么精神就没事了。”夕里子说。
  “你就这样躺着,汤做好了就拿过来给你。”
  “麻烦了,对不起……”
  “不要客气嘛!”
  夕里子站起来,走进厨房。
  “国友先生怎么样?”绫子用小锅子温热着汤说。
  “好像已经没事了。脸色有点苍白,大概是冷的关系吧!”
  “姐姐。”珠美走到旁边,捅捅夕里子。
  “什么嘛?”
  “听见吗?三崎先生所讲的事。”
  “啊,听见了。那又怎佯?”夕里子冷淡地说。
  “当时尸体睁开眼睛咧嘴一笑——好犀利呀,听说国友大声一喊,整个人晕倒,口吐泡沫——”
  “太夸张了!”
  “是不是幻觉?”绫子说。“一定是工作过量,太累了。”
  “是吗?”珠美叉起双臂。
  “那么,你想说什么?”夕里子问。
  “晤,我在想各种的可能住,无论如何,尸体的眼睛睁大,嘴巴笑着的事,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嘛,”绫子悠闲地说。“这个世界上,人类无法理解的怪事太多了。”
  “怎佯都好啦!”夕里子叹道。“珠美,何不洗个澡,然后睡觉?”
  “这么早睡觉?才刚刚放假。”
  “那就别睡好了。总之——”
  “明白啦明白啦!我不会打搅姐姐和国友先生的。”
  “你胡说什么呀!”夕里子瞪她一眼。
  珠美伸伸舌头,吹着口哨,从厨房走了出去。
  “夕里子,汤做好啦。”
  绫子说着,把汤倒到汤碗里。
  “谢谢,不愧是大家姐。”
  “弄热一碗罐头汤,谁都会做。”绫子漫不经心地说。
  “我来把汤拿出去……”
  夕里子拿起汤碗,正要走向客厅时,玄关的门铃响了。
  “喂,是谁??绫子说。
  “我来应门。”夕里子把汤碗递给绫子。“姐姐把这汤拿给国友好了。”
  “嗯……”
  夕里子按了对讲机。
  因为绫子是个不会去怀疑人的人。这个时间不管谁来了,她有可能马上把门打开。
  “哪一位?”
  绫子听见夕里子对着对讲机说话的声音,拿着汤碗走进客厅。
  至于国友,由于房间暖洋洋的,加上见到夕里子而安心的关系,逐渐有了睡意。
  真是的,堂堂一名刑警,居然因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而抖擞精神,说起来很难为情。可是,那件事真的太令人吃惊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真不明白。
  国友的确看到那个被杀的少女睁开眼睛笑了一下。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太荒谬了!大概是太疲倦的关系吧!
  虽然年轻,但若过分操劳的话,身上的螺丝松懈也是理所当然的……也许应该听听三崎的话,好好休息一下的好。回头一想,上次出外悠闲地旅行是几时的事了?
  对。不如跟夕里子两个人去旅行—这主意不坏嘛。虽然我们的年龄相差了一截,不过夕里子是个坚强的女孩,不妨等到她大学毕业为止。只是,到目前为止。总是在发生骚动事件时,大家才有机会见面。
  对了。如果她上大学,一定会遇到更年轻(当然跟夕里子同年)又英俊的男孩—她会不会上短期大学?若是短大的话。都是女孩子,倒不用担心。
  不过,结交一、两个男朋友不是不可能的事。看来必须设法以某种形式对外宣布我是她的“情人”才行——正当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些事时,突然传来汤的香味。夕里子拿汤给我喝了。想到这里,国友的心蓦然热起来。何等可爱又体贴的女孩!
  国友不禁感动起来。
  “国友先生……”轻柔低语的声音。
  对!我的情人非她莫属!怎能把她拱手让给别人?
  国友感觉到夕里子的脸逼近,她的呼吸喷上来。国友抬起头来,忽然伸出双臂搂住夕里子,用力压住她的唇。夕里子的身体有些僵硬,没有反抗的,就这样一动也不动地让他亲吻……
  长长的热吻持续着——
  “姐姐,有客人——”传来夕里子的声音。
  夕里子的声音?
  国友轻轻把对方放开。
  “绫子小姐。”
  绫子神色呆然地注视国友。
  “国友先生……”
  “对不起!我—心以为是一—”
  “不,没关系。”绫子摇摇头。“你说是不是?夕里子。”
  两人望向夕里子那边……
  夕里子的脸红得快要爆炸似的,—直瞪着国友。
  “夕里子……”国友的脸色立时变得又苍又白。“这……这……这是误会,我迷糊了——”
  “没有确定一下就吻对方,你就是那种人呀!我明白啦。”
  “夕里子——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搞错了——”
  “是我不好!”国友几乎下跪。“要打也好,要踢也行,随你喜欢!”
  “好,我就随我喜欢的去做!”
  夕里子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回来。
  “夕里子,你干什么——”
  “别管我!”夕里子提起菜刀,大踏步走向国友,逼上前去。“你吻了姐姐,该当何罪?”
  “不,我只是——”国友慌忙后退。
  “姐姐是纯情少女哦!竟然一句搞错了就吻了她,这么过分的行为,你想我会原谅你吗?”
  “夕里子真是……”
  “姐姐,你别讲话!”夕里子把菜刀猛然摆到了国友胸当前。
  “夕里子小姐!”
  “下次再做这种事的话,休想活下去!”
  “知……知道……”
  “明白了吗?”夕里子霍地放下菜刀。“姐姐,你有客人。”
  “嘎?”
  “客人!我去请她进来,你泡茶吧!”
  说完,夕里子快步走向玄关去了。
  “夕子里真是…”
  绫子还在发呆时,夕里子又出现了,赫然伸出菜刀。
  “哗!”绫子跳起来。“你干什么?快把这个收起来!”
  “喔——是啦是啦。”
  夕里子又走向玄关去了。
  “小姓石垣。”那妇人说。“石垣园子。”
  “你好。”夕里子鞠一鞠躬。
  “恰好今天我有事出东京,心想是不可能的了,还是打了电话给沼渊老师,打听为小儿聘请家庭老师的事。他说今天偶然找到一位愿意接受工作的人……突然就这样来打搅你们,实在太冒昧了。”
  “是这佯啊。”夕里子为免对方误会,首先说明。“她是家姐绫子。我是次女夕里子,还有一个小妹。”
  “我听沼渊老师说了。他说你是经理人。”
  “经理人?”
  又不是艺人。夕里子觉得,那位沼渊教授相当有幽默感。
  “希望三位一起来——”
  “可是,那太过意不去了……”
  “不,没有关系。我们只得三个人,生活太无聊了,希望多些人来玩。虽然不算是一流酒店,外子的烹饪技术却是颇获好评的。”
  “那就不客气了——”
  不知何时,珠美走进客厅,加入谈话。
  夕里子瞪了珠美一眼。
  不过,老实说。夕里子也松一口气。
  当然,刚才国友吻了绫子那件事,依然使她怒火中饶,但也得暂时搁下。夕里子一直担心石垣一家住在深山里,会不会是有点变态的怪人。
  可是,见到突然来访的石垣园子,虽然多少有点神经质,却是十分稳重且有教养的贵妇人。
  也许有个十三岁孩子的关系,看起来有点苍老,多半四十五、六岁了,所以十分稳重大方。
  “请问……”接受工作托付的是自己,绫子也开口了。
  “令公子的名字是——”
  “他叫石垣秀哉。”
  “秀哉君吗?”
  “请多多指教。”
  石垣园子向她行礼,绫子慌忙以差点碰到地板的姿势深深鞠躬还礼。
  “彼此彼此。”
  “那么——几时可以到我家去?”石垣园子问。
  “几时都可以。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也无妨——”珠美回答。
  “那太好了。”石垣园子微笑。“我今晚会开车回去山庄。如果一起去的话——”
  “今晚吗?”夕里子大吃一惊。“可是,什么准备也没有——”
  “我那里是小酒店,什么准备也不需要。只要带些换洗衣服去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
  “怎么样?”夕里子看着绫子。
  “我——无所谓。”
  问错人了。夕里子因事出突然而有点失措,然而今晚和明天的差别不大,而且找不出今晚不能去的理由。
  “对不起。”国友探脸进来。“我——要回去了。”
  “咦,国友先生不也一块儿去么?”珠美说。“非常谢谢,我有工作。”
  被赶去厨房的国友,仿佛已从打击中振作起来。
  “哦,是吗?”夕里子冷冷地说。“姐姐,送一送如何?”
  “夕里子真是——”
  这时电话响了,恰好站在旁边的国友拿起话筒。
  “是——三崎先生。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就去那边——咦?”国友瞪圆了眼。“可是,在这时候?——这我很了解,嘿——我知道了——谢谢。”
  到了最后,他的声量逐渐变弱。
  “怎么啦,国友先生?”夕里子说。
  “三崎先生说……”
  “你被革职了?”
  “珠美!”
  “不,他叫我休假。新年期间好好休养……”
  “呵,不是太好了吗?”珠美悠闲地说。“干嘛没精打采的?”
  “不……感觉有点奇妙,像是松一口气似的。”
  “那么,何不一块儿去?”珠美转向石垣园子。“他是我姐姐的情人。相貌不必说,人品倒是一流。”
  “珠美!什么意思嘛,说出这种话。”
  “我只是把事实坦白说出来!”
  石垣园子扬声大笑。
  “哎,你们姊妹真有趣!好久没有出声笑过了。”然后说。“这位——国友先生吧!请务必一起来。”
  “但是——”
  “我一个人开车,有点害怕。若是你肯帮帮忙,那真感激不尽。”
  国友迟疑一会,终于立下决心似的说:
  “好吧!有关出力的工作,我也帮得上忙的。”
  “一言为定!那么,十五分钟内,请全体预备好!”
  话才说完,珠美率先从客厅冲了出去。
  “那我们也失陪了。姐姐,我来帮你。”夕里子催促绫子。因为让绫子一个人去做的话,十五分钟的预备功夫,变成十五个钟头也不出奇。
  三姊妹离开客厅后,剩下国友和石垣园子。
  “对不起,我太厚脸了。”国友惶恐地说。
  “那儿的话。不过,几位小姐都很有魅力哪!”
  “嘿,的确是少见。即是——怎么说呢?很有个性。”
  “年纪轻轻的,好羡慕。”石垣园子叹道。“国友先生也很年轻吧!”
  “不,不年轻了……”国友脸都红了。
  “我想两位十分相配,国友先生和那位夕里子小姐……”
  “呃。”
  “从长远来看,年龄的差别是非常小的事,真的……”
  石垣园子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在说。   “喂,到底怎么回事?”三崎沉着脸说。“我以为你已经回家睡觉了。”
  “我知道。”验尸官率先走在前头。“可是不能不让你看一看。”
  “看什么?”
  “刚才那个女孩。”
  “已经看过了。抑或你想学国友那佯告诉我,她又睁开眼睛了?”
  “不是的。”验尸官不像在开玩笑。
  重重的门打开了。少女横卧在冰冷的台上,脖子以下用布遮盖着。
  “在这种地方看时,好像判若两人。”三崎说。
  “国友君没事了吗?”
  “嗯。我叫他休假几天。”
  “那就好。虽然年轻,却不能太过操劳。”
  验尸官慢慢掀起白布,现在少女全裸躺在那里。三崎飞快地瞄了一眼。
  “好像没有特别的地方嘛!”
  “看看她的背。”验尸宫尝试抱起尸体。
  三崎细看少女的背部,倒抽一口凉气,脸都白了。竟然有这种事。
  少女雪白的背肌上,掠过几十条伤痕。
  “大概是被鞭子打到的。太残忍了。”
  验尸宫把尸体放回原位,用布盖起来。
  “怎么样?”
  三崎说不出话来。
  “不明白原因。”
  “那个要问凶手才知道。”三崎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一定会问出来!”
  两人不再开口,离开验尸房。
  脚步声在冷冷的走走廊上回响。
  “如果国友看到了,大概马上休克吧!”三崎说。
  “还是不看的好。”
  “不错,但是——”
  说到这里,三崎停下来,转过头去。
  “怎么啦?”
  “不——我好像听见笑声似的。”
  “从那边传来的吗?”
  三崎摇摇头。
  “大概心理作用吧!”
  说完,继续迈步。
  四周只响起两人的脚步声。美女凶兆
  夜道像是永无尽头的黑暗隧道。
  黑暗的深处,突然出现幻影似的亮光。
  “这是高速公路休息站,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握住驾驶盘的国友稍微回头望望后座,禁不住笑了。
  当然,深夜的长途路程令人疲倦,而且年轻……
  佐佐本家三姊妹,互相偎靠着沉沉入睡了。
  “继续开车吗?”国友稍微放慢速度,看看前座的石垣园子。“还有多远的路?”
  “嗯,照现在的车程来看,我想不必两小时。”园子说。
  “不过,一直由你负责驾驶,是不是很累?不如到那边休息一下再走吧……”
  “也好。”
  国友不想勉强自己。怎么说,车上载着重要的夕里子—不,其他两个也很重要——他不想发生意外。
  “叫醒她们也怪可怜的,不如迅速喝杯咖啡再上路好了。”
  国友把车开到休息站前面。
  虽然没有倦意,可是不在这里休息一会的话,待会上山道途中打起瞌睡来就糟了。
  “那我也下去好了。”园子解开安全带。“有点饿了,随便吃点小食——”
  冷不防后座有声音喊:“我也要!”
  珠美揉着惺松睡眠说。“我的肚子也饿了!”
  连忙说边打哈欠,国友因她的孩子气而噗哧一笑。
  “珠美真是……”
  靠在珠美身上的夕里子也被她吵醒了。
  “怎么嘛,夕里子姐姐不也醒了么?”
  “喂喂,别在这种地方吵架。绫子呢?”
  只有绫子一个人“唯我独行”似的呼呼大睡。
  “大姐不行。她有低血压,即使醒来三十分钟还是呆呆的。”
  “是吗?那就让她继续睡好了!在车上会更暖一点!”
  夕里子有点不负责任地说,不过还是把自己盖在膝头上的毛毯搭在绫子肩上,然后出到车外。
  “哗!”夕里子不由怪叫一声。
  空气奇寒,简直跟市区相差甚远。
  “已经接近山中地带了。”国友说。当他说话时,口中呼出白色的气息,随风飘去。
  “那边一定下雪了。”园子说。“来,进去里面吧!”
  那是很小的休息站,当然没有太多供应,不过起码可以吃到热香饼之类的食物。
  大家叫了热香饼和咖啡,急不及待的享用起来。
  “嗨,石垣太太。”
  柜台中一名穿围裙的中年男子见到园子就喊。
  “喔,好久不见。”园子笑脸迎人。“几时从东京回来的?”
  “两、三个星期以前就回来了。这里好冷咧!”
  “住在东京比较舒服嘛!”
  “穷人必须做事呀!”男人笑了。“待会上东京吗?”
  “正要回去。”园子回答。
  “是吗?那就跟你先生一起罗!”
  突然,笑容从园子的脸上消失了。
  外面的寒气使夕里子完全清醒过来,她觉察到了。
  园子若无其事地问:“外子也经过这儿吗?”
  “嘿。大约一小时以前吧!他说待会就要回去。你们不是一起上路的么?”
  “嘎?不,当然在一起。只是一—他说明天才回去的,我吓了一跳而已。”
  一听就知道是掩饰之词,夕里子想。为什么呢?
  “也许他以为太太已经回去了。”
  “对,可能他赶上前头了。”园子望望窗外。“又有客人来啦!”
  那是为了转换话题,不言而喻。
  夕里子飞快地望了国友一眼,国友一边喝着端来的咖啡〔更接近热水程度的咖啡),一边摊开桌面报纸上的体育版。
  园子显然不知道丈夫去了东京的事,所以知道之后,她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可能她的丈夫有情妇?会不会住在东京,石垣先生不时去相会?
  这个时间了,何以她丈夫匆匆忙忙的比妻子抢先一步回去山庄,理由也能理解了。
  此外,园子在半夜开车,企图在今晚回到山庄,说不定是为了证实丈夫是否在家……
  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夕里子的胡乱推测,可是这样子胡思乱想时,她却乐在其中,真是令人头痛的女孩!
  刚走进来的客人相当吵闹。
  从小型车陆续出来的,是一群年轻的高中生。
  “好冷啊!”冲进店内的是……
  “敦子!”夕里子瞪圆了眼。
  “不是夕里子吗?”她是片濑敦子。“还有——国友先生也在!”
  片濑敦子是夕里子的高中密友。两人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见面,意外得面面相觎之际,其他人蜂拥而至,差点把呆立在那儿的敦子撞个正着。
  “哎呀!”
  “怎么傻乎乎地站在这个地方?”
  “吾郎!看,夕里子哦!”
  “夕里子?——傻瓜,那个多嘴婆怎会来这儿——噢,真的是她!”
  “多嘴婆冒犯了。”夕里子反唇相讥。
  “姐姐,在国友先生面前哦!”珠美捅捅她。“百年之恋也完蛋了。”
  “两三年之恋倒不要紧。”夕里子胡乱地说。
  “意外极了。”敦子说。“夕里子,你不是说不会出门旅行的吗?”
  “事情临时有变化嘛!”夕里子说。“你那边是什么团体?”
  “文艺学会的合宿。”
  “哦,是吗——水谷老师,你好。”
  “哦,佐佐本呀!”
  水谷是高中的现代国语老师。可是,任何新来的学生见到他,通常都说:“他是体育老师吧!”
  的确,从外形来看,水谷身材高挑、结实,像运动员。
  而事实上,他也是运动全能。
  在学校颇受女学生爱戴,尤其是他才二十四岁,年轻而且独身!
  “独身?”国友不由反问。“那个粗壮如猩猩的家伙竟是独身?”
  “不是猩猩!”夕里子瞪他一眼。“他很英俊嘛,在学校非常受人欢迎哦!”
  “是吗?”国友木无表情地望望他们的桌子。
  “他是运动全能,教书又有趣,而且是诗人哦!”
  “死人?”
  “诗人。写诗的人,懂吗?”
  “那个我当然懂。”国友气忿地说。“我也懂诗呀!‘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珠美格格声大笑起来。
  “你知道吗?水谷老师是如假包换的诗人咆!他的作品时常在诗词杂志出现,还出过两本诗集哪!”
  “哼,不错嘛!”国友把脸扭向一边。
  其实没什么,他在喝醋而已。
  片濑敦子向夕里子等人的桌子走过来。
  “可以坐下吗?”
  “当然,怎么不跟他们坐?”
  “我被挤出来了。”敦子说。“美人命苦啊!”
  “臭美!”夕里子用肘捅捅她。
  “呃,绫子呢?”敦子问。
  “她在车上睡觉。”
  “呵。不冷吗?”
  “不知道。珠美,你去看看吧!”
  “不去,这么冷。”
  “你最年轻嘛!”
  “这有什么关系!姐姐的脂肪比我厚。”
  “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那,一百元!”
  “吝啬!好吧!”
  珠美把一百元放进口袋,站起来。
  话题又回到车上睡觉的绫子……
  嘿……绫子打个哈欠,转动身体——结果咚一声跌下去。
  如此一来,无论绫子怎么迟钝也醒过来了,而且——只觉奇寒无比。
  绫子哆嗦着睁开眼睛。
  “夕里子——珠美!”车上谁也不在。
  好冷啊!
  抬眼一望,车窗开着,难怪那么冷。
  车子停了下来,国友和石垣园子的影子也不见。不过——那是什么灯光?
  绫子终于察觉到,车子停在休息站的前面。
  原来这样。大家都走进那间店去了,竟然把我一个人撇下不理了!
  夕里子一定是说,姐姐反正低血压,不会起来的。
  绫子的推理,有时也是很准确的。
  “我也下去好了……”
  绫子拼命甩甩头,隔着车窗眺望休息站的方向。
  一只白手,从另一边打开的视窗悄悄伸迸来,绫子完全没察觉到。
  那只白手伸向绫子的脖了,然后张开手指,企图捏住她……
  “哈瞅!”
  绫子打了个老大的喷嚏。白手立即缩回去。
  “哎,这样下去会感冒的……”
  绫子倏地望望另一边的窗子。
  白手已经看不见了。
  “必须关起来才行。”
  绫子把那面车窗绞上来,然后准备打开车门出去——
  “哗!”
  有人把脸压在车窗上——珠美。
  “别吓人嘛!”
  绫子打开车门,瞪了珠美一眼。
  “我没想到你起来了嘛!”
  “你们只把我排挤出去……”
  “别撒娇了,皱纹会增加哦!”
  “多管闲事。”
  两人吵吵嚷嚷地走进休息站……
  “他是金田吾郎。”夕里子介绍。“哎,敦子,金田旁边的女孩是谁?”
  “她?她不是我们学校的。”敦子说。
  “可不是?我没见过她。”
  “她是金田的女朋友。”
  “呵!文艺学会竟然有那样的合宿集训?”
  “怎会呢?他们事先获得水谷老师的许可的。她是不是美人儿?”
  “嗯。”点头附和的是国友。“当然没有你漂亮。”
  “假惺惺!”敦子笑了。
  “可不是?”
  被夕里子和敦子瞪眼,国友慌忙移开视线。
  “她呀,名叫川西绿。如果揭穿底细的话,就是水谷老师的表妹了。”
  “原来如此。”夕里子点点头。
  的确是美人儿。
  说到美人,敦子也是相当的出众,可是川西绿却令人觉得冷冰冰的,甚至有点妖艳,那是敦子望尘莫及的。
  “金田配不上她哪!”
  由于桌子隔得远,夕里子任意批评起来。
  “真愉快!”看到他们的情形,石垣园子微笑着说。“希望大家来投宿就好了。”
  “如果事先知道,我们就不预约民居了。”敦子懊恼地说。
  “何不取消?”
  “怎么可以?人数这么多,不能那样做的。”
  “说的也是。敦子就请享受孤独的滋味好了。”
  “夕里子真是!你有了国友先生……”
  “呀,我也是孤独的呀!你说是不是?国友先生。”
  “饶了我吧!”国友可怜兮兮地说。
  “夕里子。”终于清醒过来的绫子说。“下雪啦。”
  真的。白色雪片在暗夜中随风飘流、飞舞。
  “真的下雪了。国友打个大哈欠。“趁着还末积雪之前动身吧!”
  “等等嘛。姐姐还在喝着可哥。”
  “啊,对不起。那我先去开引擎好了,慢慢来。”
  “呃。”绫子说。“我把车窗关起来啦!”
  走了几步的国友回过头来。
  “车窗?”
  “嗯。刚才是开着的。”
  “怎会呢?应该是关上了的。”
  “对呀!如果开着会知道的。”珠美说。
  “可是……真的是开着嘛!”
  “那即是说,姐姐一直开着车窗睡觉?”夕里子笑了。
  “那样子,姐姐早就冻死啦。”
  “你取笑人!但是真的一—”
  “做梦罢了。”
  “真的唷……”
  不过,一旦别人说不是时,绫子不会强烈的辩驳。而且过了不久,她会觉得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国友耸耸肩。
  “天气这么冷,小偷也不会出来啦。”
  说着,往出口处迈步。
  “还有,后面的行李箱好像打开了。”绫子又说。
  “姐姐,你没事吧!”
  “如果看到幻觉,看来病情非轻了。”珠美说。“什么原因?失恋吗?”
  “不能取笑姐姐!”绫子瞪她一眼,喝一大口可哥,立刻悲呜一声,大喊“烫死了。”
  国友出到外面,被迎面吹来寒风和雪片弄得眯起眼睛。气温似乎比先前更低了。
  他冲到车前。开了锁。手搭在车门上……然后不经意地绕到车后面看看。
  行李箱被人开了细细的一道缝。
  就如绫子所说的一样。国友用力提起盖子来看—只是装着行李而已。
  如此看来,车窗也被人打开了?
  国友开了车门,坐在驾驶席上。
  十分钟后,夕里子等人也出到了外面。
  “快上车!冻死了!”
  珠美率先跑。夕里子和绫子在等石垣园子结帐。
  “对不起。”川西绿开门出来了。“你是夕里子吗?”
  “嗯,什么事?”
  川西绿用奇异的眼神盯着夕里子,说:
  “你的脸有‘死相’出现哦。”
  “嘎?”夕里子不由反问。
  “你会死哦!小心为妙。大概小心也没用了。”
  说了这句话,川西绿留下呆若木鸡的夕里子,快步回到店里去了。
  石垣园子走出来。
  “久等啦。走吧!”
  “嗯。”
  夕里子催促着绫子,一同往前走。
  那女孩是什么人物?
  金田君怎么交了一个古怪的女朋友……
  石垣园子坐前面,佐佐本家三姊妹并肩坐后面。
  “那就起程罗。”国友发动引擎。
  “夕里子姐姐,瞧,她在挥手。”
  听珠美一说,夕里子连忙望向休息站方面。
  她用手抹一抹铺满了雪的玻璃车窗,见到敦子在挥手。夕里也向她挥手。车子开上马路之际,夕里子见到一个像是川西绿的人影,出神地站在稍离门窗的地方。
  那只不过是隔着玻璃所见的白色影子,可是,夕里子肯定那是川西绿没错。
  然后,虽然不可能看得见,她却觉得川西绿在冷冷地讪笑着。
脚印之谜
  窗帘拉了一半,令人眩目的光线直射进来,夕里子禁不住喊起来。
  “珠美!快起身哟!”她大声叫。
  回头一看,这才发现珠美的床是空的。
  “咦?已经起来了?”
  正觉得稀奇之际,眼睛稍微适应了光线,再往绫子的床望去——
  “不可能!”
  夕里子怀疑自己的眼睛,绫子的床也是空的。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发生什么事?夕里子想起昨晚川西绿的“预言”。
  那是针对夕里子一个人的不祥顶言。
  “国友……对了,必须通知国友!
  难道绫子和珠美双双被绑架了?如果是的话,一定是好几个人一齐袭击而来了。
  夕里子穿着睡衣,就这样冲出走廊。
  “哗!”
  夕里子和站在眼前的国友撞个满怀,然后两个人一同往后栽倒。
  “喂!你怎么啦?”
  “国友!她们两个都不在了!姐姐和珠美!一定是被人绑架了去那儿——”
  抬眼一望,穿上厚毛衣的绫子和珠美,并肩而立着,正在注视走廊上一对相叠鸳鸯——国友和夕里子。
  “何必在走廊上表演亲热的镜头?”珠美说。“不如上床表演算了。”
  “会感冒哦!”绫子也嘲笑地说。
  “我——”夕里子爬起来。“干嘛姐姐那么早起来?”
  “早?夕里子,现在是下午两点钟哟。”
  “两点钟?”夕里子不由反问。
  “对。”珠美点点头。“再不吃点东西的话,早餐和午餐都不必吃了。”
  夕里子走进以天然木色装饰的餐厅时,石垣园子笑着迎上来。
  “睡得好不好?”
  “嘿……睡过头了。”夕里子搔搔头。“对不起,睡到这个时候。”
  “没关系。昨晚太晚到了。”
  可是……
  独自在木桌子就坐时,夕里子不禁再次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也许是学校放假了,心情放松的关系,然而……
  “怎么垂头丧气的?”国友进来了。
  “没有哇。如此美好的地方,加上雪景——怎会垂头丧气?”
  夕里子也想强迫自己振作些。
  “是吗?”
  “是啊!”
  夕里子看看国友,然后笑一笑。
  石垣园子把旱餐兼午餐端来后,夕里子起初有点顾忌,然后随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因为她也相当饿了。
  “可别吃胀了。”国友见状,笑眯眯地说。
  “嗯……”夕里子把咖啡一饭而尽。“啊,美味之极!”
  “要不要出去走走?很舒服哦。”
  “也好。不过,先要收拾这些才行。”
  夕里把碟子重叠起来〔其实不多),正要端进厨房时,园子立刻出现,把碟子接过去说。
  “呃,不必劳驾了。这是我的工作。”
  “可是一—”
  “算了,请慢慢来。”
  她的笑脸带着某种令人觉得受宠爱的亲切感……   “好耀眼。”
  出到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夕里子不由眯起眼睛。
  甚至眼睛有点刺痛。
  “来,我有太阳镜。”
  戴上国友借来的太阳镜时,夕里子总算松一口气。
  晴空仿如冻结的大海表面,呈现深不可测的颜色。
  白雪反照晴空的光芒,就如本身在发光一样。
  “哗!”
  夕里子踏入雪堆中,竟被埋到膝盖部位,吓得怪叫。当然在这一带,雪堆成这个高度并不怎样出奇。
  “好久没在踩不到地的雪中漫步了。”夕里子说。
  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空气虽冷,但是阳光强烈而温暖。
  “悠闲一点果然是好。”国友说。
  “好美的景致啊!”
  像夕里子这般年纪的女孩,通常不会坦率地表现自己的感情。她们认为用“哇”来表现惊奇或感叹不是太“够格”,顶多只是耸耸肩,作出了解的“正经”反应。
  不过,好东西毕竟是好的,美丽的东西也自然会吸引人的。
  到了这个地方,夕里子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了。
  “原来我们上到这种地方来了。”国友摇摇头。“昨晚走的是夜道,完全没留意到周围的情况。”
  这个山庄位于山腰。上山的道路很窄,连护栏也没有,不过用柏油铺了路,所以昨晚国友可以轻松自如地开车上来。
  “昨晚我们上山的路,穿过整个山腰?”
  “对呀!那一边好像是悬崖。”
  “相当险峻哪!”夕里子战战兢兢地眺望下面。“如果跌下去就性命不保了。”
  那是将近五十米高的悬崖绝璧。没有栅栏或绳子防止接近,夕里子觉得危险。
  “别太靠近那边,太危险啦。”
  国友捉住夕里了的手臂拉她回来。
  “没事的。”
  “雪不断堆在悬崖上面的突出部分。一旦崩落的话,我们会一起跌下去哦。”
  “你为我担心?”
  “当然。”
  “纵然我不是绫子姐姐?”
  “喂——”
  “开玩笑的。”夕里子笑了。然后不顾一切地吸入一大口冰冷寒彻的空气,大声叫道:“哗,舒服极啦!”
  “我也是,差点忘掉我是来自那个杀气腾腾的都会的事!”
  国友也眯起眼睛眺望远处重叠的山峦。如今那里也都被覆盖成为白皑皑的一片。
  “好像蒙布朗蛋糕一佯。”夕里子稚气地说。“不过,糟透了。”
  “什么事?”
  “珠美不用说,连姐姐也竟然比我早起!没有立足之地啦。”
  “太夸张了。”
  “真的。因为……”夕里子轻轻垂下眼帘。“自从妈妈死了以后,经常由我取代母职。每天一早起床,然后叫她们两个起来。煮饭、打扫、洗衣都是我,虽然她们也帮帮忙,但是我若不安排妥当的话,她们只会呆立一旁。所以我常常想……”
  “想什么?”
  “假如我死了,她们两个怎么办。”
  “喂喂——?”
  “只是假设罢了。”夕里子有点难为情地笑一笑。“说出这些话,很怪吧!”
  “没有的事。”国友搂住夕里子的肩膀。“你一个人承受一切,太多了。”
  “也许是的……”
  “放松一点的好。你不在,她们两个不是好好起床了么?对不对?”
  “嗯。”夕里子点点头。
  我知道。不过,老实说,夕里子觉得有点寂寞。
  如果没有我,她们什么也不能做!
  虽然不断有埋怨,但是不知何时,那个想法成为夕里子的精神支柱了。
  不要!夕里子皱皱眉。我才十八岁,这样下去,岂不是很变成“老太婆”?
  “国友先生。”夕里子摘下太阳镜。“好耀眼,我想闭起眼睛。”
  “哦?”
  夕里子闭起双眸,稍微抬起脸庞。如果这祥还不了解她在求吻的话,这个男人未免太迟钝了些。
  国友迟疑了一阵,然后慢慢走向夕里子。
  夕里子感觉到国友用手臂把自己搂过去,然后压到他的胸瞠上。她的心脏砰砰跳,感觉到国友的热呼吸喷在脸上……
  就在这时—碰!
  “哗!”夕里子惊呼。
  一粒雪球不偏不倚地命中两人的“接触点”!
  “好冷啊!”
  “谁?”
  有雪跑进国友的嘴巴,他拼命甩头怒吼。
  “呃,对不起。”男孩的声音。
  夕里子回过头去。
  一名戴上毛线手套,穿蓝色运动外套的少年站在那里。
  “我不想打中你们的,真的哦!”少年说。
  面部的轮廓可爱极了。
  “你是——秀哉君?”夕里子问。
  “嘿。你是三姊妹中排行中间的夕里子吧!”
  “你知道了?”
  “我听说了。那位是国友先生吧!”
  “终于见面啦!”国友点点头。“一直没看见你,我正在想为什么。”
  “我有许多事情要忙嘛!”
  这孩子的说话方式出奇的老成。却是予人冰冷的印象。
  “秀哉。”园子走进雪中。
  “妈妈。”
  “你到哪儿去了?难得家庭老师来了。”园子很费劲地走过来。
  “哗,好厉害的雪!”珠美的声音。
  夕里子有点害羞,重新戴上太阳镜。
  “等一等嘛!我走不动了。”发出胆怯之声的当然是绫子了。
  “姐姐,不要紧吧!”夕里子溅起雪花奔上前去。
  “嗯。好累!”绫子气喘如牛。“太刺眼了,什么也看不见。”
  “埋怨多多。”
  夕里子为绫子戴上太阳镜。
  “我不是叫你留下来等我吗?”珠美舀起一堆雷来做雪球。
  “我没想到这么大雪嘛!”绫子作个深呼吸。“不过,好舒服啊!”
  “园子带着秀哉回来了。”
  “久等啦!他就是秀哉。”
  珠美轻松地“嗨”了一声,把雪球“砰”的扔向秀哉。
  秀哉用一双手灵巧的接住了。
  “咦。”绫子说,“你不是……”
  “我不是说过,改天再见吗?”秀哉微笑着说。
  “秀哉,你见过这位老师?”园子好奇地问。
  “也许只是感觉罢了。”
  说着,秀哉快步往山庄方向走去。
  “秀哉!必须好好打招呼——”园子追上去了。
  留下夕里子等人,带着奇妙的心情目送他们……
  “姐姐,你认识那个孩子?”夕里子问。
  “嘿,就是他。他叫我不要上橙色计程车。”
  “嘎?”夕里子瞪圆了眼。
  “那是怎样的故事?”
  夕里子把怎样捡回性命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不明其因的国友。
  “呵?超能力?那孩子有那种长相哪。”国友说。
  “怎么说?”
  夕里子眯起眼睛,用手遮光,眺望雪地片刻。
  “走吧。”绫子迈步。“我是家庭教师,必须做事。”
  “对了!刚才闻到曲奇饼的香味。回去吃吧!”珠美轻盈地跑开了。
  “走吧!”国友说。
  “嘿。”夕里子往山庄的方向边走边说。“那孩子昨天怎会出现在东京?”
  “喔?”
  “没什么。”夕里子摇摇头。
  对。那孩子即使在东京也无所谓,可是园子对那件事却一句话也不提。这么说来,难道秀哉和他父亲在一起?
  “国友先生。”
  “什么事?”
  “你见过这里的男主人吗?”
  “还没有。”国友摇摇头。“听说他白天多数在睡觉,大概在做研究吧!”
  “呵?他是学者?”
  “详情不清楚。据那位太太说,多半是的。”
  “是吗?”
  夕里子再说什么了。
  她还在意另一件事。可是——似乎太荒谬了……
  夕里子她们走过山庄的后面。玄关恰好在另一边。
  类似后院子的这个地方,如今被雪掩盖着,一片皑白。
  夕里子她们的脚印留在其上……
  走进建筑物之前,夕里子蓦的回头。
  “怎么啦?”国友问。
  “不,没什么—一”
  大家在进门处脱掉长靴,换上拖鞋。
  那个少年——秀哉的靴,当然也在。
  国友进去之后,夕里子蹲下去,拿起秀哉的长靴,翻着鞋底的图案。
  然后回到雪地上看看。
  “果然。”夕里子喃喃自语。
  理所当然的事。夕里子她们出去和回来时,在雪上留下两道脚印。
  但是,秀哉只有回来的脚印。找不到他从这里走出去的痕迹。
  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不是大不了的事……可能有别的绕过建筑物旁边出去的小径。
  然而,夕里子总是耿耿于怀。
  “姐姐,你在干嘛?”珠美的声音。
  “来啦!”
  夕里子回答一声,匆匆脱掉长靴。
惊魂雪夜
  对夕里子来说,吃过旱餐兼午餐不久,很快就到了晚餐时间了。
  晚上七点钟就座时,夕里子的肚子已在咕咕叫。
  “要不要帮忙?”夕里子对忙着端汤过来的园子说。
  “不必了。做莱的是外子,我只是端菜而已。”
  “可是——”
  “请坐吧!外子知道我叫客人帮忙,他会生气的。”
  “是吗?”
  夕里子只好依言就座。
  “来,趁热吃了吧!”
  说着,园子准备回去厨房。
  “请问——”绫子说。
  “什么呢?”
  “秀哉君——他不一块儿用饭吗?”
  “那孩子不必管他。有一阵子搞坏了身体,他有许多东西不能吃。”
  “是吗?”
  “还有些莱做好了,我去端来。”
  园子出去以后,餐桌边留下夕里子三姊妹和国友。
  “吃吧!”珠美马上开始喝汤。“晤!好味道!跟我家的汤大异其趣咧!”
  “我做的不好吗?”夕里子瞪她一眼。
  可是,喝了一口之后,她也同意珠美的话。
  “姐姐。”夕里转向绫子。“怎样?家教方面顺不顺利?”
  “嘿。”绫子点点头。“他赞我教得容易理解哪。”
  “呵,了不起。”珠美嘲笑。
  “只是嘛……”绫子露出复杂的表情。
  “发生什么事?”
  “也不是的……总之,那孩子的领悟力很强。我只说明一遍,他就什么都懂了。”
  “看起来很聪明嘛。”
  “不过……似乎毫无反应。”
  “怎么说?”
  “我觉得他好像全都懂了。我所教的,其实他都懂了。”
  夕里子点一点头。
  在推理和理论方面的能力,绫子等于小学生的程度,但她的直觉十分敏锐。当事人完全不自觉,这种直觉,反而更加真实。
  如果那是正确的话,为何特意把家庭教师请到这种地方来?而且带来如此浩荡的“同行者”。
  而且全体免费住宿,应该花费不少才是……
  “夕里子。”国友喊。
  “嘿?你说了什么?”夕里子回过神来问。
  “你的表情说了。”
  “噢。”夕里子瞪眼。“你不喜欢我的表情?”
  “不是的。”国友笑了。“当你脸上出现那种表情时,即是表示危险。”
  “危险?”
  “仿佛好奇心在燃烧似的。是不是讯号?每次当你插手任何案件时,就有那种表情。”
  “可是——”夕里子低声问国友。“你不觉得有点古怪么?”
  “噢……在这样的山中住久了的话,多多少少总会有点不对劲吧!不是吗?”
  “不仅如此。你见过这里的男主人吗?”
  “没有。”
  “是不是?奇怪极了。为何他一次也不露脸?”
  “不知道。”
  “一定有蹊跷。我这样想。”
  夕里子把汤喝得干干净净。
  “不过嘛——”国友说。
  “什么?”
  “假如那碗汤有毒,你的性命就不保啦!”
  “坏心眼!”夕里子捅捅坐在旁边的国友。
  “当众调倩,好难看。”珠美嘲讽地说。“假如你半夜偷出房间的话,我会跟踪。”
  “我才不干那种事。”
  “对。夕里子姐姐没有那种胆量的。”
  “你就会说!”
  “我打赌一干元,看你敢不敢!”
  “少来了。”绫子文文静静地说。“男女之爱是神圣的,不能当作赌博的对象。”
  “新生儿吗?”珠美摇摇头。“绫子姐姐晚生了一百年。”
  “唷,是不是电话?”夕里子说。
  客人休息处那边,传来电话响声。
  “我去接听。”夕里子急急走出饭厅。
  电话响了。石垣园子在厨房,大概听不见吧!
  “喂?”夕里子拿起话筒。
  “夕里子吗?”哪儿听过的声音?
  “怎么,是敦子呀。你怎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
  “我在高速公路休息站那边问到的。”敦子说。“哎,我们能不能到你们那边投宿过夜?”
  “唷?”夕里子大吃一惊。“敦子,你们不是住在民居么?”
  “说起来过分!”敦子难得的勃然大怒。“昨晚我们到达时,对方说我们的预约取消了哟。”
  “取消了?为什么?”
  “不晓得呀。总之对方说,有人打电话来取消我们的预约了。”
  “奇怪。谁做出那种事来?”
  “谁也没做!可是预约取消了!”
  “那怎么办?”
  “已经有别的预约进来,没有空房啦。”
  “那你们昨晚在哪儿睡?”
  “我们在附近的民居打听,分成三批,好不容易过了一夜。可是今天到处爆满,被赶出来啦!”
  “真是倒运。”
  “于是我想到,你们那边可能还有房间——”
  “晤……不过——?”
  “只是问问看嘛,有几个同学坐别人的车回去了啦。”
  “那么,现在几个人?”
  “水谷老师、吾郎和川西绿。”
  “连你在内,四个人罗!”
  “对。男的跟男的,女的跟女的,有两间房就行了。水老师说,收费贵一点也可以。”
  “哦。”
  可是,夕里子总是提不起劲来。
  虽然敦子她们如果来到这个山庄,肯定可以壮胆……
  但她想说,你们还是回去的好。
  “怎么啦?”有声音说。
  赫然回头一看,石垣园子站在那里。
  “这——”
  没法子,夕里子只好说出情由。
  “哦,那真可怜。”园子说,用围裙抹抹手。
  “可是——太突然了,会麻烦你们,我叫他们回去东京的好——”
  “我这边无所谓哦!这个时期欢迎利用。”
  “但是——”
  “让我来说好了。”园子拿起话简。“喂?我是山庄的——对,昨天见过了。我听说了你们的遭遇。这边无所谓,欢迎光临。”
  夕里子微微听见敦子在另一端欢呼的声音。
  “我来说明路线,请叫开车的人来听——啊。老师吗?——嘿,这里随时欢迎。现在你们在哪一带?”
  夕里子耸耸肩。
  对夕里子而言,能够和敦子一起是很开心的事,何况水谷老师也会来。
  万一这个山庄发生什么怪事,多添一些伙伴总是安心一点。
  “好,那就恭候大驾了。雪道湿滑,一路小心哦!”园子收了线。“他们在距离这里一小时的地方。我来顶备一点暖胃的食物好了。”
  “对不起,为你增添麻烦。”
  “没关系。来,莱都弄好了,趁热吃了吧!”
  园子实在和蔼亲切。
  夕里子回到饭厅去。
  晚饭美味的无可挑剔,夕里子也难得的吃到肚子发胀。
  跟着端出来的蛋糕、甜品,又是美味无比。
  “这样吃下去,不胖才怪。”珠美低嚷起来。
  “说得对。”
  绫子的食量并不输给夕里子和珠美,却是一脸泰然。
  “姐姐的胃口好大呢!”夕里子说。
  “是吗?不过,食物拿了出来,不吃不好意思嘛。”
  “到客厅去吧。”珠美站起来。“绫子姐姐,走吧!”
  “待会才去。”
  “为什么?还吃?”
  “怎吃得下?太辛苦了,走不动嘛。”
  说得这样满不在乎,正是绫子的作风。
  “竟然白吃白住!不过分吗?”珠美也难得地表示歉疚。
  “我到后面去看看。”夕里子站起来。
  “这么晚了还去?”
  “嗯。如果敦子他们来了,从那条路可以看见吧!差不多应该来到了。”
  “好事之徒。”
  “人家的事用不着你管。”
  夕里子穿上厚外套和长靴,从后门出到外面。
  好冷。
  入夜后,冷得身体都冻僵了。
  但在白雪的反照下,四周十分明亮。
  走了一会,国友从后面追了上来。“喂,等我。”
  “唷,老人家不是怕冷吗?”
  “别笑我了。我睡醒啦!”
  夕里子蓦地望向天空,喊说:“看哪!”
  星空。可是,真的全是星星吗?
  夕里子第一次看到星星如此互相拥挤的靠在一起,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
  “好惊人!”夕里子只能发出这样的赞叹。
  “真的,好惊人。”国友也有同样的感受。
  两人不禁面面相觎,然后笑了。
  “看来我们都不能成为诗人哪!”
  “但是能够谈恋爱。”夕里子说。
  “你说的话叫人心动。”
  “唷,不可以吗?”
  “不。”国友搂住夕里子的肩膀。“再往前走走吧!”
  “嘿。”
  两人沿着山庄漫步而行。
  “不冷吗?”
  “不要紧。”
  “不耀眼吗?”
  “晚上嘛。”
  “可是—星光灿烂呀。”
  “不错……是否应该闭上眼睛?”
  “好哇。”
  继续白天的缠绵。
  夕里子轻轻闭起眼睛,等候国友的吻。
  这回大概不会有雪球飞来了吧!
  国友把夕里子一把搂过去——
  “别动!”有声音说。
  “哦?”
  回头一看,又是秀哉。
  “不准动哦!”
  “为什么?”夕里子有点气忿。“小孩子,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现的。”
  “你们过来我这边。”秀哉说。
  夕里子和国友面面相觑。
  “慢慢的、轻轻的走。”
  没奈何,国友和夕里子往秀哉那边走过去。
  “到底怎么啦?”
  夕里子说着时,传来咚隆一声巨响。
  回头一看,夕里子瞠目结舌。
  刚才她和国友上演亲热镜头的地方,变成一个大洞!
  “这里是悬崖的另一边。”秀哉说。“晚上,容易失去距离感,必须小心。”
  说完,秀哉转身背向他们,回到山庄去了。
  夕里子的脸色白如纸。
  “国友先生……”
  “对不起,是我不留心……”
  两人不由紧紧相拥。
  “那是什么灯?”夕里子突然说。
  远处可见车灯,在山腰的路上缓缓前进。
  “那不就是——”
  “一定是敦子他们。”夕里子说。“不知水谷老师的驾驶技术如何?”
  “他的技术很差吗?”
  “也不是。”夕里子说。“他的执照才拿到三个月。”
  “竟敢在雪道上开车?”
  “敦子他们不知道嘛!保密哦!”
  “不知道的好。”国友摇头叹息。
  “不过,水谷老师的反应一向敏捷得很。”
  “又是英俊小生、运动员兼诗人。”
  “你喝醋?”
  “嗯哼。”
  “有趣。”夕里子终于从刚才的惊吓中振奋起来,挽住国友的手臂。
  “水谷老师对敦子有意思哦!”
  “你说片濑敦子?”
  “对。她是大美人嘛!”
  “话是这么说……老师和高中女生谈恋爱,很危险哪!”
  “刑警和高中女生呢?”夕里子问,然后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
  “啊!”国友吃惊的叫起来。
  夕里子难以置信地瞪眼注视。
  车灯突然改变方向,朝着雪的斜坡滑下去——
  “掉下去啦!”国友喊。
  车灯转了两三趟,消失了。
  山腰上,什么也看不见了。
  “敦子!”
  “快去救他们!”
  国友和夕里子往山庄的方向冲去。
奇女失踪
  夕里子在雪地上拼命跑。
  国友的肩上背着绳索,率先跑在前头。珠美和绫子也跟着来。
  幸好雪地十分明亮。
  “小心脚畔!”国友边跑边叫。
  那是连护栏也没有的山道,完全不设防。
  一旦滑了脚,说不定滚跌到悬崖下面去。
  夕里子回头狂喊,“珠美!不要靠近悬崖那边!留意姐姐!”
  “知道了!”珠美挥挥手。
  由于她和绫子在一起,行动总是慢一点。
  可是——夕里子不解地侧侧头。
  到了这种时候,石垣园子的丈夫依然不见影子。
  园子找到了绳索,表示要留下来联络警方,至于她丈夫,她只说一句“他很疲倦……”
  奇怪极了。夕里子不生气,而是出奇的觉得有点不安。
  “在那边。”国友停下来。
  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胎痕迹。
  “车子停在那儿啊!”
  细看之下,见到车子在雪堆中翻转过来,位于五六米的斜坡下,没有太大的损坏。
  “这佯可能有救。”国友大声喊。“喂——什么人,回答一声!”
  “敦子!如果听到,应一应!”夕里子也扯大嗓门喊。
  接着——
  “喂!”传来男人的声音。
  “水谷老师!老师!”
  “佐佐本吗?”
  “绳子垂下来啦!”国友喊。“可以动吗?”
  “没问题!大家没有受伤!”
  好极了!夕里子呼一口气。
  “但是不能不快一点!”国友把长长的绳子放长。“车子不一定一直停在那里,如果再往下掉就救不到了。”
  “那快点吧!”夕里子说。
  国友先把绳子捆在自己身上,另一端绑一个结,抛到下面去。车门打开了,水谷匍匐着爬出来,捉住下垂的绳子。
  “我让学生一个个先上来,帮忙拉一拉吧!”
  “知道!”国友答。“夕里子你也拉一拉吧!”
  “好。珠美!快!”
  珠美和绫子终于赶到了。
  首先是敦子。绳子捆住她的腰,被人从车上推出来后,国友和夕里子等人一齐尽全力往上拉。
  “好!就是这样!”
  终于,全身雪白的敦子爬上来了。
  “敦子!”
  “夕里子!我好怕!”敦子哭着抱住夕里子,立刻又自己解开绳子说。“快,还有其他人!”
  国友再把绳子抛下去。
  接下来是川西绿。她被拉上来时,跟敦子一样浑身是雪。夕里子问“你没事吧”,她只是沉默地点点头。
  “快,下一个!”
  接着是金田吾郎,他的体重不轻,拖上来时,撞伤了少许。
  拉到第三个时,也许倦了,花了一点时间,金田吾郎总算跌跌撞撞的爬了上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我得救啦!”
  “哎,你是男人大丈夫哦!”夕里子捉住金田的肩膀。
  “站起来!把水谷老师拉上来吧!”
  “嗯。”
  金田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解开绳子——对了。国友先生,预备。”夕里子喊。
  “替我抛下去。”
  “好。一、二——”
  夕里子的手停住了,呆呆地望着下面。
  “怎么啦?”国友走过来。
  “车……”
  刚才的地方,已经没有车子了。
  车子继续滚跌下去,雪地上的痕迹一直往下伸延。
  “水谷老师,怎会……”夕里子喃喃地说。
  “还差一点点罢了。”国友气喘喘地。“不过,起码救到了学生们。做得很好。”
  “可是……难道老师没得救了?”
  “不知道。”国友摇摇头。“总之,绳子去不到那么深的地方,必须请正式的救助队来……”
  “看!”夕里子喊。
  往下面一些的雪堆中,有什么东西隆起,正觉奇怪时,倏地水谷的头冒了出来。
  “喂!我在这里!”
  “老师!”夕里子欢呼。
  “有惊无险地跳出来了!给我绳子吧!”
  “是!”
  夕里子使尽浑身力量,把绳子往水谷抛过去。
  水谷几乎是凭自己的力气爬上来的。
  “大家平安无事吧!”
  说完,他已软瘫瘫地坐在原地。
  “做得好!”国友拍拍水谷的肩膀。
  “老师开的车,绝不能让学生丧命。”水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得救了!我刚才在想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先去山庄吧!”夕里子说。“大家都筋疲力倦了啦。”
  “好,走吧!喂,金田。”
  “是!”
  “你去扶川西绿。我来扶片濑敦子——”
  “她不在呀!”敦子说。
  “嘎?”夕里子回过去。“不在?”
  “川西绿——不见了!”
  “不可能的!”
  然而却是事实,在明亮的雪地上,到处不见川西绿的影子。
  “珠美!你没看见她?”
  “没有。因我全神贯注的拉绳子。”
  “姐姐呢?”
  “我也没看到。”绫子摇摇头。“我累极了,坐在地上——”
  “怎会这么荒谬——”
  川西绿的确上来了的。
  她跑到哪儿去了?
  “川西同学!”
  “小绿!”
  众人大声呼唤,可是终究徒然。
  完全失去了川西绿的踪影。   安顿下来时,已经半夜了。
  水谷、敦子和金田三人,洗过热水澡,吃过饭,终于回复过来。
  夕里子他们也好不了多少。
  手皮擦伤了,红红肿肿的,洗澡时有火辣辣的痛。
  “这样下去,明天会肌肉疼痛一整天。”
  在客厅里,国友说。
  “辛苦你啦。”夕里子洗过澡,在睡衣上加一件毛衣走过来。“可是,为何偏偏少一个……”
  “呃,的确奇怪。”国友点点头。
  “来,请用茶。”石垣园子拿着柠檬汁来了。“可以消除疲劳哦!”
  “太感谢了。”
  水谷接过来,一饮而尽。
  “对不起。”夕里子对园子说。“救助人员呢?”
  “那真是——”园子似乎十分过意不去。“刚才我想打去警局,可是电话不通。”
  “呃?电话不通?”
  “下雪的关系,这里常常发生这种事。”
  “那就联络不上罗。”
  “是的,我想过一两天又会接通的。”
  “那样来不及了。”国友说。“我开车到山下的市镇跑一趟好了。”
  “没用的。”有声音说。
  “秀哉!你还没睡?”园子意外地说。
  “秀哉君,你说没用,为什么?”夕里子问。
  “雪崩了,塞住马路,车子过不去。”秀哉说。
  “你怎知道?”夕里子说。
  “我从二楼看到的。如果不信,不妨上去看一看。”
  “秀哉。”园子用有点严厉的语调说。“早点睡吧!”
  “嗯。”秀哉走出了客厅。
  夕里子看看国友。
  “我出去外面看看。”国友站起来。“即使雪崩,也许车子还是过得去。”
  国友出去后,敦子走进来。
  她穿着款式可爱的唾衣。
  “敦子,这样会感冒哦!”
  “感冒没关系,刚才差点死掉了。”敦子和夕里子在沙发上并肩而坐。“啊,活着真好!”
  “什么意思?”
  “可不是吗?”敦子呼一口气。“假如我死掉了,恋爱和结婚都只是梦想。我在车上想过啦!”
  “想什么?”
  “如果获救,我就不停地交男朋友。因为不晓得几时大祸临头呀!恋爱必须趁早,人生苦短啊!”
  “敦子真是。”夕里子苦笑。“这跟在市场买东西不同哦!可遇不可求。”
  “已经有情人的人别出声!”
  说完,敦子笑了。
  其实不应该笑的。不过,获救之后,心情轻松了不少的缘故。
  “川西绿到底怎么啦?”敦子说。
  “晤……”夕里子沉思一会。“你觉不觉得,她那个人有股怪里怪气的?”
  “对。”敦子点点头。夕里子很在意昨天离开休息站时,川西绿对她说的那句话、她有预言家的味道,但是令人觉得什么地方不正派。
  “一个预言家就够了。”夕里子喃喃地说。
  “那是什么意思?”敦子好奇地问。
  “车子掉下去的时候的事,你记得吗?”夕里子问。
  水谷似乎听见夕里子的说话,向她们两个走过来。
  “佐佐本,你打算把这件事向学校报告吗?”
  “迟早会知道的,车子必须设法吊上来嘛!”
  “话是这么说……”
  “老师,你想我们堵住嘴巴不说?”
  “不是的。”
  “如果考试全给一百分,不说也可以。”
  “胡说!”水谷气鼓鼓地。“我绝对不干那种事!”
  “那你为何这样问?”
  “我想亲自报告。所以,你们如果先说出去就头痛了。”
  “我懂了。”敦子嚷。“老师只想强调你救学生的事。”
  “原来如此。”夕里子点点头。“为了避免让人知道自己的驾驶技术出问题,才造成这次的车祸,对不对?”
  “那个别说出来嘛。”水谷难为情地说。“不过,我考路试时曾被赞赏过哪。”
  “再开十年车才载学生好了。”夕里子刺他一下。
  “佐佐本,你有看到我们的车掉下去吗?”
  “有,从这边看到的。”
  “是吗?其实,我绝对不是想逃避责任。只是,当时的情形怎么看也有古怪。”水谷是认真的。
  “这话怎么说?”
  “我们的车胎装了铁链,来到出事的地点之前一直跑得十分顺利。片濑,你也这么想吧!”
  “嗯,那是真的。车胎没侧滑,也没蛇行。”
  “那部车虽然不大,可是马力很够。在那种路面上,可以跑得十分稳定。”
  “可是掉下去啦!”
  “就是嘛,总觉得有古怪。总之太突然了,其中一边轮胎好像突然碰到了什么——”
  “对。这也我也记得。”敦子说。“好像不是车胎侧滑的感觉。”
  “即是——不是意外了?”
  水谷沉默了片刻,最后点点头。
  “正是这个意思。”
  这时,国友回来了。才出去一会儿,他的脸就苍白了些。看来外边相当寒冷。
  “怎么样?”夕里子问。国友为难地说。
  “不行啊!从这里望过去也知道,整条路都被雪埋掉了。”
  “那么严重?”
  “如果步行的话,也许可以走过去,可是又担心途中会雪崩。”
  “难道没有别的路了?”
  “刚刚问了这儿的石垣太太了,好像没有别的下山的路啦!”
  敦子听了瞪大跟晴。
  “那么说——我们不能从这里下山去啦?”
  “晤,两三天内电话就会接通吧!太太说食物很充足,吃饭不成问题。”
  听到这里,夕里子反而觉得不安。这个山庄的主人,为何一直不露脸呢?
  川西绿去了什么地方?假如水谷他们的车子是被人故意弄下山去的话,又是为什么目的?
  秀哉既然什么都懂了,干嘛需要家庭教师?还有……
  “总之,今晚没法子动弹了。”国友说。“大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天亮后,到周围找找看好了。”
  “睡觉睡觉!”唯独珠美朝气蓬勃。“姐姐,走吧!”
  “干嘛如此兴奋?”夕里子边走边说。
  “有啥关系?若是一直住在这里,可能不必上学啦。”珠美说。
  “你就想!——大姐呢?”
  “已经睡了吧!”
  “哦?能够这样安心就好了。”夕里子由衷地说。
  因为每次都是由我来担当操心的角色之故!
  夕里子等人被困山庄,一股冷飓飓的空气笼罩着四周,但在东京的某个房间,更有另一种的透骨心寒。
  白布掀开时,妇人连忙把视线从尸体脸上移开,口中短促的“啊”一声叫起来。
  三崎刑警有些顾忌地望着那对夫妇,说:
  “是不是令干金?”
  做妻子的哀哭着,身体摇摇欲坠,被丈夫紧紧拥住。
  “她是小女。”丈夫说。
  “她是平川浩子吧!”三崎提醒一句。
  “是浩子。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父亲的声音颤抖,眼睛闪着泪光。
  “不幸的事。”三崎稍微鞠躬。“我一定逮捕凶手归案!”
  “拜托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亲自勒死凶手!”
  “我明白的。”三崎说。“有事请教两位……”
  平川浩子的尸体,再度被白布盖起来。
  的确很幸运。不,尸体的身分揭晓,不知道应不应该叫做“幸运”,透过失踪人士呈报单、指纹和电视新闻报导,完全无法弄清少女的身分。
  好些人出面认尸,结果全是认错人。
  就在这个时候。
  “很像是浩子小姐哪。”
  三崎部下的一个刑警蓦地喃喃自语。
  “浩子?”
  “我有个外甥女,跟她长得很像。年龄也差不多……”
  可是,生人和死人的外形完全不同。
  为了慎重起见,三崎叫那名刑警跟少女的父母联络。
  得到的答案是女儿当家庭教师住在宿在学生家里,少女的父母一度以为是认错人。然后父母担心了,打电话到女儿去当家教的地点。
  然而,那个号码已经不再使用。双亲变得坐立不安,于是跟三崎联络,才出现这次令人伤痛的会面。
  “你们没问她到什么家庭去当家教吗?”三崎说。
  “没有。”父亲摇摇头,问自己的太太。“你呢?”
  哭个不停的母亲用手帕抹抹眼泪,调整呼吸,颤声回答说:
  “不……我也什么都没问。”
  “可是——”
  “我信任她,因为是大学老师介绍的。”
  “对了。”父亲抬起脸来。“那位教授应该知道才是。”
  “他叫什么名字?”三崎拿出记事簿。
  “沼……什么来着?”
  “沼渊教授。”母亲说。“叫做沼渊老师……”
紧闭的门
  “怎么样?”夕里子喊。
  “不行。”国友从斜坡走上来,叹一口气。“没有任何痕迹啊。”
  “是吗……”
  “不能走太远。斜坡的倾斜度愈来愈大,万一雪又崩落,我和你都一同掉进谷底去啦。”
  “回去吧!”夕里子说。
  两人离开山庄,来到昨天车子掉落的地方。
  “川西绿到底去了哪儿?”夕里子边走边说。
  “晤……当时即使有人悄悄跑过来,大概没有人会察觉吧!因为大家都在专注的拉绳子。”
  “不错。不过,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也是。”
  “今天早上,男主人依然没出现。”
  “嘿,好奇妙。”
  “他是否不高兴……但他为我们预备饭食了呀。”
  “其实会不会是那位太太自己做的?”
  “如果是,就说是好了嘛。何必撒谎说是她丈夫做的膳食?”
  “哦……”国友点点头。
  “我在想,男主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对。于是为了使人以为他在……”
  “可是,那个休息站的老板不是见到他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
  夕里子把园子听见说她丈夫先她一步回山庄时的表情反应说了出来。
  “你呀,一点也没变。”国友笑说。
  “什么嘛?”
  “不,我是说,你的观察力实在敏锐。”
  “假惺惺的。总之,我猜是她丈夫在东京有女人,所以抢先比太太回到山庄。”
  “嗯哼。然后呢?”
  “太太抵达山庄后,趁我们歇息期间杀了丈夫——”
  “喂!”国友瞪眼。“别那么容易联想到杀人好不好?”
  “当然是假设。但你不觉得有可能么?而且为了使我们觉得她丈夫还活着,于是强调饭菜是他做的……”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
  “当然啦。可是事出突然,会不会只想到那个办法来掩饰?”
  “并非完全不可能。”国友点头。“可是,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不会藏在房里吧!这么大雪,比方——”
  夕里子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但见马路被大量的雪完全塞住了。
  “在那下面?”
  “那是可能性之一。”
  两人又继续往前。
  “即使真是这佯,”夕里子说。“其他事情却无法解释。车子翻落、川西绿行踪不明……”
  “加上那名超能力少年。”国友摇摇头。“那种类型的人,我总是喜欢不来。”
  “这样说,他会听见的。”夕里子指一指山谷另一边的山庄。“说不定他有顺风耳。”
  “原来如此,说不定动一动指头就能杀了我们,譬如用针来刺木偶……”
  “噢,下雪?”   天气如此晴朗,却有白色物体哗啦哗啦的从天上掉下来。
  传来轰隆的吼声。国友赫然抬头往上看,夕里子也几乎同时望向山的高处。
  雪,如同白雪一般,从头上崩落下来。
  “快跑!”国友喊。
  两人往前冲。一旦被雪压在下面就完蛋的!
  几秒之后就会掉在这个位置上?
  一秒?两秒?
  屏住呼吸拼命跑就是了……
  突然,仿佛被一只巨手打一掌似的,夕里子伏倒在地面。
  随着隆隆声巨响,重量陆续加到夕里子的背上。我被活埋了!上帝啊!然后……一切又回复平静。
  夕里挣扎着爬起来,身体上的雪吧咯吧咯地抖动。究竟身上堆积了多少?
  夕里子咬紧牙关,运用全身的气力,双手撑起身体。夕里子冲破雪璧,上半身露出雪堆。
  “国友先生!”
  她看到一只手,穿过雪堆,挣扎着往空中乱抓。
  “国友先生!等一等!”
  夕里子从雪堆爬出来,朝国友奔过去。
  她用双手奋力把雪挖出,然后使尽气力拉住国友的手臂。
  “要不要帮忙?”
  回头一看,珠美走过来了。
  “珠美!你在慢条斯理地磨蹭什么?”夕里子嚷。“快来呀!
  国友快要窒息啦!”
  “知道啦知道啦!”珠美过来了。“手快变冷哪……”
  “别乱扯了!快拉呀!”
  “你别乱吼好不好?——说起来,这次旅行把手臂都累坏了啦!”
  珠美并不是无敌女金刚,不过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的气力大,终于国友的头从雪堆冒出来了。
  “啊,得救了!”
  浑身是雪的国友像个雪人似的,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我收费便宜一点好了。”珠美说。
  国友终于从雪堆中走出来,走不了两步就皱起眉头雪雪呼痛。
  “脚碰伤了?”
  “唷,好像扭到了。对不起,可以扶扶我吗?”
  “好哇。珠美,你扶另一边。”
  “是!”
  夕里子和珠美分别从两旁扶持着国友。往山庄走去。
  “好险。”国友说。“夕里子,有没有受伤?”
  “差点死掉了,现在担心国友先生的事,没感觉啦。”
  “装模作样!”珠美嘲笑她。
  “幸好珠美及时赶到。”
  “是吗?那就给小费吧!”
  “不谈这个就好了。”
  “不谈这个就不是我啦!”
  也许是吧!夕里子想。
  “我可不是有那种所谓的预感哦!”珠美说。“只是出来叫你们吃午饭罢了。”
  三人接近山庄了。
  “喂。”夕里子说。
  “若是问我午餐吃什么莱,我可不知道哦!”
  “不是这个!那个房间是谁住的?”
  夕里子望着山庄方面说。
  “哪个房间?”
  “二楼最末的窗口。现在不是拉上窗帘了吗?”
  “啊,那间呀,二楼的话……不是我们的对面吗?”
  “对呀!”
  “好像没有客人住嘛。大家都住我们这边的房间。”
  “是吗?”
  那么,刚才站在那个窗口的人是谁?
  拉上窗帘的那个视窗,夕里子确实看到人影晃动。
  那个人好像一直在注视夕里子他们。
  当然隔得还相当远,看不清楚是怎样的男人〔夕里子猜想是男的)。
  大概不会是水谷或金田。如此一来——会不会是石垣园子的丈夫?会否她丈夫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所以在房里休息?
  国友和夕里子回来后,屋内又是一阵骚动。吃过午饭后,众人这才比较沉着一些。
  当然他们也很在意川西绿的事,可是在这里喧哗也无济于事。金田和敦子出到后院,玩雪嬉戏。
  国友在房间睡觉。虽然扭伤了脚不太碍事,可是敷上药布,所以不能动。
  夕里子刚才专注于救国友,一直没觉得怎洋,洗澡时才发现全身多处擦伤了,躺下来后突然倦意袭来,不知何时睡着了。
  山庄内一片宁静。
  至于绫子嘛……
  本来在这种倩况,不是教书的时候,可是绫子依然态度认真。
  今天她也在一楼靠里头的秀哉房里继续“上课”。
  “做好啦!”绫子迅速看了秀哉做的练习题答案,放下簿子。“看来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没有的事。”秀哉说。
  “为什么?你不是什么都懂了吗?”
  “还有不懂的呀。”
  “哦?哪些不懂?”
  秀哉用奇异的眼神注视绫子。
  “对不起。”
  门打开,园子进来了。
  “啊,谢谢。”
  “辛苦啦。喝杯茶……”园子端来了芳香的红茶。
  “请。”
  “对不起。”绫子嗅一嗅味道。“好香,这是什么红茶?”
  “很罕有的茶叶,不容易买到的。”园子说。“秀哉,可哥是你的。”
  “嘿。”
  “读得怎样?”
  “很明白,愉快极了。”秀哉说。
  “好极啦,请到你来这里真好了。”
  “请别客气。”
  绫子认真地想,这样子一天拿一万元,非常过意不去。
  “请问——你先生的身体怎么样?”绫子边喝红茶边问。
  “嗯,最近总是很容易疲倦似的。”
  “不行啊!是不是病了?”
  “也不是病……只是年纪大了。”
  “但还不太老吧……”
  “对,才四百岁嘛。”说着,园子笑了。
  绫子莫名地感到不寒而栗,但还是跟着一起笑了。
  “爸爸也有需要的东西的。”秀哉说。
  “需要的东西?”绫子不解地问。
  “嗯。只要有了它,爸爸就会精神起来的。”
  “哦,那么现在——”
  “很难找得到的。”园子摇摇头。
  “是不是——什么药?”
  “类似的东西。”
  绫子把红茶喝得一干二净。虽然味道有点古怪,却是真的美味无比。
  “多谢款待。”
  “看来你很喜欢,我好高兴。”园子微笑。“那么,请用心教秀哉吧!”
  “我会的。”
  “打搅啦。”
  “怎会呢……”
  园子出去以后,绫子说:
  “你母亲很有趣。”
  “是吗?”
  秀哉开始用铅笔尖,在桌上咚咚咚地敲着。
  “那就接着读下一页吧!”
  绫子翻翻书,打个哈欠。
  “糟糕。我困了……”
  “是吗?”
  铅笔咚咚地制造单调的节奏。
  绫子觉得脑中有“烟雾”弥浸,甩甩头,可是,一直无法清醒过来。
  不行啊!拿了钱才来教的,怎能在上课时睡去?振作些!
  “何不睡一下?”
  “可是……不行呀……要念书……”
  眼皮沉重,绫子拼命努力撑开眼皮,却办不到。
  “不要紧的。”秀哉说。
  “咚咚咚……”
  “是吗……是的,不要紧的……”
  不要紧。即使不教,这孩子也很懂了……
  “你太累,而且吃太饱了。”
  “是的……”
  “疲倦是当然的。”
  “当然了……”
  “闭起眼睛,把头慢慢靠在桌面上,睡一睡如何?”
  “是吗……也好。”
  绫子闭起眼睛,把头慢慢靠在桌上。书桌给人一种稍微冰凉的感觉,然后,绫子被拖入深深的睡眠中。   夕里子霍地坐起来。
  “好痛……”
  身体的关节又酸又痛。房间很亮。
  怎么回事?为何突然醒来了?仿佛突然遇到危险似的悚然一惊。
  “是不是做梦?”她喃喃自语。
  梦见什么?完全想不起来,不过肯定是个可怕的梦。甚至额头有点冒汗。
  夕里子坐在床上发一阵子呆。
  窗外明亮一片,稍微看见蒙雪的山头。空气十分清新,其实应该没有比这更愉快的了……
  可是总是觉得,有什么沉重的影子紧压过来似的……
  咚咚,有人敲门。
  “谁?”
  “是我,金田。”
  “呃,请进。”
  金田悄悄走了进来。
  “我以为你睡了。”金田说。
  “刚刚睡醒。怎么啦?”
  金田在空床上坐下。
  “刚才我与你妹妹在后院玩。”
  “然后呢?”
  “我们做雪人,做了三个。”
  “呵,小孩子的趣味。”
  “别取笑了。”
  “有啥关系?我也喜欢呀。”
  “只不过——在雪堆中我找到这东西。”
  金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银色的吊坠。
  “那是什么?”
  “川西绿的东西。”
  夕里子走过去,接过吊坠来看。
  “肯定吗?”
  “嘿,是我送给她的嘛。瞧,是不是刻着。M·K的字母?”
  “不错。在哪一带找到的?”
  “就在后面,在悬崖附近。”
  “哦……即是表示她来到山庄这边了。”
  “可是,她在哪儿?”
  “不知道哇!”夕里子把项链吊坠还给金田。
  “你想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啦。”夕里子即刻回答。“否则不可能从那个地方忽然消失了踪影。”
  金田叹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叫人一头雾水。”
  夕里子想了一下,压低声音:“要不要一起查查看?”
  “查什么?”
  “对面靠边的房间。刚才我看到有人在里头。”
  “二楼那个房间?”
  “对。搞不好就是这里的。奇幻,主人。”
  “可是,石垣太太他们不是住在一楼吗?”
  “对呀,所以我有兴趣知道,是谁住在二褛。”
  “可是擅自进去——”
  “说不定可以知道川西绿的下落哦!”夕里子耸耸肩。
  “好吧!我一个人查好了。”
  “等等,我知道啦!”金田苦笑。“你的刑警男朋友,一定也是这样被你逗得团团转了。”
  出到走廊,夕里子走到楼梯口,张望一下楼下的动静。
  “没有人来的迹象。”夕里子轻语。“走吧!”
  两人留心不发出脚步声,在走廊上前行。
  “就是这道门。”夕里子低语。
  “开着的吗?”
  “不晓得……等一下。”
  夕里子的耳朵轻轻贴在门上。
  如果有人在的话,起码会有一点响声吧!可是,任她竖起耳朵三分钟之久,完全听不见任何轻微声音。
  夕里子轻轻握住门的把手,试着转动。
  开了,房门往内侧飒地开启。
  “没问题吗?”金田禁不住问。
  “干嘛,你不是男子汉吗?”
  房里头黑漆漆的。
  尽管拉上了窗帘,应该有些许光线进来才是。什么也看不见。夕里子不顾一切踏入房内。
  突然,砰一声,房门关上了,夕里子大吃一惊。
  “金田吾郎!”
  她转过身企图开门,这回房门一动也不动。
  夕里子一个人在房间里,门关上了,一片漆黑。只要眼睛适应了环境,应该看到什么……
  蓦然闻到一种奇异的味道。什么味道呢?
  绝不是难闻的气味,可是不清楚是什么。
  然后——传来沙啦沙啦响声。
  “有人……在吗?”夕里子喊。“如果在的话,请回答我。”
  她的手探索灯光的开关处,可是,什么也碰不到。滑溜溜的墙壁。
  又传来沙啦沙啦的响声。
  那个声音向夕里子逐渐迫近——
庄主之死
  三崎刑警坐在开了暖气的会客室,不由昏昏欲睡。
  每到年底,总有睡眠不足的倾向。
  刑警没有年尾大扫除,也没有新年的休闲节目。当然,若是没案件发生就可以休息,然而在这段朗间,案件总是频频发生。这几年来,三崎从末好好和家人一起过新年。他不能有任何计划,对妻子儿妇很多时都有所亏欠。
  当然,三崎也想和普通人一佯迎接甯静的新年,但一想到受害人的悲惨遭遇,以及她家人的叹息时,他总不能若无其事的躲在暖被窝里看电视。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其他的政府机构都已停止办公。
  会客室的门适时打开,三崎赫然抬起脸来。
  “久等啦。”进来一名五十左右,知识分子型的绅士。
  “我是沼渊。”
  “小姓三崎。”
  为了掩饰自己睡过的事,三崎假装咳嗽,揉揉眼睛。
  “打搅你休息,对不起。”
  “哪里哪里……不知找我谈些什么?”
  “你认识平川浩子小姐吧!”
  “平川?是不是上我大学讨论课的平川同学?”
  “是的。”
  “那我当然认识。平川有什么——”
  “其实,她的尸体被发现了。”
  听到这句话,沼渊顿时脸都白了。那个样子不仅震惊。三崎立刻觉得全身发热,起了共鸣反应。
  “平川同学……被杀了?”沼渊低声反问。
  “你说的不错。据她父母说,老师替她介绍家庭教师的工作。”
  “那是——事实。”沼渊摇摇头。“怎会发生这种事……”
  “那家人叫什么——”
  “平川同学的尸体是在哪儿找到的?”沼渊打断三崎的话。
  “在东京都内高速公路下面的公园。”
  “在都内?在市区找到的?”沼渊似乎很意外。
  “是的。你知道什么吧!”
  “不,我……”沼渊噤口不语。
  “平川小姐的手、脖子有被绑的痕迹,背部也有被鞭子打过的痕迹。此外,她是被绞杀的。做出那种残忍的事的人不可饶恕。”三崎断然地说。“你知道的事,请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沼渊脸色苍白,而且冒汗。
  “好吧!”他抹去汗水。“我没想到会这样……直到昨天为止,我一无所知。”
  “昨天为止?”
  “是的。说起来真是……”沼渊深深吸一口气,企图使心情平服。“其实,昨天有个从前教过的学生来访。那是我刚刚升任副教授时的学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 事了。大家久别重逢,谈得很投契。我们一起在客厅里喝威士卡。不久,很自然地说起同窗的消息,那家伙在做什么,这家伙在那儿高就之类,总之想到什么就说什 么。然后,突然的——”   “沼渊老师。”那位学生说。“我也四十了。同窗之中,据我所知,死掉的已经有四个……”
  “是吗?那我就不知道了。”有点醉意的沼渊叹一口气。
  “我不喜欢出席学生的丧礼。和你同期的有谁?”
  “这几年间陆续离开的有几个,四十岁前后是危险时期哪。二十、三十岁时被社会榨用,忙忙碌碌,身心透支,可是工作量有增无减,只有责任迎面压来——”
  “别说得那么悲哀好不好?”沼渊苦笑。
  “却是事实呀,四十岁就死了……结果只是卖命工作,连喘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山神、佐藤、石恒……还有一个是谁来着?哎,忘了。”
  “喂。”沼渊说。“刚才你说石垣?”
  “嗯。”
  “石垣……是不是像哲学家的男人?”
  “是的。大家都叫他‘苏恪拉底’哪。”
  “我记得他。不过,看来你搞错了。”
  “搞错了?”
  “嗯,石垣没有死。你别说得那么可怜。”
  学生拼命眨眼睛。
  “他没死?老师,是不是弄错是他太太?”
  “怎会呢?她也是我学生哦!我记得她比石垣低一班。”
  “是的。她的丈夫死啦,半年前的事罢了。”
  “不可能。沼渊说。“最近我才接到他太太的电话,当时也提起她丈夫的事。她说他身体很好。”
  “那就奇了。我有出席石垣的丧礼,不会有错的。”
  “丧礼?那是真的吗?”
  “嘿。做太太几乎半疯癫了……那对夫妇本来就不太正常。他太太一定是患上神经官能症了,以为丈夫还活着。”
  “神经官能症?”
  “嘿,一点也不奇怪。当时她那种伤心法,并不寻常。”
  “可是……她看来不像嘛。”沼渊摇摇头。
  “石坦的太太,为什么事打电话来?”
  “呃……她有个孩子,好像十三岁吧。男的。”
  “我见过。”学生点点头。“眼睛大大的,大得有点可怕,脸上完全没有流露半点感情。虽是小孩子,但也十三岁了,起码知道父亲死去的意思才对。但他根本不伤心,跟他母亲的哀恸是两个极端,冷着脸坐在那里。从另一个角度看来,那也是不正常。”
  “她打电话来,叫我帮她儿子找家庭教师。”沼渊说。
  “她说温柔的女学生最好,所以我把班上讨论会的女孩介绍给她。”
  听见这个,学生放下酒杯。
  “那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
  “你想,石垣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
  “当孩子家庭教师的女学生,跟石垣有了亲密关系。石垣和那女学生殉情啦!”
  “你说什么?”沼渊完全酒醒了。
  “他先杀了女学生,跟着自己割腕自尽了。由于不是发生在东京,报纸好像没登新闻……我听参加丧礼的人说,整个房间变成血海啦。”
  沼渊叹道:“难以置信。”
  “发生这种事,他太太不可能又请女学生当家庭教师的。对不对?”
  “可是——她实际上来托我了哦!”
  “奇怪。不过,丈夫已经死了,也许不必担心发生偷情的事吧!”
  “晤……”沼渊暖味地点点头。
  可能是的。不过,丈夫即使不在了,又没理由非请年轻女学生当家庭教师不可,何以石垣园子特地来拜托沼渊这件事?
  听了那些话,沼渊完全没有了醉意,当学生回去以后,他开始觉得不安。
  如果石垣真的死了——那位学生不可能撒谎——明显的,这意味着石垣园子夫人不正常。
  自己竟然让讨论会的女学生跑去那种地方……
  “昨晚,我打电话到石垣园子告诉我的号码去了。”沼渊说。“可是,那个号码现在已经不用了。”
  “原来如此。”三崎点点头,那个号码跟平川浩子的父母问到的号码相不相同?
  “你有没有问过石垣住在什么地方?”三崎问。
  “详细地点不知道,只知道是在长野县一带的山中。”
  的确,那个电活号码是在那一带。三崎曾经叫人到那一带查过,还没有任何线索。不过,现在知道“石垣”这个名字了!曙光初现,三崎的疲劳也不翼而飞!
  沼渊把石垣达夫——丈夫的名字,以及他妻子园子的事,尽他所知的说了出来。而且查到了昨天来访学生的联络处。
  “知道这些资科,对我们的帮助很大了。”三崎合起记事簿。
  “可是,我没脸去见平川同学的双亲了。”沼渊沉着声音说,蓦地抬起头来。“不好了!”
  “喔?”
  “其实——两三天以前,石垣园子又打电话来了。”
  “什么?”
  “当时她说,平川同学因为抽不到时间,所以不做了。”
  “她说是平川本人自己不做的?”
  “是的。然后问我可不可以推举其他适当的人。”
  听见这句话,三崎差点从沙发跳起来。
  “换句话说,石垣园子又来跟老师联络了?”
  “也不是的。”沼渊摇摇头。“我已经推举别的学生了。希望她还没有去石恒那里。”
  “她是谁?”
  “也是我班上讨论会的学生,叫做佐佐本绫子。”
  “佐佐本……绫子吗?”三崎记下来。“佐佐本?”
  仿佛在哪儿听过的名字。
  “马上打电话看看,那三姊妹可能一同前往石垣的山庄去了。”沼渊站起身来。
  “请等一下。”三崎瞠目。“你说的是佐佐本绫子—是不是三姊妹的长女,次女叫夕里子,三女是精打细算的珠美——”
  “不错。”沼渊点点头。“不可能——连那三姊妹也变成尸体被发现吧……”
  “怎会这样!”
  那三姊妹!偏偏她们又跑去那种地方……
  三崎摇摇头。
  “不……还没有找到尸体……还没有……”
庄主之死
  三崎刑警坐在开了暖气的会客室,不由昏昏欲睡。
  每到年底,总有睡眠不足的倾向。
  刑警没有年尾大扫除,也没有新年的休闲节目。当然,若是没案件发生就可以休息,然而在这段朗间,案件总是频频发生。这几年来,三崎从末好好和家人一起过新年。他不能有任何计划,对妻子儿妇很多时都有所亏欠。
  当然,三崎也想和普通人一佯迎接甯静的新年,但一想到受害人的悲惨遭遇,以及她家人的叹息时,他总不能若无其事的躲在暖被窝里看电视。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其他的政府机构都已停止办公。
  会客室的门适时打开,三崎赫然抬起脸来。
  “久等啦。”进来一名五十左右,知识分子型的绅士。
  “我是沼渊。”
  “小姓三崎。”
  为了掩饰自己睡过的事,三崎假装咳嗽,揉揉眼睛。
  “打搅你休息,对不起。”
  “哪里哪里……不知找我谈些什么?”
  “你认识平川浩子小姐吧!”
  “平川?是不是上我大学讨论课的平川同学?”
  “是的。”
  “那我当然认识。平川有什么——”
  “其实,她的尸体被发现了。”
  听到这句话,沼渊顿时脸都白了。那个样子不仅震惊。三崎立刻觉得全身发热,起了共鸣反应。
  “平川同学……被杀了?”沼渊低声反问。
  “你说的不错。据她父母说,老师替她介绍家庭教师的工作。”
  “那是——事实。”沼渊摇摇头。“怎会发生这种事……”
  “那家人叫什么——”
  “平川同学的尸体是在哪儿找到的?”沼渊打断三崎的话。
  “在东京都内高速公路下面的公园。”
  “在都内?在市区找到的?”沼渊似乎很意外。
  “是的。你知道什么吧!”
  “不,我……”沼渊噤口不语。
  “平川小姐的手、脖子有被绑的痕迹,背部也有被鞭子打过的痕迹。此外,她是被绞杀的。做出那种残忍的事的人不可饶恕。”三崎断然地说。“你知道的事,请毫无保留地说出来。”
  沼渊脸色苍白,而且冒汗。
  “好吧!”他抹去汗水。“我没想到会这样……直到昨天为止,我一无所知。”
  “昨天为止?”
  “是的。说起来真是……”沼渊深深吸一口气,企图使心情平服。“其实,昨天有个从前教过的学生来访。那是我刚刚升任副教授时的学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 事了。大家久别重逢,谈得很投契。我们一起在客厅里喝威士卡。不久,很自然地说起同窗的消息,那家伙在做什么,这家伙在那儿高就之类,总之想到什么就说什 么。然后,突然的——”   “沼渊老师。”那位学生说。“我也四十了。同窗之中,据我所知,死掉的已经有四个……”
  “是吗?那我就不知道了。”有点醉意的沼渊叹一口气。
  “我不喜欢出席学生的丧礼。和你同期的有谁?”
  “这几年间陆续离开的有几个,四十岁前后是危险时期哪。二十、三十岁时被社会榨用,忙忙碌碌,身心透支,可是工作量有增无减,只有责任迎面压来——”
  “别说得那么悲哀好不好?”沼渊苦笑。
  “却是事实呀,四十岁就死了……结果只是卖命工作,连喘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山神、佐藤、石恒……还有一个是谁来着?哎,忘了。”
  “喂。”沼渊说。“刚才你说石垣?”
  “嗯。”
  “石垣……是不是像哲学家的男人?”
  “是的。大家都叫他‘苏恪拉底’哪。”
  “我记得他。不过,看来你搞错了。”
  “搞错了?”
  “嗯,石垣没有死。你别说得那么可怜。”
  学生拼命眨眼睛。
  “他没死?老师,是不是弄错是他太太?”
  “怎会呢?她也是我学生哦!我记得她比石垣低一班。”
  “是的。她的丈夫死啦,半年前的事罢了。”
  “不可能。沼渊说。“最近我才接到他太太的电话,当时也提起她丈夫的事。她说他身体很好。”
  “那就奇了。我有出席石垣的丧礼,不会有错的。”
  “丧礼?那是真的吗?”
  “嘿。做太太几乎半疯癫了……那对夫妇本来就不太正常。他太太一定是患上神经官能症了,以为丈夫还活着。”
  “神经官能症?”
  “嘿,一点也不奇怪。当时她那种伤心法,并不寻常。”
  “可是……她看来不像嘛。”沼渊摇摇头。
  “石坦的太太,为什么事打电话来?”
  “呃……她有个孩子,好像十三岁吧。男的。”
  “我见过。”学生点点头。“眼睛大大的,大得有点可怕,脸上完全没有流露半点感情。虽是小孩子,但也十三岁了,起码知道父亲死去的意思才对。但他根本不伤心,跟他母亲的哀恸是两个极端,冷着脸坐在那里。从另一个角度看来,那也是不正常。”
  “她打电话来,叫我帮她儿子找家庭教师。”沼渊说。
  “她说温柔的女学生最好,所以我把班上讨论会的女孩介绍给她。”
  听见这个,学生放下酒杯。
  “那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
  “你想,石垣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
  “当孩子家庭教师的女学生,跟石垣有了亲密关系。石垣和那女学生殉情啦!”
  “你说什么?”沼渊完全酒醒了。
  “他先杀了女学生,跟着自己割腕自尽了。由于不是发生在东京,报纸好像没登新闻……我听参加丧礼的人说,整个房间变成血海啦。”
  沼渊叹道:“难以置信。”
  “发生这种事,他太太不可能又请女学生当家庭教师的。对不对?”
  “可是——她实际上来托我了哦!”
  “奇怪。不过,丈夫已经死了,也许不必担心发生偷情的事吧!”
  “晤……”沼渊暖味地点点头。
  可能是的。不过,丈夫即使不在了,又没理由非请年轻女学生当家庭教师不可,何以石垣园子特地来拜托沼渊这件事?
  听了那些话,沼渊完全没有了醉意,当学生回去以后,他开始觉得不安。
  如果石垣真的死了——那位学生不可能撒谎——明显的,这意味着石垣园子夫人不正常。
  自己竟然让讨论会的女学生跑去那种地方……
  “昨晚,我打电话到石垣园子告诉我的号码去了。”沼渊说。“可是,那个号码现在已经不用了。”
  “原来如此。”三崎点点头,那个号码跟平川浩子的父母问到的号码相不相同?
  “你有没有问过石垣住在什么地方?”三崎问。
  “详细地点不知道,只知道是在长野县一带的山中。”
  的确,那个电活号码是在那一带。三崎曾经叫人到那一带查过,还没有任何线索。不过,现在知道“石垣”这个名字了!曙光初现,三崎的疲劳也不翼而飞!
  沼渊把石垣达夫——丈夫的名字,以及他妻子园子的事,尽他所知的说了出来。而且查到了昨天来访学生的联络处。
  “知道这些资科,对我们的帮助很大了。”三崎合起记事簿。
  “可是,我没脸去见平川同学的双亲了。”沼渊沉着声音说,蓦地抬起头来。“不好了!”
  “喔?”
  “其实——两三天以前,石垣园子又打电话来了。”
  “什么?”
  “当时她说,平川同学因为抽不到时间,所以不做了。”
  “她说是平川本人自己不做的?”
  “是的。然后问我可不可以推举其他适当的人。”
  听见这句话,三崎差点从沙发跳起来。
  “换句话说,石垣园子又来跟老师联络了?”
  “也不是的。”沼渊摇摇头。“我已经推举别的学生了。希望她还没有去石恒那里。”
  “她是谁?”
  “也是我班上讨论会的学生,叫做佐佐本绫子。”
  “佐佐本……绫子吗?”三崎记下来。“佐佐本?”
  仿佛在哪儿听过的名字。
  “马上打电话看看,那三姊妹可能一同前往石垣的山庄去了。”沼渊站起身来。
  “请等一下。”三崎瞠目。“你说的是佐佐本绫子—是不是三姊妹的长女,次女叫夕里子,三女是精打细算的珠美——”
  “不错。”沼渊点点头。“不可能——连那三姊妹也变成尸体被发现吧……”
  “怎会这样!”
  那三姊妹!偏偏她们又跑去那种地方……
  三崎摇摇头。
  “不……还没有找到尸体……还没有……”
沉默无声
  “你是谁?”黑暗中,夕里子用清晰的声音大喊。
  不是不怕,夕里子当然害怕得心里发毛。
  在漆黑的房间里,房门打不开,什么东西正在伺机步步逼上前来。而且,那种接近方式并不寻常……
  夕里子冷汗直流,说不定中了圈套了。
  喇拉一声,仿佛拖曳着什么的声音更靠近了。夕里子拼命保待镇定,告诉自己“冷静”。
  是的。以往的日子,不知度过了多少次危机。
  即使这里是远离人烟的山庄,也并不是没有其他人在。
  有国友、珠美,还有稍微靠不住的绫子也在。
  首先必须把门打开!
  她摸索着捉住门的把手,再一次用力摇晃房门。
  “有人吗?来人啊!”
  可是,尽管使尽气力去拍门,那道外表看似跟别的房间同样是木造的门,实际上门缝间可能夹着铁板,变得又厚又重。夕里子终于领悟到了。
  恐怕连声音也传不出走廊去吧!
  “救命啊!国友先生!金男君!”
  起码跟她一起来的金田应该就在这道门外面,可是外面毫无反应。
  夕里子蓦地回头。那个“东西”已经爬到距离夕里子不过一两米的地方。
  从脚畔传来类似野兽的低沉呼吸声。什么呢?动物吗?
  为何被关在如此黑漆漆的房间?
  喇喇喇,发出磨擦地板的声音,夕里子感觉到那个“东西”几乎来到自己可以碰到的地方了。
  窗!难道没有窗吗?
  夕里子想起刚才和珠美扶国友回来的途中,看到这个房间的视窗有人影。当时窗帘的确是拉开的,有个男人站在那里。
  换句话说,这个房间有窗,绝对没有用木板钉死。多半是放下完全可遮光的窗帘了。
  夕里子想找到那个“窗”。只要有光线照进来,对方的影子就能看见。
  在黑暗中集中精神凝视时,终于分辨出其中一个角落,有十分轻微的光线漏进来。
  那就是窗。
  只好孤注一掷了。
  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那个“东西”快要碰到夕里子的脚了。
  夕里子不顾一切的跳越那个“东西”。脚尖仿佛碰到什么柔软物体,总算降立在坚固的地面上。
  夕里子直向那道微光奔过去。她伸出手,企图撕破窗帘黑暗中,失去了距离感。
  夕里子正面撞向窗口。她的手在瞬间有碰到窗帘布感觉,正觉诧异之际,她已撞破了玻璃。
  “哗!”
  是否发出了叫声,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夕里子连同窗帘从视窗飞出空中。然而,连坠落的感觉也没有,就这样突然冲入深雪中,失去知觉?   什么声音?
  珠美在山庄楼下的休息室翻阅一本周刊,不知不觉打起盹来。突然传来匡啷一声,仿佛什么东西打破似的,于是赫然醒来。
  不,抑或是做梦?白天不可能发生什么事才是……
  “糟糕。”珠美喃喃自语。“是不是受到夕里子姐姐的‘斑疹’的感染?”
  珠美的座右铭是安全第一。她绝对不像夕里子那样,故意让自己卷入危险的事。
  有时之所以遇到危机,全是姐姐们造成的。
  不过嘛,只要在这个优哉游哉的山庄里,自是安全。怎么说,三姊妹全在一起,加上水谷老师是个强壮的男人,此外国友刑警也在。
  虽然夕里子认为这里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珠美而言,纯粹是“个人兴趣”的问题。
  珠美打个哈欠,站起来,恰好片濑敦子走进休息室来了。
  “适当的休息,很过瘾。”珠美笑说。
  “好无聊。”敦子说。“国友先生不要紧吧!”
  “有夕里子姐姐在嘛。”
  “说的也是。”敦子微笑。“说起来,夕里子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珠美耸耸肩。“会不会在二楼睡觉?”
  “刚才我去看了,她不在房间。”
  “奇怪。”珠美侧侧头。“搞不好……”
  “在哪儿?”
  “国友先生的床上……”
  敦子听了噗哧一笑。
  “姐姐还是大孩子吧!”珠美说。
  “没有的事。”敦子顿了一下。“其实夕里子很出众,连女孩子也会爱她上的。”
  “她到了君子好求的思春期嘛。”
  两人走向可以看尽后院的窗旁。
  “好刺眼。”敦子眯起眼睛。
  天气非常晴朗,白雪反照出来的光十分强烈。后院里不见人影。
  “有点可怕。”敦子突然自言自语地说。
  “为什么?为了川西绿的事?”
  “也不是的。虽然也有关系……”敦子的视线飘浮在空中。“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意外的一句话,珠美第一次察觉这个情形。
  “真的,什么也听不见哪!”
  珠美想,刚刚有类似不安的感觉,可能是来自这样的寂静。
  住在大城市,生或节奏急促,几乎完全没有所谓的清静时间。
  珠美绝不是那种没有音乐就不能睡着、不带着“随身听”就不能走路的人。但在睡醒期间,当然会听见一点“声音”才是。
  然而相比之下,这个山庄的寂静程度,确实有点恐怖。
  “大家都不说话么?”珠美说。
  “不晓得。”敦子摇摇头。“即使国友先生睡着了,还有水谷老师、金田和绫子在呀!当然,石垣太太和她儿子秀哉也在……”
  “我不害欢那个小孩。”珠美坦白地说。
  “对,他令人不寒而栗。不过——那么多人在,竟然听不见一句说话声,未免……”
  愈说愈令人在意起来。
  “有什么会发出声音的——”珠美突然想起。“开电视吧!”
  珠美环顾四周,终于察觉到了。
  “没有电视啊!”
  “对。是不是不可思议?”敦子点点头说。
  确实如此。若是私人住家尚可理解,客人投宿的山庄竟然没有电视,诚然古怪。
  “说起来,房间也没装电视哪!”珠美点点头。“怪了,尽管在山中——”
  “即使接收的画面不清楚,起码也该有一部电视才对。”
  敦子摇摇头。“收音机也没有,客人的房间至少要有才是。”
  “对。说不定石垣他们的房间有咧!”
  的确很怪异。
  连一向大意的珠美也开始不安起来。
  就在这时——
  “咦,院子里……”敦子说。
  从她们所站的窗旁位置,可以望见后院。石垣园子和秀哉踏着雪地走过来了。
  “喂!低下身去!”珠美捉住敦子的肩膀。
  “哦?”
  敦子困惑不已,却跟珠美一起弯下身。两人从视窗下面露出眼睛,再度眺望外面。
  “他们母子……几时出去的?”珠美说。
  “珠美,你没留意到?”
  “我一直坐在这里,完全没留意到哪!”
  是的。如果出后院的门打开的话,珠美一定发觉才对。尽管她在打盹,并非全然睡着了。
  后院里有金田或敦子等人到处走过的脚印。可是,石垣母子却是从奇妙的地方走来的。
  “如果走去那边,岂不是从悬崖掉下去?”
  敦子好像也有同样的想法。
  “不错,有点蹊跷。何况绫子姐姐现在应该在上课才对。”
  “他们看这边了!”
  敦子慌忙低下头去。
  “不要紧的。外面那么亮,看不见我们的。”
  “可是。那小男孩不是有超能力吗?”
  “如果他有那种能力,躲也没用啦。”
  珠美不是大胆之辈,但是爱讲道理,属于得理不饶人的类型,要她相信才能说服她。
  “他们进来啦!”珠美说。
  传来石垣母子从后院的出入口进来的响声。若果两人走动时会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刚才不可能察不到他们出过去。
  “回到沙发去吧!”珠美催促敦子。“我们假装在做什么好了——”
  “做什么好呢?”
  敦子不擅于说谎,这种时候是更想不出应变的借口。
  “对了。”珠美想了一下。“表演亲热镜头如何?”
  敦子瞪圆了眼。
  “哦,你们在这儿呀?”石垣园子探脸进来。“我以为你们在吃点心哪。我烤了曲奇饼,拿来这儿好了。”
  “麻烦了。”
  即使对方很可疑,珠美面对美食时,绝对来者不拒。
  “我来帮忙好吗?”敦子站起身来。
  “不必不必。”石垣园子挥挥手。“我也要动一动才可以。最近总是运动不足。”
  “绫子姐姐是否可以胜任?”珠美一本正经的问。“那家伙当家庭教师还是第一次。”
  “嘿,她真热心。”园子点点头。“我叫她休息一下,刚刚先把点心拿给她了。”
  “呵!很好哪。请多派工作给她吧。”
  究竟哪些是真心话,哪些是演技,连珠美自己也不清楚。
  “珠美,你很有胆量。”
  园子出去以后,敦子说。
  “人若无胆,钱就不能到手啦。”珠美理直气壮地说。
  “总之可以看出,那位太太在撒谎。”
  “好可怕。她的曲奇饼吃了没问题吧?”
  “大概没问题吗!”
  “你怎知道?”
  “反正忍不住,当然吃了。如果不认为没问题,哪儿好吃?”
  果然是珠美个人的至理名言。
  五分钟后,石垣园子端着红茶和曲奇饼进来了。
  “我就摆在这里。还有,我想睡睡午觉。我在里头的房间,如果有事,请别介意什么,叫醒我吧!”
  听了园子的话,珠美和敦子飞快地交换一眼。
  “好的,我们尽量不打搅你好了。”敦子说。
  “你真是温柔体贴的小姐。”园子微笑。
  我不是温柔体贴的小姐吗?珠美在心里嘀咕着。这是珠美的调皮一面。
  算了。现在是吃曲奇饼的时候——
  园子从休息室走出去时,珠美的右手早已拿起茶杯,左手拿第二块曲奇饼了。第一块在她嘴里。
  “机会来了。”珠美用红茶送曲奇饼进肚。“不过,阿婶虽然是可疑人物,烹饪技巧倒是一流!”
  “那个肯定是。”敦子点点头。“你说什么机会?”
  “查查后院子吧!”
  “怎么查?”
  “刚才那两个人是从那里来的?说不定有一条通去山下的地下道咧!”
  “说的也是……”
  敦子躇躇了。怎么说,她和夕里子或珠美不同,她还不习掼冒险。
  “那就算了。敦子,你留在这里。倘若我不能活着回来的话——”
  “珠美!”敦子感叹一声,“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勉强的好。”
  “我也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呀!”
  “一言为定!在这之前——”
  珠美拿出几张卫生纸巾,把剩下的曲奇饼包好。
  “你干什么?”
  “带着走,当饭盒呀!”
  看来她搞错是去野餐了……地下通道
  “噢!”敦子禁不住叫起来。
  “轻声一点!”珠美回头瞪她一眼。
  “抱歉。”
  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走的敦子滑了一脚,连忙道歉。两人轻手轻脚地打开出后院的门,往外面走去。
  太阳逐渐西斜了。
  刚才还出来这里跟金田聊天的敦子,也因气温的猛然下降,感到非常吃惊。
  “关掉大门。我们要往反方向追随脚印。”珠美说。
  天色还末暗下来。可是,晴空开阔,白雪反光的眩目情形已经没有了。
  一旦阳光转弱,夜很快就会来临了。
  尤其是在山中,山背一带,黑影宛如巨掌似地开始向四周伸展。
  珠美跟随着刚才石垣园子和秀哉回来的脚印走去。他们的脚印在途中往旁偏移,朝向稍微高起的岩石一带。
  岩石并不太大。只有顶上稍微隆起,若是没雪的话,大概可以看见岩石的纹理。如今形成平滑的雪丘,往后院子方向伸展。
  石垣母子的脚步是朝向那块岩石走过去的……
  途中有好些树丛,但见树丛中有两组脚印。
  “果然有古怪。”
  珠美的手搭在其中一堆树丛说。
  敦子喘气如牛。
  “是不是运动不足?”
  “别担心我。”
  “看看那些脚印吧!”
  朝向岩石高处的脚印,在那前面往左转,然后往下伸展。就如阶梯似的陷落,前面就是极陡峭的断崖。
  “那样看来,他们只可能是从悬崖上来的了。”珠美说。
  “是的……怎办?”
  “我去看看。”
  “到那边去看看?太危险啦。”
  “我们是为此而来的。”
  “说的也是……不如跟国友先生商量一下——”
  “不要紧。敦子那你在这儿等等好了。”
  珠美满不在乎地往断崖走去。
  “等一等!”敦子没奈何地追上前去。
  珠美并非不害怕。但她毕竟是夕里子的妹妹,她胜不过好奇心。
  而且,如果找到“地下道”的话,定要下令征收通行税才行——虽然是开玩笑。
  “滑倒的话就掉下去啦!”敦子提醒着。
  “我知道。”
  珠美细看悬崖下面,战战兢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的脚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一眼看出,那部分被雪搅和过,之后用手堆起。
  “这儿有蹊跷。”
  珠美蹲下去,把雪拨开。
  “瞧!”
  出现一块四角型、一米左右的铁板。不,不仅是普通的板,而是一个铁盖。
  中央附着一个大铁环,似乎可以握住拉起来。
  “这是秘密入口。”珠美得意地说。“果然是有。”
  “我又没说没有。”敦子有点反叛地说。
  怎么说,她比珠美年长一些。
  “拉拉看——好像很重。”
  “两个做做看。”
  “也好。”
  由于铁环颇大,足够两个人的手放上去。
  “一,二——”
  “三!”
  随着口令一拉,铁盖“砰”地很容易就被打开了,两人一同栽倒在雪地上。
  “怎么轻轻就开了。”
  珠美浑身沾到雪,甩甩头。
  “是呀。如果石垣太太或小孩能开的话,当然不会太重啦!”
  敦子像雪人似地站起来。
  “早点察觉就好了。”珠美埋怨地说。“总之,进去看看吧!”
  “好……”
  两人拍掉身上的雪,窥望里头。
  有一道下去的铁梯子,不过并不很深入。
  “我先进去。”
  敦子装作镇静,率先爬下梯子。
  那是地下道。
  地面铺石,两旁的墙壁和天花板也是用石头造的。看样子造得很坚固。
  “秘密地下通道吗?”珠美说。“若是恐怖一点更有趣。”
  “少来了。这已够恐怖了。”
  敦子皱眉头。
  那里挂着好几个电灯泡。虽然微暗,但能看得颇远。地下道不是笔直的,弯弯曲曲的,朝向山庄。
  “过去看看如何?”
  敦子的说话声音在地下道回响。
  珠美不回答,取代是率先迈步往前。
  天花板并没有低到会碰头的程度,却不自禁地低下头去。珠美不禁悠闲地想,人类的心理真有趣。
  “等等……别丢下我嘛。”
  敦子发出可怜的声音,终于跟着珠美走。
  通路往左往右弯弯曲曲地转,结果不晓得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楼梯哪。”珠美说。
  “可以出到上面去吧!”敦子松一口气。
  “不是,往下去的。”珠美抱歉地说。
  “又往下?”
  “对。到底去哪儿呢?”
  “要不要回去了?”敦子发出胆怯的声音。“说不定快要天亮了。”
  “我们才走了两、三分钟罢了。”珠美说。
  其实珠美也踌躇着该不该往前走。楼梯下面一片漆黑,何况身上没带手电筒。
  “还是回去好了。”珠美说。“能够找到这条地下道已经不错啦!”
  “对呀!”敦子连声音也精神起来。“说不定可能获得诺贝尔奖咧!”
  两人开始回头走来时的路,这次由敦子带路。
  突然,珠美停下来。
  “等一等。”
  “怎么啦?”
  “有没有听见什么?”
  “哦?”
  吱、吱、吱……的确有什么轧轧作响的声音。
  “什么呢?”
  “不知道—一看来快些出去的好。”
  “我赞成。”敦子点点头,又迈步走。
  突然,灯熄了。
  “哗!”敦子惊呼。“怎么啦?”
  “只是灯熄掉了。”珠美故作镇定。“不要紧,只要伸手扶着墙璧走……拐了最后一个弯,就会有光照进来了。”
  “是、是的……”
  想到自己在年纪小的珠美面前,必须更镇定才是,可是敦子是忍不住声音发抖。
  她们的手贴着墙壁,慢吞吞地前行。
  “哎,有人——”珠美说。
  “什么?”
  “有人在!”
  两人屏住呼吸。不错,有脚步声。
  从黑暗深处传来被拖曳着走的沉重脚步声,仿佛追踪她们在后。
  “靠近了——逃命啊!”珠美叫。“跑哇!”
  敦子的双手拍打着墙璧往前跑,差点绊倒。
  可是,人一旦拚了命去做一件事,通常都可以做得到。看见光了!
  光从上面照进前方的路,可以望见铁梯了。敦子喊,“出口啊!”然后奔上去。
  连爬梯子也急不及待似的,终于滚跌在雪地上。
  敦子气吁吁的,完全不在乎雪地上的寒冷。
  “珠美——没事吧!”敦子抬起头来。
  不见珠美的影子。
  “珠美一—快——快出来呀——不然——”
  可是,珠美始终没有出现。
  不可能……不可能会……
  敦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她拿不起勇气再回去那个洞穴中。对了,找国友——早点通知他,必须去救珠美。
  四周已经暗下来了。
  从刚才走进地下道,应该只过了十分钟而已,夜的足迹却已迅速的弥漫四周。
  “你等着哦!我马上去叫国友先生。”
  敦子对山洞喊了一声,踢着雪往前冲。
  自己获救了,万一珠美有什么不测——她不晓得如何向夕里子交代才好,敦子穿过树丛,走向山庄的后院—蓦地呆立在原地。
  这种事……不可能的!
  她在这一瞬间忘掉寒冷,就是脚趾头都麻痹了,也毫不在乎。
  呼出来的白色气息,像烟一般袅袅升起。
  “不会的——不会有这种事!”敦子狂喊。
  眼前竟然一无所有。那个山庄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坦雪原在眼前开展。   “今年是不幸的一年啊!”
  一脸落魄男人说。
  “我了解的。”三崎点点头。“令媛的事的确很不宰。”
  “真是——太悲哀了。对吗?”男人诉苦似地说。
  男人名叫世田。
  他终于答应三崎的请求,来到这间咖啡屋碰头。
  “好冷啊!”世田唐突地说,望向外面。
  “可能是下雪的缘故吧!”三崎说。
  三崎尽量不把内心的焦虑表现在脸上,现在焦急也没用。
  他在拼命调查“石垣山庄”到底在哪里。
  他根据沼渊的话,以长野一带为中心调查,可是石垣可能随便胡诌那个地点也说不定。
  于是提出在某个范围作一次的搜查行动,然而到了年终,每个警局都忙得不可开交。
  正如预料一样。无法取得合作。这正是三崎觉得焦虑的原因,三崎见过沼渊的“学生”,问到了石垣的事。但那学生并非直接跟石垣有来往,几乎不清楚具体的情形。
  然后三崎突然想到,不妨联络跟石垣情死的女学生的双亲。
  我不想见你,不想谈什么——父亲的反应十分冷淡。
  作为父母,他们的心情也不是不难理解的。三崎十分明白。
  “我也气我女儿喜欢一个有妇之夫,可是只要女儿最终能够得着幸福就可以了。是不是?”
  完全苍老了的父亲轻轻杷头发挠一挠。
  “自从女儿死了以后,头发都白了。你知道吗?以前我连一根白发也没有……”
  “你有见过石垣吗?”
  “有。”世田点点头。“当时如果我知道他更多一点就好了……”
  “是的。”三崎点头。
  “如果——我女儿真的跟自己喜欢的男人殉情,当然伤心,但也死心了。可是当事人井不想死,而是被杀的,然后说作情死……假如石垣那家伙死而复生,我会亲手再杀他一次。”
  世田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双手说。
  “他是怎样的男人?”三崎问。
  “石垣吗?晤—有点神经质,而且予人阴沉的感觉。”
  “你在哪儿见过他?”
  “晤……在一间什么店吧!叫P·对,我想是那个店名。”
  三崎皱了一下眉头。
  “你肯定是那个店名吗?”三崎提醒一句。
  “大概是的。为何这样问?”
  “不……最近我偶然听到那间店的名字。”三崎说。“石垣给人怎样的印象?”
  “晤……似乎是个很不稳重的人。”
  “不稳重?”
  “是的。他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不停地东张西望……我不是在事后才说他的坏话哦。当时一回到家里,我便向内子这样说了。”
  “是吗?”三崎慢吞吞地点一点头。“你是为了什么事才跟石垣见面?”
  “当然是为了我女儿直子的事。”世田耸耸肩。“石垣打电话到我的公司,说要见我。”
  “他要谈的是——”
  “他说他爱上我女儿,准各和太太分手,希望我允许他们结婚。”
  “当然你——”
  “我一口拒绝了,开什么玩笑。当然啦!若是小女有同样的心情还有得说,但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石垣怎么表示?”
  “他倒不是很固执,也没生气,而是样子显得有点有气无力。”
  “于是他设下情死的圈套——”
  “正是如此。简直难以置信!”世田深深叹息。“见面之后,我叫女儿不要再当家庭教师了,可是直子……她说不能中途不理学生。她是个责任感很强的女孩……”
  “然后情死了。”
  “是的。可是,所谓的情死其实是杀人啊。对不对?而且凶手死了。真卑鄙!”世田不吐不快地说。
  “我非常明白。”三崎平静地说。“令媛死去时,你有见到石垣的尸体吗?”
  “没有,没那种心情啊!光是知道女儿被杀,我已大受打击……”
  “我明白。”
  三崎郑重地表示哀悼一番,跟世田分手了。
  外面冷飕飕的,像是要下雪了。
  三崎走进电话亭,拨电去警署。
  “我是三崎。知道什么了么?”
  “类似的山庄出现三四间。”年轻刑警回答。“正在确认着。”
  “是吗?赶快去办。”三崎说。“有没有国友的消息?”
  “不,还没有。大概不在东京吧!”
  “哦……”
  当然了,由于是三崎叫国友休假的,他不在一点也不出奇。
  不过,一般来说,当他出远门时,一定跟警署联络。否则应该留在寓所里。
  不,搞不好……
  三崎也想到那个可能性,说不定国友跟着夕里子三姊妹去了山庄那边。
  若是那佯,即使夕里子她们遭遇危险,很有可能平安无事的克服过去,化险为夷。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三崎想。
  “还有,”三崎重新拿好话筒。“关于石垣和世田直子的情死事件,我想知道详情。尤其是确认石垣尸首的是什么人。”
  “知道。”
  “拜托了,我在附近吃过饭就回去。”
  三崎收了线,出到电话亭外,因寒风而把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
  三崎快步往前走。心想,假如一切就如我所想的一样——
  他认为石垣和世田在“P·P”店见面的事,不是出于偶然。若是偶然的话,这次平川浩子的异常死法就能揭晓了。
  然后……
  三崎并没有掌握明显的证据,不过开始有点相信了——
  石垣并没有死。
山中断崖
  国友蓦地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房内几乎漆黑一片。我熟睡了多久?国友从床上坐起来,扭伤的脚也几乎不痛了。
  国友甩甩头,站起来,走走看,脚已没事了。
  他开了灯,看看表,已经晚上七点钟了。
  “哎……”
  这种时候,竟然呼呼大睡。夕里子在哪儿呢?
  出到走廊外面。直觉上,他知道这里有古怪。山庄太安静了,根本没有人的气息。
  国友觉得不安,打开夕里子她们的房门。
  没有人在。他急急下到一楼去。休息室、餐厅都找遍了。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夕里子!珠美——喂,没人在吗?”国友大声喊。“怎么回事?”
  他的脸都白了。呼呼大睡期间,人一个一个不见了。
  国友急忙回到二楼,穿上厚大衣再下来。出到后院看看,因着雪的反照,四周相当明亮。
  气温异常寒冷,假如夕里子她们被困雪中,说不定冻死掉了。
  国友在那一带胡乱跑来跑去,可是,到处找不到人影。
  国友筋疲力竭地回到山庄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国友用力地敲墙壁。然后——那道墙壁突然倒塌下来。
  国友慌忙闪开,木板墙壁发出砰的一声倒了下来。
  有人紧紧的贴在墙壁上……
  国友屏住呼吸。
  他是金田吾郎!
  一眼看出,他已死去了。胸前全是血。
  “怎会这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国友拼命保持冷静。必须沉着下来,回到刑警的立汤,应对这种事态。
  首先从彻底调查这个山庄开始。
  就在这时,有声音在玄关处响起:“有人吗?”
  国友奔上前去。
  那人是水谷。
  “国友先生!好极了!”
  水谷因寒冷而苍白着脸。他背着什么人?
  “水谷老师,她是谁?”
  “片濑敦子。她半个人被埋在雪地里,必须赶快替她暖和身体才行……”
  “那就立刻到浴室去吧!”
  国友跑进浴室,在浴缸里放热水。
  “到底大家跑到哪儿去了?”
  水谷把敦子背过来,叹息着问。
  “我也刚刚睡醒。”国友摇摇头。“醒来一看,一个人也不在,正觉束手无策。老实说,现在才松一口气。”
  “发生意想不到的怪事。”水谷叹道。“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你在哪儿找到她的?”国友问。
  “山的背后,马路的另一边不是高起来吗?我在对面发现她的。再迟一点的话,大概冻死啦!”
  “如果她恢复意识,也许知道什么——替她脱掉衣服吧。”
  尽管是为了救命,然而把敦子弄得赤裸裸的,多多少少觉得内咎。可是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彼此做证人吧!”水谷说。“不以怪异的眼光看她。”
  “好。”
  国友和水谷一起把赤裸的敦子放进浴缸。
  “难道这个山庄是鬼屋?”国友抹掉额头的汗。
  “也许猜对了。”水谷摇摇头。“不过几小时以前,石垣母子、三姊妹,以及我的学生们……总共十个人在这里哦。”
  “如果石垣先生在的话,才是十个人。”国友说。“只是已经有一个……很遗憾,不活了。”
  “你说什么?〃水谷立时脸都白了。
  “刚才在走廊发现的。那叫金田的学生,很明显,他是被杀的。”
  “金田死了?真的?”
  水谷抱头。
  身为教师,知道学生的死汛,一定大受打击!国友也很了解。
  “那么,其他学生也……”
  “不会的。”国友仿佛也在告诉自己似的。“假如她们遭遇什么不测,我一定知道。”
  “但——”
  水谷说了一半就不再说话。总之说一半就不再说话。
  “总之,光是担心也无济于事。”国友镇定地说。“暂时把这女孩放到床上,然后到处搜查这个山庄。既然她找到了。其他的……”
  “不错。”水谷也在鼓舞国友。
  夕里子轻微动一动身,觉得有点痛。
  啊,我还活着。她这样想。
  奇妙的,夕里子知道自己失去意识的事,也记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从二楼的房间夺窗而出。
  大概会被国友取笑吧,夕里子想。
  但是,一心以为撞进雪堆里了,干嘛现在躺着?
  还有,这儿是……
  夕里子缓缓睁开眼睛。
  随着劈劈啪啪的迸裂声,有火在燃烧。无数的枯枝聚在一堆,火焰上升。
  夕里子感到火堆的温暖。
  我获救了!
  夕里子稍微坐起身子。
  “好痛……”
  全身疼痛,当然是因整个人撞进雪中的缘故,不过似乎没有折到骨头。
  夕里子轻轻站起来,叹一口气,这才有闲暇去环视周围。
  “这里是——”她禁不住脱口而出。
  那是一个岩穴似的大洞窟。
  令人意外的是,里面十分宽敞。
  可是,为何自己在这种地方睡觉?不是自己跑进来的,肯定是被什么人搬来的。
  那是自然形成的洞窟吧!到处渗出地下水,因寒冷而变成冰柱下垂着。
  总而言之,自己捡回性命了。
  夕里子伸出双手烤火,温热冻僵了的指尖。
  这里离开那个山庄有多远?此外,是谁把自己搬来这儿呢?时间过了多久?心情平服下来时,觉得肚子饿了。
  洞窟曲曲折折的伸展着。呼呼的冷风从一个方向传来,看样子那边就是出口了。
  夕里子站起来,尝试踏踏脚。没问题,可以走了。
  撞破玻璃窗而没受伤,大概是窗帘布质料够厚的缘故。
  对,一不小心的话,现在旱已伤到自己的“美貌”了!
  夕里子慢慢走向洞口。
  一离开火堆,整个人立刻变得异常冰冻。外面不时传来呼呼的风声。
  夕里子迟疑着举足向前,最后决定向外窥望一下。难道有暴风雪?出口的地方卷起白色的旋涡。
  这样子出去的话,肯定冻死无疑。
  夕里子甩甩头。
  这时,风势收敛,白色的雪烟消散了。
  当然很快又再吹来,只是暂时止住而已。
  夕里子走出去,探出脖子。
  月光照射进来。这样看来,刚才不是暴风雨,而是大风把积雪吹舞而已。
  但在她未来得及细想之前,蓦地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瞠目结舌。前面空无一物,夕里子见到脚下是几十米的断崖笔直峭立,不由咯搭咯搭的膝盖打颤。
  她软瘫瘫地坐在原地。
  夕里子并非有特别的惧高症。可是,一想到万一现在又吹起暴风雪时,她就不得不停下脚步……
  说不定就这样踏空掉下山去。又不是拍电影,在空中漫步时,发现下面空无一物,这才慌忙跑回来。
  从二楼视窗掉下来,跟从这里跳下去完全不同。首先肯定没命了。
  想到这里,夕里子不寒而栗,因此禁不住坐在原地。
  就在这时,背后有声音说:
  “原来你在这里呀!”
  这回吓得夕里子哇然惊叫。
  “吓到你吗?抱歉。”
  笑着走过来的是——
  “你——”夕里子怀疑自己的眼睛。
  来者是白雪公主——不,川西绿。
  “那边太冷啦!”川西绿说。“回到火边去,我把食物带来了。”
  “食物?”
  虽然不愿意,但真的很饿了,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夕里子的膝盖突然不抖了,跟着小绿回到洞窟深处。
  火堆前,有个瘦削的男人坐着。头发有点发白了,穿着厚毛衣和长裤,看起来四十多岁。
  夕里子注视他一会,然后说:
  “你是石恒先生吧!”
  男人笑了一下。
  “不愧是名探。一眼就知道一切。”他说。“来,坐在火边。吃点什么?”
  “老实说,我饿坏了。”
  “只有罐头而已。”
  “只要能吃就可以了。”
  夕里子难得如此坦白。
  罐头并不难吃。石垣拿出一些即食的罐头食品,把盖子打开,用火温热。
  当夕里子开始吃热腾腾的牛肉汤时,终于有重活过来的感觉。
  “这个味道跟山庄的太太拿给我们吃的一样。”夕里子察觉到了。
  “说得对。”石垣点点头。“园子几乎不懂烹饪,她通常使用罐头。”
  “难怪她不让别人进厨房。”夕里子恍然大悟。
  把半数罐头吃清后,夕里子的速度才放慢下来。
  “好惊人的食欲。”小绿笑了。
  “失礼了。”夕里子有点脸红。“我真的太肚饿了。”
  “看来你没受重伤,好极了。什么地方痛?”
  “全身都痛,不过不碍事。”夕里子说。“救我的是——”
  “石垣先生,还有我。”小绿说。“你差一点冻死了。”
  “可是,你从车子被拉上来后,躲到哪儿去了?”
  “我爬到对面的斜坡,然后躲在突出的岩石背后。”
  “为什么?你被救了哦!”
  小绿摇摇头。
  “我的第六灵感告诉我,那个山庄不能靠近。”
  “呵。”
  一般的名探,不会有这种洞察能力。
  “于是我在那边等到夜深人静,才跑到山庄的后院去看看。不幸脚下一滑,从悬崖掉下去……”
  “她挂在这山洞上面的突出部分,失去知觉了。”石垣说。
  “嚷?那么,这洞窟是在后院的——”
  “对。在断崖的中间部分。洞窟的上面被岩石突出的地住,所以看不见。”
  “这是——自然形成的?”
  “嗯哼。大概是水分侵蚀的作用吧!现在地下水涸干了,变成洞窟留下来,洞窟很深,一直延伸到里头哦!”
  夕里子先把罐头一一吃光,她要问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多谢款待。”夕里子叹一口气。
  “活过来啦!”石垣微笑。“不过,你们也真是灾难重重哪。”
  “我完全不明白……”夕里子说。
  “当然了。只是现在一—我不能把一切告诉你。”石垣的神情有点悲哀。“现在我能说的是,你们必须尽早离开那个山庄。”
  “有什么危险吗?”
  “对,很大的危险。”石垣点头。“对了,我听这位小绿小姐说,你和一位刑警在一起。”
  “嘿,不过不是为了工作。他——是我的男朋友。”
  “根据我的直觉,你们的面相生得很好。”小绿说。
  “谢谢。国友先生怎洋了?”
  “不……其实有个年轻女孩,二十岁左右,她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听说过?我说得不清楚,对不起?”石垣说。
  “二十岁左右的女孩?”
  会不会是国友被吓晕过去的那一宗?
  “来这里之前,听说警方恰好发现一名年轻女性的尸体。二十岁左右,还末查到身分。”
  石垣的脸突然僵住了。
  “是吗?她是被杀的吗?”
  “详情我没听说,好像是被勒死的,手和脖子有被绳子绑过的痕迹——”
  石垣立时苍白了脸。
  “绳子的痕迹……原来这样。”声音变得细不可闻。
  “你认识的人吧!”夕里子问。
  过了一会,石垣缓缓地点头。
  “恐怕是的……原来没有用啊!”
  “她是谁?”
  石垣没有作答。
  “进去里头休息吧!”石垣站起来,“你睡一会比较好。太冷了,睡到天亮好了。”
  “嗯……”
  走进洞窟的深处时,石垣拿了毛毯过来。
  “用这个吧!只要火不熄灭,这里头是很暖和的。”
  “对不起。”夕里子目送石恒走进里头以后,说:“被杀的女孩是他的爱人吗?”
  “多半是的。”小绿点点头。
  “从这里到山庄去,有路吗?”夕里子问。
  “好像没有。所以只能攀上外面那个悬崖。”
  “哦……”
  “现在不可能,天亮以后再想办法吧!”
  夕里子点点头。
  “我担心我姐姐和妹妹的事。”
  “我了解的。”
  “你说过——我的脸上有‘死相’。”
  “嘿,不过现在没出现。我不太清楚。”小绿摇摇头。
  “搞不好——”
  “搞不好什么?”“也许是你一个非常亲近的人的‘死相’反照在你脸上也说不定。”
  “不是太好的宣布。”夕里子苦笑。“总之,那个山庄是不寻常的。”
  “对,充满‘死亡味道’。”小绿说。
  “死亡味道?”夕里子喃喃地说。
  绫子姐姐没事吧。若是珠美的话,一个人也可以保护自己。
  虽然夕里子很担心姐姐和妹妹的事,但她心底却有安心的感觉。
  绫子和珠美都很“幸运”。这是夕里子从多次经验中得来的结论……
  “明天一起去调查吧!”小绿看着夕里子说。“睡一下比较好。”
  “嗯……”
  夕里子并不困,但她把毛毯摊在岩石的平坦处,躺下来。虽然比不上一流酒店,但一想到外边的寒意时,这里太舒适了。
  “你呢?”夕里对小绿说。
  “我今天白天一直在睡。”小绿微笑。“我去看火,不能让火熄了。没关系。”
  “可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闭闭眼睛也是好的。”
  夕里子呼一口气,闭起眼睛。了无困意。夕里子担心绫子和珠美的事,怎么也睡不着。
  可是,过了一会儿,夕里子就沉入深深的睡眠中……
吸血人魔
  这边厢,夕里子睡着了。那边厢,珠美突然睁开眼睛。醒来时心情并不愉快,因她是无辜被人用药物弄晕。
  她在黑暗的地下道被人追上,嘴巴被一块布掩住,鼻子嗅到怪异的味道,头昏脑涨。正觉得不妙之际,已经吸入药物,晕了过去。
  “啊……头痛。”珠美喃喃地说。“有没有头痛药……”
  这是什么地方?珠美终于发觉,这里不是自己的卧室,也不是酒店房间。
  若是躺在床上的话,身体不会如此酸痛才对。
  尝试移动时,不由“嚷”了一声。
  脚很重。珠美望望脚的方向,脸都青了。被铁链锁住了,脚和脖子被铁环嵌住,锁的另一端镶上粗环嵌在石壁上。
  就像从前的“铁面具”之类的故事中出现的脚镣。
  “干嘛呀!把人搞错是狗!”
  珠美气忿地说,然而没人听见,说也没用。
  何等阴沉的房间,大概是地下室吧!寒气令人透骨心寒。
  对。这里多半是地下道的阶梯下面吧!
  面积如一般小客厅大小,一只电灯泡从天花板垂吊下来,发出柔弱的光。
  房间中央有桌椅。毫无感情的木桌木椅。
  珠美被锁在房间的角落,恰好在厚厚的木门对面。
  “真是的!”珠美甩甩头,乱发脾气。“做出这种事——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之所以如此语气强硬,多半是为了替自己增加声势。
  敦子怎样了,她跑得掉吗?
  因她跑在自己前面,如果顺利的话,应该逃得掉才是。
  只要回到山庄,找到国友,然后带着警队蜂拥而至……
  这样乐观的推想着,精神也抖擞起来了。
  可是,到底这是什么山庄?
  拥有这种地牢似的房间,还有秘密地下道……
  那位太太一定是“变态”的,珠美想。抑或她对美女抱着恨意?
  无论如何,被人锁着,不是太开心的事。
  珠美试着拉拉脚上的铁镣,敲敲锁链,然而锁链硬得动也不动,只好作罢。
  珠美靠在墙上叹息。
  “呜呼哀哉!”
  毕竟不应该上免费供宿这句话的当,珠美难得的反省起来。突然往旁边望望——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由于光线太暗,刚才完全没察觉到,原来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名少女倒在那里。她和珠美同样的被铁链锁住,仰面躺在石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绫子姐姐!”
  不错。她是绫子!
  珠美尝试向绫子那边靠近,可是锁链不能再伸长了,相隔还有二米以上。
  “姐姐!绫子姐姐!”珠美大声疾呼。“醒一醒!我是珠美呀!绫子姐姐!”
  可是,绫子没有醒来的迹象。
  “真是!急死人了!”
  尽管她有低血压很难睡醒,但在这种地方总不能安心睡觉吧!
  “绫子姐姐!起来!这个睡包!你不是长女吗?振作些好不好?”
  珠美大声怒骂,然而毫无反应。
  “真是——无可救药!”珠美叹息连连。
  绫子睡得像死掉一样——像死掉一样?
  珠美突然盯着姐姐。
  “姐姐……”
  不会的——那种事不可能的——
  可是,在绫子苍白脸上,感觉不到一丝活气。
  “姐姐……你没死吧!说呀,说你没死呀!’珠美战战兢兢地说。
  绫子姐姐死了?不可能的事!
  佐佐本三姊妹,生死与共!姐姐竟然一个人死去……
  “姐姐!绫子姐姐!”珠美用挤出来的声音喊。
  啊!死掉了!绫子姐姐死了!
  “不要死!姐姐!我不要你死啊!”
  珠美坐在原地,哇哇放声大哭。整个头伏在地面上,哭个不停。
  哭着哭着,连自己也吓一跳,我竟然这么爱哭。
  毕竟姊妹情深啊!
  我能让绫子姐姐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我也马上追随她去—一两天内……但是,我有许多事情要做,一星期以后吧!……一个月?索性等她一周年忌辰结束以后如何?
  既然拖到这个地步,不如等十年以后也可以吧!
  总之,总有一天我也会跟着来的。珠美在心中随意堆砌一些追悼词,一边哇哇地哭个不停……
  “怎么啦?”传来天上的声音。
  绫子姐姐!难道姐姐“已经”变成天使,前来安慰我了?抑或是幽灵?天使和幽灵的差异很大,只是没有形象,轻飘飘这点好像十分相似。
  “珠美——”
  珠美慢慢抬起脸来。
  绫子四平八稳地坐在地上,瞪大眼睛望着珠美。
  “姐姐……”
  “你哭什么?”绫子用平日那种满不在乎的语调说。
  “你没死吗?”珠美呆了。“我喊得那么大声,而你一句话也不答——”
  “你叫我了?对不起。”绫子甩甩头。“我似乎睡得很熟……啊啊——”然后打个大哈欠。
  珠美不知是气是苦,心情复杂。起码损失了颇多水分和盐分,不知换成金钱值多少?她想。
  “姐姐,你怎会在这儿?”珠美说。
  “我吗?不知道。”绫子侧侧头。“记得我正在教秀哉功课的。”
  “好特别的家庭教师!”
  “晤……对了!我喝了什么饮料,跟着就打瞌睡了……”
  “里面下了药啊!”
  “好像是……我还想睡。”
  “别睡了!生命有危机啊!”
  “生命有危险?”
  “可不是吗?这样子被锁住,又不是拍电视。”
  “不错。好冷啊!这锁好像是真的。”
  “对呀!怎么办?”
  绫子耸耸肩。
  “还能怎么力?”
  “你真散漫!”
  散漫和有胆色不同。绫子无法相信别人会对自己抱有恶意。当然,绫子也不是小孩子,她知道世界上有各种多样的人,每天有形形色色的事件发主。
  可是,她想像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没事的。”绫子说。“我们没做任何坏事,不会被杀的。”
  珠美很羡慕姐姐的信念。
  门外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从上面慢慢走下来,在门前停住。
  门扉吱一声打开。
  “呵,你们醒来啦。”
  站在那里的是秀哉。
  “秀哉君……”绫子叹道。“是你做的吗?”
  “我和妈妈做的。”
  “赶快解开这把锁!”珠美眼角吊起,十分生气。“否则我把你的头颅拔掉,当足球踢!”
  “你很精神。”秀哉笑了。“这么有朝气的人才有趣哪。”
  “一点也不有趣。”珠美怒目瞪着他。
  “秀哉君。”绫子说。“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老师很镇定嘛!”
  “不是镇定,只是反应迟钝罢了。”绫子说。
  “不必这样坦白呀!”珠美瞪着绫子。
  “你们两个都跑不掉了。死了心吧!”秀哉说。
  “要死心的是你!”珠美说。“我们这边有刑警哦。”
  “总有一天,我会收拾那个人的。”秀哉咧嘴一笑。
  “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我们不会杀你,只是要你们的血罢了。”
  “你说什么?”珠美睁圆了眼。“你们要什么?”
  “血。”秀哉说。
  “你们在做捐血运动吗?”绫子问。
  秀哉噗哧而笑。
  “也许是吧!妈妈立刻就来,她来了你们就懂了。那么,拜拜啦!”
  说完,秀哉走了出去。
  “喂!等一下!你这小王八!”
  珠美骂累了,连声喘气。
  “他们来拿血吗?”绫子说。“我有低血压,不能捐血呀。”
  “说得满不在乎的……”珠美叹道。“那一家人一定是吸血鬼!”
  “吸血鬼?可是,他没吸血尖牙呀!”
  “是不是同一个吸血族?”
  “可是他们白天也醒着——”绫子认真地思考着。
  “夕里子姐姐在干什么?竟不晓得可爱的妹妹遭遇如此不幸!”
  珠美仰天叹息。
  “珠美呀。”
  “什么?”
  “他们的饭食——有大蒜哪!”绫子一脸严肃地说。
  珠美连说话的气力也没有……
  “天亮啦。”国友喃喃地说。
  在沙发上抱头苦恼的水谷,慢慢抬起脸来。
  “时间差不多了……”
  “是的。”国友木无表情地走近窗旁。
  外面已经逐渐明亮起来,很讽刺的,今天似乎也是好天气。
  国友轻轻摇一摇头。你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什么也帮不上忙。
  水谷也走了过来。
  “看来上面好冷。”他自言自语。
  “事实上两人都已筋疲力倦。
  他们通宵达旦的在山庄内到处搜索。
  夕里子、珠美、绫子,还有石恒母子……谁也不在山庄里面。发生了“什么”——那是肯定的了。
  国友和水谷把家俱翻倒、剥开壁布、掀开地毯,四处寻找有没有秘密出入口,或者是暗藏的房间。
  若是什么也没有,若是夕里子她们平安无事的话,为了补偿这些损失,国友和水谷起码必须工作十年才行。
  山庄里面混乱得宛如龙卷风经过一样。结果,仍然掌握不到任何线索。
  两人的疲劳不是来自体力消耗,来自气馁和失望的更大。
  如果夕里子她们是在外面的话,在如此寒冷的天气底下,肯定无法存活了。国友的伤心程度可想而知。
  水谷也是……
  “教师失职下班……”他自嘲地喃喃自语。“一个学生被杀,一个行踪不明,而我平安无事,应该怎样向学生父母解释是好?”
  “我也一样,我是刑警啊。”国友说。“发生罪案,竟不能防患于未然。真是羞愧。”
  “不,你可以在事后捉凶手,可是教师不能那样做。”
  “不,我不仅是刑警,身为男朋友,也不能救自己所爱的女孩。”
  “对教师而言,学生等于自己的子女一样,而我不能保护自己的子女。”
  “老师又不是保姆。”
  “刑警也不是——”
  “刑警的责任是保护市民的安全。”
  “教师也有责任去保护学生的安全。”
  “但是和刑警不同。”
  “一样的!教师不是仅仅教教书就可以的。”
  “刑警也不单是捉到凶手就可以的呀。”
  “总之,我是最差劲的教师。”
  “不,身为刑警的我最差劲了。”
  “那是主观的感受,客观地看,显然的——”
  “不,我绝对是不行的男人。”
  “不行的是我。”
  在为“不行的男人”相争期间,两人觉得空虚起来,于是沉默不语。
  过了片刻,国友叹道。
  “且让我们两个都‘不行’好了。”
  “好的……”水谷点点头。
  两人不由自主地搂住对方的肩膊。那是令人感动的有趣一幕。
  可是,当事人是十分认真的。必须事先说明。
  “出去外面看看好吗?”水谷说。
  “也好。”国友点点头。“想自杀的话,那个断崖是理想的地点……”
  国友和水谷出到后院。
  雪地上反照出来的光线十分耀眼。
  虽然阳光普照,天气还是相当寒冷。天亮前的一刻最是严寒,乃是住惯在城市的人想像不到的。
  “说不定她们躲在附近。”国友喃喃地说。
  “不错。”水谷抬眼望晴空:“要不要大声叫。”
  “好哇。”
  是否还有精力大声喊,多少有点疑问,于是两人走向断崖方面,伫立于冰天雪地中。
  水谷首先吸入满满的冷空气,然后尽力呼喊:
  “喂——”
  两三个回声在雪地上回荡。
  国友不甘示弱,大声呼喊:
  “夕里子——”
  喊出爱人的名字,多少有点歉咎。可是现在不是拘泥小节的时候。
  “佐佐本同学——”水谷也不服输地扯开嗓门。
  “绫子——”
  “川西绿——”
  “珠美——”
  名字陆续回荡,混入回声之中,不知不觉已分不清是喊谁人的名字了。
  “夕里子——”
  “国友——”
  “佐佐本——”
  “绫子——”国友喊了一半,停下来。“刚才你叫什么?”
  “嘎?”水谷莫名其妙。
  “你没叫国友吗?”
  “我吗?没有哇。”
  “那是我叫了?可是,我不会叫自己的名字才对—一”
  就在此时,又有声音喊:“国友先生——”
  国友的脸宛如双面人似的变来变去,从暗到明。那个差别不是由四十瓦特的灯泡变成一百瓦特,而是从深海的黑暗一下子变成如夏日夏威夷沙滩的灿烂。
  “是夕里子!——夕里子,你在哪儿?”国友喊。
  “我在下面哟!”
  夕里子的声音听起来的确是从脚底传上来的。
  有一瞬间,国友以为夕里子是从“地狱”喊自己的名字。但他立刻改变想法。
  “夕里子的话,一定是上天国的!”
  “我在悬崖中间!”夕里子喊。“放绳下来!”
  “成功了!”
  国友和水谷欣喜若狂。
  “好极了。”
  “找到啦!”
  “万岁!”
  两个大男人在雪地上抱着又奔又跳的情景,不宜被别人看见。
  终于国友回到现状,大声回答:
  “你等着!我马上抛绳子下来!”
  “我去拿!”
  话没说完,水谷已抢先冲回山庄去了。
  水谷把绳索搭在肩上,以无法置信的速度跑回来。然后,国友把绳子抛向山谷。在下面的夕里子提出示。“往右一点!左一点!”
  “好,就在这附近。”国友说。“我下来——”
  “不,我来。”水谷早已把绳子绑在身上。
  国友决定不在这个时候客套什么。他把绳子的另一端捆在树丛上,使出浑身力气去拉紧。
  “OK!”
  “那我下去先杷她吊上来!”
  水谷说着,开始爬下悬崖……拯救行动
  把时间拨回一点——
  夕里子醒来时,天快亮了。
  “起来啦?”小绿说。
  “你一夜没睡?”夕里子见到火继续在烧,于是问。
  “我没关系。”小绿点点头。“我试过几天不睡。”
  “身体撑得住吗?”
  “我试过一睡就大睡三天三夜。”
  “呵。”没有睡好的夕里子大吃一惊。“这个和你的超灵感有关么?”
  “大概是的。一旦能够集中精神时,三天不睡完全不再乎。”
  “呵……”
  夕里子正表钦佩时,石垣从里头出来了。
  “睡得着吗?”
  石垣对夕里子微笑。当事人满眼血丝,一看就知道他几乎没睡过。
  “喔,外面好像天亮了。”夕里子说。
  “还要等一会,现在还是危险。”
  “那就等天亮以后上去看看吧。”夕里子说。“我很担心我姐姐和妹妹,以及朋友的安危。”
  “我了解的。”石垣在火旁坐下。“我想还不要紧……”
  夕里子在前面坐直身体。
  “石垣先生——这个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垣回避夕里子的眼光和问题,凝望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
  “我太太园子,从来就有异常的洁癖。”石垣说。“当然,年轻时很多女孩都有洁癖。当我和园子结婚时,我乐观的以为不久园子就会恢复普通常态。”
  “但是她没有,是不?”
  “反而愈来愈走极端了。”石垣甩甩头。“秀哉出世时,因着是难产,园子患上轻微的神经官能症,住了一阵子医院。”
  “那么,由你照顾小孩?”
  “只有半年左右时间罢了。可是出院以后,园子变成极度的思疑心重。当我因工作忙碌而夜归时,她怀疑我在外面有女人,连衬衫内衣裤都彻底检查。”
  “她是嫉妒吧?”
  “好像不是。”石垣苦笑。“想想看,只要我和女人见见面,园子就会歇斯底里了。到底她怎么啦?连我也困惑不解。”
  “后来怎么办?”
  “总之,只耍我多加注意的话,就不至于发生任何不快事件。十几年就这样平安无事的过去丁。”石垣说。“跟他母亲一比,我们的孩子秀哉则是另一个极端。我想他几乎没有任何的感情,经常冷冷淡淡的。”
  “跟他母亲正好相反吧!”
  “是的。因此他们母子是好搭挡。对他们而言,我是攻击的目标,不然就是陌生人。”石垣叹道。“然后——发生了那宗案子。”
  “案子?”
  “来替秀哉做家庭教师的女学生,和我爱上了。”石垣说。
  当然,光是听石垣现在的一面之词,事实未必如此,不可尽数相信。
  “一个叫世田直子的女大学生。”石垣接下去。我和她都十分小心,否则被园子察觉的活,事情就不得了。”
  “但是曝光了,对不对?隐瞒是不可能的。”
  听了夕里子的话,石垣苦笑。
  “正是如此。我太太好像从一开始就察觉了。我本来想和她和平分手,跟世田直子结婚……”石垣停顿了一下。“不料发生可怕的事。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了。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但是肯定与园子有关,因为她也不见了。”
  “然后呢?”
  “世田直子打电话到山庄来。非常惊怯的佯子。她说她在酒店,于是我赶去找她。可是,路太远了,当我赶到时,她已被刺杀死了。”
  “被杀了?”
  “是的。她旁边有个陌生男人,用剃刀割腕倒在那里。园子神出鬼没般出现了……”
  “是你太太——杀的?”
  “是的。那男的也是园子找到的,他是流浪汉,年纪、身材和我接近。我太太带他去酒店,使他弄干净身体,再用安眠药弄睡他,割断他的腕,做成是自杀的样子。”
  “即是——装作情死?”
  “是的。然后园子作证说,那个流浪汉是我……”
  “为何石垣先生不出面澄清?”
  “我啊——我认为自己没出息,而且怕园子。园子当时已完全疯狂了。加上爱人被杀一事令我大受打击—这个不幸是我造成的。我很消沉,觉得怎样都无所谓 了。”石恒又说:“还有,我考虑到秀哉虽然与我关系并不亲密,但儿子毕竟是儿子,让他一个人留在园子身边令人不安。老实说,事后我回到山庄,对于园子作证 说我死了的事,当时一无所知。”
  夕里子点点头。
  “那宗案件,我明白了。不过,这次的事又如何?”
  “噢……其后,园子看起来平静了许多。当然,她杀了人,而且杀了两个,但我总不能把我太太送去警局呀。况且……”石垣的视线往上移,“在山中生活久了,开始觉得世间的法律并不重要,每天的生活才是优先考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有一点……”
  “那个山庄原来是度假屋,可以供客人留宿,园子时时把房子当民居租给年轻人住。其实不这样做也不是没饭吃,只是我喜欢看到年轻人。”
  “只有三个人住在那种地方,不会不正常才怪。”
  “不错,这反而给我一种刺激的感觉。”石垣点点头。“山庄经营方面的事,几乎全都交给园子打理,我不知道那边发生的事……”
  石垣的话中断了。
  “发现了……什么事?”夕里子问。
  石垣霍地站起来,似乎有点坐立不安。
  “三天前,十二月二十六日的事,园子和秀哉出去以后,我在后院闲逛,发现了地下道。”
  “地下道。”
  “山庄虽是新建,但这里原本是某政治家的旧别墅,地下道多半是从前就有的。”
  “那边有什么——”
  “我走进地道去看过了。下到更深的地下时,有个房间。象牢狱一般的石造黑暗房间。”
  听到这里,夕里子不由毛骨悚然。
  “我看到啦。”一直沉默地聆听的小绿突然说。
  夕里子看看她,她仿佛进入忘我状态似地闭起眼睛。
  “看到什么?”夕里子说。
  “流血的房间……充满血腥。女孩死了,三个,不,四、五个……”
  小绿自言自语地说。
  “你说得对。”石垣点头。“当我去到时,只有一个女孩被锁链锁在那里;不过,在那之前,肯定有人被杀,而且埋在什么地方了。你看到的是那几个人的影像。”
  “被杀?为什么?”
  “当时那名被锁的少女已奄奄一息,但还没死。我给她水喝,她的意识轻微恢复,从她的口中断断续续的听到什么。”
  “那也是——你太太做的?”
  “是的。我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园子她——开始喝血——而且是年轻少女的血。”
  夕里子无话可说——吸血鬼。她以为那是小说或电影才有的故事!
  “园子认为她需要血。她自己,还有儿子也需要。”
  “秀哉君也需要?”
  “对,只能说她疯狂了。她让年轻人留宿,过后造成好像没在这里留宿过,都是为了寻找合适的人选。她捉住女孩。关进地牢,吸干她们的血……”
  夕里子知道,历史上也有过那种例子。某个城堡的女城主,为了保持青春,用年轻少妇的血洗澡沐浴……据说牺牲者多达数百人,可是那是中世纪的故事了。不可能现代也有!
  “把事情告诉我的少女最后也断了气,我呆了一阵子,但又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怎佯?”夕里子觉得愈听愈恐怖。
  “我很担心,恰好又有新的女家庭教师来了。最近到山庄来住的年轻人不太多,请家庭敦师大概是个借口,我想那位女大学生可能有危险。”
  “她是——?”
  夕里子想,她可能就是国友看到的女尸。
  “我去找那位女大学生,可是,山庄到处都找不到。我以为太迟了,但是想到只耍追踪园子她们,也许来得及。于是我开车去东京,追踪园子和秀哉……”
  “可是,来不及了。”
  “你说得对。”石垣叹道。“我没找到太太和儿子,没法子,只好先回去山庄等候。然后看到园子的车子,仔细一瞧,车上载了许多人。我想是园子带了她的‘伙伴’来了,十分惧怕,于是决定躲在这里。”
  “那许多人是我们吧!”
  “是。对园子来说,你们是最好的猎物。总之,尽早逃跑的好。”
  夕里子站起来。
  “听了这些话,我更担心姐姐和妹妹了。已经天亮了吧!我要上去看看。”
  “也许那样做比较好。”
  小绿也加入。三人小心翼翼地往洞窟的出口方向走去。
  “石垣先生,你是怎样找到这个地方的?”
  “这个洞窟吗?我一个人时,有一次不慎跌倒,掉在上面突出的岩石上,幸好捡回性命。然后无意中发现。”
  “好大的洞窟——咦!”夕里子停下来。“那个声音——”
  夕里子听到国友和水谷的呼叫声。
  夕里子奔上前,用尽声音喊。“国友先生!”
  “不必怨天尤人了。”园子说。“那个先都是一样的。”
  珠美狠狠的瞪着园子,然而不管怎么目露凶光都好,脚上的铁镣还是解不开。
  “珠美……”绫子说。
  她被绑在椅子上。刀尖紧紧贴住她的脖子,只要稍微动一动身体,马上就有被割断喉咙的危险。
  绫子的左腕被皮带绑住,拦在桌面,右手及两脚都被绑在椅上。
  “我有低血压,而且贫血……”绫子说。
  “没关系。”园子微笑,“重要的是‘年轻’,何况,你在山庄吃饱喝足了吧!”
  “嗯,味道很好。”绫子安闲得很。
  “得你称赞,我很开心。”
  园子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怕,既没发出巫婆般的声音、脸上也没浮现狰狞的目光。
  那样反而令人不寒而栗。
  “我要抽血啦。”园子把注射针插入胶管。“不痛的,只是意识开始有点模糊罢了。”
  “但是会死吧!”绫子问。
  “是的,这点倒是不幸得很。”
  “我倒无所谓,而我妹妹才十五岁,我希望她多享受几年人生。”
  “姐姐!”珠美怒喊。“跟那种人讨论是没用的!必须反抗!逃命!”
  “反正是死路一条嘛!”秀哉扬一扬手上的刀。“我想切下去的时候会痛就是了。”
  “何不切断你自己的头?我替你换一个新的。”珠美咬牙切齿似地说。
  “好像妹妹比较有朝气。”秀哉说。
  “当然罗!纵然杀了我,我会变鬼报仇的!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啦!”
  “呵,朝气十足!”园子笑了。“杷你暂时留下来,慢慢处置好了。”
  “绫子姐姐——”
  “珠美。”绫子说。“如果只有你能活下去——”
  “姐姐!”
  “记得替我扫墓哦!”
  在这种时候竟然说出这句话。
  “别动!针要进来了。”
  园子的手拿住针筒,按住绫子的手臂。
  “请问——”绫子说。“那支针消毒了没有?”
  “不要!”珠美喊。“打我好了!我姐姐的血一点也不好吃!”
  “珠美!”绫子突然生气起来。“我是长女,最先牺牲应该是我,你明白吗?”
  “姐姐……”
  连珠美也心酸起来。
  “那就开始吧!”
  园子拿起绫子的手臂,准备把针扎下去。
  传来登登的声音。
  园子抬起脸来。
  “脚步声哦,妈妈。”秀哉说。
  “姐姐!珠美!”传来叫声。
  “夕里子姐姐啊……”珠美挣扎着坐起来,大声喊。“我们在这里!快来呀!”
  “妈妈。”秀哉望着园子。
  “没法子啦!”
  园子催促秀哉一声,奔到一块墙壁前,伸手一推,墙璧发出隆隆的移动声音,然后像门扉般打开。
  “快!”
  园子把秀哉推进去,接着她自己也走进去。那道门关掉的同时,地下道的大门跟着打开,夕里子冲了进来。
  “姐姐!你没事吧!”夕里子跑过来,“血被抽掉了?”
  “还没有。若是只抽一点点,也足以引起贫血啦。”
  表现得满不在乎,正是绫子的作风。
  “不要紧吧!”
  国友和水谷冲了进来。
  “国友先生!珠美她——”
  “知道!”
  国友捉住珠美脚上的脚镣,使劲地从墙壁拉出来,可是一动也不动。当然了,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绫子的绳索被解开,她指一指桌上的锁匙说:
  “国友先生,钥匙放在那里。刚才她用这个解开我的脚镣。”
火烧山庄
  “活着跑出来啦!”
  从地下道出到外面时,珠美大喊大叫。
  “好险啊!”夕里子紧紧抱住珠美。
  “夕里子姐姐,多谢你!”
  生存的喜悦,似乎也使珠美领悟到,是金钱不能换取的东西。
  “我要付你多少钱?”——这句话问不出来了。
  “夕里子。”绫子有点不满。“我也获救了,干嘛只是跟珠美拥抱欢呼?”
  “不是姊妹吵架的时候吧!”国友笑了。
  “向片濑道谢好了。”水谷搂着敦子的肩膀说。
  “拜敦子想起那条地下道所赐。”夕里子说。“你们好好向她道谢。”
  “不必了。”敦子也很高兴。“因为只有我获救,而珠美遭遇如此不幸,等于补偿啦。”
  “跟着怎么办?”国友说。
  现在,夕里子三姊妹、敦子、小绿、国友和水谷七个人站在后院里。
  “好耀眼,如果有带太阳镜来就好了。”绫子眯起眼睛说。“说得轻松,差一点死掉了。”
  “我知道……他们母子两人跑到哪儿去了?”
  “从那条地下道一定有路出到山庄的。”夕里子说。
  “一定有。”敦子点点头。“我想回去地下道时,结果出到别的地方,一定是跑到隐秘的旁道去了。”
  “总之,那两个人可能已经回去山庄了。”与刚才意志消沉情形不同,水谷劈劈啪啪地弄响指头,非常兴奋,“让我亲手惩治她!”
  不太像诗人的作凤哪,绫子想。
  “我们人多势众,绝对输不了。”国友强而有力地说。
  “石恒先生呢?”
  “没见到他……”夕里子说,“刚才是一起走进地下道的,”
  “会不会去了山庄?”国友说。
  “那么,我们也去吧!”
  “等等。”绫子说。
  “怎么啦?”夕里子问。
  “那两个人有病。不能恨一个有病的人啊!”
  “姐姐,你差点被杀了哦!”珠美震惊地说。
  “不,绫子说得对。”国友笑了。“身为刑警的我,必须冷静一点才行。”然后严肃地说。
  “不能忘了,这里很危险。尽管对方是女人和小孩,可是事实上她们杀了好几个人了。”
  “说得有理。”
  “所以,让我和水谷老师进去,你们在外面等吧!”
  “可是——”珠美似乎不服气。
  “那样反而危险。”夕里子说。
  “为什么?”
  “在这个地方,外面不一定安全。还有,也许什么地方有秘密出入口呀。”
  “晤……说得也有道理。”
  “所以,水谷老师留在这里守卫!”
  “我一个人去?不,不是害怕。当然我一个人也无所所谓。”
  “不是一个,两个哦!”
  “但是……哎,夕里子。”国友叹道,“你想,我是为了什么而救你的?”
  “为了协助你查案呀,不是吗?”
  国友狠狠地瞪着夕里子。
  “不然还有谁帮你?”
  “说得对……”国友勉强的点点头。“那么,水谷老师,这里拜托了。”
  “好的。”
  “老师被女孩子包围,真好哇。”珠美嘲笑他。
  “这种时候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水谷半吃惊地说。
  于是乎,夕里子和国友一同往山庄走去。
  “等一下。”夕里子定过去,捡起一根木柴。“没带武器怎么可以。”
  “好。进去吧!”
  国友打开门后。山庄里头一片寂静。
  “有点……恐怖。”夕里子边走边说。
  “嗯。那边一—有死尸,小心。”
  “哗!”夕里子发现金田的尸体,吓得跳起来,“这种事干嘛不早说!”
  “对不起,我忘了。”
  “重要的事可别忘才好。”
  两人到休息室察看。
  “这里没人……”
  国友的话没说完,夕里子喊:
  “瞧!沙发背后有人!”
  看见什么人的脚,夕里子急急奔过去。
  “是石垣先生!——石垣先生,振作些!”
  石垣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国友急忙拿起他的手腕,确定脉博仍在跳着。
  “不要紧,他还活着。”
  “是不是灌了药?好像没受伤的样子。”
  “恐怕是的,现在只好让他躺在这里。尽快找到那两个人再说。”
  咚咚咚……头顶上传来什么声音。夕里子和国友赫然面面相觑。
  “她们在二褛。”
  “走吧!”
  国友率先上楼。二楼寂静无声。
  只有紧的门并排着。
  “不晓得声音从哪里来哪。”国友紧张地说。
  “嗯。要不要分头去找?”
  “不,这样太危险。一起行动好了。”
  “也好。”夕里子微微一笑,握住国友的手。
  “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国友说,“来,顺序去找吧!”
  从最里头的门开始,可是,门上了锁,一动也不动。
  所有的门都是一样。
  “喂!出来!”国友站在走廊中央怒吼。“我知道你们躲起来了!”
  夕里子开始觉得危险。
  这是女人的直觉吗?纵使不到超能力的地步,有时会听见预告危险的声音。
  “我要破门而入罗!”国友大喊。“我们人多势众!你们了心吧!”
  “国友——”夕里子搂住国友的手臂,声音很紧张。
  “怎么啦?”
  “有味道——这个味道。”
  “什么味道?”
  “是不是油烟味?”
  国友的脸色一变。
  “汽油啊!快走!下楼去!”
  国友搂住夕里子,冲向楼梯方面。
  可是迟了一步。两人来到楼梯口时,火焰已经爬上楼来了。
  “畜牲!跳下去怎样?”
  “不行啦!下面已经——”
  楼梯下面是一片火海,有人洒了汽油然后点火。黑烟他们吹过来。
  “伏下去!停止呼吸!”
  “别胡说!”
  那是圈套。先让他们上楼,再从下面放火。这么简单诡计竟然没察觉到……国友恨得咬牙切齿。
  “下楼的只有这道楼梯吗?”
  “对呀!或者从房间的视窗跳出外面——”
  夕里子说到一半就神色大变。
  原来这样!难怪所有房门都上了锁。因为进到房间话,就能破窗而逃一—
  “我来破门而入!”国友冲过去。   另一方面,在外面等候的水谷等人,当然察觉了异变。
  “有烟啊!”最初喊叫的是珠美。
  “他们放火了。”水谷变了脸。
  “夕里子他们放火吗?”问的是懵懂不知的绫子。
  “必须快去救他们!”珠美说。
  “你们留在这里。”水谷冲向后门。
  他一打开门就“哗”一声打开。
  放火的人似乎想得很周到,眼前的火焰墙壁怎样也穿不过去。应该还有别的入口才对!
  水谷跑向窗口。但是当他撞破玻璃窗的当儿。火焰立刻迎面扑过来。
  水谷绕到建筑物旁边,冲向正面玄关。
  门烧毁了!这是木造山庄。火势以想向不到的速度开始包围山庄。
  “国友先生!佐佐本!”水谷大声喊。
  “哗!”
  二楼伸出的凉台冷不防塌落下来,水谷拼命滚出雪地,只差一秒,就被压成肉酱。
  “妈的!”
  水谷再度冲回后院去。
  “老师!”珠美脸色白如灰。“姐姐他们呢?”
  “无法进去!喂!舀雪灭火吧!”
  虽然不太有效,众人还是一齐开始舀雪,掷向火焰喷出的窗口。如意料一样——火势必竟压制不了——   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撞门的国友,喊一声“痛死我也”栽倒在走廊上。
  “看来不行啦。”夕里子扶他起来。“房门太坚固了。”
  “如果有枪就好了——”国友开始咳嗽。
  迷雾开始充满整个走廊。
  “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夕里子也边咳边流泪。
  并非伤心,而是烟雾的关系。
  “我必须设法救你出去。”
  “别说傻话。我们两个都能获救!生死与共!”
  夕里子喊。“我最讨厌受不起考验的男人了!”
  在这点上,夕里子对国友很生气。
  可是,火舌已经爬上楼梯,逐渐蔓延至二楼了。两人被逼到走廊的深处尽头。
  夕里子突然抬头望天花板。
  “能不能从屋顶出去?”
  “屋顶?”
  “对。为了修理或除雪,有时不是出到上面去吗?说不定上面有出口——”
  “可能。”
  天花板的一角,有块四方形的镶板。
  “让我骑脖子。”夕里子对国友说。“只好试试看了!”
  “好!”
  国友走到镶板下面,让夕里子骑脖子站在肩膀上。
  “别放手哦——打开了!”
  “就这样爬上去看看。”
  “嘿,嘿——!”
  夕里子推开那个掀盖,用手支撑身体,嘿一声爬了上去。
  “屋顶有阁楼——好像是储藏室!”
  天花板很低,必须弯腰才不至于碰到头。但是十分明亮,还有天窗!
  “国友!有天窗哦!可以出去啦!”夕里子喊。
  “好,等我!”
  国友纵身向上跳,双手紧握在四方形洞口的边缘上,奋力爬上来。夕里子也使劲地拉他一把。
  “行啦。”
  国友终于爬了上来,叹一口气。
  “打破天窗就能出去外面啦。”
  “好。”
  国友捧起那边堆积的木箱,摔向天窗的玻璃。玻璃粉碎了,上面的积雪也纷纷掉落。
  “看来可以出到屋顶上啊。”
  “是的。到了这种时候,只好纵身跳下去了。”
  国友敲落玻璃碎片,将夕里子从天窗推出去。
  当夕里子从冷空气中探出头来时,禁不住叹道。   山庄快要烧塌了。
  水谷等人只能束手无策地呆然眺望……
  “夕里子姐姐,怎会这样……”珠美颓丧极了。
  “如果让我进去就好了。”水谷喃喃地说。
  “不能放弃希望。”依然故我的是绫子。“他们两个都没做坏事,上帝不会抛弃他们的。”
  “我了解你的心情——”
  珠美的话还没说完,川西绿喊。“看哪!屋顶上!”
  “真的!是姐姐!”
  珠美跳起来。
  夕里子和国友相继从屋顶的雪堆中爬了出来。
  虽然建筑物本身已将倒塌,但此时还有个形状,真的不可思议。
  “国友先生!”水谷大声说。“跳下来吧!房子烧塌啦!”
  “可是,从那个地方跳下来的话,必死无疑!尽管是雪地上——”珠美说。
  “虽然会受重伤,也许获救呀!只有那个办法了。”
  珠美也了解。但是——上天会伸出援手吗?咱们接二连三的遭遇如此不幸!我会恨死上帝的!
  就在这时候——一阵意想不到的声音接近头顶。
  答答答答答——
  珠美抬头东张西望,突然“哎呀”一声尖叫,吓得水谷魂飞魄散。
  “怎么啦?”
  “看哪!”
  晴空里,出现三只黑影,有直升机飞来了。
  “有人来救我们了!喂!这边啊!”珠美挥挥手。
  直升机当然发现珠美等人了,立刻飞到山庄上头。
  “屋顶上面哦!”水谷在猛风中大声叫喊。
  不必水谷指示,直升机也认出夕里子他们了。有一架飞机把绳子放下来。
  “有救啦,老师。”珠美紧紧捉住水谷。
  “唔,太好。”
  说完,山庄下面的柱子开始轰隆轰隆的倒塌下来。
  “喂,房子烧塌啦!”水谷用尽声音高喊。
  然后,山庄一下子烧塌了。屋顶已隐没在火焰中,火光和烟雾遮盖整个天空。
  珠美栽倒在雪地上。爬起身时,但见国友和夕里子紧紧捉住从直升机放下来的绳索尖端。
  “成功啦!”珠美拍掌狂呼。
  直升机降下来了,夕里子和国友从离地两三米高的地方跳下,不,也许说是掉下来更正确。
  “啊……我以为死定了!”
  浑身是雪的夕里子站起来,感慨地说。
  “姐姐。”珠美跑过来。“你们两个果然运气很坏嘛。”
  “这是祝贺吗?”夕里子苦笑。“但是,石垣先生还在里面——”
  夕里子望一望已经烧塌了的山庄,不禁摇头。
  “那对母子也在里面?”珠美问。
  “嗯……多半是的。”夕里子喃喃地说。
  从直升机吊绳子下来的是三崎刑警。
  “喂!大家平安无事吧!”
  “三崎兄!”国友哑然。“你怎知道这里——”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三崎气喘吁吁。“我猜到你也跟她们在一起……石垣呢?”
  “大概一—在火堆下面。”国友叹道。“承蒙相救,多谢了。”
  “我也是无心的。”三崎咧嘴一笑。“三部直升机,你想要花多少钱?”
  又传来柱子倒塌的声响。
  火焰和黑烟融化了雪,继续狂烧了一阵子,污染了整个天空。
死亡之神
  “恭贺新禧!”
  走进早餐席时,珠美装模作样地打躬作揖。
  “干什么嘛?”夕里子挂上围裙。“快点坐下,是不是想吃年糕汤?”
  “嘿。还有汉堡肉。”
  “随便,自己弄吧!”
  “对了,国友来啦。”
  “对呀。那又怎么样?”
  “你那副打扮可以见人吗?”
  “多管闲事。”夕里子拿出餐具来。“姐姐还在睡?”
  “当然了。”
  “叫她起来吧!新年应该一起过的。”
  说是早上,其实已经十点了。
  夕里子烤了年糕,放进汤锅时,国友倏地探脸进厨房,说:“要不要帮帮忙?”
  “讨厌!”夕里子红了脸。“几时来的?”
  “刚刚到。我来到时,恰好珠美下去拿信,我就跟她一起来了。”
  “应该打个招呼的。”夕里子解开围裙。“新年快乐。”
  “谢谢——彼此彼此。”
  两人的贺闻似乎不太咬弦。
  “怎么了嘛,好像陌生人似的。”珠美走进来。“何不亲一亲吻?”
  “你赶快消失掉!”
  “是是是!”珠美伸伸舌头跑掉了。
  “今年看来也很愉快。”国友笑了。
  “是就好了。”夕里子摇摇头。“要不要吃年糕汤?”
  “好哇——夕里子。”
  “晤?”
  “这——并不是为新年的关系—”
  “对嘛。一月一日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与其他日子没有分别。”
  “是的。可是心情上嘛——”
  “有新的开始的意义,对不对?”
  “所以我想——”
  不管理论如何,总而言之,两人嘴唇相叠,作为新年的招呼。
  就在这时,绫子睡眼惺松的站在那里……
  “恭喜恭喜。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三十分钟后,三姊妹和国友四个人,呼呼声吹着年糕汤吃起来。
  “伤势如何?”国友问。
  “不碍事了。”夕里子点点头。“国友先生被雪压住时,不是扭伤了脚吗?”
  “是吗?当我和你拚死逃出火警现场时,好掉了。”
  “病由心生。”
  绫子莫名其妙的打岔进来。
  “案件处理完毕了?”夕里子问。
  国友摇摇头。
  “现在这个时候仍很难下判断,况旦那边雪太深,马路依然被雪封住,详细的现场检证,大概需要一段时间吧!”
  “那一家三口是不是死了?”珠美说。“有那条地下道,说不定从那儿逃跑了。”
  “怎样呢?”
  “也有那个可能性吗?”绫子问。
  “不是没可能。只是从火灾现场找到相似的遗体了。”国友说。
  “三个都找到了?”
  “嗯,一男一女,还有小男孩。只是无从判别,很难确认了。”
  “可是,那里没有别人了呀。”
  “我和水谷老师寻找时是没有了。”
  “那么,一定是他们了。”绫子说。“不要讲死人的坏话了,当然他们也有罪。”
  “还有许多无法理解的问题留下来啊!”夕里子说。
  “喂,别提啦。新年流流,别说杀气腾腾的话。”国友苦笑。“哎,我是开车来的。想不想在新年的空街上兜兜风?”
  “赞成!看电影吃馆子去!”珠美当然不会错过好机会。“姐姐,利是逗来!”
  “爸爸回来再逗吧!”夕里子冷淡地说。“如果想出去,快准备吧!大家请快把年糕汤吃了!”
  国友在看千篇一律的新年电视节目期间,三姊妹进房更衣。
  夕里子并非不喜欢时髦,但她不想花功夫在打扮上。
  “夕里子,这件洋装如何?”绫子走过来说。
  绫子的服装品味迟了十年,已是一致的评价。
  是的,夕里子还有不能释怀的事。当然不是服装的事。
  譬如在二楼那个房间发生的事,当时在黑暗中爬到夕里子脚畔的是什么东西?抑或是什么人?
  其后,国友和水谷在山庄内到处找,当时在房里的“什么人”,跑到哪儿去了?
  有太多可疑的地方。
  夕里子认为,石垣的话大体上是事实。可是,她只听到石垣一个人的说法而已。
  谁也无法断定,事实是否如此,尤其现在他们一家三口都死了。不——真的死了吗?那对母子会如此简单的自我了断么?
  夕里子不明白……
  “姐姐!可以走啦。”珠美探脸进来。“怎么还没打扮?快呀?”
  “嗯。我马上来。”
  “怎么慢吞吞的嘛。”绫子难得的用平日夕里子的话反击。
  干嘛呀!夕里子气鼓鼓地喃喃道:
  “忘恩负义!”
  “人好多啊!”珠美说。
  “的确。”绫子从容地仰望晴空。“新年的天空真美,就像那个山上一样。”
  “别再回想了。”夕里子苦笑。
  路上就如“步行者天国”一样,几乎没有车辆经过。
  这是市心中的繁华大道,然而,几乎所有的店都关闭着。
  开门营业的只有几间咖啡室而已。
  走在路上的年轻人,从和服到牛仔裤打扮都有,形形色色。新年的景色也完全改变啦——夕里子想着一些跟她年龄不相称的事。
  “夕里子!”
  突然被喊,夕里子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见敦子挥着手跑过来。
  “敦子!小绿!”
  是片濑和川西绿。
  “在家无聊,所以跑出来了。天气如此温暖——你们也是这样觉得吗?”
  “嘿。国友先生请我们吃饭看电影。”珠美说。“要不要一块儿走?”
  “对嘛。”
  国友一边说,一边盘算钱包里有多少钱……
  总之,当前之务是喝点东西,于是一行人走进一间营业中的咖啡室。
  相当拥挤,恰好有一班人离开,空出了一张六人的座位。
  “我要巧克力芭菲。”敦子先点饮品。“小绿呢?”
  “嘎?”川西绿有点发呆,蓦地回过神来。“对不起——我要橙汁。”
  “怎么啦?”夕里子问。
  “没什么……有点头晕罢了。”小绿摇摇头。
  “是不是昨晚喝太多酒?”珠美开玩笑。
  大家笑了。
  女侍应抹抹额头的汗走上前来。
  “请问叫什么?”
  国友为各人叫了饮品,对女侍应说:
  “看来你很忙啊!”
  “喔。新年工作人手不够,快忙昏了!”那个女侍应发牢骚。
  “多谢!”
  看到有客人要离开,女侍应说声谢谢,急急走向收银那边。
  “连收银也是她,好辛苦哪!”国友说。
  “我去帮帮忙好不好?”绫子说。
  “姐姐做收银的话,肯定经常计错数。”珠美嘲笑她。
  这时候,小绿慢慢站起来,夕里子以为她上洗手间……
  小绿往收银处走去,走近一名准备付帐的大衣打扮绅士,喊他一声:“请问——”
  夕里子起身,她看见那位绅士回头看小绿。
  绅士飞快地推了小绿一把。小绿一阵踉跄,弯下身子倒下去。
  “国友先生!”夕里子喊。“是他!”
  绅士从咖啡室冲了出去。
  “怎么啦?”国友跳起来。
  “他是石垣啊!”
  国友大喊一声“拜托了”,冲出去追石垣了。
  “小绿!”夕里子跑上前去抱起川西绿。“振作些——”
  见到小绿的腹部有血扩散,夕里子倒抽一口凉气。
  “快!叫救护车!”
  女侍应扑向电话。
  “当我——进来时——就感觉不妥了。”小绿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别说话!救护车马上来!”
  “夕里子……”小绿软弱地说。“在你脸上看见的死相——是我的啊。我没察觉到——我的死相——反映在你脸上!”
  “不要胡说了!世上没有什么死相不死相的!”夕里子斥责她。“珠美!拿点可以止血的东西来!”
  “好!——可是,什么也没有哇。”
  “可以吸血的——脱掉衬衣!”
  “在这儿脱?”
  “快呀!”
  夕里子先把自己的毛衣脱下来。
  “好吧!”珠美连忙脱掉外套。“可能会感冒哦!”
  “这个给你。”绫子也脱掉自己的衬衣,递给夕里子。到了这种时候,不在意别人的异样眼光了。
  “一定有救的!”夕里子倔强起来,怎能输给什么捞什子的“死相”?
  “有没有医生呀?有人受伤了!如果有的话,请来这里!”
  一名胖男人呱嗒呱嗒地跑过来。
  “我是医生——”
  “好极了。请到里面来。”
  “可是——”
  “没关系。快!”
  敦子把那男人硬推着进到店内。
  医院走廊传来脚步声,夕里回头一看,但见国友和三崎刑警联袂而来。
  “国友先生!石垣呢?”
  “捉到了。小绿小姐呢?”
  “还不知道。”夕里子摇头。“新年期间,一时之间找不到外科医生……”
  “是吗?不过,你们做得很好。”三崎轻轻搭住夕里子的肩膀。
  “虽然有我在场……”国友颓丧得很。
  “没法子的事。谁也想不到石垣会出现在那个地方的。”
  三人在长椅子坐下来。
  “因为衣装不整的关系,姐姐和妹妹回去寓所啦!”夕里子用力把大衣的领口拉紧。“她们同时替我把衣服带来。”
  “变成意外的新年啦!”
  三崎语调温和,夕里子不由松一口气。
  “石垣究竟是什么人物?”夕里子问。
  “他还没有自白。”三崎说。“我想他和大麻、迷幻药走私有关,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主脑人物。”
  “大麻走私集团?”
  “我和世田直子的父亲交谈时,他说石垣说话时神色不定,令我十分在意。恐怕石垣本身也有吸毒。此外,石垣和世田约好碰头的那间店,原是走私大麻的据点,其后我们进行了搜捕工作,因此肯定不会冤枉他。”
  “那么,石垣太太也是……”夕里子禁不住地说。
  “石垣园子应该也中毒了。石垣对你所说的话,不一定完全是假的,可是园子之所以抱有饮血的妄想症,我想是大麻造成的。”
  “因此她做出那般惨无人道的……”
  “被杀少女们的事,石垣多半是知道的。我想他是利用少女们做实验品,证实毒品的效用。至于园子知不知道则不得而知了。”
  “其实,警方找到一名逃出来的少女了。”国友说。
  “从哪儿找到的?”夕里子瞪圆了眼。
  “你猜?是从你们所坐的那部前往山庄的车的行李箱哪。”
  “在那个高速公路休息站——”
  “是的。她顺利的解开被绑的绳子,从行李箱逃出来了。不过,她以为我们可能是跟石垣一伙的。那女孩在寒冷中躲起来时失去知觉,被休息站的主人找到了。女孩在昨天终于恢复知觉啦。”
  “原来这样。”夕里子点点头。
  “抵达山庄后,园子知道女孩逃跑了,十分担心。她知道不久警方会作出调查。”
  “于是她做出那佯的事……”
  “她亲自切断电话线,然后用雪封住通路。”
  “使水谷老师的车掉下去的也是她?”
  “不,大概不是她。假如她不想他们来的话,只要在电话中拒绝就行了。”
  “呃,是吗?”
  “在园子逃走之前,大概需要更多的女孩吧!她应该很欢迎才是。”
  “那么,车子之所以滚跌下去——”
  “多半是石垣在路上放了什么障碍物吧!石垣知道妻子杀了平川浩子,领悟到透过沼渊教授,警方也会查到自己头上来。因此他想清算以往的一切。”
  “于是计划杀自己的太太?”
  “是的。假若太多人来了,他就不易下手,所以想办法来干扰他们前来山庄。”
  “但他救了小绿和我——”
  “他潜伏在连太太也不知道的洞窟中。告诉你们一切都是他太太做的,他本身乃是牺牲者。的确,他和世田直子谈恋爱的事也是事实。园子却一心以为平川浩子是来查探自己的秘密的,于是拷问她,然后杀了她……真不幸。”
  “绫子姐姐也差点走上同样的路。”
  “真的。”国友点头。
  “那么,园子和秀哉是被石垣杀死的吗?”
  “恐怕是的,这只能问石垣了。”
  “火烧山庄时,是他自己假装晕倒在休息室的吧!他等我们上楼后,洒下汽油,然后点火……”
  “他事先预备好一名替身,一个跟自己年龄体型相仿的中毒者。”
  夕里子想,那名替身,就是二楼房间那个爬过来的“东西”了。在黑暗中,他就如怪物一般……
  “姐姐!”
  珠美来了。
  “呃,衣服替我带来了吗?”
  “是,这个。”珠美把纸袋交给夕里子。“小绿呢?”
  “还不知道——我去洗手间换衣服。”
  夕里子快步走开了。
  “国友先生,何不早点跟夕里子姐姐结婚?”珠美说。
  “怎么突然这样提出?”
  “因为这样子搞下去的话,肯定很快又会卷入危险事件啦。”
  “你也说得对。”
  “你不觉得,结婚总比死掉的好吗?”
  珠美陈述她的“真知灼见”。
  “对不起。”陪着小绿一起来的胖子医生走过来。“我该失陪了。”
  “打搅了你。真过意不去。”国友道谢一番。
  “哪里哪里,那是医生的义务。刚刚问过了,她可以撑下去的。年轻嘛,生命力强。”
  “那太好了。”国友拍拍胸口。“托医生医治的福——”
  “不,其实我不太习惯医治人。”
  “嘎?”
  “我是一—名兽医——那么,就此失陪。”
  国友等人目送胖医生的背影离去,不由面面相觑,然后笑起来。
  “哎,看到你们笑,表示——”夕里子换好衣服走过来。
  “她有救啦!”珠美说。
  夕里子也笑了,然后有力地说:
  “果然!没有所谓‘死相’那回事!”
再见少年
  “终于有新年来了的感觉。”
  夕里子雀跃地说。
  正月三日。三姊妹接受国友的“请客”,在酒店的顶楼餐厅用膳。
  “新年有什么新愿望?”国友说。“夕里子,能不能发誓,今年不插手危险的事?”
  “好像不可能。”珠美代她回答。
  “多嘴!”夕里子瞪眼。“珠美的目标是什么?”
  “人寿保险额加倍!”
  “算了吧!”绫子苦笑。
  “对了,大姐,你当家教的薪水还没拿吧!向石垣要钱去呀!”
  夕里子和绫子哑然相望。
  膳后吃甜品,大家决定换位子。
  “两位请便。”
  珠美很通情达理,把国友和夕里子推向靠窗的位子,她和绫子在甬道附近的位子就座。
  “总是在怪异的地方费心思。”夕里子说。
  “可是,只要搞错一步,我们就没机会这样坐在一起啦。”国友语重心长地说。
  “我不拘泥于过去。”夕里子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关于你晕厥的事——平川浩子的尸体对你微笑的事,怎样解释?”
  “验尸宫说,那是人死后僵直的一种脸部肌肉收缩,看起来好像在动。不过,纵使她真的对我笑,又有什么关系?托福,我才替她报了仇的。”
  “不错。”夕里子微笑。”我最欣赏你这一点。”
  “是吗?”国友立刻紧张起来。
  “哎哟,不忍卒睹!”远远注视他们的珠美说。
  “那就别看好了。”绫子的话单纯有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珠美神气地说。“姐姐呀!”
  “利是给了两次啦。”
  “不是说这个呀!假如夕里子姐姐提出要和国友结婚的话,怎么办?”
  “那是个人自由吧!”
  “但是,她比绫子姐姐先结婚,不行呀!”
  “有啥关系?现在又不讲究出嫁的先后次序,你也意外地是个老古董啊。”
  “也不是的。如果不设时间限制的话。大姐一辈子也未必结婚啦。”
  “什么意思!”绫子皱起眉头。
  “总之,我不愿意被夕里子姐姐的孩子叫做‘阿姨’嘛。”
  “言之过早啦。”
  “是吗?”
  “夕里子还是高中生哦。”
  “可是,你瞧——”
  绫子回头一看,但见夕里子和国友隔着桌子,互相探身体,正在接吻。
  绫子红着脸,慌忙移开视线。
  “当着众人面前做那种事——不害臊——”
  珠美悄悄离座。正在奇怪她干什么时,她捉住餐厅的人窃窃私语一阵。
  “你干什么?”珠美回座后,绫子问。
  “你看就是了。”珠美眯眯笑。
  叮当一声,钢琴声飘扬,小小的聚光灯在微暗的餐厅内转动。说时迟那时快,光环一下子捉住正在接吻的夕里子和国友。餐厅的客人哗然鼓掌,国友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哈哈,有趣极了。〃珠美也鼓掌。“不过,夕里子姐姐显得镇定得多——怎么啦?”
  “噢?”绫子赫然回过神来。“对不起。刚才好像有什么经过我身边似的。”
  “因为我们坐在甬道附近嘛。”
  “不是的,好像——感觉到什么。”绫子喃喃地说。
  刚才经过的,仿佛是一个少年。
  那少年走到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回头望着绫子姐妹的桌子,咧嘴一笑,喃喃地说:
  “改天再见。”
 
三姊妹夺命试卷序曲
  女人来到校门前,迟疑不决。
  门真的会开吗?而且,即使开了,会不会发出惊人的声音?三更半夜了,若是发出大声响,附近人家可能听见……
  女人正要推开铁栅之时,再度回头向后看。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走出家门到这里的路上,一直觉得有人跟着,有人看见我了。
  心理作用罢了,她告诉自己。
  每次不想出门被人看见时,总有那种感觉。就像我和“老师”进酒店时,也经常觉得被什么人看见似的。
  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对,现在肯定也是心理作用。
  为了摆脱那种踌躇,女人深深吸一口气,然后把心一横,伸手推门。
  喀哒喀哒喀哒……
  声音出乎意外的小,铁门轻轻地往内侧打开了。
  她松一口气。这样子谁也不会发觉了。
  女人走进里头,把门关回原来的样子。
  女人之所以神经紧张,不是没道理的,总之,四周十分安静。
  深夜十二时了。现在十二点左右还没睡的年轻人不少,然而幸好现在从校门望见的房子,没有一个视窗亮着灯。
  近乎可怕的寂静,没有月色,几乎黑暗一片。
  女人望向校舍。走进校门是运动场,校舍就在运动场后面,不太远。
  其中一个视窗亮着灯。
  “就是那边了。”女人喃喃地说。
  黑得看不清楚脚畔的夜。当她想到要带手电筒时,已经晚了。
  出入口的地方有一盏常夜灯,她朝着那里直往前走。
  走近校舍时开始看到脚畔的周围情况,不禁松一口气。
  这里的门会不会顺顺利利地打开?
  门又轻易地被打开了,幸好没出差错……
  走廊有光漏出,光线来自那间亮灯的教室。
  她打开教室的门,这次发出稍微吓人的巨响。
  不过,在校舍里头倒没什么反应。
  “老师……”她低声喊。
  空荡荡的教室,比外面更冷飕飕。
  外面已经够冷了,快进入十二月之故,其实应该是教室里头比较温暖才是。平时人多的地方一旦空下来,情景十分凄凉。
  老师去了什么地方?
  女人走进去,站在讲台上,感觉上像做了老师似的,女人不禁微笑。
  但是她的笑容马上消失,想到今晚的事,心情就沉重起来了。
  再度从别人的口中听一次不用说出也心知肚明的事,是件苦事,可是不得不听。
  无论如何,这是我和老师两个的责任。不能逃避。
  走廊传来四步声,女人转向门口,教室的门是打开的。
  “你到哪儿去了?”女人说——
  她的表情变僵,身体动弹不得。
  那人的手一直伸直过来,紧紧扼住女人的脖子。
  她想喊叫,可是呼吸受阻,发不出声音。
  女人睁大眼睛,激烈地摇晃身体意图挣脱,可是掐住她脖子的手指丝毫不放松。
  女人站不稳,双方一同倒向学生桌位,几张桌子翻倒,发出巨响。
  两人在地板上更激烈地纠缠成一团……
黑镬
  “我说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珠美气得脸红耳赤地再三强调。
  “姐姐好伤心……”正在嘤嘤而泣的,大家早已察觉到她,就是佐佐本家三姊妹中最爱哭的长女绫子。
  “喂——好了好了,两个都别哭好不好?”夹在绫子和珠美之间排行第二的夕里子,一筹莫展地说。
  “我没哭呀!”珠美抗议。“绫子姐姐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哭起来罢了。”
  “珠美!你何不说点什么!道歉也好反省也行——”
  “反省什么?我没做过的事,怎能反省?”
  “可是学校的老师——”
  绫子的啜泣声又被珠美打断:
  “老师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珠美,真的不是你做的喽!”绫子用皱皱的手帕擦着眼睛说。
  “罗嗦!”珠美简洁地答。
  她生来性格吝啬,不需要的话绝对不说。
  “好吧!”
  绫子站起来,走进厨房兼饭厅去了。
  “糟糕透顶!”珠美瘫靠在沙发上。
  佐佐本家住的是公寓大厦,父亲和三个女儿一起生活。
  今天不巧父亲正好出国公干——
  “爸爸一出差,总有不好的事发生。”夕里子叹道。
  “老师也不知道嘛!”珠美噘嘴生气。
  “晤……我也认为不是你做的。”夕里子点点头。
  “我不是谈这个。”
  “那是谈什么?”
  “当然那件事也有关系。”珠美翻眼看天花板。“虽然我很喜欢钱,但不至于为此而学人家偷考试题目呀!”
  “没有那个必要嘛!”
  “做那种事能赚多少?学生的零用钱有多少,大家都知道。通常要买那种东西的,都是成绩不好的人吧!平时成绩不好的人突然考到好分数的话,岂不是会一下子被人揭发?你想我会做那种笨蛋生意吗?”
  作为一名十五岁的初中三学生,珠美对得失的计算.倒是十分清楚,并不是道德上应不应该做的问题。
  “那个我知道——”夕里子苦笑。“可是,那份考试问题复印本放在你的书包里的确太离奇了。”
  “一定有阴谋。”
  “有什么理由要陷害你不成?”
  “不知道。”珠美耸耸肩。“老师不了解,这才把绫子姐姐叫去的。”
  大概是这样,夕里子想。三妹妹的母亲在六年前过世后,就由夕里子取代母亲的角色。
  十八岁,私立高校三年级学生,坚强过人之处,连男人也让三分。不过,当事人可不这么以为。
  夕里子觉得自己,就如一般到了适龄期的少女一样,女性韵味也逐渐散发出来,然而客观地说,夕里子没有女人味的看法占大多数。
  夕里子之所以变得如此坚强,毕竟跟今年二十岁的长女绫子优柔寡断的性格有关。从另一方面说,由于夕里子太坚强了,绫子一直没有长女应有的成熟样子。
  而且,作为大学生的绫子,性格纯真、懦弱、爱哭,人品善良,有点脱离现实(?),两个妹妹因此而煞费苦心。
  “假如二姐去的话,一定不会乖乖地听老师一面之词,而且唯唯诺诺说是是是吧!”珠美说。
  “不错,起码会问,证据何在!可是,老师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形,认为母亲不在,当然把年纪最长的姐姐叫去了。有什么法子?”
  “托他的福,我可麻烦多多了。”珠美愁眉苦脸。“在听老师说话之前,大姐已泪眼汪汪了嘛!”
  想像到当时的情景,夕里子不禁扑哧而笑。
  “老师也吓了一跳吧!”
  “可不是?我这边一脸不在乎,绫子姐姐却哭个梨花带雨的,不过因此也提早结束训话就是了……”
  “那不是很好吗?”
  “但那不就等于是我完全承认是自己错了吗?烦就烦在这里啊!”
  “不错。”夕里子点点头。“假使有人把那份复印本藏进你书包——谁有那个机会?”
  “有心要做就做得到了嘛!老师突然提出要检查书包,全体打开书包来看时,乃是上完第五堂课的事。我又没有从早一直带著书包走,光是午休时间就足足有余了。”
  “唔……这么来看,可能是‘歹人’事前得悉会有书包检查,于是先把复印本塞进别的同学书包里,而非特别看中你的书包。”
  “也许吧!可是,放进来的终归是我的书包呀!”
  “真糟糕。”夕里子摇摇头。
  夕里子生来喜欢冒险和探险,加上最近偶然卷入几宗凶杀案,更加培养出一身“侦探性格”了。不过,这次的情形不是什么“神秘的连环命案”,甚至令她有“无聊”的可怕想法。
  “算了吧!”珠美打个哈欠。“我可以好好休息三天了!”
  “瞧你说得多轻松,这是停学处分哦!”
  “还不是等于休假?平日的电影院大概很空吧!还是去迪士尼乐园的好?”
  “随你喜欢!”夕里子苦笑。
  这时,玄关的门铃丁冬地响起来。
  “谁呢?”
  “我去看看。”珠美稀罕地出玄关应门去了。
  夕里子打着哈久说“我要睡啦”,一边走进厨房看看……
  咦?姐姐站在椅子上干什么?手里拿着绳子,准备晒衣服不成?
  可是,在厨房晒衣服很令人奇怪,而且通常那样把绳子做成绳圈,伸头进去的情形……
  啊,那是吊颈的动作!
  “姐姐!”
  夕里子大喊,同时向绫子扑过去。绫子大吃一惊,哗然后仰——椅子翻倒了。
  幸好他的头还没有完全伸进绳圈内。绫子和夕里子一同以惊人的速度跌倒了,由于厨房兼饭厅的空间本来就不大,于是撞到餐橱,里头的杯碟发出巨响倒了下来。
  “好痛。”
  “救命啊!”
  两人同时悲鸣,珠美听见响声奔过来,见到她们相缠着摔倒在地,不由瞠目。
  “你们在摔角吗?”
  “开什么……玩笑!”夕里子摩攀着被撞得作痛的屁股站起来。“看看那个!”
  她指一指挂在照明器具下的绳子。
  “绫子姐姐她……死了吗?”
  “还活着!”绫子自暴自弃似地盘腿坐在地上。“我准备以死来向世人赔罪的!”
  “别来这一套,难看死了!”珠美厌烦的说。
  “难看的是谁?”
  “我不是解释又解释了吗?不是我做的!”
  “可是,你受停学处分却是事实呀!佐佐本家竟然出了一个受停学处分的子孙,真对不起各位祖先啊!”
  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夕里子想这样说,毕竟忍住了,安慰她说:
  “总之请镇定下来再说,校方一旦知道不是珠美做的,自然会取消处分了。”
  “怎样可以证明不是珠美做的?”
  “这事交给我办。”珠美突然挺一挺胸。“早不早迟不迟,恰好有客到!”
  “对了,有人按铃。”夕里子皱纹眉头,叹一口气。“这么晚了,是谁?”
  “看来你们挺忙乱的。”
  咻地探脸进来的是——
  “国友先生!”夕里子羞红了脸。“珠美,怎不早说?”
  “我以为你们睡着了嘛!”
  “怎能睡啊——哦,请到客厅坐坐。”
  “看来这里不怎么太平啊!”
  年轻而单身的国友,虽然称不上英俊潇洒,可是予人好感。他是M警署的刑警。在一次三姊妹卷入的命案中,他成为她们的好朋友。在国友面前时,夕里子变得比较温柔和女性化,两人感情相当微妙。
  “那是什么?”国友指指绳圈。
  “嘎?那个吗?”绫子慌忙站起来。“新年快到了嘛,我想用来吊卤鲑鱼。”
  “在房中央吊卤鲑鱼?”国友瞠目。
  “原来如此,那是无妄之灾了。”
  国友听了珠美受停学处分的原委后,点点头。
  “国友先生,你能不能跟学校洽商一下,替我取消处分?”珠美说道。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干涉学校的决定……”
  “那么,伤害了一个弱小女孩的心灵都无所谓喽!”
  “也不是这个意思——”国友畏畏缩缩起来。
  “珠美,不准乱说话!”夕里子责备她。“国友先生,怎不喝茶?”
  “我也知道珠美不会做那种事。大概如夕里子所推想的,有人怕被检查书包,先把复印本藏进珠美的书包去了。”
  “问题在于是故意挑中珠美还是偶然了。”
  “记不记得是否和人结怨过,被人所恨?”
  珠美耸耸肩。“我怎知道他人的内心感受?”
  “珠美,说得太傲慢了——”夕里子又瞪她一眼。
  “不过,珠美确实说得对。”国友啜了一口热茶。“不管怎样留意他人的内心感受,还是可能惹人怨恨的,世界上有人认为亲切是一种多管闲事的表现。”
  “我才不会免费的待人亲切咧!”
  “那样是不行的。”绫子说。“你呀,太过重视金钱了。好好反省吧!”
  “这件事和钱是否有关还不知道。”国友看到珠美气鼓鼓的脸笑了。“总之,有什么澄清污名的办法没有?”
  “背后一定隐藏了大规模的犯罪。”夕里子说。
  “为什么?”绫子震惊的问。
  “那才有趣嘛!”
  “夕里子真是!”绫子皱眉。“那么恐怖的事,亏你说有趣!”
  “有什么关系?只是想像而已。”夕里子若无其事地说。“你说是不是?国友先生!”
  对于夕里子的问话,国友很难作答。
  “至于我嘛,我不希望夕里子与任何案件扯上关系。”
  “瞧!”
  “这么晚打搅,对不起。”国友慌忙打岔。
  当然,国友不是为了喝茶而来的。他半公半私地出门旅行了一趟,今晚带了土产糖果来。
  “没关系啦!反正我从明天起有三天假期。”珠美悠闲地说。
  “你停学,姐姐上半天班,这样说来,只有我一个人睡眠不足呀!”夕里子鼓起腮帮子……
  国友不停地表示该走了,最后起身告辞,乃是十五分钟以后的事。
  “我送你下楼去。”
  夕里子到玄关穿拖鞋。
  佐佐本家在大厦的五楼,已经将近淩晨一时的缘故,大厦里头一片寂静。
  两人搭电梯下到一楼。
  “你们一直是老样子,我放心了。”国友愉快地说。
  “你在讽刺我们长不大?”
  “不是的。每次见到你们,我就安心,仿佛只要来到这里,就能看见我这一行不太容易遇到的亲情和幸福,一想到这点,我就松一口气了。”
  夕里子的心头有点发热。她想说,我也是,你一来,我的心就扑扑跳,无法沉着下来……
  不过,这些话难于启齿,我还是十八岁的高中生嘛……
  来到一楼,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这里可以了。”国友说。“早点睡吧!让你熬夜,很抱歉。”
  “不用客气,如果我在学校打瞌睡挨骂,我就是‘协助警方调查’好了。”
  国友笑了,正要说什么时,口袋的传呼机哗哗作响。
  “哎,在这种地方……”
  “玄关旁边有电话。”
  “谢谢。你先上去好了。”
  “好。晚安。”
  夕里子微笑着挥挥手,走向电梯。
  “哦,怎么不停下来啦!”
  好像有人从地库停车场搭电梯,恰好经过一楼上去了。
  夕里子只好呆呆地等候速度颇慢的电梯下来。玄关大堂响起国友讲电话的声音。
  “我是——嗯,还在外面,知道了。现场呢?——M中学?就在附近吧!”
  M中学?夕里子皱皱眉。
  哪儿听过的校名?是谁上的学校来着?
  “好,我马上去现场。凶杀案吗?”
  M中学……
  “糟了。”夕里子喊一声。“国友先生!”
  正要离开大厦的国友转过身来。
  “什么事?”
  “M中学发生什么事?”
  “有人发现尸首。怎么啦?”
  “M中是珠美上的初中学校哟!”夕里子说。
勇一
  “怎样?被人强拉出来啦!”
  验尸官一见到国友就笑着说。
  “嘎?”国友莫名其妙。
  “你不是出差去了吗?刚才听三崎说的。”
  三崎刑警是国友的“波士”。五十出头,时常装傻扳懵的老练干探。
  “三崎兄来过了么?”
  “来过了。他说你随后会到,已经回去了。”
  “哗!他叫人传话给我说现在走不开,不能来什么的……”国友叹气。
  “你既年轻又独身,上司自然乐意多派工作给你。”
  “算了。”国友耸耸肩。“受害人的情形怎样?”
  “看来搏斗得很厉害。”验尸官说。
  关于这点,只要巡视现场一遍就一目了然了。
  书桌东歪西倒,教室现场十分淩乱。
  国友有点哆嗦,一方面是由于空旷的教室寒意袭人,事实上在这种深夜时分也是够寒冷的。
  加上地面有一具女户,更令人愈觉寒冷……
  死者大约四十二、三岁吧。国友想。小个子,身型微胖。
  以这个年纪来说,算是标准体型吧!
  “是不是在这儿举行过家长会议?”验尸官说。
  “怎会呢?”
  因为,死者穿着朴素的套装、高跟鞋,不像是随便在附近走走的装束。
  当然,因为搏斗过的关系,鞋子已脱落了,没穿在脚上。
  “死因呢?”国友问。
  “后脑救人重重殴击,而且被击了几次。”
  “凶器是什么?”国友说到一半停住了。“是不是那个?”
  一张坚硬的木椅,正确地说是木板和钢管的组合,木板破裂了,钢管也歪掉了,倒在一角。
  “找到指纹吗?”国友问鉴证人员。
  “正在找着,好像被抹过的样子。”
  “看清楚一点。”
  “OK。”
  国友捡起像是受害人之物的手袋。
  “里头的东西呢?”
  “在那边。”
  一块摊开的布上,平放着记事簿和粉底之类镫个人物品,也有口红和眼镜,眼镜没破裂,化装粉盒的镜子也没损坏。
  “这是什么?”国友捡起一张皱皱的纸。
  “放在手袋里面的东西。”另一名年轻刑警说。
  国友摊开一看,不禁皱眉。
  好像是考试题目,手写的数学问题。没有写姓名和班级各栏,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式的考试卷,而是复印本。
  “是不是那个出问题的……复印本?”国友喃喃自语。
  佐佐本珠美一时不慎被人塞进书包的,好象就是什么考题的复印本……
  不会的,不要吓我!
  这宗命案不会又把那三妹妹牵连进来吧!希望能避免发生这种事情。
  何况有个“怪人”喜欢卷入命案的漩涡!
  “联络了家属没有?”国友问。
  “我依照记事簿的电话号码打过了,但没有人接听。”年轻刑警说。
  国友也很年轻,不过论资历其是“前辈”,这人是“后辈”而已。
  “派一名巡警到她家里看看吧!”
  “是。”
  记事簿上写的是“有田信子”,住所就在现场附近。
  国友问身边的巡警:“报案者呢?”
  “在另一边等着……”巡警迟疑地说。
  “怎么啦?”
  “呃——从刚才起就在吵着。”
  “吵什么?”国友狐疑地说。
  他过去一看就明白了。
  发现尸体的是这里的学生。
  走进稍离现场的教室时,一个子颇高,长腿而予人懦弱感觉的男孩坐在椅子上。
  离远而坐的是一名微胖的女孩,长发,圆脸,看样子相当气忿。
  “是你们发现女人的尸体的吧?”国友说。
  女孩不答反问:“叔叔,你是刑警?”
  国友还不习惯被人叫“叔叔”,只好用痉挛似的笑脸说:“是的!”
  “快点让我们走吧!我们什么也没做。”
  “说的也是。可是,这是杀人事件,我想清楚的知道你们发现尸体时的情况,说不定成为破案的线索哦!”
  国友极其温和又平静地说。
  “与我们无关。”女孩噘起嘴巴。“只是发现尸体而已。我只能告诉你这个。”
  “也许是的。”国友心中冒火,好不容易才压抑住。“不过,譬如你们几时几分到这儿来,也可能成为决定行凶时间的线索哦!又如遇见什么人之类——”
  “我不是说不知道了么?”女孩忽然捅一捅男孩。“瞧,我就说过后果会很麻烦的,而你却坚持说还是报警比较好……”
  “但是——”男孩胆怯不安地说。“万一事后被人知道我们知而不报,更加麻烦啦!”
  “你不说,谁会知道?竟然老老实实地说出姓名电话,你傻不傻瓜?”
  “可是……”男孩一脸不服气。
  “这样一来,我和你偷偷约会的事,岂不是曝光了吗?遭退学了我可不管!”
  “你没问题的,只要你父亲说一声——”
  “我当然没问题,但是顾不到你啦!”
  “不会那么严重的!——哎,别生气嘛!”
  “又饿又冻,加上想到跟你这种没用的人约会,怎能不气?”
  两人在争吵不休的时候——
  “够了!”国友的怒气爆发出来。“有一个人被杀了!你们竟然置之不理,算什么?”
  男孩吓得脸青青,缩成一团。可是相反的女的涨红了脸,站起来极力争辩。
  “想怎样?我不认为我要被你大声吆喝哦!”
  原则上,国友不喜欢尖锐的声音,也不喜欢态度无礼的小孩子,而且,国友心中还有初中生很纯情的“神话”存在,还有——光是这些已经够了。
  他一时忘了自己是刑警的身分,向那女孩掴了一记耳光……
  啪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教室回响,听起来大得惊人。
  确实,每个人都吓了一跳,男孩就像自己被掴耳光一样,哇声怪叫着跳起来,站在旁边的巡警哑然张大嘴巴,盯着国友。
  被掴的女孩踉跄两三步,站住了。看来她的震惊比痛楚还大,她用一只手按住清晰地留在脸上的掌印,眼睛瞪得老大。
  可是,最震惊的恐怕是国友本人了。
  刚才是我吗?他问自己。
  “对……对不起。”他几乎无意识的开口。“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就在这时,有别的声音打岔进来。
  “这像什么话!”
  传来的是粗旷的男声,吓得国友转过身来。
  虽然半夜三更了,一名五十开外的魁梧男人,依然西装笔挺,结着领带,怒目瞪着国友说:“是你施用暴力吧?”
  “爸爸!”
  女孩冲上前,扑进男人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我是杉下。”男人搂往女孩。“我是区教育委员。你呢?”
  “M警署的——国友。”
  “国友吗?给我记往。我是律师,在警界也有许多朋友。对于刑警向十五岁少女施暴力的事,不能视而不见!”
  国友应该有反驳的余地,却因刚才自己打了女孩的事受到冲击而呆立当场。
  “假如你有事要向我女儿丽美查问,让我在场作证。总之,现在她情绪不稳定,不能答话,暂时让她先回去,不要紧吧?”
  国友沉默地点点头。
  “来,走吧!”杉下拥着女儿的肩膀,催促她。
  离开教室之前,那叫丽美的女孩突然回过头来,用一双泪眼注视国友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和父亲一同消失。
  “请问……”男孩战战兢兢地说。“我可以回去了吗?”
  “你说什么?”国友回过头来。
  “我说——”
  男孩正要说什么时,走廊上传来呱嗒呱嗒的惊人脚步声。
  “正明!”一阵尖锐的女高音——不,稍沉的女中音——声音在教室里荡漾。
  “哦,正明哟!”
  一名三围尺码几乎相同的“丰满型”女人飞奔过来,冲向那名“柔弱的男孩。”
  国友回过神来,对她说:
  “请问——你是他母亲吗?”
  “你是谁?”
  “嘎?”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们M警署的——国友。”
  “国友先生吗?我以母亲的身分,严重抗议!”
  “抗议?”
  “竟然把我儿子关在这么寒冷的教室里!正明身体非常虚弱,很容易患感冒的!”
  “嗯……”
  “假如他因此发烧或得肺炎的话,你怎样负起责任?”
  “嗯……”
  “我是板口爽子。如果你有话要问他,由我‘代替’他回答好了!”
  板口爽子说到“代替”两个字时,就像歌剧唱到悲伤处一般提高声量。
  “可是,令公子是尸体发现者,我们无论如何——”
  “尸体?”板口爽子的眼睛突出似的睁大。“你知不知道这会如何伤害这孩子的纤细神经?加上遇到一名粗野刑警的盘讯不休,这孩子会患上可怜的神经衰弱症!”
  “但是——”
  “让他回去!”女人语词强硬,根本没有让人提出反对的余地。“来,正明,走吧!”
  “我好怕,妈妈……”
  “哦,怪可怜的。”
  母子仍靠在一起,走出教室去了。
  国友只有呆立在那里的份儿……
  少年轻巧地攀上屋檐下的排水沟。
  他好像非常熟练,踏在到处松驰走样的陈旧排水沟上,几乎没发出任何轧声,就被他爬上稳当的地方去了。
  他上到二楼视窗的高度,轻盈地平衡身体,把双脚搭在窗框上。窗子没上锁,唰地打开后,少年访如被吞噬似的消失在里头。
  “行啦!”少年在黑暗中跃到地面,得意地喃喃自语。
  冷不防有人啪地亮了灯,少年差点跳起来。
  “我在等你哦!”
  站在门口的是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盘起胳膊瞪视少年。
  “哦!原来你早知道了。”少年噘噘嘴。“何不在我出去时阻止我?”
  “勇一。”那男人说。“准备一下。”
  “知道啦!”少年怄气地说。“到地下室去关一天,没饭吃,对不对?我就这身打扮去好了。”
  “不是的。收拾行李吧!”
  “呃?赶我走吗?我可高兴都来不及啦!”
  “你母亲死了。”
  少年停顿了一会,歪歪嘴唇笑起来。
  “所长,这种玩笑开得太过分了吧?”
  “真的。”被称所长的男人无表情的说。“刚才接到警方的联络,听说你母亲被人杀了。”
  那叫勇一的少年一直呆立着,自言自语的说:“不是真的吧?”
  “快点准备,穿上你来这里时的衣服,好好梳理头发。我开车送你去。”
  所长走出房间之前,稍停一会,回过头来。“勇一,坚强哦!”
  勇一没答话。
  当这间除了床和桌子以外,几乎什么也没有的简陋房间只剩下有田勇—一个人时,他才突然回过神来的环视四周。
  “妈……”他低吟着,坐在床上,垂下头去。
  母亲死了,被杀的?
  是谁干的?畜牲!
  “喂。”房门又打开,所长探脸进来。“你没事吧!”
  “嗯。”
  勇一霍地站起来,急急脱掉牛仔裤。
  所谓的准备极其简单,不到三分钟,勇一已提着一个小手提旅行袋走出房间。
  所长穿着一件穿旧了的西装。勇一从未见过所长穿过别的西装。
  所长的车和他的西装一样破旧不堪。
  不过,走在夜路上,车子的速度总比步行快得多……
  “你有亲戚吗?”所长边驾驶边问。
  “没有替我办丧礼的亲戚。”勇一在前座说。
  “是吗?”
  然后,所长一路沉默地驱车前行。
  “所长——你说我妈是被杀的——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员警是这样说的。”
  “有哪个家伙会杀我妈?”
  “你母亲是个好人。”
  勇一觉得眼角发热,感动得想流泪,但他别过脸去,不让所长察觉。不过,所长大概发现了。
  所长大致上知道他的一切。
  勇一很高兴听见所长说母亲是“好人。”
  “勇一。”所长盯着前方说。“一旦没有其他亲戚在,你本人就是丧礼的负责人了。好好振作哦。”
  “嗯,我知道。”勇一点点头。
  可是,勇一在想别的事。
  母亲被人杀了,是谁杀了她?
  已经快天亮了,可是窗外触目所见之处,依然一片黑暗。
危险的邂逅
  “难得放假嘛!”珠美打个哈欠之后发牢骚。“这样子不如上学更加轻松。”
  珠美本来打算一个人在屋里优哉游哉地躺着看电视。
  然而,尽管自己是“无辜”的,终究是遭停学处分之身。
  夕里子说:“你使人担心,好好做家事作补偿吧!”
  没法子,只好打扫房子洗衣服了。
  由于坚持不打免费工,所以最后成功地交涉到以五百圆作为酬劳……
  “做兼职的主妇,时薪起码好几百圆。”她一面推动吸尘机一面嘀嘀咕咕地说。“这样苛待中学生,是违反法律的哦!”
  洗衣与打扫这些工作,通常姊妹间交替来做,接受这种“不当处分”简直是精神虐待!加上体力劳动,珠美认为太过分了。
  “哎,累死了!”
  结束工作后,珠美以令人惨不卒睹的姿态躺在沙发上,当然,初三学生还是小孩子……
  “咦?”
  门铃响了。谁呢?下午一点钟,绫子或夕里子都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回来。
  是不是推销员?有趣有趣,作为打发时间的对象也不错。
  “哪一位呀?”她在对讲机问。
  “现款挂号信,请盖章签收。”年轻的男声说。
  现款?珠美对这两个字起了敏感反应。
  “来了来了。”
  她一边回答,一边从厨房的抽屉拿出粗糙的普通图章,然后急急走向玄关。
  “辛苦啦!邮差先生。”
  她一面说一面开门……
  站在眼前的,怎么看也不像“邮差先生”。顶多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年纪和自己差不多。
  而且,珠美对他毫无印象。
  “你是谁?”珠美说。
  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白闪闪的匕道,嗖地刺到珠美的鼻端。
  “干什么呀!”
  简直就是低成本的电视剧一般,珠美想。她往后退,接着瘫坐在玄关的入口处。
  “别出声。”少年说。
  “出不了声啦!”
  “进去!”
  少年上身穿着一件普通的运动外套,下身是牛仔裤。
  当然珠美并不是不害怕的,可是对方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而且长得不算高大,珠美多少回复镇静。
  又不是为结怨寻仇而来,假如对方要钱,给他就是了……
  不管珠美怎么吝啬都好,她还是判断得出,与其被刀所刺,不如钱被夺走的好。何况现在家里没有存放大事现款。
  “好,坐吧!”
  少年命令珠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则在茶几上坐下,在珠美面前把玩刀子。
  “干吗!要钱的话,厨房抽屉里有钱包。我们有存折,可是图章在姐姐手里,我领不到钱哦!”
  “我不是为钱来的。”少年用嘲讽的语调说。“你是佐佐本珠美吧!”
  珠美瞪大眼睛。
  “是的……你是谁?”
  “有田勇一。”少年说。
  有田,仿佛在哪里听过的名字,珠美想。不过,熟悉的人之中肯定没有这个姓。
  “知道我是谁了吗?”
  珠美摇摇头。有田——谁呢?
  “我母亲三天前被杀了。”有田勇一淡淡地说。
  “啊!”珠美终于想起来了。“我想起来啦!在我们学校——”
  “不错。”有田勇一点点头。“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了吧!”
  “来找我吗?——我不懂。”
  “我想不可能的。”
  刀尖指向珠美的脸。这可不太妙了。
  “等等——危险呀!”
  珠美悚然一惊。这种角色适合二姐夕里子,多过适合我!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冒险!
  “你不说,我在你脸上留下永不脱落的印记!”
  “说——说什么呀?”
  珠美不禁压住沙发靠背往后退,可惜顶多后退几公分而已。
  “杀我母亲的是谁?”
  这件事连珠美也莫名其妙。
  “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别装蒜了。你以为我不是说真的?若是那样……”
  “我并没有装什么蒜——”
  “我是说真的哦,看来你不相信。”勇一探前身体。
  珠美直直回望他的眼睛。她很清楚,对方是“说真”的。
  装作冷静的脸透出红潮,双眼闪光,他是认真的。
  即使知道又怎样?珠美实在答不上来。
  “快说!”勇一又逼到眼前。
  “危——危险啊!”珠美吞吞吐吐地说。
  “嗯,真的危险。但我母亲被杀了,你一个人受点轻伤,算得了什么个?”
  他说得很快,显然十分激动。
  “说呀!”
  “危险——”
  勇一的身体往前探出更多。
  他坐在茶几边端。茶几上只是放着一片厚玻璃……
  “哗!”勇一喊。
  玻璃片往上升,负载勇一的体重那边倾斜起来,于是咚的一声,勇一结结实实地跌到地上。
  玻璃片随着转了一圈,发出轰然巨响,直敲勇一的脑袋!
  “好痛……”
  勇一顿时头晕眼花,拼命推开玻璃片,就像一只落网的猩猩。
  珠美看到刀子从自己脚前两三公分的地方掠过,并且割破沙发,不由吓得毛骨悚然,动弹不得。
  这时,玄关的门铃又响了。
  “来啦来啦!”
  有救了!珠美从沙发跳起来。
  “等一下!”
  当勇一推开重甸甸的玻璃片站起来时,珠美已经冲到玄关去了。
  “嗨!”
  站在那里的,乃是刑警国友。
  “国友先生!”
  珠美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竟然在这么要命的时刻有刑警来到……她觉得事情发展得未免太顺利了些。
  “怎样?停学期间,是否谨言慎行、闭门思过了?”
  “嘎?嗯,差不多啦!”
  “姐姐们还没回来吧?”
  “还没——嗯,还没。”
  “其实,我有话对你说。只有你一个人吗?”
  珠美有一瞬间发呆……
  “嗯,我一个人。”
  “是吗?我可以进来么?”
  “请。”
  珠美把国友带进客厅。茶几已回复原样了。
  “我去泡茶。还是咖啡?”
  “咖啡好了。”
  “好的。”
  珠美走进厨房,幸好刚才煮了开水。
  泡好咖啡端出去时,国友坐在沙发上翻报纸。
  “哎,刑警工作太忙,反而没时间看报纸。有时读到自已承办的案件报导,甚至奇怪案情已进展到某个自己也想像不到的地步。谢谢。”国友慢慢啜了一口咖啡。“对了,我想告诉你的是,关于三天前发生的凶杀案。”
  珠美有点心惊胆跳。
  “是不是——在教室被杀那件……”
  “嗯,受害者名叫有田信子,她是你学校里一个学生的母亲。”
  “我们学校的?”珠美皱皱眉。“有田……几年级的学生?”
  “本来应该和你一样是三年级生。”
  “怎么说?”珠美问。
  “死者的儿子叫有田勇一。初中二时,从外地转校来的,听说品行不良,不受管教,也不常去上课,有一次他和朋友吵架,结果弄死了对方。”
  听国友这么一说,珠美才想起有过那件事,可是完全记不得肇事者的名字。
  “结果他被送去少年感化院,然后转送去现在的机构。”
  现在他在我这里哪,珠美在心中喃喃自语。
  “知道凶手是谁吗?”珠美问。
  “还不知道。”国友摇摇头。“没有目击者,也找不到线索。只有一个而已……”
  “找到了什么?”
  “这个。”国友取出一张折好的纸,然后摊开。“这是复印本。”
  “考试题目!是不是老师拟题的原稿?”
  “这份复印试题放在被杀的有田信子的手袋里,不过皱成一团了。”
  “这是那份复印本的再复印本。”
  “不错,因为该复印试卷是证物。不过,从它上面也拿不到指纹就是了。”
  “跟在我书包里找到的一样。”珠美看着那份考题复印本点点头。“不过内容不同。这张全是应用题,在我书包里的一半是计算题。”
  “是吗?我就是想证实这一点。”
  “那么——国友先生,你认为这份复印本和杀人事件有关?”
  “这个我不敢说。不可思议的是,为何它会放在有田信子的手袋里。”
  “对嘛,她儿子已没上学了。”
  “就是,总之奇妙。”国友说。“我在意的是那张纸皱成一团,不像是死者本人放进去的。”
  “那么,可能凶手另有目的——”
  “可是,为何凶手拿着那份复印本,则是个谜。”
  “有什么线索没有?”说着,珠美苦笑。“我好像受到夕里子姐姐的侦探病传染了。”
  “再把你们牵入危险的事,我会受不了啦!”国友苦笑不已。
  “不要紧,我和姐姐不同,不能赚钱的事我不干的。”又说。“不会有奖金拿吧?”
  “很遗憾。”国友笑了。
  “那个有田勇一……”
  珠美有点迟疑地说。“他死了母亲啊!”
  “嗯,听说他父亲在很久以前就离家出走了,这是他堕落的原因,不过,他好像很爱他的母亲。”
  “那一定造成很大的冲击了。”
  “为了母亲的丧礼,他曾经回家过,最后瞒过感化机构所长躲了起来,我们也在找他。”
  “怕他又惹是生非?”
  “不……”国友顿了一会,说:“根据那位元所长所言,那叫勇一的孩子大概不会伤害别人的。”
  “那么……”
  “他们反而担心他可能闹自杀。”国友说。
  国友离开后,珠美把咖啡杯拿去厨房清洗,之后回到客厅,大声喊说:
  “你躲在哪儿?出来吧!刑警已经走了。”
  没有回应,珠美再喊一次。
  “喂,出来呀!”
  玄关传来关门声,出去一看,见到一张广告纸的空白背面,用原子笔潦草地写了两个字:“多谢!”
  珠美耸耸肩。为何没把勇一的事告诉国友?连她自己也不了解。
  她把那张广告纸捡起来,喃喃地说:
  “装模作样的家伙。”
  “你可能被本职?”
  夕里子停下抓薯条的手,看着国友。
  “国友先生,你做了什么坏事?”
  这样愉快地发问的是片濑敦子,夕里子的密友。以前的一宗案件,使她和国友也很熟悉。
  放学途中,夕里子和敦子穿着校服走过汉堡包速食店,正当歇息时,国友出现了。
  富家千金型的美人儿片濑敦子,以及可爱而有点狂妄的夕里子(当事人自评),乃是意气相投的好配搭。
  “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国友忙分辨。
  “那怎么被革职了?”夕里子担心地说。
  “是不是向未成年少女施暴?”敦子说。
  “敦子呀,开玩笑也有个限度的。”夕里子气得噘起嘴巴。
  “是是是。哗,好可怕!”
  “不,事实正是如此。”国友说。
  夕里子顿时脸色一变。
  “国友先生,怎会——”
  “我掴了她一巴掌呀!”
  夕里子瞪大眼睛。
  国友把在杀人现场如何掴了那个叫丽美的女孩一个耳光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夕里子叹一口气。
  “怎么,我还以为国友先生真的做了什么下流的事哪!”
  “别笑我了。”国友苦笑。“她父亲好像是颇有地位的人物,我想他一定是向我的上司提出抗议,结果被三崎先生阻止了。”
  “很伤脑筋吧!像珠美这古灵精,连我有时也觉得无法应付。”夕里子说。
  “对了,说起珠美——”国友说到一半,迟疑不已。
  “珠美怎么啦?”夕里子讶异地问。
  “不,没什么大不了。”国友假咳一声,“刚才我转去大厦那边,见过珠美了。”
  “为了什么事?”
  “其实是……”
  国友说出了被杀的有田信子手袋中找到考题复印本的事,夕里子皱起眉头。
  “即是说,这可能成为杀人动机?”
  “还不知道,只是她儿子遭到退学处分,纵使知道考试题目也没有意义。”
  “假设把复印本放进她手袋的是凶手的话……目的何在?”
  “以目前的阶段还猜测不到。”
  “珠美的书包也有复印本,看来有人事先把考题复印下来,准备卖给什么人哪!说不定是有组织性的买卖,因为考题复印本通常不容易拿到的。”
  “关于这点,我准备向负责的教师查问看看。”
  “万一老师知道考题被人复印了,没什么法子可想时,只要改变题目就行了,不如调查学校可以使用影印机的人如何?”
  夕里子说到这里时,在旁的敦子吃吃地笑起来。
  “怎么了嘛,敦子?”
  “夕里子一旦谈到这种话题时,瞳孔发光,好像很开心似的,跟上课时不一样。”
  “你在取笑人!”夕里子生气了。
  国友也笑了。
  “夕里子的推理很值得参考,我由衷感谢,不过,我不希望你再插手这些危险的事件。”
  “咦,我几时插手了?”夕里子一本正经地反问。
  敦子要去书店买书,在速食店门前分手后,夕里子和国友随处溜达。
  虽然风很冷,天气去很晴朗。
  “国友先生,刚才你对珠美的事只说到一半吧?”夕里子边走边说。
  “任何事都瞒不过你——”
  “什么事呢?难道珠美又对你提出无理请求了?”
  “不,不是这些。”国友摇摇头。
  “那是……”
  “刚才我去到你家时就留意到了。”
  “留意什么?”
  “玄关里,有一双男孩的鞋子。”
  “男孩的鞋子?”夕里子大吃一惊。“不是我爸爸的?”
  “不,应该是年轻男孩的。”
  “呵?”夕里子不能置信。“我第一次听见珠美有男朋友,她经常表示金钱就是情人的。”
  “珠美已经十五岁了,她有一、两个男朋友也不足为奇。”
  “你见到那男孩了?”
  “没有,大概躲起来了,没有出来。”
  “呵,不像珠美的作风咧!她一句也没对我提过……”
  “对,如果逼问得太厉害反而不好,万一她有什么事的话……”
  夕里子盯着国友。
  “听你的话,好像有什么弦外之音似的,到底她怎么啦?”
  “呃……当然,我也不能断定——”
  “断定什么?”
  “老实说,珠美来开门时的样子很古怪。”国友叹一口气。
  “怎样古怪法?”
  “晤——好像楞楞的,心不在焉、慌慌张张的样子。”
  “慌慌张张?”
  “好像是跑出来似的喘着气。而且,沙发有点歪了,有个地方破损了些——”
  “等等。”夕里子停下来。“即是说……珠美和那男孩……”
  “我本来觉得不可能。不过,现在中学生怀孕,已经不出奇了——不,我不是说珠美哦!”
  国友紧紧张张的,夕里子听了之后大感震惊。
  “珠美和男孩子——吓死人了。”
  “也可能是我想错了……”
  “谢谢你的关心。”夕里子的表情唰地绷紧。“我买点东西就回去。”
  “哦?那就小心了。’”
  “案件方面,一有进展就告诉我吧!”
  夕里子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急步走开了。
  国友叹息。
  “应该不说的好……”
  当然他也觉得不可能,可是,他不敢当面问珠美那种事。
  待会还是去M中学看看好了,当他迈步时,有声音喊:
  “刑警先生!”
  回头一看,国友一时间想不起是谁,接着脸色稍微一变。
  “你好。”
  走过来的是被国友掴过一巴掌的任性少女——杉下丽美。
葬礼
  “哎,像傻瓜一样。”
  走出校长室后,珠美这样喃喃自语。
  为何我要为没有做过的事反省或道歉认错?
  结束三天的停学处分,今天开始上学,可是,却在校长室被质问,停学期间中否充分反省了。
  当校长问“好好反省了吗”时,没有任何笨蛋会答说“没有”,于是珠类带着反抗的语调回答说“是”。
  “好。”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所费时间,十秒正。珠美之所以喃喃自语,“好像傻瓜一样”,是可以理解的。
  经过教员室前面时,初中一时的班主任田所走出来。
  “佐佐本同学呀!”
  田所穿着土气的旧西装,胸前结着领带。
  “老师,午安。”
  “听说你被罚停学了。”
  “已经结束啦!”
  “那倒很快嘛!既然做了,索性做得轰动些才对。”田所在挑唆似的说。
  这位作风特殊的老师,颇受学生爱戴。
  “老师上哪儿去?”珠美在走廊上边走边问。
  “参加丧礼。”
  “什么人过世了?”
  “不久前,不是有个女人在学校里被杀么?”
  “你说有田信子?”
  “你知道得很详细嘛!”
  “我看到报纸了。”珠美慌忙说。“老师要出席她的丧礼?”
  “是的。她儿子原本是我的学生,礼貌上应该露脸的。”
  “辛苦了。”珠美说。“老师,你知道他儿子的事吗?”
  “我教过他,虽然时间很短。”
  “对他有印象吗?”
  “嗯。”田所点点头。“奇怪得很,那孩子时常逃课,很少来学校,不常上课,而我却很记得他,比那些从不请假,拿全勤奖的学生更令我有深刻印象。”
  “听说他曾是——不良少年?”
  “每个人总有犯错的地方,小孩子都是那样的。什么才叫不良?”田所陈述自己的一套“不良论”。“何况,不良也有很多种,有些是受宠过度而变不良,有些是精神上不良。至于有田,他是有“芯”的人,是可以变好的。”
  有“芯”的人?好像铅笔一样,珠美想。
  “对了。”田所看看珠美。“你也一起去吧!”
  “嘎?”珠美瞪眼。“一起……去哪儿?”
  “丧礼呀!”
  “与我无关呀!”
  “有一名学生代表出席比较好。”
  “可是,我要上课——”
  “就当作多停学一天好了。”
  “怎么可以乱来?”
  “我会好好替你解释的。”田所啪地拍拍珠美的肩膀。“忘掉那件事吧!”
  有田信子住在相当旧式的社区里。
  五幢四层楼的建筑并排而建,楼宇的外墙看来十分残旧。
  “看来不久就要拆毁重建。”
  田所悠闲地打量四周。
  “不过,租金会很便宜吧?”
  “你还是很爱精打细算啊!”
  “因为生活艰难嘛!”
  两人的对话不像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好像就在那边。”
  社区之中,有一间小木屋模样的建筑物,门口布置成接待处……
  “是不是搞错时间了?”珠美说。
  “唔。”田所看到空无一人的接待处,侧侧头。“我只是听来的,会不会是事务员搞错了?”
  “可是有人念经……”
  不错,站在门口前,传来里面诵经的声音,也飘来烧香的味道。
  “看来没弄错了。”
  “可是没有任何人来呀!”
  “进去再说。”
  进去一看,是个十叠(三十多平方米)左右的房间,正面放置着棺枢。真的有个法师在念经,可是不见任何参加丧礼的人,连遗属之类的人也没有。
  珠美和田所面面相觑,冷不防背后有声音说:“哪一位?”珠美差点喊出来。
  站在那里的是个体型矮胖的中年男人。田所报上姓名后,对方还礼。
  “多谢关心。由于没人来烧香,我们也觉得心情沉重,请务必烧个香才好。”
  “好的。”
  田所和珠美轮流烧香后,出到外面时,见到刚才的男人正在东张西望。
  “谢谢。”男人向田所鞠个躬。“我姓大仓。”
  “我听说了。”田所说。“你是有田勇一被关的那间感化院的——”
  “所长。”
  那叫大仓的男人,外形和给人的感觉都跟田所有点相似。
  “勇一给我相当深刻的印象,虽然他读书不认真,却有与众不同之处。”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大仓笑逐颜开。“我也认为他有长进的一面。”
  “我也有同感。”田所说着,环视四周。“对了,他在哪儿?”
  “正在头痛着。”大仓叹道。“他躲起来了。”
  “这么说,他跑了?”
  “若是跑了还不太担心。”大仓摇摇头。“他很爱他母亲,说不定是为了想找凶手而躲起来……到时可能做出危险的事。”
  已经做了,珠美在心中喃喃自语,她不想把勇一来找过她的事告诉田所他们。
  至于他现在在哪儿,连珠美也不知道。
  “起码他应该出席母亲的丧礼才是。”大仓耸耸肩。“真没办法。不过,两位前来令我不胜感激。”
  “被杀的人不是住在这里的居民吗?”珠美说。“为何没有人来烧香?”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大企眺望社区的楼宇。“又不能逐家逐户去叩门招呼……”
  看来有什么内情了,珠美想。若是夕里子的话,恐怕会为这个“谜团”双眼发光吧!
  珠美对于不赚钱的“谜团”向来不感兴趣,只是对于没有人来烧香的寂寞丧礼觉得有点心痛。
  那个勇一不在这里,反而是好事也说不定……
  “丧礼到此告一段落好了。”大仓看看腕表。“虽然还有一点时间,看来不会有人来了。”
  “可是——”珠美插嘴,有点焦急地说:“还是依照时间再等一等的好——”
  “不错。”田所点点头。“我们多留一会也无妨。”
  “是吗?”大仓似乎也松一口气。
  珠美不经意地四周打量……
  “啊!”她禁不住喊出来。
  “怎么啦?”田所问。
  “不……有灰尘跑进眼睛罢了。”珠美慌忙掩饰。“我去洗一洗睑。”
  然后走向小小的运动场去。
  那里有个饮水处。珠美飞快回头望望田所他们,然后跑向草丛。“你在干什么呀?”
  “不要太大声。”勇一喝止她。
  “为什么不出现?这是你母亲的丧礼哦!”
  “我知道,但我出去的话,又要回去感化院了。”
  “有什么办法?”
  “我要亲自捉拿凶手!”蹲在草从背后的勇一说。
  “员警会替你捉到的,我们是为此而交税的嘛!”
  勇一眼神突然柔和下来,看着珠美。
  “上次谢了。”
  珠美一阵心跳,移开视线。
  “怎么突然改变态度了。”
  不知怎地,她的脸一下子热起来。
  “你不会告诉老师他们吧?”勇一安静地说。
  “不说是可以……可是,太危险了,这是杀人事件哦!”
  怎么说,珠美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得多。
  “我知道。”勇一点点头。“但是,对我而言,我欠母亲太多了。”
  “你欠了很多债不成?”
  “我指她太劳苦了。”
  “哦,可是,小孩子不都是这样长大的么?”
  “你这人挺有趣的。”勇一笑了一下。
  “你赞我?”
  “总之,我想暂时躲起来寻找凶手。”
  “我觉得危险重重哪!”
  “没关系。”勇一轻松地说。“即使因此而死去,我完全不在乎。”
  珠美心头一震,一个跟自己同年纪的人,竟然说出“死了也不在乎”的话,而且语调认真,还是第一次听到。
  女孩们常说“我为xx人而死也无所谓”,可是绝不会真的为自己欣赏的偶像而死。现在勇一轻描淡写地说出那句话,对珠美是一种震撼。
  珠美正想说什么时,勇一说:
  “好像有人来了。”
  果然,接待处附近传来说话声。
  “我要走了。”珠美说。
  “嗯,保重啦!”
  珠美走了几步,回过头来。
  “如果没地方去,到我家来吧!”
  走回接待处时,珠美也暗自惊讶,为何自己说出那句话来。
  即使只住一晚,他也不会带钱来吧!
  “那事——”田所的声音。
  “交给我好了。”说话的是一名白发绅士。
  珠美一眼看出,那位绅士的西装是英国料子,他身旁站着一名像是秘书的年轻男子。社区入口停了一部劳斯莱斯!肯定是那绅士的车。
  这人是大富豪啊!但他干什么到这里来?
  “请等一下。”大仓打岔。“你和死去的有田信子是怎样的关系?”
  白发绅士叹一口气,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失礼了,我没报上姓名身分,提出这种要求,难怪你们惊讶了。——我姓小峰,信子是我的女儿。”
  珠美忍不住啊了一声,然后慌忙按住嘴巴。怎不叫人震惊呢?
  小峰老绅士转眼看珠美。
  “对不起。”珠美道歉。
  可是很奇怪,那位绅士一直注视珠美,眼神中却没有一丝不满。
  珠美以为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你是有田信子的父亲?”
  田所的声音把小峰唤回到现状。
  “信子和男人私奔,自此消失踪影,”小峰说。“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也很顽固,不允许她和自己喜欢的对象结婚,我以为她离家出走后,很快就会回来……”
  “但她从此没回去?”
  “信子没有回来。我一时固执起来,不派人找她。到了最近才聘人开始调查她的行踪,却在这时听到她被杀的消息……我仔细查过了,肯定她是我女儿信号。”
  “那真不幸。”大仓说。
  “我想务必让我亲手办女儿的丧礼——当然可能给你们带来麻烦。”
  “不,若是有那样的内情,倒无所谓。”田所说。“这么说来,勇一君是你的孙儿了。”
  “勇一,他是信子的——”
  “她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其中还有各种内情——总之,进来谈谈好吗?”
  “好的。”小峰回头对年轻的男秘书说:“你到车上等我吧!”
  “喂,佐佐本。”田所对珠美说。“你先回去学校吧!替我转告校长,我会迟一点回去。”
  “好的。”珠美说。“那我先走了。”
  然后鞠躬离去。
  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的小峰问田所:
  “她是谁?”
  “学生代表,是来烧香的,名叫佐佐本珠美。”
  “佐佐本吗?”
  小峰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一点头,跟随田所走进放置棺枢的房间。
  另一方面,珠美从外侧绕去刚才的草丛,但已经不见勇一的影子。
  刚才那些话,勇一听见没有?
  珠美耸耸肩,喃喃地说句“算了”,立刻快步离开。
  在意那种人的事,口袋也不会增加一文钱,且由他去。
  可是,他在哪儿吃饭睡觉?
  珠美毕竟还是担心的。
敌手
  “奇怪……”夕里子侧侧头。
  在约好碰面的咖啡室有如此表现,并非因为对方没准时出现。现在距离约好的五点钟,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对方并非不想见的人,甚至是很想见的对象——她等候的是国友。
  那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在学校上完最后一堂课,跟片濑敦子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之际,事务室女职员过来喊:
  “佐佐本夕里子,有你的电话。”
  “嗨,夕里子吗?”传来国友出奇愉快的声音。“今天可见见面吗?”
  “好是好……你的工作不要紧么?不是还在办那宗案子?”
  “嗯,其实,我就是为了那宗案子,待会要去见那位出题的数学老师。”
  “那是等一会了?”
  “我想你也会有兴趣的。与我一起去如何?”
  国友的话令夕里子受宠若惊。
  “我倒无所谓,可是,我可以在场么?”
  “希望你务必到来。”
  这是夕里子觉得奇怪的原因。
  国友不喜欢夕里子卷入案件中。如果夕里子插手的话,他会很生气。
  当然,这是由于他担心夕里子有危险之故。
  然而今天他却主动提出跟他一起查访……夕里子因此摇头不解。
  “欢迎光临。”
  传来侍应的声音。夕里子望向入口方向。不是国友,不过,可能就是那位数学老师。
  十分有教师风范的男人,年龄大约四十岁前后吧!朴素的西装领带装束,戴眼镜,稍微秃头。
  夕里子想,说不定自己见过他一两次。因她曾经代替母亲的身分,出席珠美学校的家长会。
  当时见过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男人拿着陈旧的公事包,予人教书先生的印象。他在店中东张西望一会,知道相约的对方好象还没到时,似乎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在可以看到入口的位子,神色不安地坐下。
  还有十二分钟,国友会准时来吗?夕里子望着外面。
  一个年轻女子匆匆忙忙地走着。她穿着深红色外套,不胜其寒似地缩起脖子。的确外面的风很冷,但是还不到五点钟,天色也微亮,看来这人相当怕冷哪!夕里子想。
  女人正眼不望咖啡室一下,正当夕里子以为她会直直走过去时,突然她改变方向,似乎嫌入口这自动门开得太慢,不耐烦地走进来。
  “欢迎光临。”声音又响起。
  大概店内的温暖使她松一口气吧!女人这才将缩起的脖子放松。
  是美人胚子哪,夕里子想。
  仔细一看,年纪也不轻了,大概有三十吧。由于衣着给人时髦之感,所以看起来很年轻。
  女人一进来就看着那位教师模样的男人,看她的眼神,仿佛事先已知道他在这里。
  两人的视线只相遇了很短的一瞬,女人稍微露出微笑。她是否就是男人在等的人?正在想着时,女人却迅速坐到别的位子上。
  夕里子只觉得奇怪。
  国友在五点差五分前来到。
  夕里子见国友在隔壁桌子就座时,决定装作不认识他。她对这种场面习惯了,因此知道随机应变。
  国友像很冷似的摩擦两手,叫了一杯可哥。
  “对了,如果有位丸山先生来了,请告诉我好吗?”国友故意大声对女侍应说。
  声音响遍店内,教师模样的男人显然的心头一震。
  当然了,国友只是无名小辈,不大声嚷,别人自然不知道他是谁。他进来时,肯定留意到那个男人,但他假装没察觉,意图使对方主动过来。
  男人果然站起来,走向国友。
  “国友先生吗?”
  “是的。你是丸山先生?”
  “是的。”
  “那真失敬了。由于你说可能晚一点到,所以没留意到。”
  “不,我的工作提早做完了……”
  “是吗?啊,请坐。哎,把那边的咖啡拿过来这里。”国友对女侍应说。
  夕里子就坐在邻座,自然清清楚楚地听见他们的对话。——国友相当高明嘛!夕里子把脸扭向一边,内心却在偷笑。
  丸山在国友对面的位子坐下。
  “有劳你跑来一趟,很抱歉。”国友出示证件。“哎,老实说,这次的案子,我们也很头痛。”
  “我们也觉得十分麻烦——”
  “可不是吗?完全掌握不到任何线索,只有道歉的份儿。”
  国友从口袋掏出那份出问题的复印本,摊开在桌面。
  “这是老师出的题目吧!”
  冷不防那么快便进入正题,丸山似乎有点畏缩。
  “嗯——好像是的。”他用暧昧的语气说。
  “肯定吗?”国友提醒他一次。
  由于那是手写的题目,大概觉得否定也没用吧,于是丸山困难地说:“是的。”
  “这份东西放在被杀的有田信子手袋里哪!”
  “我听说了。”丸山说着,啜了一口咖啡。“但我完全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这是几时拟出来的题目?”
  “呃……大概一星期以前吧!”
  “记不清楚吗?”
  “很难说。”丸山摇摇头。“因我一年到头都在做类似的工作。”
  “原来如些。”国友点点头。“可是,它在有田信子的手袋里找到却是事实,虽然她的孩子已经没上学了。”
  “这我也知道。”
  “你认识她儿子吗?”
  “好像叫勇一。也许我也教过他,但是完全记不起来。”
  “有没有想过,这份复印本为何会放在有田信子的手袋里?”
  “没有。”丸山摇头。
  “是吗?”顿了一会,国友才说。“题目拟好后,交去什么地方?”
  “交给事务室。他们打好字后,送去印刷。”
  “打完字后,原稿怎么处理?”
  “各种方式都有。有时先还给我;如果我不在,其后跟印刷好的题目纸一起归还给我也有。”
  “这次的情形是哪一种?”
  丸山耸耸肩。“记不得了。教师的杂务太多啦!”
  “说的也是。”国友点点头。“另一方面,同样的数学考题也在学生的书包找到了。”
  “啊,佐佐本同学的书包吧?”
  “不错,是她,那份也是老师出的题目吧!”
  “是的。”丸山有点不安。“这又怎么啦?”
  “不,我只是觉得未免太巧合罢了。”国友说。
  “那件事已经处理了。”丸山用强硬的语气说。“佐佐本承认是她做的,而且受到停学处分。”
  “她承认什么?”
  “当然是承认她偷了考题的事。”
  “那就奇了。据我调查所知,当事人否认是她做的。”
  “她只是嘴巴硬而已。佐佐本那孩子,可以说是问题学生。”
  “哦?怎样的问题学生?”国友镇定地问。
  “即是不良少女,表面上似乎很温顺,其实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属于品行很差的学生。”
  “呃。”
  夕里子听得心中起火。她很想将茶杯的水淋在他头上。但总算忍在了……
  “大概又抽烟又喝酒,而且跟男孩子乱搞关系。此外,不管说什么都离不开钱字。”
  关于最后一点,夕里子也不能否认。可是除此以外,其余的说话太过分了!
  “一想到可以赚钱时,大概什么都做得出来了。”
  丸山愈说愈信口开河,国友听了,也有揍他一顿的冲动,最后他终于改变话题。
  “有一件事想请教。当时。为何你突然提出要查书包?”
  “那是——”丸山吞吞吐吐起来。“有谣言嘛——是谣言!”
  “怎样的谣言?”
  “就是……听说有人偷了考题复印本……”
  “那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不知道,”丸山拼命摇头。“我是教师,不可能对每一件事都关心。”
  丸山说得疾言厉色。
  夕里子见到刚才穿红色外套的女人站起身来,她先付帐,然后走出咖啡室。
  为何她先走了?夕里子皱眉沉思。
  “我有点事,失陪了。”丸山站起来。“好的。打扰了你,很抱歉。”
  国友没有勉强他留下。
  丸山离开后,国友对夕里子咧嘴一笑。
  “怎么样?”
  “走吧!”夕里子站起来。
  “哦?”
  “跟踪他,待会再解释。”
  “好吧!”国友也立刻起身。
  出到外面时,远远看到丸山快步离去的背影。
  “跟上去。”国友低声说。“你发现了什么?”
  “有个女人。”夕里子说话时,眼睛没有离开丸山。
  “女人?”
  夕里子简单说明后,国友点点头。
  “原来这样,好极了,有你搭档,壮胆多啦!”
  “不要乱恭维好不好?”夕里子斜睨他一眼。“不过,怎么你的心情这么不同了?”
  “你指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我插手吗?”
  “呃……那是——遇到一点困扰。”国友搔搔头。“我不希望你误会,也不希望你遭遇危险……”
  “误会什么?”
  “其实是上次说的那个杉下——”
  “噢,被你掴一巴掌那个人?她果然来找你算帐了?”
  “若是来投诉还好。”国友说。
  “怎么说?”
  两个一边谈话一边留意丸山的脚步,正当他们要跨过斑马线的时候。
  “我找到啦!”一个尖锐地声音响起,国友被人推了一下,吓得跳起来。
  “是你!”
  “嘿嘿——”对方伸伸舌头扮鬼脸——
  “我正在工作中,不要骚扰好不好?”
  “咦,你不是正在和女孩子风流快活吗?她是谁?”对方望望夕里子说。
  夕里子呆了一阵。
  “国友先生!瞧,丸山不见了。”
  “走吧!”
  国友和夕里子快步走时,那个女孩一起跟着走。
  “喂,你在干什么?跟踪什么人吗?”
  “小孩子不要多事!”夕里子瞪她一眼。
  “谁是小孩子?”女孩反唇相讥。“我叫杉下丽美,你呢?”
  “杉下?那你是被国友先生打一巴——”
  “对呀!你有被他打过耳光吗?”女孩得意洋洋地仰起头来。
  “没有哇!”
  “他打我乃是爱的表现哦!”
  “你说什么?”夕里子不由反问。
  “我呀,被他爱的鞭子打得心花怒放了!”
  夕里子忘了跟踪丸山的事,呆呆地看着国友。
  “喂!请你自重一下。”国友厌烦地说。“我的女朋友是她哟!”
  “哼!”杉下丽美生气了,“这种像男人一样的女人,有什么好?”
  这次连夕里子也生气了。
  “喂!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初中生么?”
  “初中生也是女人。高中生又怎样?小丫头就是小丫头!”
  “什么小丫头?”
  “你一点女人味也没有,我呀,我以女人的身份爱上了国友先生哦!”
  “小孩子在胡说八道!”
  “我决定嫁给国友先生。你是多余的,走开!”
  已经没有跟踪丸山的心情了,夕里子怒上心头。
  “我呀,我和国友遇过无数次豁命的案件,属于患难之交!”
  “那又怎样?结婚对象和侦探伙伴根本不同。”
  “什么侦探伙伴?小孩子回去玩洋娃娃好了!”
  “哼!你还没有经验,我已经是女人啦!”
  国友忍无可忍,打岔进来!
  “不要闹了!现在我在工作中——”
  “对!”夕里子悚然一惊。“丸山呢?”
  “不知道,好象去了那边!”
  “追呀!”夕里子奔上去。
  “喂,等我一下!”国友慌忙连在夕里子后面。杉下说:
  “等等,我的国友!”
  然后追在国友背后。
  是不是跟丢了?
  夕里子走得气吁吁的,最后停下来休息。
  刚好来到电车的架空铁桥下面。暗沉沉的路上,依稀看到有个黑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大概喝辟了,夕里子想。当对方走到明亮的地方时,夕里子不由喊出来。
  他是丸山,从胸口到腹部一带全是血,而且震惊地睁大眼睛——他来到距离夕里子几米之前,砰地倒下。
  夕里子骇然发现不远处有人站着。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运动外套,手拿着刀,楞然走了出来。
  “怎么啦?”
  国友喊着奔过来,听到声音,少年仿佛如梦初醒回到现状。
  他丢掉刀子,一口气跑远了。
  “他不是丸山吗?”国友急急停下。蹲身下去察看。“刚才跑掉的是谁?”
  “不知道,是个男孩子,我没见过……”
  国友站起来。
  “已经断气啦!”
  “那……是刚才那男孩……”
  “晤。”国友皱皱眉。“只是瞄了一眼,我想多半是——”
  “你认识他?”
  “我想是有田勇一。”
  “即是被杀女人的儿子?”
  “恐怕是了,对不起,请你去打电话报警好吗?我在这里看守。”
  “好。”
  夕里子正要跑开时,杉下丽美站在她眼前。
  “碍手的人,让开!”夕里子不客气地说。
  “已经打了。”
  “打了什么?”
  “110呀!刚才我到电话亭打了。”丽美盘起双臂。“要做刑警的妻子,必须有这样的机灵才行!”
  夕里子真想狠狠揍这个狂妄自大的女孩一拳……
食客
  “夕里子好晚啊!”绫子说。
  “有啥关系?管她的。”珠美迅速吃完晚饭。“我要看电视喽!”
  “你不担心夕里子吗?”
  “二姐很坚强。你知道她和谁约会去了?刑警哟!还有比这更安全的事吗?”
  “这个我知道。”绫子悻悻然。“这样看来,谁是长女呀!”
  “先出世也没啥好威风的嘛!”
  “你真是……”绫子叹道。“对长辈表示一点敬意如何?”
  “有哇!”珠美反驳。“不过,这要看年长的怎样苦苦哀求了。”
  “强词夺理。”绫子死心地摇摇头。“总之,即使对方是刑警,还是令人担心的。”
  “为什么?”
  “因为刑警也是男人呀!夕里子是女人嘛!”
  珠美吓一跳。
  “原来姐姐担心这个呀!你怕二姐和国友先生上酒店或……”
  说到这里,珠美咯咯声笑起来。
  “你是小孩子才会觉得好笑,男人和女人在某些环境和气氛下,就会情不自禁做出那种事来。”
  “对,姐姐在这方面有经验吗?”
  被珠美嘲笑,绫子顿时羞红了脸。
  “胡说什么呀!”
  看来绫子还是不很成熟。
  “二姐已是高三学生了,即使跟情人有点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说这个。”绫子严肃地说。“在她出嫁以前,应该好好珍惜——”
  “不过,国友先生大概懂得避孕吧!如果搞到要堕胎的话,一方面对身体不好,另一方面是要花钱……”
  绫子放弃了,叹息不已。
  “哦,电话!”
  “一定是二姐打回来的。”珠美站起来,“说不定是从床上打来的哪!”
  “叫她早点回来吧!”
  绫子一直在等夕里子回来的缘故,现在才开始吃晚饭。
  “是——夕里子姐姐?你从哪儿打来?”
  “刚刚现场才清理完毕哪!”
  “好像有警笛声,什么现场?”
  “杀人现场呀!”
  “嘿!”珠美直眨眼。“这不是正中姐姐下怀?”
  “没有人喜欢碰到命案的。”夕里子不太高兴地说。“我的肚子好饿——”
  “国友先生不是和你一起么?”
  “我们同在现场,却不是吃饭的时候。我现在就回家吃饭,告诉大姐一声吧!”
  “知道了。何不接着去捉拿凶手?”
  “没那么简单的。对了,被杀的是你的数学老师哦!”
  “呃?”
  “总之,等我回去慢慢再说好了。拜拜!”
  珠美放下话筒,侧侧头喃喃自语:
  “明天的习题不做也没关系吧……”
  正要回去客厅时,珠美停下来。
  仿佛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是不是心理作用?”
  若是访客的话,应该按铃才是。
  她走过去,这次很清楚的听见敲门声。
  “谁呢?”珠美走向玄关,穿上拖鞋。
  “哪一位?”她喊。
  外面的脚步声停下来,珠美从防盗孔往外看。
  好象是……男人……不,男孩子。
  “怎么是你呀?”
  珠美打开大门。
  有田勇一稍微迟疑地走过来。
  “嗨。”他说。
  “怎么啦?”
  “呃……没什么——”勇一的双手插在口袋里,说话含糊。
  “进来吗?”
  “你一个人?”
  “我姐姐在。”
  “是吗?”勇一耸耸肩。“那我改天再来好了。”
  “没关系啦!我大姐不会罗罗嗦嗦的。”
  “但我没什么事来找你。”勇一说。
  “是不是肚子饿了。”
  话没说完,勇一的肚子“咕”一声发出抗议。
  珠美扑哧而笑。
  “别勉强自己了。进来吧!”
  “那么……”勇一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走进屋里。“让我先洗洗手,手脏了。”
  “好哇!盥洗室在那边。”
  珠美走向厨房,绫子抬起脸来。
  “夕里子回来了?”
  “不,有客人。”
  “客人?那就请进客厅——”
  “进来这里可以了。”
  “带客人来厨房,太失礼啦!”
  “方便嘛!”
  “方便?”
  就在这时,勇一出现了。
  “坐吧!我去端饭给你。”珠美说。“他是有田勇一,这是我大姐。”
  “你好——”勇一轻声说。
  “欢迎。”绫子霍地站起。“珠美承蒙照顾——”开始说起客套话来。
  勇一慌忙站起来。
  “哪儿的话,彼此彼此——”
  “两个都坐下呀!”珠美吃惊地说。“只是普通朋友,何必装模作样呢?”
  “是吗?”绫子似乎感到有点遗憾。“请慢用。”
  当勇一开始吃饭时,连绫子也不想说话了。饭和菜一转眼就消失了,就像被吸入四度空间一样——虽然形容得夸张了些。事实上,他的速度快到连珠美也哑然。
  “看样子……他相当饿。”
  当绫子终于开得了口时,勇一已在添第三碗饭了。
  “哎,美味极了!”放下空碗后,勇一舒一口气说。
  “今天一整天什么也没吃是吗?”珠美吃惊地说。
  “不仅今天,”勇一说。“昨天也没吃。”
  “竟然活到现在呀!”珠美笑了,然后蓦然一惊——我今天怎么啦?
  若是平时的话,我绝不会免费请一个不太相熟的家伙吃饭。即使让他吃了,一定会开一张帐单给他“追数。”
  可是……莫名其妙的,她不想这样做。不过,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无分文,催他付钱也是徒然。
  “好累……”勇一打个大哈欠,这次想睡觉了吧?“可以让我——休息一下吗?”
  “好哇!往沙发倒下去就行了。”
  “谢谢,就这么办。”
  勇一走向客厅去了。
  “珠美。”绫子说,“你有个怪朋友哪!”
  “嘎?对,他有点独特,是不?”
  “他说话的措词倒是不敢恭维,不过,看来人很好。”
  “是吗?”
  “没有给人一般不良少年的感觉,而像是被逼成不良似的。”
  绫子是个不懂世故、单纯若小孩的人,她那种天真的直觉,有时反而看透别人的内心。
  “呵,姐姐说得很有意思嘛!”
  “不准嘲笑姐姐。”绫子说。“哎呀!”
  “怎么啦?”
  “留给夕里子的菜,全部被他吃光啦!”绫子说。
  “你说什么?”夕里子怀疑自己的耳朵。
  走进玄关后,夕里子呆立着。
  “这个给你……”珠美递过来的是——·
  “珠美,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千圆钞票呀!”
  “对呀!你说把它送给我?”
  “嗯。”
  夕里子急忙把手贴到珠美的额头上。
  “没有发烧嘛!”
  “好没礼貌!”
  “但你竟然从自己的零用钱里拿出一千圆给我……”
  “我不是说了吗?我的朋友把菜全部吃完了,所以请你去外面吃东西来补偿。”
  “听来很有道理——”
  “不过,如果有多,记得还我哦!”
  这又回复珠美的作风了。
  “不必了。”夕里子挥挥手。“我已经筋疲力竭,没精神去外面吃东西了。只要煎个蛋吃就可以了。”
  走进厨房时,绫子正在洗碗。
  “你回来啦!”绫子抹抹手。“国友待你好不好?”
  “好什么?”
  珠美不由扑哧而笑。
  “大姐以为你和国友先生上酒店去了哪!”
  “胡说八道!”夕里子脸红了。“我不是说了,我们目击杀人事件,发生大骚动哪!”
  “杀人事件?”
  “对。鸡蛋鸡蛋——平底锅……”
  夕里子迅速地自顾自煎起蛋来。当她开始吃饭时,绫子和珠美坐在椅子上注视她。
  “怎么目不转睛地看人嘛!”夕里子嘴里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这样我很难吞下去的呀!”
  “夕里子——拜托,不要再插手危险的事了。”
  “有什么法子?是事件找上门来的。”
  “尽管如此…··老爸不在家时,总是这样。”绫子叹道。“与其让你卷人杀人事件,不如让你和国友上酒店的好。”
  “大姐说得好大胆。”珠美嘻嘻一笑。“生产所需的金钱比丧礼少许多。”
  “随便你们怎样说都好。国友忙着办案,才没空理女孩子哪!”
  “刚才二姐说目击了杀人事件?”
  “对呀!”
  “即是看到龙山老师被杀的场面了?”
  “差不多啦!”夕里子说出了来龙去脉(只是省略掉杉下丽美出现的枝节)。
  珠美点点头。
  “哦,那你看到凶手了。”
  “对,印象好深。他手拿沾满血的刀,呆呆地站在那里。”
  “马上可以捉到啦!”
  “大概是的,警方已经发出通缉了。”
  “小男孩——为什么要杀丸山老师?”
  “不知道,大概和上次的命案有关吧!”
  “上次的命案?”
  “有田信子被杀的事件呀!”
  珠美听了有点不安。
  “为何这样想?”
  “因为杀死丸山先生的就是有田信子的儿子嘛!”
  听到这里,珠美愕然。
  “姐姐——你不认得他的脸吧?”
  “国友说好像是他。他把照片拿给有田的儿子被关的感化院所长大仓看了。”
  “有田的照片?”
  “肯定他是有田勇一了。而且,听说他已失踪多天了。”
  “可是——人有相似呀!”
  “我的眼睛没坏到那个地步!”
  夕里子把空碗拿到水槽去洗。
  “夕里子,”绫子回头问。“你说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凶手吗?有田勇一。为什么这样问?”
  “好像在哪听过似的——珠美,你说是吗?——咦?”
  珠美走进客厅去了。
  勇一倒在沙发,呼呼入睡。
  也许相当疲倦了吧!他发出颇大的鼻鼾声,一点点声响吵不醒他。
  珠美这才发现,勇一穿的外套上,沾着一点血迹。
  “喂——起来。喂!”珠美拼命摇晃他。
  “晤。”
  勇一低吟一声,又再呼呼睡去。
  “糟糕……快起来呀!你被捉啦!”
  珠美再叫他一次,可是仍不奏效。
  “珠美,他是谁?”
  夕里子进来了。当她看到睡着的是勇一时,眼睛睁得大大的。
  “就是他……杀死丸山的,就是他哟!”
  “二姐——”
  “他怎会睡在这里?”
  “发生什么事?”绫子探脸进来。“哦,珠美的朋友睡得好熟哇!”
  “珠美的朋友?”夕里子大吃一惊。“珠美!怎么回事?”
  “呃……普通朋友罢了。”珠美只能这样说。“不过,二姐,他不会杀人的。”
  “但我看见了。”
  “也有可能看错的,对不对?”
  “我要请警方调查这件事,让我打电话给国友再说。”
  夕里子正要走向电话之际,发生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珠美嗖地奔上前去,挡在电话前面。
  “不行!”
  “珠美——你怎么啦?”
  “看他这么疲倦,而且睡得如此安详。二姐,你要叫员警来吵醒他么?”
  夕里子被珠美的气焰吓得呆往了。
  “可是,珠美——”
  “如果非叫员警不可的话,也等他睡够了再说好了!”
  “你好怪,怎么回事?”
  “我没事,只是觉得——他太可怜了。”
  “他是杀人犯哦!”
  “若是无论如何都要报警的话,我就离开这个家,从此和姐姐们断绝关系!”
  “你……”夕里子终于得到一个结论。“你喜欢这个人呀!”
  对珠美来说,这句话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不是的!只是可怜他罢了!”
  “吓人……”夕里子摇头。
  珠美谈恋爱!如果有人听见这句话,首先会大笑一场吧!
  大家一直以为,珠美的情人就是“钱”。不,连珠美本人也这样说。
  可是,珠美不会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夕里子虽然明白,但没想到这一天会那么快就来到。
  珠美谈恋爱了。
  夕里子的兴奋骤然减退,一直以来她都扮演母亲的角色,所以有点感慨。
  对,那是极其自然的,绝不是坏事。
  “好吧!”夕里子说。“等他睡醒再说。”
  “姐姐。”珠美睑红了。“对不起,我忍不住发脾气。”
  “你也知道发脾气是怎么回事,我就放心啦!”夕里子微笑。
  “夕里子。”绫子说,“你真的见到他杀人?”
  “为何这样问?”
  “我觉得他不会杀人。”绫子说。“他的眼神很温柔。”
  “眼神很温柔……”
  夕里子不禁叹息。我家竟然没有一个“正常”的人!
  “我的确看到了。他拿着沾满血的刀——”夕里子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对呀,我没有亲眼看见勇一刺龙山的场面。
  “事实上,我没看到他动手那一刻。”
  “哇!是不是?”珠美跳起来。“这样怎知道是不是他杀的?”
  “你说的不惜,”夕里子耸耸肩。“但他惊慌张张的跑了。”
  “一定有他的理由。因他说过,他要寻找杀母亲的凶手。”
  “你从哪儿听来的?”
  珠美把她和勇一相识,以及在他母亲的丧礼上,一名姓小峰的老绅士出现的原委说出来。夕里子愈听愈震惊。
  “那么说,勇一是那位大富豪的孙儿喽!好戏剧化!”
  “应该怎办?”绫子说。
  电话突然作响,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佐佐本宅。”珠美接电话。“啊,国友先生——姐姐……在。请等一下。”
  珠美把话筒交给夕里子,夕里子隔了一会才接过去。
  “喂!”
  “对不起,不能送你回家。”
  “没关系,那边情况怎样?”
  “终于告一段落了,刚才已发出通缉令。”
  “通辑有田勇一?”
  “当然啦!”
  “那——找得到吗?”
  “只好试试看了,现在还没设下警戒线。”
  夕里子猛然一回头,瞧一眼还在沙发上沉睡的有田勇一。
  “那位大仓先生说了什么?”夕里子问。
  “他说他不认为那孩子会杀人。”
  “哦?”
  “不过有目击者嘛!假如他以为杀他母亲的是丸山,杀人也并非不可能。”
  “他母亲会是丸山杀的吗?”
  “他可能有动机,我们已迅速展开侦查工作。”
  “哦……”
  “总之,今晚的事很抱歉。”
  “没关系啦!那个丽美呢?”
  “她不敢跟着来。”国友笑了。
  “大受青睐,很头痛吧?”
  “别取笑我了。”
  “那么,一知道什么就告诉我。”
  “嗯,从明天起,又要全力调查啦!”
  “小心哦!”
  夕里子道了晚安,挂断电话。
  “你没说出去,谢谢。”珠美松一口气。
  “你从没说过谢谢的。”夕里子耸耸肩。“明天我再好好问他,如果真的是他做的——”
  “我叫他自首好了。”珠美说。“现在放心了,我也想睡啦!洗澡睡觉去也!”
  说完,珠美快步走开了。
  夕里子和绫子面面相觑。
  “毕竟是姊妹。”夕里子苦笑着。“珠美和大姐有相似的地方哪!”
  “什么意思?”
  绫子完全摸不着头脑。
珠美失踪
  最近似乎很流行丧礼。
  珠美有点厌烦地想。
  不过,今天的丧礼不能不去,那是数学老师丸山的葬仪。
  珠美站在窝藏“凶嫌”有田勇一的立场,多少有点关心这件事。
  在找到真凶之前,珠美不能丢下有田勇一置之不理,然而纵然珠美很喜欢勇一,她也不能永远照顾他。
  一旦父亲公干回来,勇一就要离开。
  警方正在通缉勇一,现在还没有任何新的进展。
  “嗨,珠美。”有声音说。
  烧完香后,珠美走到外边等候出殡。天气虽冷,但有阳光,令人相当舒服。
  “哦,国友先生。”珠美窝藏逃犯,故以亲切的笑容面对国友。
  “全班同学都来了?”国友问。
  “大致上都来了,已经回去的也不少。今天是星期六嘛!”
  “调查凶杀案,没有所谓的假日哪!”国友用悲壮的神情说。
  “有什么头绪吗?”
  “还没有。我们查过丸山身边的人,找不到他和有田信子有连系的证据。”
  “是不是搜查工作拖慢了?”
  “不是,否则挨骂啦!”国友苦笑。
  “杀死丸山老师的凶手呢?”
  “你说有田勇一还掌握不到他的行踪。”国友摇摇头。
  “不知道他躲在何处?”
  “可能躲在我家里。”珠美装傻。
  “不错,若是夕里子地话,她会做得出来。”国友笑着说。
  “可是,你们肯定是他做的吗?”
  “我也和夕里子讨论过。她并没有亲眼看见有田勇一刺丸山,只是见到他拿着血刀站在那里而已。”
  “哦,那即是说,凶手另有其人?”
  “不过,无论如何,他是第一号疑犯。”
  不太令人恭维的第一号哪!珠美笑了。“哦,不能笑,这是丧礼。”
  “是的。”国友点点头。“我也有点怀疑,究竟是不是有田勇一做的。
  不过,国友并不认识勇一。
  珠美从勇一口中得悉一切。夕里子也见到当时的情形,所以告诉国友了。
  “不是我。”半夜醒来的勇一,在三妹妹面曾极力否认。
  “当然,我说了你们也不相信我的。”
  “你不说怎知道?”夕里子说。“你认得丸山先生吗?”
  “嗯,以前我在那间学校时,他教过我。”
  “对方记不记得你?”
  “不晓得。”勇一不知何故有些迟疑。“离开学校以后,我们一直没见过面。”
  夕里子想了一想,催促他:
  “说说当时的情形吧!”
  “……当时我从架空铁桥的反方向走过去。对面有人走着,我想是丸山吧,慌慌张张的。”
  夕里子用认真的表情倾听着,珠美则站在维护勇一的立场,心惊胆跳地听着。
  绫子也坐在那里,“听着”,不过已经半睡半醒了……
  “然后呢?”夕里子说。
  “丸山恰好来到铁桥下面,我只看到他的黑影。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冲了出来。”
  “从哪儿冲出来?”
  “铁桥下面的暗处。看起来是跟丸山相撞的样子,然后传来呃一声低呼……那个人影就跑掉了。”勇一说。
  “怎样的人?”
  “看不清楚。”勇一皱皱眉。“我想是个穿大衣的男人。”
  “男人?肯定吗?”
  “嗯,我没看到他的脸,他一下子就跑掉了。”
  “然后呢?”
  “我以为是扒手或喝醉酒的人。因为与丸山相撞之后,那人踉踉跄跄的,好像醉酒一样。我瞄了一眼,见到丸山摇摇欲坠地向我走过来,于是上前抱住他,立刻大吃一惊。”
  “应该是的。”
  “我的手碰到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把刀,这才明白他被刺了。”
  “这时我正好在场。”
  “我无意识地把他推开,丸山踉跄而行,这时你来了,我呆立着,不知发生什么事,意识回复时,发觉自己拿刀站在那里。这样等于叫人以为是我干的嘛!于是掉头就跑了。”
  “你这样跑了,就更加令人思疑啦!”
  “理论上是的。”勇一耸耸肩。“只是事情已变成这样;即使我为自己分辩,警方也不会听的。何况在你后面跑来的是刑警吧?”
  “你倒很清楚嘛!”
  “一看就知道了,所以我觉得更加不妙啦!”勇一望望珠美。“我不知道去哪儿好,肚子又饿,这样下去可能会冻死街头。这时想起她,本来只想吃餐饭就走,因我不想给她添麻烦。但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是她的姐姐。”
  “我也没想到你会睡在这里。”夕里子苦笑。
  “我离开也无妨,反正到那里都能睡。”
  “天气这么冷,会感冒啊!”珠美说。
  “无所谓啦!”夕里子叹道。“总之,暂时留在这里好了,警方也没确定是你做的。你说是吗?姐姐。”
  夕里子看看绫子——绫子已经睡着了……
  在勇一再次睡着之后,夕里子对珠美说:“你知道吗?我们卷入了一件十分危险的事里。”
  “嗯。”
  “窝藏凶手是犯法的,事情已经搞得一塌糊涂了,我也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
  “对呀对呀!”
  “先别得意忘形!懂吗?不管你或大姐如何信任他,他都有可能真是凶手的。”
  “我知道。”
  “我是站在母亲的立场说的。你知道吗?我不想爸爸回来后,目睹三个女儿被杀掉的悲惨情景……”
  “怎会呢?”
  “那是最坏的情形哦!知不知道?绝对不能单独和他在一起,回家时,在外面和我约好一起回来!”
  珠美没反对夕里子的话,只是一股劲地点头……
  “快要出殡了吧?”国友望望丸山的家。
  “对,好像没有烧香的客人来了……”珠美说。
  “我去打个电话。珠美,你还留在这儿吗?”
  “嗯,我想送殡。”
  “那你等等我吧!”
  国友走开后,珠美带着沉重的心情沉思。这是少有的事。
  珠美十分了解夕里子的心情,虽然她们相信勇一,但也知道世上随时有出卖朋友的事发生,一点也不稀奇。
  “不能让二姐担心了。”珠美喃喃自语。“我要亲自寻找凶手!”
  这样更加令人担心了……
  一个女人从眼前走过,穿黑色套装。大概是吊唁客吧!
  珠美之所以突然被那女人所吸引,是因为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的脸。
  她是谁?怎么也想不起来。
  珠美走进屋里。
  那女人正在烧香。
  珠美蓦然望向丸山的妻子。丸山的妻子苍老了许多,这是由于丈夫死去的缘故吧!不管任何人来烧香,她几乎毫不在意的机械性鞠躬。
  可是,现在却有点不同。
  她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看那个烧香的女人。不仅是看看。而是瞪着。
  对,是只能称作“瞪着”的视线。
  她那苍白的脸唰地泛红,嘴唇紧抿,仿佛在压抑某种要爆发的情绪似的。
  怎么回事?珠美注视那个烧完香后转过身来的女人。
  珠美的观察力不太敏锐,在她看来,女人顶多三十岁左右。
  可以说是美人儿,外表于人稍微严峻的感觉。
  女人根本不看丸山的妻子一眼,跟来时一样,迅速快步离开。
  丸山妻子的视线,就像要刺穿女人的背一般凶狠。
  她是不是丸山的情人?但是象她那样的美人儿,看来又没有这个可能。
  珠美想得入神。她感觉到,丸山妻子的视线似乎不同于一般的嫉妒或愤怒。
  好,让我查探一下女人的底细。
  那女人不一定和命案有关,总而言之,珠美追赶在女人的背后去了。
  女人走得很快,一下子就转了弯,珠美急急走到街角,悄悄窥探。
  一部车子停在那里,有个男人打开车门站着,似乎在哪见过那男人……
  车子是昂贵的外国车……
  珠美差点喊出来。想起来了!
  站在车旁的男人,就是上次自称是有田信子的父亲的老绅士小峰的秘书。
  珠美的脸上禁不住露出激动的表情。那个男秘书发现她了。
  “喂!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
  珠美慌忙把头缩回来。回去吧!于是她迈步……
  “等等!”秘书走过来,站在珠美面前。
  “有——有事吗?”
  “不是你有事吗?你在偷看什么?”
  “不——只是觉得车子很少见罢了。”她随口胡诌。
  “且慢。”男人沉吟着。“我在哪儿见过你呢?”
  “认错人啦!”
  “没有……对了!在上次那个丧礼见过你了。”
  “啊,对了。”珠美装蒜。“好久不见。”
  “真巧。”
  “什么?”
  “小峰先生正想见你。”
  “小峰?你说勇一的——不,有田女士的……”
  “对,你来吧!”
  “可是——我在等人。”
  “良机不可失,人与人的邂逅,有时错过一次就永远没机会了。”
  “是吗?”
  那个秘书用力推着珠美,把她带到车子那边。
  “上车吧!不用担心,我会送你回家。”
  “呃……”
  没法子,珠美只好坐上车内。
  国友一定会担心吧!可是,只要跟着去,就能知道这个女人的事……
  珠美和女人并肩坐在后座。车子以巴士及地铁无法可比的平滑速度前进。
  “请问——去哪儿?”珠美问。
  “小峰先生的公馆。”那女人说。“你好,我是草间由美子。”
  “我是佐佐本珠美。”
  “好美的名子。”草间由美子微笑。“你长得好可爱,几岁了?”
  “十五。”
  “中学生?”
  “初中三年级。”
  “好年轻啊!十几年前,我也有过那段时光。”
  “怎么如此伤感?”开车的秘书说。“我是小峰先生的秘书,叫井口。”
  “慢慢休息好了,三十分钟左右就到啦!”草间由美子说。
  “嗯。”
  “喝点什么?果汁?”
  “果汁吗?也好,可是——”
  草间由美子打开前座的椅背,一个迷你吧台倏地出现在眼前。珠美瞪大了眼。
  这样可以多一种话题了。珠美悠闲地想。
  “谢谢。”
  珠美喝起橙汁来。也许丧礼之后一直站在外面的关系,喉咙也干了。
  好像是新鲜果汁,不太甜,甚至有点苦味,但别有风味。
  杯子完全空了。
  “你有男朋友吗?”草间由美子问。
  “我吗?也不是没有……”
  很难把勇一叫做男朋友。
  “你很可爱,一定有许多男孩子追求,很头痛吧?”
  “也不是的。”
  无缘无故的被人称赞,不禁有点难为情。
  珠美打个哈欠,身体开始疲倦起来。
  “困了?是不是疲倦了?”草间由美子问。
  “没有——不是的。”
  好奇怪,眼睛快要合起来了,撑不开……
  “睡一下好了。”井口说。“到了会叫醒你的。”
  “不……不用了。”
  奇怪极了,昨晚我和平日一样睡得很好呀!
  真的——好怪。
  珠美没有继续想怎么“怪法”,就沉沉睡去……
洋娃娃
  “珠美真是——”
  夕里子一边走进大厦大堂,一边嘀咕着。
  本来约好一起回家的,等了一个小时都不见珠美的影子。
  “不能来的话,起码打个电话来才是!”
  搭电梯时,她又发起牢骚来。
  走进玄关,夕里子咦了一声。
  一双男鞋,相当残旧。这一定是……
  “你回来啦!”
  国友探脸出来。
  “国友先生!你不是很忙吗?”
  “忙也忙,总会抽些时间来一趟的。”
  “可是——”
  夕里子终于记起勇一还在这里!
  “咦?夕里子,你不是和珠美一起回家的吗?”站在厨房的绫子问。
  “我等了他好久……姐姐。”
  “什么事嘛?”
  夕里子确定国友在客厅后,急急走到绫子旁边。
  “他呢?”夕里子压低声音问。
  “哪个他?”
  “有田勇一呀!”
  “啊,有田勇一呀!”
  “嘘!”夕里子慌忙说。“怎样?他躲起来了?”
  “我回来时,他就不在了。”
  “不在?”
  “对,是不是外出了?”
  夕里子松一口气。
  怎么说,绫子很有可能苦无其事地把国友带到饭厅,然后又叫勇一出来吃饭。
  可是,勇一到哪儿去了?他明知道警方正在通缉他。
  “国友先生留下来吃饭,夕里子,帮帮忙吧!”
  “嗯,好。”
  迅速地做一餐饭,乃是夕里子的拿手好戏,至于味道就不敢保证了。
  可是,国友每次都是边吃边赞:“好吃好吃!”
  “那么,你见到珠美了?”
  夕里子听了国友的话,表情有点狐疑。
  “嗯,出殡之前她还在,她说好等我的,待我回去时,她已经不在了,结果一直没回来。”
  “奇怪,她去了哪儿?”
  “我以为她先回家了。”
  “可是,她也没有到和我约好碰头的咖啡室来呀!”夕里子摇摇头。
  当然,珠美一向有些粗心大意。不,应该说是“相当”粗心大意才是。
  可是,事先约好等人,竟然溜开了或者跑掉不理,则不像是珠美的作风。
  “会不会遇到意外?”绫子提出。
  “不会的,怎会有那种事?”
  “假如我早点回去找她就好了……”国友说。
  “万一她被车撞到……”绫子的脸苍白起来。“怎么办?爸爸不在,照顾妹妹的责任就落在我身上了……万一她出事……珠美才十五岁啊!年纪这么轻就死去的话……”
  绫子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姐姐真是——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夕里子叹道。
  “没事的,球美是个坚强的女孩,怎会遇到不幸的事呢!”国友鼓励她说。
  “真的?”绫子用红肿的眼睛看着国友。
  “非常肯定。”国友用力点点头。
  绫子似乎放心了。
  “那她一定没事了。”
  说完,绫子开始大嚼起来。
  夕里子唯有呆呆瞪着……
  这时,门铃响了。
  “球美回来啦!这个麻烦的家伙!”
  夕里子站起来,走到玄关,一边开门一边说;“你干什么去了?”
  可是,站在那里的不是珠美。
  “嗨,我的情敌!”
  可爱的洋装上,披着皮裘短外套娉婷而立的,乃是杉下丽美。
  “怎么是你?”夕里子皱眉头。
  “国友先生是不是在这儿?”
  “是又怎么样?”
  “我想见他。”
  “呃——那就等等吧!”夕里子赌气地说。国友闻声而至。
  “又是你?”
  “对不起,你们在卿卿我我吗?”丽美笑一笑。
  “正在吃晚饭。”夕里子没好气的说。“若是有话对他说请随便好了。”
  “嗯,我的国友,今晚有派对,去不去?”
  “我现在忙着办案,没时间去玩。”
  “咦,那你跟她玩就有时间了?”
  “她只是请我吃饭罢了。”
  “若是跟我去的话,你可以吃到更美味的食物。”
  夕里子气极了,叉起双臂。
  “你是说我做的菜很难吃?”
  “好可怕!好像女流氓似的。”
  “够了吧!”国友厌烦地说。“你找别的男朋友陪你去派对吧!”
  “那真遗憾。”
  “拜拜。”
  夕里子正要关门时,丽美说:“很担心你妹妹吧!”
  夕里子再度把门打开。
  “刚才你说什么?”
  “你妹妹呀!她还没回来吧?”丽美得意洋洋地说。
  “你怎知道?”
  “我看到了嘛!”
  “看到什么?”
  “这个嘛……已经忘了……”丽美装蒜。
  “喂!”夕里子脸色一变。“如果你知道什么,说出来呀!”
  “向人问东问西时,应该礼貌一点才是。”
  夕里子气得满脸通红。
  “喂!”国友看不过眼。“到底看到什么?不要装模作样了,说吧!”
  “因为是国友先生的请求,我就说好了。”丽美笑嘻嘻地。“今天我也跟在你后面了。”
  “从白天起?”
  “对呀!你是不是去了丧礼?”
  “嗯。”
  “然后你和她妹妹谈话了吧!我在学校见过她,所以认得。”
  “她是珠美。”
  “之后你去打电话,回来一看,她已经不在了,对不对”
  “对呀!你看到了什么?”
  “她被人推进一部车子带走啦!”
  “你说什么?”夕里子瞪圆了眼。“那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丽美噘起嘴巴。“我是一番好意才告诉你的。”
  “你看她是被强迫带走的?”国友问。
  “恐怕是的,一男一女。车子嘛,是宝马哦!”
  “宝马?高级车啊!”夕里子说。
  “不错,你家有钱吗?”丽美再问。
  “我家?怎会呢!”
  “那你付不起赎金啦!”
  夕里子和国友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夕里子背后传来咚一声响,回头一看.绫子晕倒了。
  “她听到了。”夕里子说。“受到打击而大惊失色。”
  “好好听着,”国友对丽美说。“假如这是开玩笑的话,我不会饶恕你!”
  “真的嘛!你相信我吧!”
  “好吧!”国友点点头。“车子什么颜色?”
  “蓝色——镀金的。”
  “有没有看到车牌号码?”
  “这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相机。”丽美说。
  “车牌是一位数或两位数字?”
  “不行,忘了。”
  “是吗?不过幸好那种车不多。”
  “国友先生,你可以马上查到吗?”夕里子抱着绫子说。
  “当然,借我电话一用。”
  国友走向客厅之际,丽美又喊住他。
  “国友先生,陪我去派对嘛!”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万一是绑票案就不得了!”
  “他们可能来参加派对哦!”
  “他们是谁?”
  “坐宝马那两个人呀!”
  国友眨眨眼。“什么意思?”
  “我见过那部车,因它贴着有点特别的标贴。”
  “那部车和派对——”
  “有关系哦!像我家这样的上流家庭,经常接到派对邀请。大部分都很无聊,可是今晚的派对是两个月一次的定期派对,相当好玩。上次我去参加类似的派对时,在停车场见过那部宝马。”
  “肯定吗?”
  “不敢说百分之百,大概是的。”丽美说。“那种派对的宾客通常是常客,今晚可能也来。”
  夕里子让绫子躺下后,站起来说:“我也去。”
  “不行,必须男女作伴才能去的。”丽美神气地说。“我和国友去,你有没有男朋友?”
  夕里子一时语塞。
  她想说,男朋友总有一两个,可是他们不是适当的人选。
  “总可以——找到的。”
  “现在马上去找?太勉强了吧!”丽美愉快极了。“来,国友先生,我们走吧!”
  就在这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走进玄关的是——
  “好冷,冷死了!”
  勇一浑身发抖地走进来。国友发现了。
  “你……”国友哑然。“你是有田勇一啊!”
  “等等!”夕里子挡在两人之间。“国友先生,暂时放过他!”
  “可是——”
  “我要和他去派对!”
  “你说什么?”
  “现在珠美的事要紧:请你体谅一下!”
  “那——话是这么说……”
  “待会再解释好了!勇一,你进来,换上我爸爸的衣服!”
  她把勇一强拉过去。
  “什么事嘛!”
  勇一莫名其妙,往前扑着走进屋内。
  好困……头好重。
  珠美终于睁开眼睛。
  唉——我怎么啦?
  好像躺在哪儿?不是家里,天花板不同。而且,这张床大得惊人……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着,慢慢坐起来。
  衣服发了沙沙作响的声音……
  “这是什么?”
  她一下子苏醒过来。
  怎么看都好,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也不是制服。
  就像洋娃娃一样,或是电视上偶像歌手登台用的服装,宽松的裙摆,上面有无数装饰的纯白长裙。
  “这是不是梦?”珠美用拳头拍一拍自己的脑袋。“好痛!”
  似乎是真实。可是,我为何是这副打扮?
  “对了!”
  终于想起来了。她和小峰老绅士的秘书井口,以及草间由美子一同坐车。
  然后喝了一杯果汁。
  “果汁下了药。”
  现在懊悔已经太迟了,但是……
  这是什么地方?
  房间是英国式的家俱布置,非常豪华。
  睡床与房间一样,是特大号,睡起来相当舒适。
  可是身上的衣裳……这可不敢领教!
  “土里土气的!”
  她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时,房门打开了。
  “啊,睡醒啦!”
  进来的是井口。
  “这是怎么回事?”珠美瞪着井口。
  “抱歉抱歉。不过,我想那件衣服你一定喜欢。”井口泰然地说。
  “你的品味太差了!”
  “你说得不错。不过,这是小峰先生的个人喜好。”
  珠美悚然一惊。
  “你们想把我怎么样?”
  “不能把你怎么样。”井口说。
  “怎么说?”
  “因为你是洋娃娃嘛!”
  “洋娃娃?我是洋娃娃?
  “对,这是一种游戏。”
  珠美觉得不寒而栗。
  细心一想,在自己穿上这件衣服之前,一定被人脱掉本来的衣服。
  “你们不会对我做什么变态的事吧?”
  “那就要看什么人得到你而定了。”
  “得到我?怎么回事””
  “你呀,是一件奖品。”
  “胡说八道!”
  “那是事实,小峰先生非常喜欢你,其实他想把你留在身边的。”
  “我是人啊!”
  “再过三十分钟,我来叫你。”
  井口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等一等!”
  珠美奔向门口,却因药力还在体内的关系,途中两腿纠缠,摔了一跤。
  房门已经关上了。
  她站起来,走到门边,房门上锁了。
  房间没有窗,这样不可能出去了。
  “糟糕……”
  珠美依然难以置信,仿佛在做梦似的……
  那个姓小峰的,有点神经不正常。
  外表看来真是一派绅士。勇一的母亲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太正常,无法忍受,这才离家出走也说不定。
  现在知道这种事也无济于事,必须设法离开再说!
  什么洋娃娃啦奖品的,开玩笑!我可没时间陪你们玩那种游戏。
  珠美搜寻房间的每个角落,看有否可以离开这里的蛛丝马迹。
  可是最后还是白费心机。
  她累得倒在床上。
  到底刚才睡了多久了?
  从肚子空空的情形看,现在多半还是晚上……还不到半夜吧!
  无论如何,他们把女孩子弄成这样,到底有何居心?
  这套衣服可爱极了,从鞋子到手镯,一切都配衬合适,但此时穿在身上,反而令人觉得恐怖。
  “国友先生会不会来救我?”珠美喃喃地说。“我把全部储蓄——不,一半或三分之一送给他好了……”
  不知何处,飘来热闹的音乐。
情侣诞生
  “是吗?”父亲点点头。
  “对不起。”绫子继续低着头。
  “不是道歉就可以了事的,你明白吗?”父亲严厉地训斥。
  “是,我很明白。”绫子羞愧地低头。
  “你是佐佐本家的长女,我不在的时候,你必须负起照顾两个妹妹的责任。”
  “是!”
  “但是,珠美被绑架了。”
  “是……”
  “责任在于你。你知不知道?”
  “是。”绫子点点头。“我——”
  “你准备怎么做?”
  “我想以死表歉意。”
  “说得好。”父亲点点头。“你准备好了吗?”
  “是,我想在这里切腹就义。”
  “晤!没法子,那就切腹以偿罪吧!”
  “是,请借我短刀一用。”
  “没有短刀,菜刀如何?”
  “可是,我们家的菜刀连豆腐也切不到。”
  “你是豆腐吗?”
  “不是。”
  “那就想办法切吧!”
  “太没道理了!爸爸,开玩笑也有个限度啊!”
  “谁在开玩笑?珠美被绑架,你要负责任!”
  “爸爸一年到头出差不在家才不对呀!爸爸一不在家,就会发生不幸的事!”
  “你想推卸责任吗?”
  “笨父亲,胡言乱语,无的放矢的!”
  噢,我怎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呀!
  绫子见到自己对父亲又吼又叫的,不由羞红了脸——然后睁开眼睛。
  “原来是梦…··”
  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屋里暗沉沉的,安静得出奇。
  唉,绫子叹息不已。
  又怕霍地坐起身来会引起贫血,于是暂时躺着,眺望天花板。
  这真是一个怪异的梦,竟然对父亲说那种话,是否表示自己潜意识里想反抗什么?
  “奇怪!”绫子喃喃自语。
  忽然脑中兴起一个问题,为何自己会躺在这个地方。
  而且,后脑似乎隐隐作痛,就像被人敲了一记的感觉……
  那件事不可能是“事实”……
  假如珠美真的被人绑架的话……
  突然,绫子恢复记忆。
  国友刑警来到时,有个奇怪的女孩造访。然后她说她看到珠美被人推上车带走了……
  “啊,怎么办?”
  绫子从沙发坐起来,摩娑着发酸的后脑说。对,我听到那些话,一时心慌意乱,晕倒当场,不小心碰到头部。
  不能这样“悠闲地”晕倒就了事,绫子告诉自己。我必须振作!我是长女哦!我比她们年纪都大。
  “夕里子!你们在哪儿?”绫子扬声喊。“珠美——哦,她怎会在家呢?”
  绫子在屋里找了一遍,不见夕里子和国友两个人的踪影。
  “你们到哪儿去了?珠美被绑架了,你们两个竟然拍拖去了!太过份了!竟不知道我这个做姐姐的如何的心痛——”
  绫子是浪漫主义者,有时不免会钻牛角尖。
  玄关的门铃作响。
  “回来了!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绫子挽起袖子走向玄关,啪地打开大门。
  “你到哪儿鬼混去了?”
  为了显示姐姐的成严,她发出刺耳的尖锐叫声。
  然而,站在眼前的,是个身材颀长,有点畏畏缩缩的男孩子。
  由于开门的当地,绫子用吃人的凶样怒吼,男孩吓得跳起半天高。
  “对不起!原谅我!”
  “哦——”绫子知道弄错了,吃惊的程度不输对方。“抱歉!我以为是我妹妹——”
  “呃。”
  男孩按住胸口连声喘气,看来他胆子很小。
  仔细一看,虽然他个子很高,脸孔顶多十五、六岁而已。
  “请问——有什么事?”绫子完全改变过来,用温柔的语气问。
  “我……我叫板口正明。”男孩规规矩矩地说。“她有没有来过?”
  “她?她没有名字么?”
  “不,有的。”
  “你只说她,我怎么知道是谁?”
  “对不起。”男孩很爱说对不起。“她叫杉下丽美。”
  “杉下?”
  “国友刑警有没有来过这儿?”
  “国友先生?他来过了。你应该称呼年纪比你大的人做‘先生’才是!”
  “对不起。”
  “我懂啦!是不是把国友先生称作‘我的国友’的怪女孩?”
  “对对对,就是她。不过,她不是怪女孩,她非常可爱。”板口正明不满地噘起嘴巴。
  “这与我无关,我也想见她。那叫丽美的女孩住哪儿?”
  “我以为她在这儿,这才来找她的。她没来吗?”
  “有的话,我就不会问你了。”
  “对不起。”
  “事情变得糟透了。我妹妹被绑架,另一个妹妹又不见了……说起我妹妹,做事真的太鲁莽啦!”
  板口正明听得一头雾水,直眨眼睛。
  “如果她没来就算了。”他使劲一鞠躬。“告辞啦!”
  正要离开时,绫子一把捉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来。
  “等等!我也想见那个丽美。她在哪里?你有没有头绪?”
  绫子的气焰使板口正明有点恐惧。
  “我想——大概去了派对——”
  “派对?”
  “是——是的。对不起。”
  “不需要道什么歉。不过,你肯定那个丽美去了派对吗?”
  “大概是的……她说要邀那个国友——先生一起去,所以我才以为她来了这里……”
  “哦。”绫子点点头。“待会你也会去那个派对?”
  “我是想去……但可能不准我进去。”
  “为什么?”
  绫子这才察觉到,板口正明穿得整整齐齐,一身黑礼服很有气派。
  “不是一对情侣——即是没有女孩作伴的话,不能进场……”
  绫子略一迟疑。
  “好吧!我做你的舞伴,这样可以了吧!”
  板口正明瞪大了眼。
  “你吗?可是,不是‘女孩子’不行呀……”
  绫子顿时表情僵硬。
  “你说我不是‘女孩子’?我看起来像男人吗?”
  若是说夕里子还情有可原,从未被人说过“像男人”的绫子听到这句话,自然有点震惊。
  “不是的。可是……”
  “可是什么?说清楚一点!”
  “嗯……大概‘阿姨’也可以吧……”
  “好辛苦啊……”
  “你不是男子汉吗?振作一点!”夕里子责备地说。
  “即使是——”表示不满的是有田勇一。
  “男人应该结领带。”
  于是嘿一声绑上了,勒得勇一翻白眼。
  一行人在前往派对的车子中。根据杉下丽美所说,国友的车太“破烂”了,说不定不准进入会场,还是利用丽美家的私家车——平治大房车连司机——比较好。
  “你们姊妹全都喜欢危险的玩意哪!”国友说。他没发怒,甚至可说是近乎嘻笑。
  “不是因为喜欢才做的。”夕里子说。
  “是我不好,对不起。”勇一用指头弄松脖子一带,但还是白费心机。
  “如果你没杀丸山,应坦白地向警方说出实情,这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国友说。
  “对呀,我的国友。”坐在前座的丽美发出甜蜜的声音。
  夕里子虽然气上心头,可是这时没有丽美的帮忙就不能行事,于是拼命压抑住怒气不作声。
  夕里子平时与派对无缘,她只拥有小时候玩洋娃娃时穿的宴会装,因此,现在只能穿上外出时最高级的连身衣裙。
  只是略嫌单薄了些。现在已是冬天,而她穿的是夏天的连衣裙……
  国友是极普通的西装打扮。勇一勉强穿上夕里子父亲的衣服,短是短了一些,质料倒是不坏。
  “快要窒息啦!”勇一气喘连连的伸出舌头。
  “像狗一样!”夕里子说。“如果你想做我的护卫,潇洒一点的好!”
  “知道啦!”勇一极不情原地说。
  夕里子的心中依然对国友那番话耿耿于怀,珠美可能和勇一……
  她知道珠美喜欢这个边缘少年,但不晓得两人的感情进展到什么地步……是否像国友所猜测的,珠美和勇一有“出人意表”感情关系……
  她想问珠美或勇一,又怕知道答案。
  说不定,珠美十六岁就嫁人去了……
  夕里子无法想像珠美穿嫁衣的样子。
  “那个派对在什么地方举行?”国友问丽美。
  “好像是轮流举行的。”丽美在前应答。“其中几个大富豪轮流开放自己的公馆,在房子内外通宵举行派对。”
  “呵……”夕里子呆住了。
  世上竟有那么多空闲的人哪!
  “这次是在小峰家。”丽美说。“以前我也去过,好大的公馆。”
  “小峰?”
  “对,那种人不晓得是怎样致富的。我家占地顶多一千坪,那边起码三干坪以上。”
  “三千坪?”夕里子不由脱口而出。
  自己的家被烧毁之前,占地五十坪……
  他决定不要想太多,否则自惭形秽。
  “小峰?”国友思索着。“似乎在哪儿听过。”
  “对了!”被“干坪”引开注意力的夕里子也留意到了。“珠美提过,被杀的有田信子——”
  夕里子吓得捂住嘴巴。勇一皱起后头。
  “我妈怎么啦?”
  “对,我也想起来了。”国友点点头。“喂,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有没有听过小峰这个名字?”
  “小峰?不认识。”勇一说。“那家伙是谁?”
  夕里子有点为难,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那叫小峰的人,乃是有田信子的父亲——亦即是勇一的外祖父……
  可是,话题并没有持续下去,他们被丽美所发出的无忧叫声吸引。
  “瞧,看到没有?那道一直延续的围墙,那边全是小峰的家哦!”
  平治房车来到门前,两名体格壮硕的男人走过来。
  “对不起,几位是来出席派对的吗?”
  “是。”丽美落落大方地说。“这是邀请函。”
  她拿出一个斗大的信封,对方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失礼了,请进——”
  “我知道,停车场在左手边。”
  丽美轻轻样一挥手,大栅门飒地打开,平治房车开了过去。
  夕里子不由佩服。不愧是富家千金,丽美很懂得应付这种场面。
  停车场占据了庭院的一角,面积相当宽敞,已经有三十多部车子并排停泊着。
  “才刚开始。”丽美下车出到外面说。“很快就会停满一百部车了。”
  如果改建成出租停车场,不知值多少钱?夕里子模仿珠美的想法。
  “找找那部问题车吧!”国友说。“可是,都是大车啊!”
  他们迅速的看了一遍,没找到那部“宝马”。
  “等一下再来看看好了。”丽美这样说。“我的国友——走吧!”
  “好吧!”国友说。“穿这件廉价西装,没关系吧?”
  “不错,的确是便宜货。”
  “你倒说得坦白。”
  “这种普通装扮反而引人注目哪!这样弄吧!”
  丽美伸手轻轻地挠国友的头,他的头发立刻乱七八糟。
  “喂,你——”
  “不要动!”
  丽美用力弄松国友的领带,解开最上面的纽扣,然后把他的衬衫拉出长裤外边,点点头说:“晤!这就赶上潮流了!”
  “喂……这不就是打架之后的样子吗?”
  “没关系,这样看起来才像派对打扮。”
  “衬衫露在外面?”
  “这才够青春嘛!穿得吊儿朗当的,现在流行,走吧!”
  丽美勾住国友的腕臂。
  夕里子呆呆地注视着她,然后催促勇一。
  “我们也走吧——怎么啦?”
  “我不要——不要把衬衫拉出外面。”勇一有点恐惧地说。
  “我也不想跟那种打扮的人一起去派对。”夕里子一把捉住勇一的手臂,叱喝地说:“快点跟我来!”
迷宫
  敲门的声音。
  “起来了吗?”井口的声音。“我进来啦!”
  传来开锁声,房门打开。
  井口环视室内一遍,皱皱眉头。床上高高的隆起,看来还在蒙头大睡。
  “喂喂,这样裙子不是弄皱了吗?再不起来就糟了。”
  井口走进房间时,躲在门后的珠美,高高举起手中的青铜花瓶——
  正当她想下手时,冷不防腋下被人搔痒,于是“哗”声喊出来。
  花瓶掉在地上,发出像除夕夜钟的轰然巨响。
  “真不行,怎不小心?”进来的是草间由美子。“假如我不在的话,现在你早是倒在地上啦!”
  “呜呼!”井口摇摇头,看着珠美。“麻烦的女孩。”
  “强行绑架人家,什么意思嘛!”珠美大声疾呼。“我呀,我有个优秀的刑警朋友哦!”
  “警务署长是你的朋友也无所谓。”井口根本不放在心上。“走吧!”
  “带我去哪?摆到百货公司的玩具专柜售卖?”
  “你真有趣。”草间由美子笑了。“如果养你的话,大概不会令人感到厌倦吧!”
  “别把我当作狗好不好?”珠美噘嘴。
  在井口和草间由美子的协持之下,根本不可能逃跑,没奈何,珠美只好迈步。
  走廊又长又暗。
  “这是什么地方?”
  “地库。”草间由美子说。
  原来如此,难怪连窗口也没一个。
  “这边。”
  她被推着拐弯。来到走廊尽头时,前面没有路了。
  可是,当井口伸手去按某一部分墙壁时,正面的墙壁徐徐往左右打开,里面竟是一部电梯!
  珠美不禁吓一大跳。
  “走呀!”井口催促着。
  “地库不是食品部吗?”珠美说。
  电梯安静地上升。
  “只有三楼?”
  “对呀!因为这里是私人公馆。”
  电梯门打开,一个宽大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房间的天花板很高,里面阴深深的,摆满美术品、雕刻、鸟兽的剥制标本等等。
  中央的暖炉有火在烧,前面有张可容两人坐的大椅子。
  “我把她带来了。”井口说。
  “好。”有声音说。
  小峰站了起来,个子出奇的小。也许椅子太大的关系吧,珠美想。
  “来得好。”小峰对她盈盈而笑。“来,坐在这里。”
  这时候违抗也没用。珠美顺服的在椅子上坐下。
  虽然这张椅子比小峰那张小,但还是相当大,把珠美整个人裹住。
  “可爱!实在可爱!”小峰注视着味美,发出喜悦的声音。“令人沉醉神往!真的太可爱了!”
  他时而走近,时而远观,从正面、从左、从右、绕到后面从高椅背的旁边窥望,不停地说“可爱”。
  听到别人赞自己可爱,感觉并不坏,可是被这种花甲老人说可爱则不太开心。
  况且,小峰发出的赞叹程度似乎过分了些。珠美对自己的“美貌”并非没有自信,但也不至于如此令人心醉神往……
  “对不起,请问——”
  “嘘!”珠美的话被小峰打断。“你是洋娃娃,洋娃娃不能随便开口说话。”
  不可能再说什么了,珠美摇摇头。人果然不可貌相。
  “让我和她单独在一起吧!”小峰对井口他们说。
  “可是——”井口有些踌躇。“这个娃娃尚未完成……”
  “说不定有危硷。”草间由美子说。
  “我说让我和她单独在一起。”小峰露出明显的不愉快的表情。“你们不明白我说什么吗?”
  “不——遵命。”井口鞠躬。
  井口和草间由美子消失在那座电梯里。
  机会来了,珠美想。若是只有老头子一个人的话,我足可应付。
  小峰等井回他们离开之后,立即停止踱步,回到原来的椅子上。
  珠美甩甩头,被人强逼穿上这些奇怪的衣裳,真是浑身不自在。
  “这样把你带来这里,很抱歉。”
  小峰的话,叫珠美大吃一惊。这个神经不正常的老人,已回复了原来的绅士模样。
  “请问……”珠美欲言又止。
  “我知道。”小峰点点头。“我把你绑架来这里是违法的。”
  “为什么做这种事?”
  “我是有隐衷的。”小峰说。“不久你就会明白。”
  “我不要待在这里,请让我回家吧!”珠美断然提出要求。
  “你的精神很好哇!”小峰笑了。“在这之前,我有事问你。即使井口他们不带你来,我也非要见你不可。”
  “找我有什么事?”
  “对了。”小峰突然站起来。
  珠美大吃一惊。他的速度太快,令人想到他可能会袭击过来。
  无论如何贪爱金钱,她也不愿意跟这样子的老头子有“第一次”,即使对方出很多钱。
  不过,看来自己多心了。小峰似乎在压抑内心的痛苦,额头皱纹深刻,说:
  “告诉我,杀我女儿的是谁?”
  女儿?珠美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清楚,他所说的女儿即是有田信子。
  “我不知道。”珠美说。“为何你认为我会知道?”
  “你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
  “我在警界也有许多朋友。”小峰说。“我听说我女儿被杀时,手袋中放着考试题复印本。”
  “你说那个呀!对,我的书包也有——”
  “于是你接受停学处分。你不是认罪了吗?”
  “怎会呢?”珠美瞠目。“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
  “那就奇怪了。我问过学校当局,他们说你和母亲哭着道歉认错——”
  说这些话的人,真不负责任。谣言多可怕啊!
  珠美重复强调。自己没有母亲,同行的姐姐爱哭,她一个人控制不了便放声大哭,自己没做过的事绝对不会承认云云。
  “原来如此!”小峰点点头。“看来,你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哪!”
  “怎么说,我只是把事情的原委清楚讲述出来。”
  珠美的话使小峰笑起来,十分愉快而开朗的笑,珠美总算放心下来。
  “我很喜欢你,看来是我误解了。”
  “是吗?不过——”珠美也受到夕里子的影响,好奇地问。“你知道吗?勇一也在寻找杀母亲的凶手哦!”
  “勇一?”小峰瞪圆了眼。“你认识我孙儿?”
  “嗯,跟他蛮熟的。”
  “听说他失踪了。那么,他是在寻找杀信子的凶手?”
  “他说他要亲自找到。”
  “是吗?”小峰慢慢点一点头。“我想看看孙儿的脸哪!”
  “可以看到的。”珠美说。
  “你知道勇一在什么地方吗?”
  “晤……猜也猜得到就是了。”
  珠美做梦也想不到,勇一现在来了这间公馆。
  “告诉我吧!”小峰探前身体。
  “那你让我回家吧!”
  免费的交易,珠美是不干的。
  “回家?”小峰深深叹道。“你不了解的。”
  “了解什么?”
  “我——可能被杀。”小峰说。
  “好盛大的派对!”勇一吃惊地说。
  夕里子当然担心珠美的事,另一方面,她也被派对的盛大场面吓了一跳。
  三千坪的广阔面积,庭院里衣香鬓影,不知聚集了几百名男女来宾?
  食物饮料都是一流水准。原来世上有那么富有的人。
  “国友去了哪儿?”夕里子张望四周。
  然而地方太大人又多,虽然灯火通明,稍一远离就看不清人影。
  “他在那边。”
  往勇一指示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头发乱七八糟、衬衫露到外面的国友,跟丽美一起走着过来。
  “那副打扮,好难看哟!”夕里子埋怨不已。
  “你在担心被她抢去情人吧!”勇一调侃地说。
  “什么嘛!”夕里子瞪着勇一。“你想是谁答应窝藏你的?”
  “知道啦!别生气嘛!”
  “我没生气!”说这话时,夕里子其实仍在生气。
  “没有用。”国友一边叹气,一边走上前。“看过停车场了,没有蓝色的宝马。”
  “派对已经进行一半啦!”夕里子斜睨丽美一眼。“你真的看到那部车吗?”
  “什么嘛!人家好心才告诉你的。”丽美气忿地说。
  “有没有别的停车场?”
  “问过了,”国友说。“好像没有了,所有的车都停泊在外面路边。”
  “另一边也看了?”
  “当然啦!”
  夕里子不认为丽美的话完全是谎言。那个小峰是有田信子的父亲,而且珠美是在与案件有关的丸山丧礼上被人带走。
  这么一来……
  “等等。”夕里子突然想到了。“停车库呀!”
  “我们看过了。”丽美说。
  “我不是说那个。这个房子应该有私用的停车库。”
  “呃。”国友点点头。“这么大的房子,不可能连一部车也没有。”
  “但我不晓得车库在哪儿呀!”丽美说。
  “找找着嘛!无论房子多大,车库总不会在屋顶或水池中吧!”
  “一定是在大门反方向过去的地方。”国友说。“但是……”
  “那些守卫员,在门边走来走去呀!”
  “想办法转移他们的视线——”
  “总之,过去看看好了。”勇一说。“不管成败,试试看吧。”
  “说得好。”夕里子啪地拍了一下勇一的肩膀。“我欣赏你!”
  四个人来到大门前。
  刚刚有一部车驶进来。那部车开往客用停车场时,跟夕里子等人相互借过。
  “咦?”走在后面的丽美回头看看那部车。
  “怎么啦?”夕里子问。
  “那部车上坐的是——板口正明哇!”
  “板口?”
  “是不是那天跟你一起在学校的男孩?”国友说。“他也来参加这个派对吗?”
  “对呀!以前他和我来过。”丽美似乎很气愤。“他和别的女人一起来,当我是傻瓜!”
  “你太霸道了。”夕里子终于笑起来。
  “因为有一个穿睡袍的鬼样女人坐在他旁边嘛!若是找一个代替我,希望他挑一个更像样的。”
  夕里子决定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她做梦也想不到,那个“穿睡袍的鬼样女人”是姐姐绫子……
  “她在哪儿?”绫子捅了捅正明。
  “等等嘛!”正明可怜兮兮地说。“人山人海的,要找她也不容易呀!”
  “不会有一万人吧!”
  “话虽如此——”
  “那就快找吧!”
  “我肯定她来了,她家里的车子在这里。”
  “车子在也找不到人?”
  “对不起……”正明缩起脖子。
  丽美说绫子是“穿睡袍的鬼样女人”,也非完全不对。
  “出席派对,必须穿礼服。”
  正明这样说。可是绫子没有礼服,最后只有穿上旧睡袍,系上腰带就来了。
  到底那不是白天在众目睽睽下走动的装扮,但她当时满脑子是珠美的事,顾不得其他了。
  “对了。”绫子想到好主意。“叫人传呼吧!”
  “传呼?是不是百货公司时常做的那种?”
  “对,那是最省事的办法。”
  “也许是的……不过,这种事有人肯做吗?”
  “叫人去做呀!这么大的房子,不可能没有室内广播设备吧!”
  像绫子这种人,一旦决定做什么一定不肯放弃,这是她的优点。
  “到里头问问看好了。”
  绫子撇下正明,走向大厅。
  那里有沙发和椅子,谈累了的客人都聚在那里.相当混杂。
  “店员在哪儿呢?”绫子喃喃道。
  她误以为这里是百货公司或酒店了。
  “喂!”传来粗犷的男声。“等一下!”
  “我吗?”
  回头一看,一名醉熏熏的秃头叔叔,满面通红的站在那里。
  “你过来……威士卡不够哇!”
  那人醉得说话也含糊不清。
  “那又怎样?”绫子十分不耐烦。
  “多拿一点来吧!”
  看来他把绫子当作是这里的佣人了。
  “我是客人哦!”
  “客人?哈哈,好会开玩笑。哈,你长得不错嘛!”男人退后一步,目不转睛地注视绫子。“尤其臀部线条相当美妙,不知摸起来会有怎样的感觉?”
  对方的手伸过来,绫子大吃一惊。虽然二十岁了,却从未去过酒吧或酒席之类的地方。
  醉酒汉摸女人屁股的事,她以为是小说或电视中才有的事。
  “你干什么?”绫子慌忙后退。“乱来的话,我叫人啦!”
  “怎么说得这么硬崩崩的。派对哦,这是派对。凡事以取乐为上,对不对?”
  男人乘兴冲向绫子,想抱住她。
  “哗!”绫子吓的转身就跑。
  “咦,捉迷藏吗?有趣有趣,等我!”
  男人带着玩游戏的心情,开始追逐绫子。
  如果逃向庭院就没事,可是绫子不知置身何处,反而往大厅更深处跑去。
  “别跑!喂!”
  男人的声音从后面追来。绫子撞倒两三名宾客,从第一道看到的门跑出走廊。
  必须迅跑。可是,跑去哪儿?
  现在不是寻找室内传呼的时候,绫子一心只想摆脱那个“疯汉”!
  “我找到啦!”男人来到走廊时欢呼。
  “哗!”
  绫子弹跳起来,拚命往前冲,幸好男人醉了,脚步有点不听使唤。
  但是说到绫子的运动细胞——大概可以猜想得到。
  她胡乱的左右转,好不容易才听不见男人的尖笑声。
  “啊……累死了。”
  平时缺少运动的绫子,此刻气喘如牛,于是暂时靠着墙壁休息。
  “真倒楣!”她埋怨不已。“我绝对不跟喝酒的人结婚!”
  绫子在这个时候,竟莫名其妙地作出这样重大的人生决定。
  “对了!”
  终于想起来了,珠美被绑架了!
  对,必须找到那个女孩。她要叫人室内传呼。
  可是——绫子面色忽然大变,她竟忘掉那个女孩的名字!
  里美?芙美?由美?好像有个“美”字。
  “糟糕!”绫子不由叹道。
  如果不知道名字,就不能拜托人传呼了。
  绫子终于想到,别人不一定肯替自己传呼,这样的话,只好自己把那女孩找出来了!
  绫子决定要负起作为长女的责任。
  然而在这之前,绫子必须赶回派对会场,否则无法找人,但不幸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怎样走才能回去。
  这幢房子好大啊!绫子再次目瞪口呆。
  只要跟着来时的路往反方向走就行了的“绝技”,对绫子是不可能的。她是彻底的“方向盲”,就是在现在所住的大厦中,也曾多次迷路。
  没法子。总之,只要有走廊,肯定连接到某个地方去。
  绫子开始向前迈步。
  远处传来派对的音乐,可是声音太遥远了,听不清楚是从哪个方向传出来。
  难道没有人在家?
  这么大的房子,应该住了很多人才是。可是走了这么久,竟然没看见一个人……
  绫子转了弯。那里有道门开了一条缝,里头有说话声。
  绫子松一口气。终于可以见到人啦!
  就像在撒哈拉沙漠徘徊很久一样,绫子十分激动。
  绫子走向那道门……
  “你在胡说什么呀!”
  那男人的语气激烈,吓得绫子停下脚步。
  “事到如今,不是迟疑的时候了。”
  男人的语调稍微温和下来。
  “我明白——”传来女人胆怯的声音。
  “明白就行了。”男人冷淡地说。“只有依计行事。你不是也赞成了吗?”
  “那是……一旦到了危急关头……”
  “我知道你害怕,当然啦!”
  “不是害怕,即使怕也没什么大不了。”
  “那是为什么?”
  “不晓得……只是总觉得拿不定主意……”
  顿了一会,传来男女的接吻声,绫子脸红了。
  这等于偷听,不能做这种事……
  当她想到是否应该假咳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时,门内的谈话又继续下去。
  “当然会的,杀人嘛!需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男人说。
  绫子怀疑自己的耳朵。杀人?那个人说要杀人哪!
  “可是,只能现在动手了,知不知道?”男人说下去。
  “女儿死了,跑出一个孙儿来。万一他见到孙儿,提出要把全部财产送给孙儿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是的。”
  “目前还掌握不到有田勇一的行综,警方当然也在找他。一旦拘捕了他,得悉他和小峰老头的关系就糟了。其实,只要我们在这之前捉住勇一就好了!”
  有田勇一?
  绫子知道,在家里当食客的男孩就是勇一。但她一点也不明白,为何在这个地方有人提起勇一的事。
  “若是找不到的话,只好快点动手,把小峰置于死地了……”男人说。
重逢
  “哗!救命呀!来人哪!”
  突然,尖锐的惊叫声响彻四周。
  在小峰公馆门前的守卫们,一时间面面相觑。
  “刚才是什么声音?”
  “好象是惨叫声。”
  正在谈论间,声音又起:“哗!来人啊!”
  “喂,那边!”
  守卫们一齐往声音来处冲过去。
  声音来自树丛中。
  房子范围实在太大了,从大门走去后面大院子,必须经过一座小树林。
  “在哪儿?”
  守卫们用照明灯照亮树丛。
  “喂!有人吗?”
  一名守卫把灯往横一晃——
  “哎呀!”
  一个女人在光线中跳起来。
  “刚才惊叫的是不是你?”守卫问。
  “惊叫?我吗?”女孩吓了一跳,“我说了什么?”
  她对一个衬衫跑出外面,打扮怪异的男人说。
  “呃,你发出颇大的叫声。”男人点点头。“对不起,请别在意。她是个非常‘敏感’的女孩……”
  “唔,应该说是感情丰富才是!若要成为你的情人,非要拥有纤细的神经不可!”
  “确实如此。”
  “可爱的……”女孩抱住男人亲吻起来。
  “请别发出太过扰人的声音。”守卫沉着脸说,然后催促他的伙伴:“回去吧!”
  “有钱人多是怪人。”
  “刚才的少女,几岁?顶多十五、六岁,真是!”
  守卫们一边交头接耳,一边走向大门。
  “哎……”国友叹道。“看样子好像进行得很顺利。”
  “当然啦!”丽美得意地说。“那是我倾力演出的结果,承不承认?”
  “了不起。”国友点点头。“你参加了戏剧学会吗?”
  “夸张的演出,外行人也做得到。”
  丽美说着,又来拥抱国友。
  “喂——”国友慌忙说。“已经演完啦!”
  “哎呀,突然停下来的话,反而引人怀疑嘛!”
  “可是——”
  “为了方便她行事,必须继续演下去才行。”
  “继续演下去……”
  国友不认为夕里子会接受,然而丽美不容分说,又把国友紧紧拥住,压上香唇……
  “快来呀!”勇一回头喊。
  “知道啦!”
  夕里子回应着,不知怎地脚步不想往前……
  “再不快走的话,守卫就发现我们啦!”
  “是啦是啦!”
  夕里子小心不发出脚步声,在建筑物的相反方向前行。
  “好像进行顺利。”勇一说。
  “不错。”
  丽美和国友负责引开守卫的注意.在那段期间,勇一和夕里子从门的另一端潜入停车库的计划,看来是成功了……
  “你很在意自己心爱的人,不知跟那女孩做些什么,对吧?”勇一调侃地说。
  “多嘴!”夕里子发出吃人的声音。“小孩子不要乱讲话!”
  “好吧!”勇一笑着说。
  不久,夕里子也笑了。
  “你呀,人细鬼大。”
  “现在很普通啦!”勇一说。
  “也许是吧。”夕里子突然盯着勇一。“喂,老实回答我!”
  “答什么?不是我杀的。”
  “不是那件事,我是说珠美的事。”
  “你说那小妞?”
  “她喜欢你。”
  勇一呆了半晌。“别开这种恶意的玩笑好不好?”
  “真的。据我所知,这是珠美的初恋。”
  “恋上我这种不良少年?”
  “说真话,你和珠美是怎样的关系?”
  “怎样的关系?”
  “珠美和你都还年轻,希望你们不要做出伤害对方的事。”
  “那是什么意思?”勇一喃喃地说。
  传来守卫的说话声。
  “走吧!”夕里子低声催促。
  前面的确有个车库,两人从旁门进去。
  里头微暗,但有灯亮着。
  “就是它!”勇一说。
  车库颇大,可容纳四部车,当中停放着一部劳斯莱斯、一部平治,还有一部蓝色的宝马……余下一个位子是空的。
  “果然有。”夕里子叹道。“珠美被带来这儿啦!”
  “可是,有什么目的呢?”勇一说。
  “目的肯定不是为钱。”夕里子摇摇头。“一点头绪也没有。我想大概和你母亲被杀事件有关。”
  “因为我的缘故?”勇一面有忧色。“但愿她不会遇到危险……”
  “我不是这个意思。”夕里子轻拍他的肩膀。“你为她担心,我很高兴。”
  “找找看吧!”勇一坚强起来。“珠美一定是在这房子的某一角落。”
  “对,今天是派对的日子,我们进去也许不会太令人思疑。”
  夕里子想了一下,喃喃地说:
  “应该从哪儿进去是好?”
  就在这时,车库的正门发出咯啦喀啦声。
  “躲起来!”
  夕里子和勇—一同闪身躲在最靠近的劳斯莱斯背后。
  车库的正门徐徐往上升。
  “有人来了。他把车子停放在这里,会不会是这一家的人?”
  “看来不是参加派对的客人。”勇一回答。
  正门升上去后,车灯照进车库。车子开进来了。
  跟其他并排的三部车相比,进来的车看起来相当小巧。若是日本车的话,应该属于中型!
  车子在空出来的车位元停下,引擎声也停了。
  两人低下头去,看不清楚来者是谁,不过肯定是女的。
  咯咯咯的脚步声穿过车库,走向夕里子他们刚才经过的旁门。
  从车底下望过去,只能看见对方的脚。
  高跟鞋映入眼帘。女人,是谁呢?
  女人开门出去以后,两人松一口气。
  “看到她的脸么?”夕里子问。
  “不,没看见。”
  “我也是。”
  “不如跟在那女的后面。”勇一站起来。“这就知道从哪里进去了。”
  “赞成。”夕里子点点头。
  悄悄开门往外窥望,见到刚才的女人走在小巷旁的路上。黑暗中,只能看见女人的黑色背影。
  女人倏地在一座建筑物前消失。
  “那边好像是入口。”夕里子说。
  “隔一会儿进去好了。”
  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前。树丛背后,有一道不显眼的门,似乎是这幢房子的便门。
  “进去吧!”
  勇一开门。
  一间十分淩乱而窄小的房间,可以说是仓库吧!
  “储藏室。摆满罐头和救急食品。”
  “救急食品?”勇一摇头。“几时吃的?”
  “出入口在哪儿?”
  “一定在那边——”
  两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怎会这样——”夕里子直眨眼睛。
  前面只是一道普通的墙壁。
  由于房间不大,他们转了一圈,发现出入口只有刚才进来的那道门而已。
  “那么,那个女人跑到哪儿去了?”
  “看起来不像幽灵嘛!”
  “可是,确实是走进这里来的——”夕里子说到一半。
  “那是什么声音?
  前面的墙壁,传来低沉的嗡嗡响声。
  “好像是马达的声音。”勇一说。
  “从上面传来的。”
  不错。当他们站在墙壁前面竖耳静听时,发现有声音从墙壁的上方传来。
  “看来这道墙壁中有些什么装置。”勇一说。“在这一带找找看吧!”
  两人在堆积着大小纸箱的墙壁附近到处翻寻。
  “喂,好像是这个。”勇一说。“有个按钮之类的东西。我按按看。”
  过了一会,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声音——”
  夕里子留意到,这时有细微嗡嗡声从下面传上来。
  然后,眼前的墙壁徐徐往横滑开。
  “呵!原来是电梯!”勇一愉快地说。
  “有钱人相当喜欢浪费哟!”夕里子吃惊地摇头。“搭电梯吧!”
  “到哪一层?”勇一开玩笑说。
  “不知道。电梯是从下面上来的,何不按按往下的箭头?倘若什么也没有再上去好了。”
  “OK!”
  勇一按动电梯,门扉关上,慢慢向下滑去。
  “这里还有地库哪!”
  “是否在进行什么活动?”夕里子说。
  电梯静静停止,门扉打开。有个中年男人站在眼前。
  夕里子和勇一悚然一惊,对方倒若无其事地走进电梯,说:
  “你们不出去吗?”
  “啊,出去的!”
  夕里子和勇一慌忙跑出电梯外面。
  “吓死我了。”夕里子叹道。“不知地库有没有洗手间?”
  “专诚搭电梯去洗手间?”
  “也不是的……”
  外面是走廊,铺上地毯,布置完全不像“地库”。
  “那边有声音。”勇一说。
  传来哗然喧闹声、掌声。似乎聚集了许多人。
  “什么事呢?”
  “是不是有宴会?”
  对,的确有宴会的气氛。可是,地面上已在举行大型的派对了,为何特地又在地库……
  “过去看看。”勇一说。
  “好!”
  这种时候,夕里子毫不踌躇,干了再说乃是她的信条。
  走廊的尽头有一道门半掩着。
  窥望一下,里头的房间并不太大。不,也许实际上很大,却因太多人站着,所以看起来才很小。
  一眼望去,聚集在房间的均是公司社长、董事长之类的年长人士。
  上面的派对,参加者多是打扮奇异的年轻人,所以国友的怪异装扮也不怎么显眼。可是这里瞩目所见的,全是高级西装领带装扮的绅士,其间也有穿上或披上昂贵皮裘大衣的女士。
  “那件皮裘一定值几千万。”夕里子说。
  “要不要偷两三件给你?”
  “算了吧!”夕里子皱皱眉。“悄悄进去看看吧!”
  幸好聚集的人群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房间里头陈设的小型舞台上,夕里子他们才能够沿着墙壁潜入房内。
  “下一件物品。”有声音说。
  舞台上,站着一名年轻的司仪。
  “他们在搞什么玩意?”勇一低声说。
  “不晓得……大概是拍卖或者悬赏吧!”
  “下一件是名门堂内家提供的贵重品。”年轻男人说。
  一名女子从旁边端着小箱子出来。
  “请看.黄金和悲翠做的美丽佛像。”
  “很贵吧!”勇一悄声说。
  “不过,看来没什么价值。”夕里子说,然后皱皱眉。“那个女人是谁呢?”
  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夕里子相信,这些艺术品看来是以不正常的手段得来,因此才在地库举行秘密拍卖。大概是以派对的名义为借口,把爱好家聚在一起的吧!
  “哪里偷来的作品?”
  “不久前,听说从美术馆失踪了……”
  上述的对话传入耳中。
  “惊人极了。”夕里子说。“不管怎么喜欢都好,明知是偷来的东西……”
  “有钱人不都是这样的么?他们以为自己是在法律以外的。”
  “可能是吧。”夕里子点点头,突然眼前一亮。“对了!就是她。”
  “刚才从车库出来的女人?”
  “不,我说那个端物品出来的女人。她就是上次丸山被杀时,我见过的那个穿深红色大衣的女人!”
  “哦?”
  “你没见过她?”
  “我没留意到。”勇一摇摇头。
  从女人在这里做那种差事的情形来看,她是在小峰家工作的人。为何她会去丸山和国友见面的咖啡室?
  “看样子,珠美不可能在这里啦!”勇一说。
  “对,搭那部电梯上去看看好吗?”
  “好哇!”
  两人正想沿着墙壁移动时,突然旁边传来女孩的叫声:
  “爸爸,我要回家!”
  仔细一看,大人堆中,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正在拉扯父亲的手臂。
  “马上就结束了,再等一下。”父亲说。
  “我已经累了,回去吧!好不好?”
  女孩开始撒娇。对小孩来说,这种拍卖肯定是无聊乏味。
  当然,女孩也穿上出色的天鹅绒礼服来参加派对,跟夕里子穿的夏装不同,她的看起来好温暖。
  “你怎不去妈妈那儿?”那父亲说。
  小女孩反驳说:“反正妈妈都在跟别的男人偷情,不在家的。”
  周围的人听见都笑起来。
  “压轴节目来了!”
  舞台上的男人说。
  “瞧,这就结束啦!”那父亲也松一口气的样子。
  “这个有趣。”
  “拿什么出来呢?”
  人群开始交头接耳。
  “其实——”年轻男人说。“这次展示给大家看的珍贵作品,并不容易出让。”
  涌起一阵失望的嘘声。
  “接着下来的——”男人提高声调。“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件十分罕有的洋娃娃。”
  “洋娃娃?爸爸,他说洋娃娃呐!”在这之前一直噘嘴的女孩,突然眼睛闪亮。“爸爸,若是可爱的娃娃。买给我!”
  “晤……看了再说吧!”
  父亲显得神色不安。
  “这洋娃娃跟真人一模一样,就像有生命的洋娃娃!”男人继续说。“也许应该说,这是成人玩的洋娃娃!”
  “我们走吧!”父亲忽然慌张的催促女儿离去。女儿动也不动地说:
  “不要!我要看嘛!”
  “那么,请仔细观赏吧!”
  年轻男人扬一场手,那个女人推着一张轮椅出来。
  场内骤然安静下来。坐在轮椅上闭起眼睛的少女,全身裹在可爱的洋装里,无论怎么看都是如假包换的真人——
  “噫!”勇一愕然。
  “她是珠美啊!”夕里子喃喃道。幸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来,请大家出价吧!”年轻男人说。
  “一百万!”
  “二百万!”
  “三百万!”
  “我出五百万!”
  声音此起彼落,价钱愈叫愈高。
  夕里子满脸通红,拳头紧握。那些出价的男人,当然知道那是活生生的人了。
  他们是为此而绑架珠美的!何等岂有此理的匪党!
  “爸爸,买给我嘛!”
  女孩紧紧拉着父亲的腕臂央求。
  “嗯……但是……”
  当父亲困扰得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有人说:“且慢!”
  “小峰先生——”年轻男人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
  他就是小峰?夕里子注视那个出现在舞台的老男人。
  接着心头一震,他就是勇一的外祖父了。
  “小峰?”勇一仿佛也想起来了。“刚才在车上,你不是提到他么?他怎么啦?”
  “嘘!待会再说。”夕里子说。
  “各位,万分抱歉——”小峰站在舞台上,两手摊开。“这个洋娃娃不卖,非卖品。”
  疑惑之声四起。
  “我们一时弄错了,十分抱歉。下次一定有更杰出的——”
  小峰的话说到这里时,传来砰一声巨响。小峰按住胸口呻吟。
  “他中枪啦!”勇一张大眼睛。
  “不好了!”
  夕里子正要冲上舞台时,突然灯熄了,房间被黑暗包围。
  “怎么回事?”
  “快跑哇!”
  叫声四起,人们一窝蜂地冲向出入口。
  夕里子想是有人故意关掉灯光的。外面走廊很亮,一看就知道不是停电。
  这里聚集的人数虽然不多,可是同一时间冲向门口,情况自然十分混乱。
  夕里子被人推推撞撞的,一时站不稳,啊一声跌倒在地。肚子被人踩了一脚,立时痛得大叫起来。
  有人被夕里子绊跌了,接着一个两个——夕里子很快成为铺垫。
  “让开!走开!”
  她拼命喊,像赶狗一样,可是对方不易让开。
  又有两、三个人的重量加上来,夕里子甚至不能呼吸。
  她以为自己可能就这样窒息而死。
  突然,身体轻盈起来。
  “你没事吧!”是勇一的声音。
  “总算——活下来了。”夕里子答。
  脚步声远去,房间安静下来。借着走廊的灯,勉勉强强可以看见室内的情形。
  “遇到不幸……我以为死定了。”夕里子说着,骇然一惊。“哎,必须带珠美离开才行!”
  “对,赶快带她下来——”
  他们望向舞台方面。
  “糟糕!她跑到哪儿去了——”夕里子不禁脱口而出。
  舞台上,小峰倒在一角。轮椅也在,却是空的。
  不见珠美的影子。   秘密交易
  早上来了。
  天亮不久,几乎没有车辆经过。
  “好困啊!”杉下丽美拼命撑开想闭上的眼皮。
  “何不睡一下?”夕里子说。
  “你呢?”
  “我要等国友先生来。”
  “那我也要等。”丽美甩甩头,设法保持清醒。
  夕里子没有精神再说什么。
  现在,夕里子、勇一和丽美三个人,坐在小峰家附近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里。虽然天亮不久而已,这里却有不少长途货车司机之类的顾客,相当热闹。
  小峰家发生的大骚动令他们犹有余悸,他们决定到这里“避难”一下。
  “他是我外祖父啊……”勇一不住地喃喃自语。
  夕里子已将他母亲和小峰的事告诉了他。
  “我妈妈是那种人的女儿?”勇一说。“有钱人最卑鄙了!”
  “还不知道有什么内情。”夕里子说。“等你知道以后才批评好了。”
  “不要讲耶稣了吧!”勇一扭过脸去。
  “希望他有救就好了。”
  “谁晓得?”勇一看着外面说。
  中了枪的小峰被送去医院。子弹稍微偏离心脏,但他毕竟年纪大了,只有一半机会获救。
  夕里子叫了第五杯咖啡。
  “我也要一杯。”勇一对女侍说。
  “对不起。”隔了一会,勇一说。
  “什么事?”
  “你们不是担心珠美吗?而我一个人发牢骚……”
  “算了。”夕里子微笑。“珠美很坚强,没事的。她会设法突出重围的。”
  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国友走进店内。
  “嗨”一声就咚地坐下。
  “辛苦啦!”夕里子说。“一切妥当了?”
  “还没。不过,后来的事交给别人处理了。累死啦!”国友打个大哈欠。
  “抱歉。如果我们尽快通知你的话,你可以在客人离开前录取一些口供。”
  “结果是一样的。若是你太能干了,反而令我为难哪!”
  “有线索吗?”
  “嗯哼!刚才向小峰的秘书问口供了。”
  “是不是拍卖会的司仪?”
  “对,他一定知道珠美的事,我会问出来的。”
  “我相信。”夕里子点点头。“这人也一定知道什么内情。”
  回头一看,杉下丽美已呼呼入睡了。
  “睡着时,看起来不太可憎哪!”夕里子微笑着。
  “不惜。”国友把端来的咖啡一口竭尽。“再来一杯!”
  “对胃不好哦!”夕里子说。
  “眼睛睁不开嘛,没法子。”
  “虽然年轻,但不要硬撑下去。”
  “这句话是我说的。”国友苦笑。
  “小峰先生的病情如何?”
  “刚刚查询过了,好像没恶化。听说只要挨得过今天就没事。”
  “哦!”夕里子点点头,又问勇一。“你没从母亲口中听闻小峰先生的事?”
  “完全没听她提过。”勇一说。“我妈说她父母早就死了。”
  “有没有跟亲戚来往?”
  “我妈是个非常坚强独立的人,她的口头禅是不要靠别人。不仅是亲戚,她连左邻右舍也毫不来往,所以社区的人都不喜欢她。”
  “哦!”
  “虽然她很坚强,但也有温柔的一面。有时在别人面前摆出威严的态度,大家说她傲慢,都不爱接近她。”
  那是因为她是小峰家独生女的缘故,夕里子想。培育的环境影响一个人的性格,并不容易改变。
  “可以说说你父亲的事吗?”夕里子说。
  “父亲?”勇一耸耸肩。“我连他的长相也不知道。”
  “听说他离家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与其说离家,不如说他们根本没结婚,虽然他知道妈生下我的事。”
  “是不是姓有田?”
  “不知道,有田不是我生父的姓。”
  “不是?”
  “呃,当我五岁、六岁时,我妈结过一次婚,嫁给一个姓有田的人。”
  “那个人呢?”
  “结婚不到一个月就意外死亡了。那件事我记得。”
  “呀,运气真坏!”
  “是吗?”勇一牵动嘴唇笑了。“不过,我妈好象没有受大大的打击。她有时像少女般浪漫。”
  “像少女般——?”
  “呃。”
  勇一的视线移向远方,仿佛在追寻母亲的影子。
  “她坚强、自立,一个人抚养我长大,当我因打架而造成对方死亡,被转送感化院时,她并没有生气,只是宽厚地说;‘这也是人生的一课’。但是另一方面,她却认真地对我说:‘我所爱的人,只有你父亲一个。’”
  夕里子见到勇一的脸上意外地浮现温柔,突然觉得心头一热。
  这男孩真的很受他母亲,她一定是个拥有独特魅力的母亲……
  “你母亲是个出色的人哪!”夕里子说。
  勇一看着夕里子笑了。
  “谢谢。”然后表情一紧。“所以我不能饶恕那个杀我妈的家伙。”
  “但是制裁要交给我们。”国友平静地说。“你母亲也不高兴你再被送去感化院的。”
  勇一直视国友说:
  “我妈就是不高兴,也不能生气了。”
  国友无话可说。
  勇一站起来,走向洗手间。
  “唉。”国友叹道。
  “我想他不是坏孩子。”听了夕里子的话,国友点点头。
  “我知道,我也这样想。只要给他好机会的话,他一定成为不平凡的人,我是想到这点才叹气的。”
  “不错,跟你意见一致,我很开心。”夕里子微笑。
  “不是经常一致么?”
  “嗯!”
  两人慢慢喝咖啡。国友不加糖,夕里子加了很多糖和奶糖。
  “珠美的事令人担心得很。”国友说。“但我找遍那房子了……”
  “她没事的。但是——当然希望早点找到她。”
  “如果我当时在场的话,情况也许不一样,都是我的过失。”
  “可是——”夕里子尽量抖擞精神。“不知袭击小峰的是谁?动机为何?”
  “他是大资产家,有人狙击并不出奇——”国友望望勇一去了的洗手间。“说不定跟他的事有关哪!”
  “我也这样想。一旦证明勇一是小峰的孙儿,他将继承一笔相当庞大的财产,是不?”
  “因着有田信子的死他才得悉孙儿的存在,跟着没多久就被狙击了。”
  “我不认为是偶然。”
  “晤……”国友沉思。
  “还有,会否会连有田信子命案也跟它有关连?”
  “这是有可能的。”
  “杀死有田信子的动机,有哪些可能性?案件进展如何?”
  国友注视夕里子半晌,终于死心地说:
  “好吧!虽然我不希望你们卷入案件中,可是事情已发展到这种田地了。”
  “对呀!从实招来吧!”
  国友苦笑。
  “有田信子好像有情人。”
  “啊!”夕里子瞪眼。“是谁?”
  “那就不知道了。只是她的手袋里有本记事簿,上面有酒店的名字。”
  “酒店?”
  “对,而且像是爱情酒店。”
  “呵?好意外。”
  令人觉得有田信子的形象和勇一口中的母亲不一致。
  “她好像经常使用相同的酒店,我拿照片去查讯了。”
  “你一个人去?”
  “那还用说。”国友笑了。“酒店职员记得她。”
  “包括她的对象?”
  “不,只记得有田信子。据说每次她都大大方方的进去,完全没有鬼鬼祟崇的样子。”
  “对方呢?”
  “只知道经常是同一个对象,低着头急急走过,完全不知道长得怎样。”
  “原来如此。”
  “不过,她有情人并不出奇。”
  “不错,四十岁了,又独居,一定很寂寞了。可是——”
  夕里子蹩眉。
  “可是什么?”
  “为何利用酒店呢?勇一又不在,她的寓所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么?”
  “大概想避开邻居的眼目吧!”
  “哦,是吗?”夕里子点头。“她与邻居的关系一定很淡漠。”
  “男方的家——”
  “肯定不去。如果可以去的话,他们就不会常常利用酒店了。也即是说……”
  “我也猜到这一点,有田信子的情人一定有老婆。”国友说。
  “假设那就是杀人动机的话……”
  “目前还在调查她的情人是谁,可是还没有头绪。”
  “还有其他问题哦!”夕里子身体探前。“为何有田信子在学校被杀?”
  “嗯,那也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勇一上那间学校的时间很短,而且是念二年级的时候。现在有田信子和那间学校应该毫无关系才是。”
  “不错。”
  “话虽如此,为何她半夜跑去那种地方?”
  “也许为了跟某人见面,对方指定那个地点……”
  “指定在半夜的中学见面?似乎不太可能吧!”夕里子说。“与那份考题复印本,可能有什么关连。”
  “问题出在这里。为何它会放在有田信子的手袋中?”
  “真令人费煞思量,而且皱巴巴的……”
  “假设是凶手放的,动机何在?”
  “且慢——现场是不是有搏斗的痕迹?”
  “嗯,桌椅全都翻倒了。”
  “那么,那份复印本,可能是有田信子和凶手搏斗而抢过来的了。”
  “哦,若是那样,就能了解为何它变得皱巴巴了。”国友点点头。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先是搏斗,她拿到复印本,放进手袋,回去时后面——”
  “后脑被人一击。晤,情况吻合了。”
  “这么一来,与学校无关的有田信子,为何从对方手中拿走复印本,这是关键所在。”
  “其实,关于这一点,我本正想详细盘问被杀的丸山。”
  “晤……”夕里子陷入沉思。
  某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她不能肯定,这只是直觉——不过,如果情形真是这样的话——
  正在沉思时,一个惊人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喂!”
  国友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是你——”
  站在两人身旁的,是接到有田信子被杀的消息而去学校现场的板口爽子——板口正明的母亲。
  至于当事人正明,正畏畏缩缩的站在母亲后面。
  “怎么啦?”国友问。
  板口爽子翻眼珠怒目而视,同时大声怒吼:
  “你又虐待我的儿子了吧?”
  “虐待?不,因他有份参加派对,手续上必须——”
  “我不准!我正考虑控诉你虐待儿童!”
  “妈!”
  正明正想说什么时,被母亲打断:“你不要说话!”
  “这么寒冷的晚上,竟然不让我家正明睡一觉!万一他因此感冒或是患了肺炎,怎么办?”
  “妈,我——”
  “一切交给妈妈!——你懂吗?刑警先生,我知道怎样做的。”
  “妈,你——”
  “来,早点回家,必须喝点热汤才行。”
  板口爽子捉住正明的手,不由分说地强拉他走了。
  夕里子目瞪口呆,然后摇摇头说:
  “好厉害的母亲!”
  “母亲也有各种类型的!”国友笑说。
  两人又开始喝咖啡……蓦然抬起脸来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不是很久了?”夕里子说。
  她说的是勇一。
  “有古怪。”
  国友站起来,急急走进洗手间。
  几秒钟后,国友冲出来。
  “他从窗口跑了!傻瓜!”
  夕里子目送国友冲出餐厅。然后迅速向后门奔去。
  “实在麻烦大家了。”
  小峰的秘书井口用手帕指着额头的汗,不停地弯腰鞠躬。
  站在一旁的夕里子,只觉得他惺惺作态。
  寻找勇一的工夫终告徒劳,国友和夕里子回到了小峰家。
  丽美坐上父亲派来迎接的车子回去了,一路上几乎是沉睡不起。
  “小峰先生的事暂且不提——”国友盖上记事簿。“关于佐佐本珠美被绑架一事,你怎么解释?”
  “你说绑架?”井口夸张的露出震惊表情。“没有的事!拍卖时,我们的确让她服了安眠药,但我们没有强迫她来这里的。”
  “即是说,她是自愿跟你们一起来的喽!”
  “刑警先生。”井口挤出笑脸。“我不想说小峰先生的不是,利用一名初中女生玩那种游戏,实在不对,而且绑架——”
  “觉得意外?”
  “正是如此。”
  “可是,你们在那种地方拍卖她,老实说,不就等于扯皮条了么?”
  “非也非也。”井口搔搔头。“那只不过是游戏罢了。至于买主和她其后的交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
  全是推脱责任的说话。就在这时,草间由美子站上前来。
  “替她换衣服的是我。”她圆滑地说。“对女孩子来说,那是很好玩的兼职嘛!”
  “哦?这么说,你们准备付钱给她!”
  “是的。只是叫她穿上可爱的衣裳,陪陪中年叔叔玩玩——那绝不是肉体买卖。她还很高兴地说,可以赚到好多钱咧!”
  “呵呵!可是,为何故意让她服下安眠药?”
  “为了有更佳的演出效果。”井口说。“那时候,必须使她看起来像洋娃娃,但与其叫她装睡,不如真的睡着更好。”
  “即是她本人也答应了?”
  “是的。”
  国友略一沉思,井口的答覆看来没有漏洞。
  “我不明白,据说有人出价一百万、两百万,是不?若只是跟年轻女孩玩一玩,怎会出那么一大笔钱?”
  “这个……有钱人作风特殊嘛!”井口笑了一下。
  “我已写下你的口供。不过,到底是否真如你所说的一样,只要问问当事人就马上分晓。”国友的语气变得严峻。
  “佐佐本珠美到哪儿去了?”
  夕里子盘起胳臂,凝神听着。
  “不知道。”井口摇摇头。“请相信我。真的嘛!她在那段混乱期间,不知消失在何方了。我们也束手无策呀!”
  “真糟糕!我还以为你们可能知道她的下落。”
  “不能帮上忙,抱歉。”井口又鞠躬。
  夕里子打岔:“珠美之前穿的衣服呢?”
  “那个吗?”草间由美子说。“不是好东西,扔掉了。”
  夕里子怒上心头,狠狠地瞪着由美子……
  “那么,关于佐佐本珠美的事,且等找到当事人才另外请教好了。至于这次的秘密拍卖……”
  “那件事不能传开去——”井口快口说。
  “况且,我想拍卖跟小峰先生中枪事件无关。”草间由美子说。
  “有无关系,由我们警方决定!”国友盯她说。
  夕里子暗暗叫好。
  夕里子十分明白井口话中的意思,参加那个拍卖会的客人,有不少是社会上的知名人士,当然不方便公布出来。
  她不是勇一。她认为有钱是别人的自由。
  夕里子还想问草间由美子怎会认识丸山一事,不过暂时还是不要提出的好。
  草间由美子应该不知道那天她在场的事。她要等到充分拿到证据时才提出,这样一来,说不定会露出破绽。
  珠美到底去了哪儿——
  “对不起。”国友说。
  “不,谢谢你送我回家!”到了大厦入口,夕里子停下来。“到这里可以了。”
  “不要紧吗?”国友担心地说。
  怎会不要紧?妹妹行踪不明,无论夕里子怎么坚强,也不可能若无其事。
  可是,她不想在国友面前落泪。当然,还是十八岁少女的夕里子,若是伏在国友胸膛上哭泣,也许不是坏事……
  然而这时在他面前,始终仍是那一副坚强的样子。与其说是虚荣感作祟,不如说她不想让国友担心。
  “我没事!”夕里子微笑。“虽然有点沮丧,可能是太疲倦了。”
  “是吗?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好,可是要上学——”说到这里。夕里子有点失神。“对了,今天是礼拜天哪!”
孤军作战
  夕里子醒来时,已近下午两点。
  国友送她回到家时,已过清晨八点,因此也不算睡太久。
  她一进到屋里,不喊一声就径自上床蒙头大睡去了。
  又困又倦,上床时仍穿着去派对时的“清凉”夏装,醒来时有点打颤,连忙更衣。
  “姐姐,你在哪儿?”
  夕里子走进客厅,顿觉困惑。
  屋里冷得出奇,完全没开暖气。
  夕里子侧侧头,连忙开了石油暖炉。
  “奇怪……”
  绫子大致上是怕冷的,不可能在这么寒冷的情形下待在家里。
  难道出去了?去了哪儿?
  细心一想,昨晚绫子听见丽美说珠美“被绑架”,马上失色晕倒。夕里子让绫子躺在沙发上就出去了,回来时,绫子究竟是否在家?
  夕里子发现房间的窗帘全部拉上了,于是上前拉开,这才有“白天”的感觉。
  “姐姐——”
  夕里子突然觉得不安,在屋里到处找了一遍。
  光是知道珠美受到停学处分,绫子就觉得有责任而意图吊颈;说不定她也认为珠美被绑架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又跑去上吊了。
  像她那种性格的人,把所有不好的事都想成是自己造成的而自怨自文,另一方面,多多少少带着戏剧的成分去寻死寻活,最后当然不会真的死掉。
  可是。也有可能受了某种刺激而寻死……
  房子没有小峰家那么巨大,要确认绫子不在任何角落,也并不怎么花时间。
  暂且松一口气。可是,究竟她跑到哪儿去了?
  “全都是一样……讨厌!”
  夕里子叹气,也不是没道理的。
  “肚子饿了!吃点即食面吧!”
  煮了开水泡面,等四分钟,然后用更短的时间把面吃光。
  绫子和珠美都失踪了。
  对绫子而言,她一个人外宿是不可能的事。
  不会是……跑去外面投河自尽了吧!
  家里没有留下字条之类的东西,愈想愈不对劲。
  出去看看好了,夕里子下到一楼,出到大厦外面。
  “喂!跳河啦!”
  突然听见男人大声喊,夕里子浑身一震!姐姐,太快了吧!
  她哗一声冲出时,差点跟一名手提大旅行箱的男人相撞。
  “对不起。”男人慌忙道歉。
  “刚才大喊大叫的是你吗?”夕里子焦急地说。
  “嘎?”男人吓了一跳。
  “你没喊‘跳河’吗?”
  “嗯。”男人点点头。
  “在哪儿?”
  “哪儿?这里呀!”男人举起大纸袋。“我去大板出差,刚刚回来。”
  “可是——”
  “我家小孩恰好在露台上,我对他说‘礼物啊’,这有什么——(注译:日文中,“跳河”和“礼物’”是谐音。)
  夕里子顿时满脸通红,用吓人的语调说:“请不要乱讲话的好!”
  男人翻着白眼,目送夕里子怒气冲冲的走开……
  珠美的脸碰到冰冷的东西,醒了过来。
  她不是从睡梦中醒来,那是意识逐渐恢复的感觉。
  对……是安眠药造成的。
  那个叫井口的男秘书!光会嬉皮笑脸,不知肚子里打什么鬼主意……
  草间由美子也一样。不,她一定比井口更阴险。
  怎么回事?这里还是小峰的公馆么?
  抬头打量四周,似乎不太一样。虽然房间不很有气派,但是这里比小峰家可爱。
  以粉红色为主的墙纸,还有地毯、桌子、床……全是粉红色的,怎么看都像是小孩的房间。
  加上多得不计其数的毛毛公仔……珠美对于收集这类东西,素来不太感兴趣。
  若是价值连城的稀世公仔的话,或许尚且有点意思,对于这些毫无用处的娃娃,珠美可漠不关心了。
  不过眼前这些收藏品,毕竟令珠美看傻了眼。数目太惊人了,而且有的奇大无比……
  有小孩子身量那么大的熊、狸、恐龙毛公仔、如实物大的狗、猫、兔子、河马——没有,可是已称得上是应有尽有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坐在椅子上的珠美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竟然不听使唤。
  “难道药力还有效?”
  说完这句话,珠美顿时不寒而栗。
  她的手和脚均被绑在椅子上,因而动弹不得,绳索很粗,虽不至于博得肌肉疼痛,却是肯定怎样也动弹不得。
  身上穿的依然是洋娃娃的衣裳。
  “这是什么玩意?”珠美嘀咕着……
  猛然抬起头来,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孩。
  十二、三岁左右,予人稍微老成的感觉,但很可爱。
  “咦,你醒啦!”那女孩说。
  珠美眨眨眼,问:
  “好极了,这是你的房间?”
  “你饿了吧!现在给你牛奶哦!”
  女孩似乎没把珠美的话听进耳朵,迅速穿越房间去了。
  “哎,拜托,替我解开绳子好不好?”珠美转头对女孩说。
  “要喝多少呢?她那么大,应该泡多一点才是。”
  真是莫名其妙,珠美想。
  “小妹妹,这是你的家?爸爸或妈妈呢?不在家?”
  “肚子很饿吗?别哭,乖孩子,再等一会吧!”
  谁哭了?这孩子难道听不见我说什么?
  “你有没有剪刀之类的帮我切开这个。”
  可是,女孩完全处之漠然。
  “泡好啦!好烫,可别烫伤了。”
  女孩拿着牛奶瓶走过来。
  珠美不禁怒上心头,大声嚷道:
  “你听人家说话好不好?”
  女孩根本不予理会,说:“来,张开嘴巴!”然后硬把奶瓶塞进珠美的嘴中。
  “喂——住手——”
  珠美根本不想喝牛奶!她把头左右摆动,牛奶溅到她的胸前。
  “瞧!溅出来了!你真不听话!”
  咚一声,女孩用拳头敲了一下珠美的头。珠美气炸了!
  好家伙,走着瞧吧!
  “为了惩罚你,今天不给牛奶啦!”
  女孩这样说着,走出房间去了。
  “疯子!”珠美这才松一口气。
  为何自己总是遇到这种变态的事?
  看来不可能叫那女孩救自己了,必须设法解开这些绳子才行。
  珠美拼命活动手脚,只要慢慢松开……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门外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大人的脚步声,不是小女孩的。
  珠美屏住呼吸,一直盯着房门。
  房门打开了。
  头咚一声垂下,绫子终于睡醒了。
  也许这是三姊妹感情和睦的证据。
  绫子眨眨眼睛,然后“啊”声打个大哈欠。四周暗沉沉的。
  尽管如此,绫子并没有被人监禁,也没有被绑或吃了安眠药。
  只是为何四周如此黑暗?她苦恼地想了一会,然后发现自己拘束地蜷曲起身体坐在硬绷棚的地面上……
  在这种地方坐着睡觉,当然全身酸痛了。
  难道还是半夜?可是,即使是半夜,也不可能这么黑。
  伸手摸摸墙壁,冷冰冰的。说起来,的确寒意透骨,就像走进冰箱一样……
  冰箱?不是的。
  这是电梯1
  究意怎会睡在这种地方,虽然绫子有低血压,睡醒后脑袋一片混乱。但她记得非常清楚,自己在大房子中迷了路,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
  “只好叫小峰死了。”
  她因这句话而变得惊慌失措。
  绫子逃了出来。但她仿佛觉得有人追来似的十分害怕。
  情急中,她拉开一道就近的门便走了过去。那是一个像大橱柜的地方,堆了许多毯子和床单,非常适合躲起。
  如此这般,绫子用床单蒙住自己,躲避眼前的危险,然后——发生什么事来看?
  绫子知道外面发生骚动。可是,她和夕里子不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乃是她的座右铭,于是决定遵从以静制动的安全做法。
  然后,她在黑暗中一直不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蓦地苏醒时,外面已经安静下来。
  是否一切都结束了?绫子认为大可放心走出去,等到她真正有所行动,前后相差三十分钟。
  好不容易离开那个橱柜后,绫子又在走廊上走着。
  突然,前面不远的墙壁像门一样向两旁滑开,又传出那对男女的谈话声。
  绫子暗暗叫苦,愈是不想见的人偏偏碰个正着,就如学生时代没做复习题,祈祷老师不会叫她,结果一定被点中的情形相似。
  幸好对方不看她一眼就往绫子所在的相反方向走了。
  她怕自己跟着走的话,又会见面。
  或者乘搭眼前这部电梯下去的话,可能会找到出口!说不定有通往地下铁的联络通道!
  于是,绫子找到按钮,走进那座电梯。就当电梯箱子往下滑行的当儿……
  绫子在黑暗中叹气。
  在门扉打开之前,电梯的电源切断了,绫子就这样被困。
  幸亏绫子对于自己的“失策”已习以为常,她并没有太焦虑,反而就地而睡,这正是她的个性写照。
  可是,当她醒来时,四周依然一片黑暗。怎样是好?绫子束手无策……
  突然,哪儿传来嗡嗡的微小声音,灯泡随即亮起来。
  通电了。绫子站起来。
  “好痛……”她按着腰。“我是不是老了?”
  电梯开始上升。有人在上面按钮了。换句话说——有人要搭电梯。
  怎么办?
  没有地方可藏身。
  绫子只能困惑地呆立在那儿。这种情形,任何人也无计可施吧!
  电梯咯登一声停住,门扉打开了。
  “嗨,怎么样?”
  开门进来的,是个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珠美坐在被绑的椅子上,怒目瞪着男人。
  “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吧!”
  “不要生气嘛!”
  男人耸耸肩,关上房门。他虽然不甚有风采,可是身上穿的衣服倒和房间相称,看起来十分名贵。
  别被他的财势吓唬了,珠美在心中暗骂自己。
  “快点替我解开绳子!如果现在放我走的话,我答应你,绝不以绑架罪名起诉你!”
  珠美先采取强硬的态度。
  “好倔强的女孩。”男人苦笑。“不过,不是我绑架你来的。若是绑架的话,应该是小峰先生才对!”
  “你又怎样?”
  “我出高价把你买回来。”
  “呵!你想员警会相信这些措词么?”
  “在这种被绑的情况下,你的措词还不是不适用?”男人反唇相讥。
  这样硬碰硬是行不通的了,珠美想。
  “好吧!你想把我怎么样?”
  “是我女儿央求我买你回来的。”
  “女儿?那个有点神经——”
  珠美立刻缄口不语。
  想起自己的境况,还是不要说太过激怒对方的话。
  “的确是的。”男人出乎意外地坦然点头。“那孩子有点不正常。但是对我而言,她是无法代替的心肝宝贝。”
  “大概是吧!”
  “她母亲顾着玩乐享受,那孩子渴求关怀,于是——”
  男人指向那些排满的毛公仔。“造成她对公仔的偏爱。”
  “这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她最爱的只有这些公仔了。”
  那男人额上的皱纹更加深刻,言谈间流露苦恼神色。
  世上什么样的家庭都有,珠美想。
  “你能了解吗?”男人说。“为了那孩子,希望你能扮演娃娃的角色。”
  “虽然话是这么说……”
  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她喃喃自语。
  “偶尔嘛,请你——”
  男人站在珠美面前。
  “你想怎样?”
  “除了作我女儿的娃娃之外——能不能客串作我的玩伴?”
  男人突然俯下身来,凑近珠美的脸,原来的苦恼表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开玩笑!我没那种恶心的嗜好!她想大叫……
  突然改变主意,决定逗一逗对方。
  “那种事嘛……”她故意迟疑不决。“不会是免费的吧!”
  “当然当然。”男人涎着脸点点头。“当初买你是作为我女儿的娃娃的。至于我这方面,另外算钱。”
  “哦……”珠美尽量抛媚眼示风情(其实一点也不媚,朋友看到了,一定会问她是不是“眼抽筋”?)“我最喜欢中年人了。”
  “是吗?好极了。我嘛,我也喜欢十几岁的女孩子。”
  “臭味相投啦!”
  “不错。”
  珠美浮起“妩媚”的笑容。“可是……手脚被绑在椅子上,什么也不能做呀!”
  说的也是。好,现在替你解就是。
  行啦,珠美心中暗暗叫好。
  男人正要解开珠美被绑在椅背的绳子时,突然停下来。
  “且慢。”
  “怎么啦?”
  “马上解开的话,多没意思。”
  “怎会呢?”珠美挤出笑脸。“而且,手痛脚酸的,一点也不好玩。”
  “这才是好玩地方。”
  男人伸手过来抚摸珠美的脸庞。珠美不寒而栗,拼命忍住不露任何声息。
  “绑着更好玩,我会好好疼借你的,事后才替你解绳子。”
  “我——我没有那种嗜好……”
  “那是我的嗜好嘛!”
  这两父女岂不都是变态?
  珠美拼命摆动身体,可是能够活动的范围大有限了。
  男人发出急促的呼吸声,一只手搭在珠美的胸前。
  突然间,怎么回事?男人仿佛看见鬼似地睁大眼睛,脸色灰白,而且,不再看珠美一眼。
  男人回过头去,身体转向一边,珠美这才看到男人身后,站着那个女孩。
  “你……”男人说。
  “她是“我的’娃娃哦!”女孩用充满愤怒的声音说。
  “我不是说过,爸爸不能作弄她么?”
  “你……”男人的声音颤抖,整个人转向女儿。
  映入珠美眼帘的,是男人染满了红“污渍”的背部,而且“污渍”渐渐扩大。
  接着珠美才想到,女孩两手紧握的东西,乃是一把尖锐的菜刀。
  男人猛然跪在原地,伏倒下去。女孩对这一切似乎不以为意。
  “爸爸时常讲大话。”说着,她拿着沾了血的菜刀,向珠美走过来。
  甚至满不在乎地踩过父亲的尸体。
  珠美浑身打颤。如果这个时候国友来救她的话,她愿意把全部积蓄送给他!
  “你是属于我的。”女孩俯视着珠美。
  菜刀的尖端就在眼前数公分摇晃,不能违抗她,于是珠美点点头。
  “不过,你作为洋娃娃,却说太多话了。”女孩说。“让我使你不能说话吧!”
  我没有发声的按钮呀,珠美想。
  “只要割断喉咙部分,肯定不会说话了吧!”
  珠美膛目。割断喉咙?那就必死无疑了1
  “喂,乖孩子。听我说!姐姐有好可爱的娃娃哦,送给你,好不好?”
  “不准讲话!”女孩皱起眉头。“我最讨厌吵吵闹闹的人!”她随即握好菜刀。“从哪一带发出声音呢?”
  女孩弯下身来,直直盯着珠美的喉咙。
  “是不是这一带……”
  她把刀尖移向珠美的喉头——
  “且慢!”一个尖锐的叫声。
  是国友!他冲进房间,从后面抱住女孩,往横翻滚。菜刀飞到空中,然后咚地掉在地面。
  “国友先生——!”珠美喊。
  “已经没事了!放心!”
  国友的声音就在耳边。然后,珠美失去了知觉。
阴影
  “你捡回小命啦!”夕里子说。
  “嗯!”
  “你要好好感谢国友才是!”
  “嗯……”
  “不必了,是我一时疏忽造成的。”国友说。
  “嗯……”
  珠美正以惊人的速度吞下夕里子所做的咖喱饭,所以没空回答。
  当然了,这里是佐佐本家的饭厅。
  “啊,重新活过来啦!”
  吃光了满满的三大碗饭,珠美才舒一口气说。
  “傻瓜,这样会弄坏你的胃哦!”
  “总比饿死的好。”珠美打个大哈欠。“我去洗个脸。”说着,站起来走开了。
  “做老么真好。”夕里子叹道。“我为姐姐的事担心,什么胃口也没有。”
  “不,珠美也在担心,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她是这个年代的人嘛!”
  “好像我很老似的。”夕里子瞪了国友一眼。“不过,真的多谢了。”
  “职务所在嘛!”
  “咦,我以为你是为了我而努力的。”
  “这当然是。”国友认真地说。“我的运气好,一个客人在骚动之后,看到那部载走珠美的车子,并且记下车牌号码了。”
  “天助我也,阿门。”夕里子划个十字。
  “又点马虎的感恩祈祷。”
  “算了,我已向所有神明谢恩了。”夕里子一本正经地说。
  “啊,清爽多了!”珠美走回来。
  当然,她已换上普通的便服。
  “必须严厉叱责井口和草间由美子才行。”国友说。“对了,珠美。”
  “什么?”
  “当你晕倒时,说了一些古怪的话哦!”
  “我吗?我说了什么?”
  “你说‘不能给全部’,那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那些话吗?”珠美装蒜。“一定是脑筋混乱了,所以胡诌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是吗?真是这样就无所谓。”
  “珠美——”夕里子说。
  “我不要咖啡了。”
  “我不是说这个。小峰亲口说他‘可能被杀’,是吗?”
  “嗯。不过,他没再说什么。那位伯伯看来是好人,他有得救吗?”
  “医生说,只要挨得过今晚就有救。”
  “哦,好极了。我希望勇一和他见一次面哪!”
  “勇一也行踪不明啦!”
  “他到哪儿去了?现在已经入夜了吧!”
  “晚上七点多了。”
  “大概很冷吧……”珠美低喃着,向大门的方向望去。
  “不错。今天相当寒冷,可能会下雪哪!”国友说。
  “哎!”夕里子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眼睛发亮。“也许可以找到勇一。”
  “去哪儿找他?”珠美说。
  “医院。”
  国友点点头。“对呀,他也知道小峰受了重伤,说不定去见他最后一面……”
  “一定是了。”珠美霍地跳起来。“我们也去,快!”
  “可是——”夕里子踌躇起来。“万一姐姐想联络我们……”
  “可以联络的话,表示她已安然无恙,不必再担心她了。快点准备呀!”
  “好吧!”夕里子见到珠美一转眼就穿上外套出到玄关,便摇摇头说:“上学时,如果也有这个速度.我就轻松了。”
  寂静的医院。
  当他们三个人抵达医院时,才不过八点钟,但是已有不少病房熄了灯。
  “刑警先生。”年轻医生见到国友,走上前来。
  “辛苦了。”国友说。“小峰先生的情况如何?”
  “不好也不坏。”医生摇摇头。“还没脱离危险时期,不过以目前的稳定情况来看,应该有希望的。”
  “谢谢。我们可以进去病房吗?”
  “可以的——如果不开摇滚音乐会的话。”
  很有幽默感的医生。夕里子不禁微笑。
  “走吧!”国友催促她们两个。
  在走廊上走了一会,其中一道门打开,一个年轻人走出来。
  “他是警探。”国友告诉夕里子。“喂,怎么样?”
  “啊,国友先生!”年轻刑警正在伸懒腰,接着慌忙把手放下来。
  “没有异样?”
  “目前没有。找到凶手的线索吗?”
  “正在调查那支手枪,看来很花时间。”
  “是吗?要不要进去看看?”
  “待会好了。”
  “那我去洗洗手——”
  “好,我替你看着。”
  “对不起。”年轻刑警走开了。
  “如果不是一楼就好了。”国友说。“一楼的话,可以从视窗爬进去。”
  “可是,怎么会——”
  “来到医院,大概不会做那种事吧!”
  “国友先生。”夕里子说。“万一凶手又来杀小峰呢?”
  “那不可能。”国友说。“那等于自投罗网,尤其是小峰仍未脱离危检时期——”
  “不错。”夕里子点点头。
  “怎么,你好像在意什么似的?”
  “我在想,杀有田信子的人,以及枪击小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虽然他们是父女关系,谁会有动机去杀他们两个?即使在财产问题上,有田信子对于金钱根本毫不在乎,不是吗?反而因杀了有田信子,公开表明了小峰有孙儿的事实。”
  “对,何况小峰和有田信子的被杀现场——那间中学毫无关连。”
  “就是嘛。”
  “然而我总觉得,同一个凶手的事是可能的。”
  正当国友觉得困惑时,珠美说:“嘘!”
  “怎么啦?”
  “安静一点。”珠美低声说。“里头有脚步声哦!”
  “脚步声?肯定吗?”
  “可能是……”
  珠美伸手,飒地拉开病房门。
  勇一站在小峰的床边。
  里头微暗。走廊的光线照入房内,吓了勇—一跳。
  然后,他奔向正面的视窗。
  “等等!”珠美冲上去。
  可是,来不及了。
  勇一好像先让窗门开着,一瞬间就从视窗跳出外面。
  珠美奔到窗旁,探出身体大喊:“是我啊,不要跑!”
  勇一一下子冲越医院前面的草坪。
  “喂!等一等!”国友从窗口翻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可是,勇一仍然没有停下脚步来——
  勇一奔到草坪中央。就在这时——
  砰一下短促的尖锐声音,划破夜空。
  “哗!”珠美尖叫。
  枪声!然后,勇一倒在草坪上。
  “他中枪了!”
  “让开!”
  夕里子追赶在后,从窗口翻了出去。珠美也不示弱,嘿一声,不顾一切的“潜水”出外。
  虽然没有折断颈骨,屁股倒是碰得很厉害,痛得珠美皱起眉头。
  终于站起来时,只见到夕里子的人影。
  “姐姐!他呢?”
  “不在,好像跑了。”夕里子环顾四周。“低下头去,万一又有子弹下来岂不糟糕?”
  “但是——”
  “看看吧!”夕里子蹲在草坪上。
  惨白的水银灯,照出草坪上有黑斑点点……
  “这是——血啊!”珠美脸都白了。
  “他中枪了。国友正在调查枪声的来处。”
  “必须尽快找到他!”
  “不错!可是,假如他不想出来的话,也许不容易找到。”
  两人在谈论时,国友跑回来了。
  “你们没事吧!”
  “没事。”夕里子说。“可是——你看这里。”
  “不是血迹吗?”国友望望大马路。“他根本不听别人的,真是!”
  “枪声方向呢?”
  “好像是从车上开枪的,从那里射向草坪,刚好是射程范围。好像只开一枪就跑了。”
  “难道是为了狙击他而来?”
  “四周一片光亮,看来不会看情人了。”
  “那么,凶手也猜到勇一来了这里啦!”
  “如果早一点来就好了。”珠美懊悔地说。
  “国友先生!”年轻刑警奔过来。“对不起!”
  “不。你回去病房,不要离开小峰身边。”国友严肃地说。
  “知道!”
  年轻刑警走开后,国友他们循着血迹追踪,可是,走了不到几十米,血迹骤然断了。
  “大概截了计程车跑啦!”国友摇摇头。
  “他必须早点疗伤才是!”珠美的心都跟着跑了。
  “走吧!”夕里子说。
  “去哪儿?”国友看着夕里子。“你有‘目的地’吗?”
  “这是我的直觉。现在请相信我,跟我来。”
  夕里子说着,扬手截了一部刚巧经过的计程车。
  “你想去什么地方?”上车后,国友说。
  “丸山老师的家。”夕里子说。“地址我不知道。国友先生知道吧?”
  “嗯,可是——”国友欲言又止。“好吧,且听你的。”
  他向司机说明路线。
  计程车在晚间的市区飞驰,外边的冷风更强了。
  “不知查到了什么?”
  丸山的未亡人,带着茫然的表请坐着。昨天的丧礼刚刚结束,精神还未完全恢复,这是可以理解的。
  国友虽然来了,却不晓得怎样问才好!
  坐在沙发边端的夕里子,把心一横似地探前身体。
  “如果我说出这件事,可能令你不高兴。”
  “哦?”未亡人困惑地注视夕里子。
  “请问丸山老师,是否事前把考试题目告诉了学生?”
  对方的脸顿时僵硬起来。
  “这是从何说起——”
  “求求你,把真实的情形告诉我们。杀死老师的凶手,说不定还会杀其他人。如果迟迟不把凶手逮捕的话,可能又有人被杀。现在已有一个人中枪受重伤了,请你无论如何——”
  “先夫为何要做那种事?”
  “为了钱,所以卖考题。”夕里子一个劲儿地说。“还有,丸山老师是不是有情妇?”
  “喂——”国友不由担心起来,企图制止夕里子说下去。
  因为未亡人脸色苍白,似乎想扑过去打夕里子一顿。
  可是,她突然放松全身的气力,连怒气也消失了。
  “你说得对。”未亡人说。“先夫……是个非常认真而诚实的人。他很胆小,连自己也想不到会出卖考题。”
  “我也这样想。”夕里子点点头。“是不是那个女人在操纵他?”
  “是的,正是如此。”未亡人说。“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以后,所有的事都变得一塌糊涂了。”
  “她是——草间由美子吧!”珠美说。“丧礼时,你不是一直瞪着她么?”
  “对,那个女人。虽然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我知道是她。”
  “草间由美子……”国友摇摇头。“为何她要——”
  “她是小峰家的什么人?”夕里子问国友。
  “她自称是负责照顾小峰的生活起居,我想多半是小峰的爱人吧!”
  “另一方面,她一定是和那个秘书井口同一阵线。”
  “可是……”
  “太太,”夕里子转向未亡人。“你知道丸山老师把考题卖给谁吗?”
  “好像有好几个,但我不知道名字。”未亡人不安地望望国友。“这件事会不会登在报纸上?”
  “我不敢说——”
  “如果死了,那种事还要被大书特书的话,先夫一定会很伤心。可以设法不公布出去吗?拜托你们。”未亡人就地鞠躬。
  她的心情不是不能了解。一旦校方知道丸山向学生卖考题的话,当然不会视而不见,可能不予家属退休金,而未亡人将来的生活也许会出问题。
  “我尽力而为。”国友回答。“但我不能答应什么……”
  未亡人没有再说什么。
夜半惊魂
  “你说什么?”国友不由反问。
  甚至连正在忙着吃巧克力普菲的珠美,也不由停下来,直直注视夕里子的脸。
  “二姐——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可是——勇一和丸山老师?完全不相像嘛!”
  “也不是的。”国友沉吟着。“假设有田信子曾经与丸山私奔,最近又常在酒店碰面的话……”
  “可不是吗?因我觉得,有田信子和那间学校唯一有联系的,只有丸山一个了。”
  “有田信子说过,她一直爱着第一个男人。他们双方不过四十岁,偶然重逢而爱火重燃,并非不可思议的事。”
  “偶然?”夕里子说。
  “你的意思是……”
  “丸山对草间由美子言听计从哦!”
  “原来如此。”国友恍然地点点头。
  他三个离开丸山家后,走进附近的咖啡室闲聊。
  “小峰想到自己年纪大了,所以有意调查女儿的行踪,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那种情形下,他会吩咐谁去做?”
  夕里子说。
  “井口或者草间由美子吧?”
  “如果信子回来了,可能会给他们两个造成麻烦。”
  “井口想得到小峰的财产并不出奇。”
  “他先告诉小峰,没找到信子的下落,其实早查到了她的所在。另一方面,草间由美子得悉有田信子从前的情人在中学当教师,于是找机会接近他……”
  “丸山一落到那女的手中,肯定输得一败涂地了。”国友说。
  “为了筹措跟草间由美子相会的费用,丸山看准那些家里有钱而成绩不好的学生,事先把考题告诉他们。我想多半是由美子出的主意。那种事重复了两三次,草间由美子知道他欲罢不能,于是向他提出那个计划。”
  “即是叫丸山和有田信子见面的事吧?”
  “当然是草间由美子先安排一切,造成他们偶然重逢的了。因为信子仍然受着丸山——”
  “走进酒店时,经常低下头去的乃是丸山啊!作为学校老师,自然会那样做。”
  “万一被认识的人撞见就麻烦了。”
  “是吗?我才不在乎哪!”珠美终于吃完她的巧克力普菲,拼命喝水,然后插嘴。
  “你是特别的。”
  “什么意思?”珠美噘起嘴巴。
  “难道是草间由美子企图叫九山杀了有田信子吗?”国友说。
  “那就不知道了,我觉得丸山不可能会杀人。”夕里子说。
  “我也有同感。”
  “不过,即使他没有下手,却有可能把有田信子叫到那间酒店去。因为一旦知悉有田信子有情人,搜查当然转向他那边了。”
  “可是,事实上有田信子是在学校被杀的。为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夕里子调整坐姿。“就如先前所说的,假设放在有田信子手袋内的复印本是她抢夺回来的话,意味着她知道丸山卖考题的事,对不?”
  “她从谁的口中听说的?”
  “丸山本人呀!”
  “丸山告诉她的!”
  “我想丸山心虚而胆怯了。他在被杀前和你谈话时,不是非常容易动怒吗?”
  “因着胆怯,所以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吧!”
  “珠美也说过,平时成绩不好的学生,突然得到好分数的话,任谁都会觉得奇怪的。大概校方也怀疑了吧!”
  “那么,放在我书包的复印本是什么玩意?”珠美插嘴。
  “我想是丸山自己放的。当然不是针对你,谁都可以。”
  “一定是学校中有人传出那件事,他怕被人发现了有麻烦。”国友说。“拿在手上的复印本又不能扔掉,于是摆进珠美的书包,然后采取突击检查的行动。”
  “那样做反而带来反效果啊!因为大家知道当天在某个地方有复印本,当然猜到他不会毫无关连啦!”
  “胆小的歹人,通常做事欠周详。”
  “那样太过分了!”珠美气得满脸通红。“我要向学校拿补偿金!”
  “总之,丸山胆怯了,于是把事情告诉了有田信子……”
  “晤——但她半夜跑去学校,又是为何?”
  “关于那时候的情形,有个问话的好对象。”夕里子说。“呃,刚好来了。”
  国友见到那个走进咖啡室的客人,吓了一跳。
  “我的国友!终于可以见到你啦!”
  杉下丽美兴冲冲地走过来,咚地坐在国友旁边。
  “首先向你道谢。”夕里子说。“托福,珠美回来了。”
  “不客气。”丽美咧嘴一笑。“是不是因此乐意把国友先生让给我了?”
  “很遗憾,那是另一回事。”
  “呃,那你为何叫我出来?”
  “我有点事要问你。”
  “呵?怎样的事?”
  “有田信子被杀之夜,你和板口正明见面了吧!”
  “你想说些什么?”丽美尖叫。“我现在只有国友一个——”
  “我知道——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啊!”
  “你们为什么跑去学校?”
  “没钱上酒店呀!”丽美坦率地说。
  “两个一起去的?”
  “不是的。是他先去,我迟了一个钟头左右。”
  “一个钟头?”
  “男人等女人是一种义务,你也记住比较好。”
  “多谢关心。”夕里子苦笑。“即是他先去等了?”
  “对,他很在意地说,‘刚才听到怪异的声音’。”
  “怪异的声音?”
  “好像砰砰彭彭的有什么东西翻倒的响声。他说要去看看,我说别管它。可是,想到万一有人来窥看我们寻欢作乐的情景,岂不糟糕?于是我和他一起去看个究竟。”
  “然后发现有田信子躺在地上?”
  “就是那么回事。你问这些干什么?”
  夕里子想了一下,说;
  “国友先生——你能不能让我做一件事?”
  “喂——”国友皱起眉头。“你又想冒险了?万一你有什么不测,我怎么办?”
  “请别客气。”丽美开心地说。“我会好好照顾国友先生的。请安心去成佛吧!”
  “我还不想死哪!”夕里子瞪着丽美说。
  半夜十二点多。
  学校周围一片寂静,寒气袭人,比案件发生当晚更是严寒。
  教室的门静静地开启。其实也相当大声了,大概当学生的很多时也不会在意这个声音。
  “晚安。”夕里子说。
  女人吓一跳,停下脚步。
  “请把门关好。”夕里子坐在教室里头的椅子上,扬声说。
  “是你叫我出来的吗?”
  “嗯,有话向你请教。”
  “你说是有关正明的事……而且很重要?”
  “不错。”
  板口爽子斜眼看着夕里子,走向讲台。
  “我事先声明。”板口爽子说。“若是关于有了我家正明的孩子,怎样处置之类的话,盖不受理。”
  “别担心。”夕里子笑了。“你儿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彼此彼此。”夕里子微笑。
  “那是谈什么?”
  “数学考试卷的问题。”
  夕里子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倒令板口爽子的脸顿时苍白。
  “你说什么?”
  “你向丸山老师买的考题复印本。”
  “什么意思?”
  “别装蒜了,我都知道啦!我在丸山老师那里找到了记录。”
  “记录?”
  “丸山老师卖考题的学生名单。”
  “他怎么可能记下那种东西——”
  说到一半,板口爽子吓得缄口不语。这就等于承认了。
  “学校方面现在也在查探着,究竟是谁买了。我和刑警很熟,不妨告诉他也行。”
  “对!你是那天跟那个刑警在一起的人!”
  “你终于想起来了?”
  板口爽子直直瞪着夕里子说:
  “你想怎么做?”
  “我会告诉他,不要说出你儿子的名字,代价是五百万,怎么样?”
  “你说什么?”
  “如果想到这件事可能纠缠你儿子一辈子,这个数目岂不是太便宜了么?”夕里子轻描淡写地说。
  爽子动也不动地呆立了片刻。
  “怎么样?”夕里子问。爽子慢慢吐一口气。
  “你太小看我了。”
  “是你太宠你的儿子了。”
  爽子从手袋掏出一支枪来,夕里子的睑色一变。
  “一切都无所谓了。杀一个和杀两个是一样的!”爽子的声音颤抖。“凡是阻碍我和正明的人,都要杀掉!”
  教室的门咯嘎一声打开。
  “妈妈!不要!”
  站在那里的是板口正明。
  “正明,你怎会来这里——”
  “已经够了!不要为我再做坏事了!”
  “交给妈妈办!只要收拾了这个女孩……”
  “没有用的,有刑警在。”
  爽子瞪大眼睛。
  “说的正是。”
  国友和珠美从里头的桌子之间站起来,他手里握住枪。
  “太太,死心了吧。”
  爽子突然垂头丧气的立时瘫坐下来。夕里子走上前去,用脚把她掉在地上的手枪踢到远处。
  “那天,为了接受那份复印本,你和丸山老师在这里约好碰头的吧。就在这时,有田信子来了,从你手中拿走复印本,对不对?”
  “丸山老师竟然依从她的话,垂头丧气地走了。”爽子说。“你们知不知道?我和老师彼此相爱啊!”
  “什么?”夕里子大吃一惊。
  “起初是为了正明……但我真心的爱上了老师。可是,当我进来这里等他时,他突然扑上前来,企图掐死我。老师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说我还想见多一次,我本来是准备归还以前买的复印本给他的,还而老师误会我的意思,以为我来恐吓他。”
  “于是你们搏斗起来?”
  “把老师拉开的是那个女人。老师发了一会地呆,最后依她所说的回去了。我大受打击,但是没有恨他,因为老师是有家室的人……”
  “为何杀了有田信子?”
  “那是——因为她想抢夺我手中的复印本,还说要把一切揭发出来,于是我——”
  “不对!”正明喊。“不是这样!”
  “正明——”
  “不是妈妈!是我杀的!”
  “你杀的?”夕里子哑然……
  “我在教室里等丽美——不久传来惊人的响声.于是过来看。那时丸山老师已经走了。我从教室后面悄悄走过去,发现妈妈躺在地上,那个女人拾起掉在地上的纸张,准备离开……”
  “你以为你母亲被有田信子殴打了?”
  “我以为她杀了妈妈,因为妈妈一动也不动了。因此我勃然大怒,举起椅子,挥向那个走向门口的女人……”
  正明低下头去。爽子乏力地说:
  “我只是一时晕倒,而这孩子以为我死了……”
  “我明白了。”国友点点头。“详细情形容后再问。”
  “喂。”正明对夕里子说。“你姐姐和我一同去了小峰家的派对哪。”
  “你说什么?”夕里子瞪圆了眼。
  “她在屋里失去踪影。她回家了吗?”
  夕里子和国友面面相觑。
  “你们赶快去找她的好。”爽子说。“那个叫井口的男人很可怕的。”
  “开枪打小峰的是你吧!”
  “我是被逼的。”爽子点点头。“井口不知何以知道我和正明杀了有田信子……他说如果我不杀小峰的话,他就报警。”
  爽子不知道有田信子和小峰的关系,所以完全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突然有人喊:
  “王八!不要跑!”
  接着传来一阵吧嗒吧嗒的响声。
  “那是——勇一的声音!”
  珠美说着,冲出走廊,国友和夕里子也跟在后面。
  在走廊尽头跟勇一扭在一起的是井口。
  “他是跟踪板口爽子来的。”夕里子说。“哦,危险!”
  井口的手中有一件闪光的物体,勇一按着腹部叫喊。国友奔上前,挥掉井口手上的刀。
  “勇一!”珠美跑上前去。“振作些!”
  勇一的腹部被刺一刀,有血涌出。
  “国友先生!”
  国友制伏了井口,扣上手铐,然后奔过来。
  “很严重,快叫救护车。夕里子,你在这里替他按住伤口吧!”
  “知道!”夕里子点点头。
  珠美一副要哭的样子。
  “不要死啊,勇一——为什么强来呢?”
  “如果交给我们办就好了。”
  “我……不行啦!”勇一开口。“不过……我替妈报仇啦!”
  “别说话,保持安静!”
  “你知道——我怎会来这里吗?”勇一挤出笑容向珠美。
  “不知道。”
  “我一直在监视你的家,原来——你们家有三个名侦探呀!比起我自己去找凶手简单又省事得多。”
  “有精神说这些话,没问题了。”夕里子说。
  “我怎会……这么容易……死掉嘛!”
  话一说完,勇一的头突然咚一声垂下去。
  “勇一!”珠美的眼睛大睁。“振作些!不要死——我把全部积蓄送给你——勇一!”
  珠美哇然大哭,紧紧抱住勇一的头。
  “好辛苦哇!”里头有声音说。
  珠美吓得松开双臂。勇一张开眼睛,向她伸伸舌头。
  “你这个人——傻瓜!”
  珠美红着脸,要打勇一。只是用嘴巴来打嘴巴。大致上来说,这个动作也叫接吻。
   
尾声  “我接到通知,井口和草间由美子招供了。”国友说。“可是他们坚持说,不知道绫子的下落。”
  “姐姐究竟去了哪儿?”夕里子摇头叹息。
  她和国友在偌大的小峰公馆中,到处找了好几个钟头了。
  “起初,井口他们计划逼使丸山杀了有田信子和小峰,因为他们私吞了小峰大部分的财产。可是,丸山是个出奇胆小的男人,即使有胆去杀有田信子,却也无法下手杀小峰。”
  “丸山大概看到是谁杀了有田信子,于是告诉了草间由美子吧?”
  “对,丸山看穿板口爽子的为人,知道她为了保护儿子,什么事也做得出来。但是草间由美子听闻丸山和我约好面谈。认为留他在世上太危险了,于是通知井口在外面等候,然后伺机杀了丸山。”
  “之后恐吓板口爽子,叫她开枪打小峰。——在医院前面枪击勇一的是谁?”
  “听说是井口。另一方面,小峰也好转了。昨晚井口去找板口爽子,要向她拿回手枪,恰好见到她为了和你见面而前往学校,于是盯梢而至。嗨,珠美!”
  珠美朝他们两个走过来。
  “找到绫子姐姐了没?”
  “还没找到。你的勇一如何?”
  “那种家伙,不理他的好!”珠美噘嘴生气。
  “怎么啦?”
  “他清醒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你猜是什么?‘你的全部积蓄哦!’——就让他死掉算了。我叫他买保险,受益人写我的名字。”
  夕里子笑起来。
  “你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勇一的人生也改变不少啦!”
  “肚子饿死了。绫子姐姐会不会因为太饿,而晕倒在某个地方?”
  “太悲观啦!”
  “这是最正确的看法。绫子姐姐应该随身带着饭团才是,好让她迷路时不至于饿死!”
  夕里子啪地弄响指头。
  “对啦!车库旁边过去有一个储藏室,我们忘了去那一带找她!”
  三个人绕到建筑物的劳门去。
  “就是这道门,从里头确实是打不开的。”
  夕里子唰地打开那道门……
  “噫,三位齐齐驾到呀!”
  一副怪异打扮的绫子站在眼前。
  “姐姐!你怎会躲在这种地方?”
  “因为——电梯在修理中嘛!修理员叫我操作看看。当我下到这里时,电梯不会动了,门又打不开,又没电话。”
  “尽管如此……”
  夕里子一方面松一口气,一方面生气。
  “不过,这儿的环境也不太坏呀!暖气还蛮有效的——咦,珠美,你不是被绑架了么?”
  珠美根本没好气去说明其中经过。
  四个人出到外面,走向大门。
  “绫子看来相当精神。肚子不饿吗?”国友说。
  “因为那边有救急用的饼干、干面包和饮料等,什么食物都有。”绫子得意地说。“哎,夕里子,我发现干面包有出乎意料外的好味道哪!”
  “恭喜了。”夕里子感叹地说。
  来到门口时,国友“咦”了一声停下来。
  眼前停了一部平治房车,靠着车站在那里的是杉下丽美。
  “我的国友!我在等你哦!一起去游车河吧!”
  “哎,你——”
  “事件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么?那有什么关系?跟那种穷女孩交往,一点也不好玩。”
  “喂——”夕里子变得很会动怒。“国友是我的男朋友哦!”
  “不过是你一厢情愿这样想罢了!母老虎!”丽美反唇相讥。
  “你说什么?暴发户!”
  “暴发户有啥不好!有钱就是好事!”
  “爱情是不讲金钱的!”
  “你读了太多少女漫画啦!”
  “谁说的?”
  对着两个互相谩骂的女孩,国友顿觉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珠美袖手旁观,站在一旁欣赏,只有绫子直眨眼睛,喃喃地说:“她们两个在干什么?”    
三姊妹和蓝胡子序曲
  电话铃响起时,聪子正躺着浴缸里,有点昏昏欲睡。
  “电话?”她自言自语,心想自己在浴室,为什么声音听起来这样近?
  由于可以边洗澡边聊天,聪子怀着贪玩的心情买下了这部手提电话。
  “喂。”聪子用毛巾擦干净粘在手上的肥皂泡沫后。便拿起电话。
  “是姐姐吗?”
  “啊!贵子,你是从哪儿打来的?”
  “成田。”
  “成田?你回来了吗?”聪子吓了一跳,“何时到达的?”
  “刚到。”贵子的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嘈杂声淹没,“声音好怪。你在哪儿接电话?”
  “我在浴室。”聪子笑了,“德国没有这种电话吧!”
  “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贵子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语气。
  聪子洗澡从来都洗得很久。这个使用大理石建造而又极富外国风格的浴室,她把它当做日本式的温泉使用。总而言之,她如不能舒舒服服地在浴缸里泡个心满意足,就不算是“洗澡”。
  “晤,姐姐喜欢泡长澡,也许需要手提电话吧!”贵子说,“现在去找你方便吗?”
  “总有给你睡的房间。干么不提前通知一下?我好去接你。”
  贵子迟疑之际,便给聪子猜到了。
  “你是担心才跑回来的,对不?”
  “嗯!”贵子默认,“他呢?你们在一起冼澡?”
  “不。他出去了,说很晚才回来。”
  “哦!姐姐,你真的……”贵子欲说又止,“见面后再聊好了。”
  “也好。从成田打电话来,电话费太贵了!”
  “那么,我就去你那儿了。”
  “吃了晚饭没有?”
  “在机上吃得饱嗝连连。因为起飞时间延迟了,航空公司大方地供应丰盛的美食,表示歉意。”
  “那我等你。”
  “嗯!”贵子似乎迟疑着不想挂机,“看来姐姐精神很好!”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贵子真是……”
  聪子伸手把电话放在盥洗台上。
  虽然贵子有顾虑,但也犯不着特意从德国跑回来呀。
  当然,聪子也欣然期待跟贵子见面。前往德国研究德国史的贵子,已经两年没有回国了。
  贵子今年28岁,跟37岁的聪子相差9岁。贵子平常担心生来优柔的聪子,时常唠唠叨叨的,但她实在是个精明强干的女子。
  聪子清楚贵子为什么突然回国。
  她在一个月前把自己要结婚的决定通知了贵子。当时贵子在电话里像开连珠炮似的发问,最后可能认为非要直接见面交谈才行而回国的吧!
  从成田机扬到这里,最快也要两小时以上。贵子与“他”,谁会早到呢?
  无论如何,只要贵子一见到聪子,又会喋喋不休。
  尤其当她知道聪子已经不姓“落合”,而改叫“仓崎聪子”的时候——
  聪子十分了解贵子的担忧。
  聪子24岁时,和比她年长l0岁的丈夫结婚。婚后生活美满,但在她30岁的时候,丈夫突然心脏病发作,两个月后,聪子便成了未亡人。
  聪子从亡夫那儿继承来的财产。足够她一生吃穿有余,生活无虞。当然,有许多人建议她再婚。
  她之所以独身到37岁,并非为了尽遗孀责任的说教,而是因为没有遇上可使自己心许的男人。直到三个多月前,她邂逅了仓崎久士。
  他们坠入爱河——跟一个年纪比她小l0岁的年轻男人。聪子不仅从妹妹那里,也从亲友口中得到无数的忠告。
  “目的是为了财产。”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
  可是,仓崎本身就是生活富裕的男人。话又说回来,即使爱情中掺杂了一点杂质,也是无关大局的事情。
  于是,聪子毫不犹豫地下定了决心。老实说,她之所以这么快决定跟仓崎结婚,也是因为想尽快摆脱周围令人心烦的唠叨。
  只要他们结了婚,生米成了熟饭,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结婚的事,目前还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今晚,贵子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贵子会气昏吧!”聪子不觉笑了。
  想来想去,聪子不知不觉地泡得太久了。她把浴缸隔帘拉开,从浴缸站了起来,大声地出口气,然后伸手拿浴巾。
  浴室的门“咋嚓”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是久士吗?”聪子叫道,“老公?这么早啊!”
  肯定是他,家里不可能有别的人在这时进来。
  门的颜色是聪子喜欢的镶金纯白色,富丽明亮。它慢慢地打开了。
  由于在浴室泡热水泡得太久的原因,盥洗台的大镜子给蒸腾成白蒙蒙的一片。从镜中看到的是——   “姐姐!”落合贵子走进屋里。
  这幢豪宅,聪子一个人住确实显得太大了。白天有个钟点女佣人,一到晚上就剩下她一个孤单单的。基于这点,贵子并没有竖持反对姐姐再婚。
  问题在于她的意中人——仓崎久士。
  贵子委托朋友调查姐姐的“情人”,结果了解到一些荒唐的事实,于是便如此这般从德国飞了回来。
  “姐姐,你在哪儿?”
  看不出贵子因长途乘坐飞机的倦意,她仍处在踏上故国、即将见到亲人的兴奋中。
  她把行李箱放在房门边,寻视着客厅和饭厅,电灯仍明晃晃地亮着,但不见姐姐的踪影。
  贵子是用自己带的钥匙开门进来的。她一心以为姐姐会在家里等她的。可是——她往哪儿去了?
  她开始顺楼梯走上二楼。
  28岁的落合贵子,穿着大方朴素的套装。挺直的背脊,轻快的步伐,处处流露着她的青春活力。她窥望卧室时,有点犹豫不决。说不定姐姐和那个叫“仓崎”的男人在……不过,这样的顾虑是多余的。姐姐的睡袍还放在床上。
  还在洗澡不成?
  她知道姐姐爱长时间泡澡。然而那个电话可是在两小时之前打的。
  浴室的门关着。
  “姐姐——姐姐。”
  她边喊边试着敲门,但里面仍毫无动静。
  贵子握着门钮准备开门——但有一瞬间的犹豫。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样的!
  姐姐!
  贵子打开了门。
1、紧急旅行
  “一路顺风!”夕里子仍挥着手,“小心——啊!已经看不见了……”
  夕里子轻轻叹一口气。
  “但愿这次爸爸出差期间别发生什么事件——珠美,珠美!”
  回头一看,刚才还站在旁边的珠美不见了踪影。
  真是的!成田机场的出港大厅旅客摩肩接踵,如果离开原地去找珠美,可能反而更找不到她。于是夕里子站在送别父亲入港的地方,等妹妹回来。
  念初三的珠美已l5岁,是个十分坚强聪明的女孩子,不必担心她会迷路。但有时过分坚强,也叫姐姐夕里子感到脸红。
  说起担心迷路,夕里子想到了绫子——已是20岁的长女,是做什么都让人不放心的大学生。众所同知。每当父亲出差,实际上主持佐佐本家生活大计的就是次女夕里子。
  高二女学生夕里子,l7岁。自从母亲去世后,她一直代替母亲料理家里大小事情。她有时也想,假如姐姐稍微坚强些就好了,不过绫子自有绫子的优点,而且夕里子也不讨厌当父亲不在家时担任一家“栋梁”的角色。
  从某程度上而言,佐佐本家三姊妹各有各的性格,有冲突,也互相补充。经过磨合,也可达到和谐,有时简直可说协调得天衣无缝。
  唯一的问题是:每当父亲出国公干,她们总摆脱不了给牵扯到连荒诞事件中的命运。
  尽管如此——
  “好厉害的人流哇!”夕里子自言自语。
  简直就像大年初一人们到明治神宫参拜的热闹情形一样。可能是因为将近年尾,很多大学已经放假,许多公司女职员也出国旅游的关系吧!大家都趁年假之前往外国跑,于是造成成田机场摩肩接踵的拥挤状况。
  “请大家跟着这面旗子走!别走开!请大家保管好自己的行李!”
  率领旅行团的导游,声嘶力竭地喊着。
  到处是这样的旅行团队挤来挤去,蔚为壮观。
  “幸好姐姐没有来。”夕里子暗自庆幸。
  遇到如此拥挤嘈杂的人流,绫子肯定一转眼便会跑丢。20岁的大学生成了迷途羔羊,似乎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三姊妹一齐前来送行已成惯例,这次绫子说“头痛”,所以没有来。
  珠美这小妮子跑到哪儿去了?
  正当夕里子东张西望之际,娇小的珠美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过来。
  “你到哪儿去了?爸爸已经走了。”
  “嗯——我看到那边大减价,便过去看看嘛!”
  “真让人担心。什么减价?”
  珠美对金钱的看法与一般中学生不同,但她对金钱的态度对保持佐佐本家的经济状况的稳定产生了积极影响,这却是事实。
  “没什么。”珠美耸耸肩,“卖的只是化妆品。”
  “好遗憾——那就回去吧!”
  “嗯!”
  “大姐一人在家等着。她一定饿了。”夕里子说,“她一定什么也没吃。”
  “但……”珠美欲言又止。
  “怎么啦?”
  “不,没什么。”珠美摇摇头,“哎!绫子姐姐真的在家?”
  “你在说什么呀?”
  “什么也没说。哎!晚饭怎么办?”
  “总不能我们在外面吃了再回家。不如买点现成的食品回去吃,好吗?”
  “嗯!那就走吧!”
  珠美边说边不经意地往后看,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珠美,走路要向前看——呃!怎么啦?”
  “没有哇——没什么!”
  夕里子迷惑地侧侧头。珠美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孩子。不过,到了15岁的年龄,大概总会胡思乱想的。   “回来啦!姐姐,还活着吗?”
  这是佐佐本家住的公寓大厦房间。走进房门,夕里子大声喊道。
  然后打开姐姐绫子的房门。
  “我们买了盒饭回来,你吃不吃?”
  无人回答——
  不在?姐姐到哪儿去了?
  “奇怪!床铺平平整整的。姐姐呢?”
  夕里子看了看厨房和厕所,不见绫子的人影。
  “好象出去了。”夕里子说,“怎么办?盒饭应趁热吃。珠美,干么打开橱柜?”
  “哎!粉红色的特大号皮箱,不是放在这儿的吗?”
  “你说旅行用的那个皮箱?是,没错。假如离家出走的话,用稍微轻便些的行李箱比较好,我事先提醒你一声。”
  “如果私奔的话,我会叫男的拿。”珠美说,“可是,皮箱不在这儿。”
  “怎会呢?真的?”
  夕里子看了看橱柜,放大皮箱的地方果然空空的。
  “珠美,是不是你又把它借给朋友了?”
  “对不起!我只借过两次。”
  “两次就够了。爸爸用拿的是自己的行李箱。那么,是谁拿去用了?”
  “会不会是大姐?”
  夕里子不以为然。“你想姐姐会拿那么重的东西吗?而且,她会提着大皮箱到哪儿去?附近的超市?”
  “万一她去旅行了呢?跟一个肯替她拿行李箱的男人一道去。”
  珠美脸上神色严肃,夕里子也正经起来。
  “珠美,你——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珠美摇摇头。“只是——”
  “什么?!”
  “在成田时,我去看大减价的商品,回来时听到有个声音说,‘维也纳大概很冷吧。’”
  “维也纳?奥地利的维也纳?”
  “不晓得,只是这样听见而已。我觉得很像绫子姐姐的声音,于是回头一看,只见绫子姐姐拖着粉红色的大号皮箱,跟一个男人走在一起。”
  “你说什么?”
  “我不敢肯定。其实只是在我眼前一闪——正当我觉得奇怪时,她已经混入人流不见了。”
  “你认为真的是姐姐?”
  “不知道。也可能别人和姐姐相似,不过肯定与姐姐太像了。”
  “不会的!”
  绫子这个人,就是按照别人安排的计划跟看走也会走丢。她自己打点行装,“擅自”出外旅行,而且是出国旅行。这样子的事,就跟说奈良的大佛去镰仓玩一样不可思议。
  “刚才你说——她跟一个男人走在一起?”因震惊而一时无语的夕里子,终于开口了。
  “是。当然,那是假设当事人是绫子姐姐的情况下出现的情形。我想她说不定一会就登登登地跑回来,说出‘我想上厕所,不知怎么跑到外面去了’之类的话。你说是不是?”
  珠美审视着夕里子的脸,想得到她的认可。
  夕里子沉吟了一会,然后啪地打了个响指。
  “对了,护照!假如那人真是姐姐的话,她应该带着护照才是。”
  “对呀!如果忘了带护照便出不了国。”
  “姐姐不可能知道护照放在哪儿的。”
  管理这些东西是夕里子的事情。上次三姊妹准备跟随父亲出国旅游时,一起申请了护照,虽然那次旅行最终取消了。
  夕里子打开家中存放贵重物品的柜子。柜子牢牢地上了锁,而钥匙则藏在非常隐秘的地方。
  “我放在这个抽屉里的——”夕里子拉开抽屉,惊叫一声,“有人开过!”
  “护照呢?”
  “等一下——在这个盒子里面。”
  夕里子从显然有人动过的抽屉中拿出一个木盒,并把盒盖打开。
  “只有两本!”夕里子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的和——你的。”
  “那么,大姐真的……”
  两人面面相觑。
  “又来啦!”
  干么总是在爸爸不在的时候发生事故?而且这次竟是绫子去了外国!
  夕里子抱头沉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姐姐跟一个男人走在一块?不,即使姐姐要出国,何必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或者说偷偷摸摸地离开呢?
  所谓私奔,通常是恋爱的男女遭受同围的亲朋,特别是父母的反对而不得已采取的激烈的行动。但绫子完全没有谈恋爱的蛛丝马迹,更谈不到遭受父亲和妹妹们的反对,但她竟然突然不辞而别!
  “怎么办?二姐。”珠美不知如何是好。
  “别着急!想想有什么办法。不过,不太清楚内情,不能鲁莽采取行动。”
  无论怎么说,绫子已经20岁了,以一般人的标准来说。她已是成年人了。
  “奇怪!”珠美说,“若有什么事的话,绫子姐姐应起码留个字条给咱们。”
  对。以前,安分守己的绫子也牵扯到不少案件中。
  可是,总的来说,绫子的情形是不会叫两个妹妹担心的,她的处境是安全的,尽管有时需别人的保护。
  “对!字条!”夕里子忽地跳起来,“一定放在哪儿。找找看!”
  “桌上没有呀!”
  “姐姐不会放在一眼就看到的地方!”
  “知道了!”
  两人分头在房间的里里外外翻箱倒柜。
  然而,找不着猜测中应有的字条。
  “绫子姐姐会不会被诱拐了?”
  “被诱拐的人会说‘维也纳大概很冷’吗?”
  “说得对。”
  “一定放在那里——等等。”
  夕里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她走进姐姐的房间去了。
  “不是已经找过了吗?”珠美跟着跑进来。
  “再找一遍。的确没发现留言。不过——”
  夕里子打开绫子书桌的抽屉,拿出信封信纸,翻开信笺。
  “瞧,有啦!”
  “啊?”
  “她一写完就完事大吉了。于是完全忘了放进信封,或者放在桌面上,就这样扔在这里。”
  “原来如此!”珠美由衷佩服,“你真了解她!”
  “我已经跟她相处了l7年。”
  “看她写了些什么?”
  “等等——字倒写得很工整。”
  两人一同迫不及待地看着绫子留下的短信。   夕里子和珠美:
  天气已经转冷,你们好吗?我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
  “她重写了。”夕里子翻开另外一页——   珠美和夕里子:
  “干么调换次序呢?”
  “谁晓得!”   让你们担心,真抱歉!
  出于某种理由,我决定和某人一起去旅行。这件事有许许多多的隐情,无论如何请你们谅解。   “莫名其妙!”
  “读下去吧!”   我想我暂时不会回来了,无需担心。但我怕你们担心,所以写了这封信。真的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我会从旅行地点写信回来的。   早早   “什么‘早早’?”
  “大概本来想写‘草草’吧!”夕里子说,“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一点也不明白。”
  “我也是。”
  两人面面相觑。
  夕里子的判断力素来令人钦佩。她把姐姐的信又读了两遍。仍然弄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珠美!”
  “是!”
  “收拾行李!”
  “知道了。”
  “为了来得及,总得搭最早的航班去维也纳。”夕里子说。
  “怎么去找?”
  “去了再说。”
  “可以拿到机票吗?”
  夕里子迟疑了一会,说,“麻烦警方好了。”
2、决心去维也纳
  “维也纳?”国友问,“不是新加坡吗?”
  “他好像拿了两边的机票。”年轻的刑警在电话的另一端发出疑惑的声音,“被他作弄了。”
  “是吗?没法子,你回来好了。他已经出国了吗?”
  “嗯!飞机起飞了。”
  “好吧!弄清楚是哪一次航班。”
  说完,国友便挂断了电话。
  倦意突然袭来。整个月几乎马不停蹄地工作,无论国友如何自恃“年轻力壮”,也抗不住阵阵袭来的倦意。
  不过,刚才的疲倦不光是工作的繁忙造成的。
  “仓崎那家伙……”国友喃喃地说。
  脑袋仿佛被针扎似的疼痛。
  他闭起眼睛,轻轻按摩着变得沉重的眼皮。
  黑暗中,蓝色或红色的碎光在慢慢旋转。一会,它们幻化成某种动物,一会,又混合成五颜六色的一片。
  然后,它们变成一张脸,很久以前认识的一张脸。
  流露着忧怨的眼神、带着少年般腼腆笑意的嘴唇、头发整齐光亮的青年的脸。
  人是会变的。但是无论怎样变化,总有些不变的东西。
  仓崎的情形也不例外。事到如今,国友依然怀着一种信任仓崎的心情,可是——
  国友闭起眼睛,有脚步声向他走近。
  这个脚步声是——对,他记得。
  国友露出笑容,喃喃地说:“是小绢吧!”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当然没有可能。绢代怎会来警局。
  “国友!”
  绢代果真站在他的眼前。
  “你——怎么啦?”
  国友以为在做梦,但不可能。仓崎绢代的确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只是,她不再是回忆中穿着制服的天真的中学生,而是全身裹在合身的套装里,文质彬彬的24岁的女教师。
  “家兄的事——你知道了吧!”
  国友叹一口气。
  “你哥哥去了维也纳。”
  “维也纳?”
  “对。一名刑警在追踪他,但被他巧妙地摆脱了。”
  “那——已经来不及了?”
  “不可能的。”国友摇摇头,“你明白吗?他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可是没有足以指证他犯罪的证据,总不能公开搜查他的。”
  “我明白。”绢代垂下眼帘。“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国友轻拍一下绢代放在桌边的手。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真的?”绢代微微一笑,“刚才你是不是叫我‘小绢’?”
  国友有点脸红。
  “不,我禁不住……”
  “好怀念!”绢代说,“那个时候——哥哥真是温柔周到。”
  “也许什么也没有发生呢!”
  说出一句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是很难堪的事。
  绢代不知是没有听见国友的话,还是装作没听见,她停顿了一会才说:
  “真叫人担心——哥哥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去的?”
  国友盯着绢代。
  “你的意思是……”
  “假如哥哥只身逃亡外国的话,我还不怎么担心。万一他又是跟那位女士在一起……”
  “这个大概还不能证实。是不是有些什么迹象?”
  “不知道。他已经不会对我说自己的心事了。”
  “是吗?是不是因为你们不是一起生活的缘故。”
  “我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哥哥变了,他已不是你以前所认识的哥哥了。”
  “平静些!我们应该想出对策才是。”
  但平静不下来的是国友。
  “即使我们去了维也纳,也会因不知他落脚何处而无从查究。”
  “说得对。他是大富豪。一旦去了外国,或者他在奥地利全国活动的话,那就没办法找到他。你没听说你哥哥在奥地利的什么地方有房子吗?”
  “没听说过。当然。就算他有。他也不会告诉我。”
  国友站了起来。一面绕着自己的桌子踱来踱去,一面思考。
  “国友!”绢代抬起了脸。
  “什么?”
  “假设——哥哥真的——杀了那些贵妇——”
  “当然,他必须抵罪。”
  “死刑?或者入狱几十年?大概律师会坚持说他神经失常的。不过,这无人会相信,因为他接二连三地跟三名拥有巨额财产的遗孀结婚,而她们都离奇地死去——每一次贵妇死去,他的财产就几十倍地暴涨。他是现代的‘蓝胡子’——无论怎样,他都是残酷的杀人犯。”
  国友无可奈何地望着绢代。
  “你真的这样想吗?”
  “这——没有其他的可能了。”绢代叹息道,“我也不愿意把哥哥想成那样的人。但只要你冷静地想想的话,结论只有一个而已。”
  “嗯——不错。”国友点点头,“如再发生什么情况的话——他可能不再回国。”
  “那时我会去找他。”
  “你去找他?”
  “是。找到杀了他。”
  绢代冷冷的语调,叫国友说不出话来。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喂,我是——啊!是你。”国友松了一口气。他不论何时耳边响起夕里子的声音时,都会感到轻松。
  “国友,我想立即去维也纳。我不得不去,能不能拿到机票?”
  夕里子的声音令人感到迫不及待。
  “维也纳?”国友迟疑着。
  “喂?国友——”
  “我在听着。”国友说,“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出事了。”
  国友是夕里子的女友,与佐佐本家三姊妹十分熟悉。他很了解绫子的为人,她的天真娴淑的性格经常使她莫名其妙地牵连进神秘凶险的事件之中。
  “说说看!”
  国友换成左手拿听筒,右手把便条纸拉过来。
  国友一直认真听着夕里子的话——“维也纳?难道是巧合不成?”
  “夕里子,你说绫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是真的吗?”
  “是珠美看到的。虽是匆忙在眼前一闪而过,但她的声音跟姐姐一模一样,我想是没有错的。”
  “那男的呢?长得怎么样?”
  “等等——珠美。”
  夕里子在电话的一端询问珠美。
  这个时候,仓崎绢代走到国友的身旁。
  “什么事?”
  “没有——请等一等。夕里子,怎么样?”
  “她说她没看清那男的。”
  “那我去查查她乘的是哪次航班,在什么时间起飞的。”国友把夕里子的话记录下来,“好,我懂了。绫子的事。你别太着急!”
  “叫妹妹为她担心,真不懂事!”夕里子叹气。
  “你现在在家吗?我会与你联系的。”
  “拜托了!对不起!知道你忙,还给你添麻烦。”
  “别在意!振作起精神来!”
  “听见你的声音,比较安心了。”
  夕里子的勇气令国友微笑。
  挂断电话后。国友马上调查珠美所见到的“绫子”搭乘的究竟是哪一次航班。
  他打了几个电话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国友,刚才是不是跟女孩子通话?”绢代问。
  “呃——是的。”国友有点脸红。
  “是——情人?”
  “嗯——可以这样说吧!”国友拍打拍打肩膀,“她才17岁,是个高中生。”
  “17岁。”绢代瞪圆了眼,“你是不是很寂寞?”   夕里子没有浪费时间。
  她催过珠美后,立刻把换冼衣服、旅途用的洗漱用具等赛进行李箱内。
  “现金呢?”珠美问。
  “当然需要。反正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出发。明天一早去银行取款好了。”
  “取多少?”
  “我有信用卡,不必取太多。”
  “也好。维也纳在奥地利,货币单位是先令。”
  “钱的事,交给你好了。”
  “知道。”珠美翻开记事簿,“到那边再换钱好了。要准备一本旅行手册。”
  “在成田机场可以买到。不过,我们不是去玩啊!”
  “知道。”珠美耸耸肩,“不过,绫子姐姐竟然有勇气跟男人跑去旅行。”
  “看她的情况,这不叫勇气,叫鲁莽。”
  夕里子说话时,电话响了起来。
  “——喂?国友,查清楚了吗?哦!那么,姐姐真的去了维也纳——对,我们两个都去。毕竟是不寻常呀!从她过去的经验来说——什么?”夕里子瞪大了眼,“你也去?”
  “——明天一早再联系——安心睡觉吧!”国友对夕里子说,“晚安!”
  国友温柔地说完后,便静静地放下话筒。
  仓崎绢代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国友。
  “你很爱那女孩吧!”绢代说,“从放话筒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
  “她是个好女孩。她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认为自己负着家庭的责任。”
  绢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打住了,然后叹了口气。
  “我哥哥也在同一架班机上。”
  “对。有他的名字。他们一起办的登机手续。”
  “那位——佐佐本小姐——她家很有钱吗?”
  “不,是普通的工薪家庭。”
  “那我哥哥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我要去维也纳,不能在这儿被动等待呀!”
  绢代站起来,期待地盯着国友说:“带我去,行吗?”
  “可是……”
  “纵使你说不行我也要去!就像那女孩担心她姐姐一样,我也担心我哥哥。我不希望哥哥再做出什么傻事了。”
  国友迟疑了片刻,只好点点头。
  “问题是,尽管可以乘最快的一次航班去维也纳。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起。”
  “只要他们两个在维也纳——维也纳也不是太大的城市。就可能找得到的。”
  “试试看吧!”
  当然。国友最迷惑的是绫子为什么跟“现代蓝胡子”仓崎在一起,还担心绫子可能成为被害对象这一点。但在绢代面前却不好意思说出。
  “国友!”
  国友的上司三崎刑警喊他。
  “三崎兄!”
  “有客人?我以为你去吃饭了。”三崎说。
  “三崎兄。我要去一个地方。”
  “好,我陪你。面店?还是那家义大利空心粉店?”
  “不——我想去维也纳。”
  三崎目瞪口呆地看着国友……
3、神秘的情人
  “姐姐!”
  夕里子被珠美捅了一把,忽然醒了。
  “怎么啦?”
  竟在这个时刻睡着了!
  “有东西吃啦!不吃太浪费了!”
  看到空中小姐为客人摊开白色的餐巾布,摆出食物和饮料,夕里子不满地叹了口气。
  “叫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可是,机票是含有飞机上的餐饮费呀!”珠美坚持自己的意见,接过自己那份放在简易桌子上,“不好好吃的话,对不起自已呀!”
  夕里子苦笑。珠美的“吝啬”是永远不变的,但这样造成的诙谐气氛,可使夕里子轻松一点。
  假若她们两个精神都高度紧张的话,时间将是何等难熬啊!也许这样比较好。
  “昨晚没睡好,刚才睡着了。你呢?昨晚睡得好吗?”夕里子也接过自己的那份食物和饮料放在简易桌上。
  “只睡了六个钟头。”
  “真幸福!”
  “对!我是佐佐本家三千金之一,是世上绝顶幸福的人。”
  “什么意思?”
  穿着鲜艳围裙的空中小姐走过来,在两人的桌子上摆上刀叉。
  “公务座位,真气派!”珠美慢慢把靠背向后调去,“椅子够宽大的了,舒服极了!”
  “机票很贵的,事后必须把机票钱省出才好。”
  由于必须搭乘这次航班,经济舱都被旅行团包了,结果她们只好买这公务舱机票了。
  夕里子想:座位舒适,间隔宽大,十分遐意。如果不是为寻找姐姐而是去旅行的话,一定够开心的了。
  “听说绫子姐姐坐的头等舱,好美气!”珠美说。
  “你在说什么?”夕里子瞪了她一眼,“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从国友口中得知跟姐姐在一起的是仓崎久士时,夕里子差点要气昏过去。
  为什么仓崎看中了佐佐本家没钱没势的女儿呢?说不定另有国友完全想像不到的理由。
  无沦如何,绫子的行动真有点不可思议!
  “我看。你很关注那位美女吧!”珠美说。
  “听得见的!”夕里子低声责备,“她是仓崎久士的妹妹。说不上什么关注。”
  “看来他们不是普通关系。”
  “国友说了,他们只是一般朋友。”
  “你相信吗?”
  “别说了!”
  空中小姐推着饮料车走过来,问她们喝什么。夕里子要了橙汁。珠美问道:“除了酒类。最贵的是什么?”
  夕里子当然关注——仓崎绢代。
  她现在和国友并肩坐在前三排的位子止。据说她是老师,是个聪明而又漂亮的姑娘。她担心的不是自己担心的绫子,她在意的是她的哥哥。
  国友前往奥地利,令夕里子觉得有了依靠。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去外国,到底应该怎样去找绫子,夕里子可一点头绪也没有。
  算了,在飞机上着急也没用。
  夕里子开始专心地吃起空姐送上来的午餐。
  这个看过了。
  珠美终于发现,飞机上放映的电影是她看过的爱情片,不由得失望地摘下耳机。
  那次是朋友有免费入场券,她才奉陪的。等个一两年就能在电视上看到的电影,无需特意花一千几百元去看,这是珠美的看法。
  机舱内光线暗了。看看表,再过三小时便飞抵莫斯科了。
  根据机舱内的广播,乘客必须在莫斯科机场暂时下机,在机场内等一小时左右。
  珠美望望旁边的夕里子。夕里子睡着了。
  怎么不看电影?不看不合算。她想叫醒夕里子,但终于忍住了。
  珠美开始打呵欠。如果在日本,这时根本不是睡觉的时间,但一旦机舱内关起所有视窗,周围变暗时,人就不由自主地发困了。
  去洗手间好了。
  珠美解下安全带,站了起来。
  由于气流的关系,机身摇晃着,但还不算太厉害。
  洗手间没人,可是,机上厕所为何这样小?像我如此苗条的人倒无所谓,肥胖点的人便会觉得不方使了。
  珠美出来时,外面有个女人在等着。
  她有点肥胖,但很年轻,二十四五岁吧,看打扮是属于白领阶层吧。
  “对不起!”
  珠美从旁边挤过去,那女人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
  “你是不是姓佐佐本?”那是低沉而具威慑性的声音。怎样也称不上友善的表现。
  珠美并不示弱。
  “假如要问别人的姓名,请先报上名来!”她瞪了对方一眼。
  “还是黄毛丫头。”对方盛气淩人地说。
  “已成年了,别没大没小的。”
  珠美旁若无人地把脸红耳赤的女人抛在后头。自己快步回到座位。
  夕里子还在呼呼唾着。珠美想把刚才的事告诉她,可又不忍心弄醒她。
  “待会好了。”她自言自语,把毯子拉到胸前,深深出了口气便闭起了眼睛。
  珠美原来并不想睡,只想闭目养养神,但过一会便睡着了。
  跟珠美口角过的女子悸悸的,连上厕所也忘了,便回到座位上。
  “哎!”她对并排坐在经济舱的两位同伴说,“我跟那女孩说过话了。”
  “说了什么?”其中一个问道。
  “我问她是不是姓佐佐本。”
  “她怎么说?”
  “嗯——”那女人顿了一下,“她说是的,没错。”
  “不行!对方会有防备的。”
  “不要紧。只要她在飞机上,是逃不掉的。”那微胖的女人有点笨拙地系好安全扣,“她坐公务座位,神气得很。”
  “没办法!”其中一个脸上流露出嘲讽的微笑,“总之,假如她是佐佐本绫子的妹妹的话……”
  “姓佐佐本的并不多见。”
  “对,而且有两个妹妹,恰恰好。”
  “对。”
  “只要盯住她们两个,便能找到佐佐本绫子了。”
  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女子,这时终于说话了。
  “真的?是……”
  “什么?”
  “呃——我——”
  “别吞吞吐吐的!什么?”
  “呃——那个佐佐本绫子,真是我们的……”
  “那还用说!”同伴尖声叫道,“阿圆呀,你的缺点就是太轻信别人。”
  “是的,但她看起来确实不像坏女人。”
  “她骗不了我的眼睛!初枝,你也这样想吗?”
  被称作初枝的,就是刚才被珠美顶撞得脸红耳赤的微胖女郎。
  “当然啦!亚季子的直觉向来都是最敏锐的。”
  “不是说我!初枝,我问你的意见。”
  “那当然——这个佐佐本绫子,是个面善心毒的‘美女蛇’。”
  “叫她‘骗子’好了。”亚季子更正,“总之,只要死死盯住这两个妹妹。一定能找到佐佐本绫子。”
  “然后就能找到我们的‘他’了。”初枝叹气,“但是,那么平庸的女孩,好在哪里?”
  亚季子飞快地望了初枝一眼,意思是“你也够平庸的呀。”
  “但是,可以带他们回来吗?”叫阿圆的女人带着不自信的语调说,“他们不是小孩子了,尽管我们千里迢迢地不辞辛……”
  “这种事不做就不知道呀!”亚季子以面对现实的口气说。
  “假如——他们说什么也不跟我们回去怎么办呢?”阿圆说。“嗯,”亚季子沉思了一会,“那就只好‘除掉’佐佐本绫子了。”   “真冷!”珠美说。
  “嗯!”夕里子与珠美有同感。
  现在是冬天,冷是自然的事。可是,在莫斯科机场所感觉到的“冷”,并不纯粹是气温的关系。
  现代化的大机场,灯光半数都熄了,空荡、冷清,处处透着寒冷。
  “要等四五十分钟。”珠美打打呵欠,“怎么样?姐姐。”
  “无事可干,在那边坐坐好了。”
  椅子大多空着。与拥挤的成田机场相比,这里显得更萧索。
  “刚才在那边……”
  “我去商店看看。”
  “还有营业吗?”
  “好像那边商店还开着门。”
  说完,珠美走开了。
  夕里子坐在塑胶的椅子上,寂寞地等待时间过去。
  从莫斯科到维也纳,还需三小时。
  到了那边,应该怎么做?万一住不进酒店的话,行李无处放,而且在外面东奔西跑,需要御寒衣帽。
  应该跟国友商量商量,然后再做决定,可是人家却……
  他一直陪着仓崎绢代。也许这是没法子的事。但毕竟夕里子觉得不是味儿。
  一阵脚步声在夕里子面前停住。
  抬眼望去,一名二十七八岁,身材苗条,穿着朴素,看去精明干练的女人站在她跟前。
  “有事吗?”夕里子问。
  “是佐佐本小姐吗?”
  “我叫佐佐本夕里子。”
  “果然。就两个女孩在一起,没别人。”
  “干吗?”
  “绫子是——”
  “是我姐姐。”夕里子直了直身子,“你晓得姐姐的事?”
  “不是。”那女人摇摇头。“我坐在经济舱,三个结伴而行的女人坐在我后面。她们所谈的,即使我不愿意听,也钻进了我的耳朵。她们有点不友善,我想应该告诉你一声。”
  “她们在谈姐姐的事?”
  “对。根据她们所说的,好像她们的情人被一个叫佐佐本绫子的抢走了似的。”
  “怎会呢?”夕里子禁不住说,“一定是搞错了!”
  “她们就是这样说的。还说,假如不能把情人带回来的话,她们就要‘除掉’你姐姐。”
  “除掉?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我只是把我听见的照样传达给你而已。”
  “谢谢你!”夕里子向她道谢,“请问——”
  “我姓落合,落合贵子。你第一次到维也纳?”
  “是的。”
  “维也纳是个好地方。不冷就更好了。再见!”
  那女人快步走开了。
  夕里子满脑子都是绫子的事,“落合贵子”这名字也就没记住。
  “姐姐抢走了别人的情人?”夕里子摇摇头喃喃地说,“开什么玩笑!”
  “哎!”国友走过来。
  “睡得着吗?”
  “睡了一会。你呢?”
  “虽然担心姐姐的事,但还是睡着了。”夕里子问,“她呢?”
  “你说绢代?她说去免税店逛逛。这样子呆呆地等,时间过得真慢。”
  “呆呆地等?”
  夕里子想:姐姐可真是个经常呆呆地等的人。
  如此一位姐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跟男人携手出国?抢走别人的情人?这样子的姐姐简直与夕里子心目中的姐姐判若两人。
  “怎么啦?”国友问。
  “什么?”夕里子回答。
  她有许多话要说。不过,她希望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才说。
  国友似乎很信任仓崎绢代,而她却是仓崎久士的亲妹妹。不管现在怎么想都行,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谁也说不清。
  当然,夕里子内心深处在酸酸地埋怨着国友。
  绢代对国友有好感,夕里子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也许不是爱情,但从中可以感觉到那起码是种不寻常的好感。
  “国友——”
  夕里子正要说话时,国友先说道:“啊!她们回来了。”
  珠美和仓崎绢代一起走过来。
  仓崎绢代的脸上浮现出教师常有的微笑。
  “很出色的人!”
  夕里子说了一句完全不想说的话。
4、飞抵维也纳
  “姐姐!”珠美惊喜地叫了起来。“你看……”
  一张大大的纸牌上,用日文写着“佐佐本”三个字。
  “那是——指的是我们吗?”
  这是维也纳的机场。
  花了一点功夫领取行李。终于全部行李都拿到了,他们四个人从出口走到外面。
  大厅里,有许多接机的人,他们大都是导游和巴士司机。由于多数人都不认识旅客,因此他们手里都举着写上客人名字的纸牌。
  珠美从中发现了“佐佐本”的名字。
  “不可能有人来接我们。”国友说,“我们到这里来的事,并没通知任何人。”
  “可是……”
  还有别的佐佐本不成?这似乎太巧合了。
  “珠美,问问看?”夕里子问。
  “可是,他懂日语吗?”
  手里举着“佐佐本”纸牌的,是个金发外国人〔不,其实夕里子她们才是外国人〕。
  “EXCUSE ME(请原谅,打搅你了)。”夕里子用英语打招呼。
  “SASAMOTO?”对方用德语问道。
  “YES。不过——”夕里子拉拉国友的手臂,“国友!”
  “我不懂德语。”
  国友连英语也说不好。
  “绢代,你懂吗?”
  “英语倒懂一点。”绢代跟这洋人又比画又说,“不行,他只会听德语。”
  双方都感到为难。
  就在这时候,有声音说:“怎么啦?”
  是刚才主动跟夕里子搭讪的女人。
  “啊!落合小姐,是吗?”
  夕里子把原因告诉了她。
  “我问问看。”
  落合贵子点点头,开始和这名金发青年交谈。
  看样子,她的德语说得很好。
  “真了不起!”珠美低声说。
  “是了不起,说得这么好。”夕里子说。
  “不是。我是说,这位金发仁兄长得真英俊。”
  “你在想些什么?”
  落合贵子回头说:“他说是受委托而来。有人叫他来接由日本来的佐佐本小姐,并且带她去酒店。”
  “是接我们吗?”
  “假如没有别人就是你们了。还有一有没有一位KUNIMOIO先生?”
  “我是国友。”
  “哦!他说那位先生多半会跟佐佐本小姐一起来的。”
  “可能是姐姐叫他来的。”夕里子说。
  “看样子是我们了,没错。”国友点点头,“他说酒店——我们没有预订酒店。”
  “好像是委托人替你们订好的。”落合贵子说:“总之,为什么不过去看看?”
  “就这么办。谢谢你!”夕里子向落合贵子道谢。
  “请问——”绢代问,“你是落合贵子小姐?”
  “嗯!你认识我?”
  “我们见过一次,在令姐的丧礼中。我是仓崎久士的妹妹绢代。”
  “啊——”落合贵子的表情冷漠,“那么,你哥哥也来了这儿?”
  “我是来找他的。”
  “请等等。”夕里子插进来。“可否请你跟我们一起去酒店?”
  “我?”
  “我们不懂德语。而且,我想知道是谁为我们准备了车子和酒店的——拜托了!”
  “可是——”
  “姐姐跟仓崎久士一起到了这里。我们是追踪而来的。”
  “那——又来了?”
  “不知道。求求你,我想救我姐姐,请你帮帮忙!”
  落合贵子又恢复了原先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好吧!”她点点头,“我和你们一起去酒店,我是德国大学的研究生,时间对我来说很宝贵。”
  说完,她与金发青年说了些什么。
  “YA。”青年仿佛松了一口气,他提起珠美和夕里子的行李箱,在前面领路。
  “走吧!”落合贵子紧随其后。
  “对不起!我说了没礼貌的话。”夕里子和她并肩走着。
  “别回头看。”
  “为什么?”
  “那三个女人在盯着我们。”
  “就是谈起姐姐的那三个?”
  “对。到外面再看她们一眼。”
  夕里子步出机场时,自动门开了。她装作看珠美,回头望瞭望。
  三个给人办公室白领印象的女子,朝着同样的方向走过来。
  “跟着来了?”合贵子问。
  “好像是。”
  “看样子会有麻烦了。”
  不可思议。夕里子懒得再去费心思……
  在灰色的天空下,载着夕里子等人的小型旅行巴士,从机场向维也纳市区驶去。
  夕里子向落合贵子说明之所以来维也纳的原因。
  “假如仓崎久士决心杀绫子小姐的话,大概很难救了。”落合贵子说,“仓崎是聪明绝顶的人,我想他不会跑到我们可以找得到的地方来的。”
  “但我不明白他带姐姐来的理由。若是为了钱,那就找错对象了。”夕里子说。
  夕里子和落合贵子坐在最前面的位子上,其他人坐在后面。
  “我听国友说了一些关于令姐案件的情况。她是在浴室里……”
  “对,是我发现的。”贵子点点头,望着前方的高速公路,“姐姐死在浴缸里。据推测是她想使用风筒,水湿的身体触电而死……我姐姐的心脏很健康。我坚持说不会发生那种荒谬的事——但最终仍找不到证明是仓崎谋杀的证据。”
  “仓崎有那天不在现场的证明吗?”夕里子问。
  “嗯!有个女人跟他在一起,但是靠不住。警方调查他们之间是否有特殊关系,但什么都没查到。”
  夕里子点点头。
  “你认识仓崎久士吗?”
  “姐姐死了以后,我才第一次见到他。当时他悲伤地唉声叹气,掉着眼泪。但不知道是真是假……”
  夕里子也清楚,残酷的杀人犯在自己杀死的受害者的葬礼上。也可以流出伤心的眼泪。对这种人来说,似乎还有一点泯灭殆尽的天良。
  “你在德国的大学念书?”
  “是的。我想早日忘掉姐姐的不幸,所以在德国专心读书。这次是到日本参加研讨会返回德国,偶尔经过这里。”
  偶尔——仓崎久士前妻的妹妹,偶尔跟夕里子或仓崎绢代同机?
  是真的巧合吗?
  “可以告诉我有关令姐的事吗?”贵子问。
  “姐姐——叫绫子,20岁。可是她跟小孩子一样,单纯幼稚得出奇我是她的妹妹。但说来也很怪,”夕里子苦笑,“尽管如此,有时她却很会看人。因此,为什么她会跟仓崎久士一起远走,我怎么也想不通。”
  “我清楚。”贵子点点头,“那个是你妹妹吧!”
  “她叫珠美,l5岁,念初三。对于金钱罗嗦得令人讨厌,很‘势利’的女孩。”
  “那位国友先生是刑警吗?”
  “是的。他和我们三姊妹很熟悉,我们经常把他牵扯进荒唐的事件中,他也怪可怜的。他和仓崎久士好像是老朋友。”
  “看来是的。”贵子飞快地望一眼国友,“他和你有特别的友情,对吗?”
  夕里子脸红了。
  “也称不上特别——”她支吾着,“你怎知道的?”
  “当然知道。到了这个年纪,”贵子微微一笑,“已经28岁了,十分了解恋爱的酸甜苦辣。”
  对。落合贵子身上就有那种“过来人”的气质。
  仓崎绢代也给人相似的印象,但偶尔也给人停留在“少女”阶段没长大的感觉。
  “我不懂——”夕里子摇摇头,“追踪姐姐而来的那三个女子——她们是什么人?”
  “也许应该与她们好好谈一次。”贵子说。
  “是的。究竟怎么一回事,真莫名其妙!”夕里子叹口气。
  “马上就到市区了。”贵子望着前方说。
  一座石头城市,石板道和石造建筑物的城市。
  这就是维也纳。
  “这家酒店?”
  走进大堂时,夕里子一行人等待了一会。
  脚下是深红色的地毯。
  高高的天花板,墙璧点缀着希腊神话中天使和女神的雕塑。
  男侍把行李一件一件搬进来。
  “喂!”珠美捅一捅国友,“这里的租金相当贵吧!”
  “嗯——大概是吧。”
  “警方替我们付钱没问题吧?”
  国友一时语塞,然后说。“可不可以分期付款?”
  “等等。我问问看。”
  落合贵子走向服务台询问服务员。
  几分钟后,她走回来。
  “是一星期前预约的,两个双人间。据说钱已经付了。”
  “付过了?”夕里子惊讶反问一句。
  “赚啦!”珠美拿出记事簿做记录。
  “是谁付的?”
  “我问过了,好像是通过某家旅行社转帐的。”
  “我想,只能是仓崎久士或绫子姐姐付的。”
  “总之,你们在这里住下好了。”
  “是的。说不定会找到姐姐的。”
  “两个房间,怎样分?”珠美说,“姐姐和国友哥住一间?”
  “胡说!”
  “那就让国友跟那位姐姐住在一起了。”
  “再安排别的房间,到时只要结帐就行了。”夕里子有点生气。
  “等等!”落合贵子说,“我替你们问问看。”
  “对不起!”
  言语不通,实在寸步难行。
  仓崎绢代疲倦地坐在大堂的沙发上。
  国友朝夕里子走来。
  “以后怎么办?”
  “不知道。起码可以肯定。这里是姐姐他们预约的。但她怎会知道我们会随后赶来?说不定他们预测到了?”
  不,不可能。珠美见到绫子纯属偶然。换句话说,是有人通知了绫子他们夕里子等人决定来维也纳的事。
  夕里子望望沙发上的仓崎绢代。
  没有其他可能了。如果是绢代联系的话,这就意味着她知道自己的兄长住在什么地方。
  “还有房间。”贵子回来说,“我多订了两个房间。”
  “两个?”
  “你和你妹妹一个,其他的每个人住一间才方便,是吗?”
  “可是——”
  “我也加入了。”贵子说,“我向大学要求延长假期好了。”
  夕里子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和落合责子似乎有不少相似之处。
  “现在,让我为各人带路吧!”贵子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儿。这是维也纳最高级的酒店。”
  “价钱呢?”珠美问。
  五个人朝电梯走去。
  柜台那边好像有人争执。
  “是她们。”夕里子说。
  “就是那三个女人。她们好像在跟服务员玩问答游戏。”
  贵子笑了一下。
  “无理的要求。”
  “怎么啦?”
  “她们说三个人住一个单人房,还说只要在地上铺毯子睡便行了。”
  夕里子吃了一惊,然后跟贵子相视而笑。
  飞往维也纳时的沉重心情轻松了不少。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姐姐。夕里子在心中作出这个决定。
  “啊!糟了!”珠美说。
  “怎么啦?”
  “我忘了带相机了。”
  “大头虾!”
  夕里子暗暗地想,毕竟我要坚强。
5、失踪的男友们
  电话铃响起时,已过了晚上9时。加山洋子匆匆走过去,拿起听筒。
  “加山家。”她说。
  对方沉默。
  “喂?”
  “喂?听得见吗?”是个女人的声音。
  “啊啊?”
  “请问——是加山家吗?”
  “我是加山——你是山野小姐?”
  “咦!你怎知道是我?”对方表示惊喜。
  “是不是山野圆小姐?”
  “是的。好极啦!我在想。万一打不通怎么办。我是从外地打来的。”
  “山野小姐,怎么啦?是小儿的事?”
  “啊!是——是的。我想很快便有分晓了。现在几点钟?”
  “啊?”
  加山洋子见过儿子纪昭的女友山野圆好几次。她人品不错,有点迟钝,说得好听点儿就是娴淑,儿子时常叹息着说:
  “阿圆的脑筋转得快一点就好了。”
  洋子也明白儿子的意思。
  “你问几点——9点多一点呀。”
  “9点?早上或晚上?”
  “当然是晚上。山野小姐,你在说什么?”
  “咦——时差8小时——啊!对。是相反的。”她像是自言自语。
  “阿圆小姐——”
  “对不起!现在我在维也纳。”
  “维也纳?”
  “嗯!这里现在是中午l时。”
  “干么去维也纳?”
  “听说纪昭可能来了这儿。”
  “纪昭去了那儿?”
  “我正准备出去寻找他。一旦知道什么便告诉你。我一定会把纪昭找到的!”
  “哦!拜托了!”加山洋子说,“那孩子到那边干什么?”
  “为了追寻一个名叫佐佐本绫子的女子——”
  “谁?”
  “姓佐佐本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纪昭突然对那女孩着了迷。”
  “纪昭为了追姑娘——去了维也纳?维也纳——是不是在欧洲?”
  “不,在奥地利。”阿圆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得挂机了。不然电话费……我一知道什么便立刻通知你。”
  “好。对了,阿圆。你那边的酒店——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
  加山洋子叹口气。她喃喃地说:“这女孩总是慌里慌张的!”
  话又说回来——纪昭去了维也纳?
  洋子半信半疑。儿子已27岁了。他说住在家里来回太远了。浪费时间,所以在市区附近租了公寓。
  一两个月不联系并不稀奇。偶尔回家时也是手头没钱的时候。
  一个工薪职员,不可能有太多的钱去玩。儿子竟去了维也纳?
  洋子总觉得不可能。
  当然,她也不是不担心。跟往常不同的,是儿子供职的公司给她打来了电话。
  “加山君擅自离职……”
  洋子大感意外。她试着理出头绪。
  可是,她完全不知道儿子的去向。
  她去了儿子的公寓。她想儿子会不会生了大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她跟管理员讲清楚,请他把门打开。她走进去,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相当淩乱,像好几天没回来的样子。
  来到这里,洋子终于认真地担心起来。不过,儿子失踪才不过四天,还未到真正令人担心的程度。
  想起的山野圆打来的荒唐电话——儿子追女孩竟追到维也纳去了?
  洋子觉得好像在做梦。
  洋子想:等丈夫回米,好好谈一谈好了。虽然夫妻只有一个儿子。做父亲的却一点也不关心。
  “男人嘛,偶尔也有这种事的。”
  因他自己经常喝酒喝到大亮才回家。所以他没有把儿子的事放在心上。
  今晚说不定也晚归吧!从公司到家里。需要一个半小时。
  已经不年轻了。酒还是少喝一点的好——现在劝他也无济于事。
  院子那头有狗在叫。洋子给吓了一跳。究竟怎么回事呢?
  自己家里没有养狗,也没有养猫。哪家的狗跑进院子里啦?
  她拉开窗帘,走廊的灯光照在庭院里,她看见一支常见的黑白斑纹的狗,在院子角落的储藏室前面大声地吠叫着。
  “吵死啦!”洋子皱起眉头。
  这一带是新建住宅区,纵使住户各有庭院,但邻里院落、居室紧密相连。
  不过,狗叫得太历害的话,会被人投诉……
  外面很冷。洋子实在不想出去,可是那条狗一直叫个不停。没法子,她只好打开面对院子的玻璃窗看个究竟。
  “嘘!嘘!去那边!”
  她挥手示意,但那条狗儿一直不肯动一动。
  然而——很奇怪,狗儿向小储藏室方向狂吠。
  储藏室中,塞满了纪昭很少使用的脚踏车和滑雪用具。
  “它在叫什么呢?”
  空气冷得令人浑身打战。洋子走到庭院,跟了拖鞋,往储藏室走去。
  呜……当洋子走近时,狗儿竟后退了。然而,她依然把注意力放在储藏室。
  “怎么啦?这里有什么?”
  房子的灯光照进储藏室。洋子这才发砚,门锁被拆掉了。
  怎么一回事?平时她很少留意这个地方。当然,里面没有担心被偷的东西。
  洋子把门住横里一拉。有点不对劲,若不用力便打不开,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
  狗叫得更响了。
  有东西慢慢朝洋子身上倒下来。
  洋子立刻发现那是一个“人”——不,就是自己的儿子纪昭。可是,它已成为一种“东西”,像重重的雕像般倒在泥地上。
  洋子瘫软了,“噗”地一声坐在地上……   山野圆把电话挂断,出了一口气。
  累死了。
  打国际电话真是“大工程”。打时跟普通电话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按几个号码而已。但一想到是跟日本通话时,声音就不由自主地大起来,加上想到自己的声音在几千里之外时,就更加累了。
  真没出息!
  山野圆环视一下室内。
  这是这家酒店最便宜的房间。但价钱却贵得令她咋舌。初枝和亚季子打听清楚附近有麦当劳,出去填肚子了。
  总之。酒店的费用需要节省伙食费来弥补。
  阿圆想到纪昭的母亲一定很担心,于是忍不住打电话给她。电话费多少呢?
  待会会不会挨亚季子的骂呢?
  志水亚季子、矢口初枝和山野圆,三个人住进这间双人房来了。
  加多一张床,虽然窄小,但总算可以凑合着睡了。
  不可能在这里住下去吧?
  “怎不快点回来?”阿圆坐立不安。
  亚季子懂一点英语,阿圆却完全不懂。假如酒店的服务员来找她们的话。她就无话可说了。
  想到这里,她更加坐立不安。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阿圆差点跳起来。
  “是,是。”她禁不住用日语回答。
  “对不起!”
  听见对方也用日语,阿圆才松了一口气。
  这家酒店有人会讲日语,怪不得房钱这么贵。
  阿圆打开门一看,楞住了。
  “对不起!”一个少女说。“我有点事想请教一下。”
  “呃——”
  “不是她,姐姐。恐吓我的是另一个。”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伸头进来。
  “我叫佐佐本夕里子,她是舍妹珠美,绫子是我大姐。”那少女说。“听说你们是来追踪我姐姐的?”
  “啊——是——是的。”
  “请把内情告诉我!”
  两名少女不客气地走进房间。
  “呃——等她俩回来以店……”
  “我不喜欢那个不讲礼的女人。”珠美说。
  “告诉我!”夕里子坐在沙发上,“我们也弄不明白,只知道姐姐突然飞往维也纳。于是紧跟着来了,但不知道她在哪儿。你们好像也是追踪姐姐来的,为什么?”
  对于夕里子有条有理的谈话,阿圆很钦佩。看来她虽然年轻,却很稳重。
  “可以让我知道三位的尊姓大名吗?”
  “嗯——我是——山野圆。那两位是,志水亚季子和矢口初枝。”
  “恐吓我的那个胖胖的是谁?”珠美问。
  “啊!她是矢口初枝——如果当着她本人说她胖的话,她会杀了你。”
  “你认识我姐姐?”
  “只见过一次。”阿圆说,“我不认为她是坏女孩,她甚至一给人单纯天真的印象,有些地方似乎很像我。”
  “听说姐姐抢走了你们的情人?”
  “我们三人各有各的男友——我们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亚季子最大,26岁,初枝比她小一岁,最小是我。不过。年龄并不重要。”阿圆想了一下,“亚季子的男友叫永野,初枝的叫阿东,而我的叫加山纪昭,他长得帅极了。”
  “这个不重要。”珠美低声说,被夕里子捅了一下。
  “他们三个也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亚季子的情人是有太太的,他们的爱情就是所谓的‘婚外恋’。可是。当事人都不在意这些。”阿圆说,“然后一我也不太 清楚是怎么回事。大概一个月前,纪昭突然提出与我要分手。我吓坏了。我们从不吵架,为何要分手?我问他,但他坚持说以后再解释。”
  “加山纪昭——”夕里子把名字记下来,“珠美,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我从未听说绫子姐姐有情人。”
  “我也是。”夕里子说,“但那位纪昭先生告诉你。他喜欢我姐姐?”
  “并不是直接说的。”阿圆说,“就在同时,亚季子和初枝的男朋友都同时向她们提出要分手。”
  “同时?”
  “是不是很怪?”阿圆说,“我们三个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于是使开始调查。结果我们知道了,他们三个分别用各种办法接近同一名女子。”
  “她是——”
  “佐佐本绫子。”
  “肯定吗?”
  “喂!你姐姐是学大生,对吗?找们去过她的学校,终干在学生餐厅找到了她,亚季子做代表跟她交涉。”
  “姐姐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阿圆耸耸肩,“她只是一直沉默。最后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应找我,何不去找你们喜欢的男人谈谈。’”
  “她会这样说的。”珠美说。
  “亚季子很生气,说她当我们是傻瓜。”
  “姐姐不会抢别人的情人的。”夕里子说,“假如真如你们所说,你们的情人接近姐姐的话,那一定不是姐姐主动的,一定别有隐情。”
  “我也这样想。不过,亚季子和初枝都是火爆性子。总之,她们说不能听之任之。似乎经过商量——他们三个都不上班了。”
  “辞了职?”
  “不,只是没有回公司。然后亚季子东跑西颠地调查,发现三个也都没回家。”
  “你说什么?”
  “这件事跟佐佐本绫子有关。于是我们监视你们的公寓大厦。”
  “然后跟到维也纳来了?”
  “对。不过,有个匿名电话打给亚季子,说他们去了维也纳。”
  “奇怪!是谁?”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知道你们也准备去维也纳,于是想到只要跟在你们后面,找到佐佐本绫子的话,自然也能找到我们的男朋友了。”
  夕里子沉思了一会。
  “这件事,我想可能比你们想像的更为复杂。”她说,“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请不要插手,你们还是回日本吧!”
  “生命危险?”阿圆瞪大了眼睛。
  “是的。万一……”
  夕里子的话说到一半。便传来敲门声——
  “阿圆,开门!”
  “是——来了……”阿圆站起来。
  “我们也回房去吧!”夕里子催促珠美,“阿圆小姐,如果方便的话,待会请你单独到我们房间来一趟。看来你最冷静。”
  “也好。”
  “我们在302号房间。”
  说完,夕里子飞快地开了门。
  抱着麦当劳纸袋的亚季子和初枝站在眼前。
  “啊!你们——”初枝也瞪大了眼睛。
  “打搅你们了。”
  夕里子从两人之间走过去。
  珠美跟着走过去,回头说。“维也纳的特产是麦当劳的汉堡包!哈哈!”然后跳起来,紧追着夕里子离开了。
  “小丫头片子!”初枝大声喊,“看我把汉堡包塞进你嘴里!”
6、绫子的电话
  “夕里子——”国友欲言又止地说。
  “啊?什么?”
  夕里子停下拿食品的手,看看国友。
  “不……没什么。”
  看着夕里子一言不发,国友想宽慰宽慰她,叫她放心,绫子一定不会有事的,然而却看见夕里子面前的碟子渐渐空了。当他猜出夕里子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专心进餐的缘故时,便也决定沉默。
  国友、夕里子、珠美。还有仓崎绢代和落合贵子五个人,正在酒店的餐厅吃晚餐。
  正餐是给穿着华丽的人吃的法国大餐。这里是咖啡室,不过,著名的维也纳香肠大得叫人瞠目结舌。
  “好怪异的故事!”落合贵子说,“假如那三个人的事是真的……”
  “看来不像是撒谎。”珠美说,“她们看起来很单纯。”
  “珠美——总之,姐姐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对。我也非常了解绫子。”国友点点头,“但三个男人突然同时接近绫子是为了什么?”
  “毫无头绪!”夕里子摇头,“不过,替我们预订酒店。又先付酒店费的,我想肯定是仓崎久士,姐姐做不出这种‘安排’。”
  “也许是的。”
  “换句话说,仓崎久土知道我们随后追来了。而且他们不想潜逃,甚全替我们安排酒店和巴士。如果他想对姐姐下毒手的话。他完全不需要做这些事,只要马上离开维也纳便行了。”
  “不过,他也可能是为了防止我们乱跑,才特意安排咱们住进酒店的。”落合贵子说,“我们在这里等待他们联系的时候,说不定他们已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这个可能也是有的。”夕里子点点头,“可是。我们对姐姐的行踪一无所知,便只有在此等待这一条路了,不是吗?”
  “机场、火车站、巴士终点站,还有出租汽车公司要查起来也真不容易。”国友用餐巾擦擦嘴,“呃——我想要咖啡。那个——”
  “BITTE!”贵子叫女招待加咖啡。
  “BITTE吗?”珠美说,“我学会一句德语了。”
  “还有一句可以记住。”贵子说,“‘AHS0H’这个讲法,德语也是‘AHSOH’(是吗)。”
  “真巧,好玩极了!”
  见到珠美欢快的情绪,夕里子不禁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不过,夕里子也不悲观。
  她相信姐姐最后一定会平安无事。这是直觉,也是坚定信念。
  “姐姐!”珠美望望咖啡室的入口,“汉堡包三人组来了。”
  夕里子回头看看入口,见志水亚季子、矢口初枝、山野圆三个。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橱内的蛋糕。
  “怪可怜的!”珠美说。“是不是没有买蛋糕的钱?”
  “国友,请她们吃蛋糕和喝咖啡吧!”
  夕里子的话使国友笑起来。
  “可以吗?”
  “嗯!她们追情人追到这个地方来,我想她们不是坏人。”
  落合贵子等她们就座后,仔细听她们要的东西。
  “好像只叫了饮料。”她说。
  “对不起!那就请告诉招待,蛋糕由我们付费好了。”
  “你真是有趣的女孩子。”贵子愉快地说。
  “FRAULEIin(小姐)!”她叫女招待。
  贵子解释一番,丰满而白皙的女招待笑了一笑。便走开了。
  “我最喜欢吃这种蛋糕。”贵子说。
  “我也想吃。”珠美说,“一块多少钱?”
  “别担心。已经叫了。”
  蛋糕摆在三人眼前,看见蛋糕比在日本时吃的大两倍,她们现出惊讶的样子。
  女招待指了指夕里子等人。
  三人面面相觑。
  “她们会吃吗?”国友问,“她们好像蛮固执的。”
  三人吱吱喳喳地交谈了一会,不一会,忽地站起来的,是在飞机上恐吓珠美的矢口初枝。她向夕里子等人走过来。还假咳了一声。
  “谢谢!”
  说宪,鞠个躬。走了回去。
  夕里子等人面面相觑……
  “各位,”国友喊。“到这边来坐吧!反正我们寻找的对象相同。如此互相戒备也于事无补。”
  于是,三个女孩各自端着咖啡和蛋糕,跟着向夕里子等人旁边的桌子走过来。
  其他客人好奇地注视着这个“大迁移”之举。
  “见我姐姐?”夕里子大惑不解。
  “对。这种事确实不寻常。”
  所有人都一时无语,因为烦恼,也因为大家吃着香甜的蛋糕。
  “所以,我们三个说好了,”亚季子说,“佐佐本绫子是‘女蓝胡子’。”
  夕里子等人望来望去。
  男蓝胡子和女蓝胡子——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会干什么?
  夕里子不再去想。
  “那么,那个叫仓崎的跟绫子小姐一起来了维也纳?”志水亚季子问。
  “嗯!那你们的男友是为了追踪绫子小姐而来到维也纳的。”贵子说,“但还没有确定,是吗?”
  “是……”
  “不过,他们三个真的被绫子小姐迷住了。”初枝说,“哎——他们竟擅自请假去见她。”   “女人的战争啊!”回到房间时,珠美说道。
  “什么?”夕里子躺在沙发上。
  “众星捧月啊!国友哥真吃香!”
  “油腔滑调。”夕里子在叹气,“到底姐姐去了哪儿?”
  “可以肯定的是,姐姐不是被胁迫带走的。”
  “嗯——说的也是。不过,她的行动动机常人不能理解啊!”
  “有道理。”珠美点头,“问题在于仓崎久士和大姐是什么关系,这是其一。还有,三人组的男朋友,为何突然都对姐姐着了迷?”
  “难以理解。”
  “我想可能他们有什么意图吧!”
  “意图?”
  “对。现在令年轻男人动心的,不是爱也不是情,而是‘钱’。”
  “钱——这种人的确存在——”
  “绝对没错!一个或两个的话,可能是坠入爱河。可是三个的话,目的就是钱了。”
  珠美说的的确也有道理。
  “若是这样便无法解释了。跟佐佐本家的长女在一起,怎么能得到钱呢?”
  珠美也叹口气,说:“问题就在这里。”
  “何况那三个男人是否真的来了维也纳,谁也不清楚。只是有人打匿名电话这样说罢了。
  “那三个女人也够冒失的了。”珠美耸耸肩,“那么,我先去洗个澡!”
  “嗯!”
  珠美走进卫生间,传来哗哗流水声。
  夕里子盯着天花板。来到维也纳,下步如何行动呢?
  姐姐——跟我们说点什么,拜托!
  起码应来个电话——但在外国。姐姐会不会打电话?
  “光是傻等也不是办法。”
  话没说完。房间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吓了夕里子一跳。
  “喂——哈罗?”
  沉默。
  “姐姐?是不是姐姐?”
  “夕里子——你果然来了。”
  听见绫子的声音,起码可以证明她还“活着”。夕里子心头的大石头可以放下了。她咚地坐在了地毯上。
  “姐姐,怎么啦?你现在在哪儿?”
  “一次问几个问题,是你的坏习惯。”
  “养成我这个坏习惯的是姐姐你呀!”夕里子反驳,“珠美和国友也来了。”
  “是吗?到哪儿观光去?维也纳是个好地方。”
  “是吗?”夕里子说,“假如姐姐平安无事的话,我也想到处走一走。”
  “拖歉!是不是为我很担心?”
  “不担心,可能吗?”
  “我也有许多苦衷。”
  “那就解释一下。”
  “我不想让珠美和国友知道。夕里子,现在可以出来吗?”
  “现在?”
  “对。”
  “好哇!你在哪儿?”
  “一个人来,必须是你一个。”
  夕里子飞快地看了看浴室那边。
  “嗯!”她说,“我答应,一个人来。”
  “谢谢!约个容易找的地方吧!就在圣士提凡教堂好了。”
  “圣士提凡?啊!是不是那个最著名的教堂?”
  “从你那儿徒行,不用十分钟便到。”
  “我去那边就行了?”
  “嗯!我等你。一个人来,拜托了!”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跟谁在一起?”
  夕里子一个劲儿地问个不停,可是,电话挂断了。
  一个人去?
  夕里子望望卫生间,然后看看电话。通知国友才是!
  可是,姐姐嘱咐说要我一个人去。
  她没犹豫太久——姐姐的事由我负责好了!
  夕里子穿上大衣,戴上了手套,然后把一本在机场拿到的维也纳市区地图塞进大衣口袋,走出房间。
  大概事后会受到指责吧!可是,现在确实要到见到令人牵肠挂肚的姐姐了。
  夕里子这样告诫着自已。便离开了酒店。
7、大教堂的地下坟墓
  走到外面时,才领教了风的寒冷,毕竟是东京无法相比的。
  夕里子竖起大农的衣领。依据市区地图,从酒店沿着奥贝尔林克大街走来,很快便看到堂皇的国家歌剧院了。
  “应该是——右转。”
  有个十字路口,是由路面与地下通道形成的。夕里子乘快速的电动扶梯到达地下通道,来到歌剧院旁边。
  那里是维也纳最繁华的凯伦娜大道,在夕里子眼前延伸。现在商店已经关门了,但是还有许多行人在观看灯火通明橱窗。
  这不是适于散步的夜晚。但是除了游客外,看得出还有不少当地年轻人出来闲逛。
  对。很快便是圣诞节了。
  穿过这条凯伦娜大道,便是圣士提凡教堂了。
  维也纳旅游指南登载的巨集伟的大教堂。
  当走到宽敞的教堂前广场时,圣士提凡教堂便耸立在眼前了。
  黑魑魑的外观,绝对称不上美丽,然而它那高耸的尖塔和倾斜屋顶。浮现在灯光映照的夜空中,已足够巍峨得叫人惊叹不已了。
  夕里子吃力地才推开那道笨重的门扉,步进里面时,不禁感到茫然。
  真大啊!姐姐在哪个角落等自己?
  祭坛不止一个。到底可以容纳多少人?如今还有为数不少的游客在里面参观。
  里面的空气也冷冰冰的。当然没有外面的寒风那么冷,然而羽绒大衣仍抵御不了那刺骨的寒意。
  总之找找看好了。幸好姐姐属于那种一直都静等不动的类型。所以不必担心彼此到处寻找而错过了。
  夕里子慢慢迈着步子。高高的天花板、精致生动的雕塑大大小小的管状风琴映入眼帘。
  由于脚步声很响,夕里子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有捐款才心安理得点燃的红蜡烛排列井然。黄色的火苗在欢跳着。
  绫子姐姐在哪儿?
  在这里,呼出的气息也似乎是白色的。
  夕里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
  她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自己。是不是心理作用?
  若是姐姐的话,她不会到处走动做这么劳力不讨好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挡住夕里子的去路。
  是日本人,一个高大魁伟,给人高雅印象的男子。
  难道他就是——
  是不是仓崎久士?夕里子见过绢代给她看的照片。
  但画面不很清晰。
  穿长黑大衣的男子走到角落的一道楼梯旁。
  夕里子迟疑一会之后,紧跟在这个男人的背后走过去。
  石楼梯好像是通往地下室的。地下室内有什么呢?
  当夕里子到达地下室时。她大惑不解。左右都是架子。并排摆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当然都很古老了。
  地下室通向更深处。虽然还亮着灯,却给人一种异常幽暗阴森的感觉。
  “那些瓶瓶罐罐嘛——”突然传来说话声。“装着哈布斯普鲁克家历代皇帝的心脏。”
  那穿黑大衣男人仿佛影子般站在那儿。
  “你是佐佐本夕里子小姐吧!”
  “是的——仓崎久士先生吗?”
  “对,我是仓崎。”
  仓崎应该还很年轻,但他看起来比国友苍老多了。
  也许是灯光的关系,面孔看起来分外苍白。
  真是意外。夕里子以为仓崎久士是个很有自信的,至少是个对女人有吸引力的男人。
  可是。站在眼前的男人距离“蓝胡子”的形象相去甚远。给人的只是一种温和的、有些“柔弱”的印象。
  当然,不能以貌取人。然而总的来说,仓崎久士最初在夕里子眼里是一个缺乏活气的男人。
  “这里是KATAC0MBE。”仓崎说,“即古代地下坟墓之意,最近才发现的。其实是修复在二次大战时期被毁坏的圣士提凡教堂时偶然发现的,已四十几年了。但对这间大教堂来说,终究是‘最近’的事。”
  “是吗?”夕里子说,“不,我不是来听历史讲义的。姐姐在哪儿?”
  仓崎笑了一声。
  “你是个痛快的女孩。”
  “你妹妹也来了维也纳。”
  “我知道。”仓崎点点头,“绢代也够可怜的……”
  夕里子有点纳闷。
  “什么意思?”
  “这并不重要。你是单独前来的?”
  “我一个人。”
  仓崎点点头。
  “你姐姐,在这里面等着,进去吧!”
  他的视线移向旁边。
  夕里子走下楼梯,跟仓崎站在一个好像小房间的地方。从这里往转右,再下几级石阶,穿过一个天花板很低、像似洞窟的地方。
  仓崎仿佛无意一起去似的,他退后让出一条路给夕里子。
  夕里子步下石阶。
  是地下坟场——KATAC0MBE。
  这个名称,在历史教科书上才有,但亲身走进来,却是平生第一次。
  虽然有灯光照明,却因通道不完全是直路的关系,在明亮和黑暗的交替中往深处延伸。
  “姐姐!”
  有点回音,但因地方不大,并不使人感觉恐怖。
  没有“音响效果”……
  把突出的岩石削成墙壁和架子,里面散乱地堆积着人骨——包括头盖骨、手骨、脚骨以及不知什么部位的骨头。
  即使看到的是普通骨头这时也会令人毛骨悚然。这些架子往左右排列着,不知究竟收藏了多少人的骨头。
  没有棺木——不,只是摆在另一边而已。虽是贵胄的遗物,却不是看了令人愉快的景致。
  “姐姐——你在哪儿?”
  对,现在只是想见到姐姐,其他的什么也无所谓了。
  “姐姐——回答我呀!”
  又走了一会,通道宽了些,但四周一片黑暗。夕里子喊着“姐姐”。开始觉得可能受了仓崎的欺骗。
  就在这时候。
  “夕里子!”
  突然,听见姐姐的声音,夕里子吓了一跳。
  “姐姐!”
  不错,是绫子。她穿着皮大衣,所以看起来成熟多了。不过,肯定是绫子本人。
  “你没事啊!”夕里子说,“干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只能这样做。”绫子说,“我不是写了留言吗?说我来维也纳。”
  “你什么也没写呀!”
  “那是我忘了。但你也竟然知道了!”
  “我们是姐妹嘛!”夕里子说着,“不过,你为何来维也纳?是不是那个仓崎胁迫你来的?”
  “不是!”绫子摇头,“他不是坏人,别误会他。”
  “可是——”夕里子没说下去,“算了。总之,如果姐姐爱上了仓崎久士,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或珠美一声,谁也不会把姐姐关在家里的。”
  绫子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爱上了仓崎先生?”
  “还问别人!是不是这样?”
  “不是,不是!我们一起旅游,他真是绅士,连手也没握过我的。当然,如有必要是会握的。就像这里的石阶,不是很容易绊倒人吗?在这上面走时,他会握住我的手——”
  “这些不重要。”夕里子被弄糊涂了,“那你没有跟仓崎久士恋爱?如果这样,你为什么离开日本?”
  “为了你们。”绫子说道,“因我不想让你、珠美或爸爸留下痛苦的回忆。如果在日本告诉你们的话。你们一定会阻止我,所以我接受仓崎先生的建议,来了维也纳。在这里说清楚的话,你们就阻止不了我啦。”
  绫子是认真的。可是,这更叫夕里子迷惑了。
  “为什么说在日本,姐姐会给我们留下痛苦的回忆?”
  “因为——你们不希望看到我以杀人嫌疑被捕吧?”
  “姐姐,你说什么?”
  夕里子以为听错了。
  “姐姐,刚才你说——‘杀人嫌疑’?”
  “嗯!”
  “姐姐为什么……”
  “因为我杀了人嘛!”
  绫子的语调就如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不同牌子的牙膏回来,当被问到“为什么”时,她回答“因为这家超市大减价嘛”的调子”。
  “杀了人?”
  夕里子惊讶得呆若木鸡。
  “是。所以。别再找我了。”绫子点点头,“我会把骨头埋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这里有点挤,能找个宽敞一点的地力。就好了。这样。你们不至于因为亲人中出了个罪犯而受世人指责,将来你和珠美出嫁时也不会受影响,将来进坟墓时——”
  “等等!不要说几十年以后的事了。”夕里子连连摇头。这是噩梦?
  “听我说,姐姐!”夕里子一字一字地说。“姐姐杀了谁?为什么杀了那个人?”
  “他名字叫——”说到一半,绫子侧侧头,“叫什么?”
  一般的人会忘记吗?夕里子一边感到烦躁,一边也因绫子仍是老样子而松了一口气。
  “啊!想起来了!他叫加山。”
  “加山?”
  “加山——纪昭吧!是不是记性很好?”
  加山纪昭——夕里子想起了。
  那奇怪三人组之中,温柔的山野圆的情人!
  “你杀了他——在哪儿杀的他?”
  “日本。”
  “那我知道。为什么杀他?”
  “我也说不清楚,突然来了三个男人,争先恐后要跟我好!三个啊!”
  “我没有心情表示佩服。然后呢?”
  “加山是其中的一个。他每天跑到大学来,三人之中他最缠人。我有这种魅力吗?”
  “有。然后呢?”
  “然后,他突然袭击我。”
  “那个叫加山的?”
  “对!当然。我不喜欢暴力。不会乖乖就范的。就在挣扎时——我杀了他。”
  绫子的语调,就像在附近的超市……不。总之是“家常便饭”的平淡语调。
  “若是那样……不是正当防卫吗?不会构成杀人罪的。”
  “夕里子,你不懂。在日本,这种情形叫作‘防卫过当’,是不能叫正当防卫的。”
  “所以——”
  “无论情况如何,我致人死命乃是事实。我必须一辈子偿还——”
  “傻瓜!”夕里子摊开两手,“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你真的杀了人?是不是只有你这样认为?那个加山什么的女友山野圆也来了维也纳。你说那个加山被杀的事,报纸都没有登出来。”
  “是吗?奇怪。”绫子侧侧头,“那是还没发现吧!尸体还没送到吗?”
  “没送到?”
  “我在邮局寄出的。”
  “寄尸体?”
  “开玩笑。”
  这个时候还开玩笑,夕里子真不了解姐姐了。
  “姐姐,”夕里子说,“听我说,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我会调查,弄个水落石出。”
  “夕里子——”
  “相信我。不要再想去什么地方寻死了。我们不是从来都把案子破了的吗?”
  “嗯……”
  “相信我!刚才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万一有不了解姐姐的人听见的话,一定以为姐姐真的杀了人。”
  “但我真的杀了人嘛!”
  “别说了!答应我,绝不能告诉别人。”
  “可是……”
  “答应我!”
  “别露出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来好不好?好吧!我答应你。”
  “好!那么……”
  夕里子话还没说完,灯突然熄灭了。
  四周一片漆黑。夕里子抓住姐姐的手臂。
  同时传来“砰”的一声响声。响彻整个地下坟墓。
  是枪声!
  “什么事?夕里子。”
  “我怎么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
  如豆的光亮晃动着接近二人。
  “你,绫子!过来!”
  是仓崎久士的声音。他手里拿着小小的手电筒匆匆走过来。
  “有人偷袭!快跑!”
  “可是——看不见呀!”
  “抓住我的手!别松开!”
  “夕里子!”
  “姐姐!”
  两个声音彼此应和着。
  “登登登”的脚步声在远处的黑暗中响起。
  然后……地下坟墓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过了几分钟,脚步声渐渐近了。
  “夕里子!”
  “夕里子姐姐!”
  是国友和珠美的声音。
  “回答我。”
  “灯在那里……”
  “对。开关在哪儿?”
  “不知道呀!”
  “这么暗,怎能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儿呢??须打开灯才行——这个是吗?”
  “咋嚓”一声,地下坟墓里的灯亮起来了。
  “直觉很准。”珠美说,“说的话乱七八糟。”
  “这个不重要——夕里子!”
  两人走进坟墓深处。
  “啊!吓人的骷髅!”
  “我们在找活着的人。”国友走在前边。“夕里子!”
  两人忽地同时停下脚步。
  “姐姐!”珠美大吃一惊。
  “好吗?”绫子平静地说。
8、交换
  石板道上响起舒缓的步行的脚步声。
  二人跑过好几条无人的小巷之后,终于放慢了脚步。
  “大概不要紧了。”仓崎久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呼吸——快停止了。”
  “缺乏运动啊!”
  这个声音令他困惑,他回头一看,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
  “你好!”夕里子说,“竟然没发觉。假如是姐姐的话,早就累得晕倒了。”
  “可是——你几时——”
  “当你伸手想抓姐姐的手时,我趁机伸出手来。于是你拉着我的手直往前奔。姐姐一定呆在那儿了。”
  “你——不,不管是你姐姐还是你,都很有趣。”
  仓崎久士靠在旁边的墙壁“哈哈”笑着。
  “我还有一个妹妹,她更有趣。”夕里子补充,“在那里开枪的是谁?”
  “不知道。”仓崎摇摇头,“我看到了偷袭的人的身影。可惜里面太暗了。”
  “姐姐会有危险吗?”
  “大概不会。”仓崎说,“有游客在里面。只要开枪的话,声音就会响彻整个教堂。那人不敢逗留太久的。”仓崎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问道:“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来做姐姐的替身。”夕里子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跟你走。”
  “你真好管闲事。”他苦笑,“我的事……”
  “你是现代的‘蓝胡子’。对吗?我听说了。不过,‘蓝胡子’为什么受人袭击?”
  “不知道。你问袭击的人好了。”
  夕里子说:“走走好吗?这样站着会冷的。”
  “嗯……”
  二人挪动脚步。
  “你住在哪儿?”
  “我有自己的房子。是用别人的名义买的,别人找不到。谁也不知道!”
  “你和姐姐,住在那里?”
  “嗯!不过,找和你姐姐之间清清白白,我可以发誓。”
  “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夕里子点点头,“我相信。我姐姐是不会撒谎的。”
  “嗯!她这种人真少见。见到她时,我就觉得人还是可以信赖的,好奇怪!”仓崎说,“这边!”
  他们穿过小路。
  “我听你姐姐说,你和国友是——”
  “多嘴!”夕里子涨红了脸,“我们有交往,但属于‘纯洁的交往’,最多偶尔接接吻。”
  仓崎笑了一下。
  “这小子也有两下子啊!”
  “仓崎先生。”
  “什么事?”
  “你真的——杀了那些太太!”
  “即使是我杀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我想听听当事人亲口说说。”
  仓崎停了一会。
  “确实,妻子死了后,我变得很有钱。她们死去的事实也难免招来猜疑……”他说,“但是,我没有杀她们。把财产攫为己有,有何趣味可言?如果不能和妻子共用幸福,自己要那更奢侈的生活有什么用?你说呢?”
  夕里子没有回答。
  需问仓崎的事还很多很多。
  然而眼下,夕里子对这个乍看之下很文雅的“蓝胡子”产生了兴趣。
  “真是的!”国友烦躁地在酒店房间内踱来踱去,“你们干么要如此!一个回来了,一个又消失了。干么会成为这样的局面?”
  “国友哥,沉着些!”珠美难能可贵的冷静。“不是早有心理准备吗?你跟我们交住这么久了。并爱上了夕里子姐姐,你就不该有这么多的怨言才是。”
  国友似乎有点佩服地看着珠美。
  “我知道。”他叹口气,“我只是——”
  “没事的。”珠美拍拍国友的肩膀,“夕里子姐姐不会死的。相信我吧!”
  受一名初三女生鼓励,国友真有点羞愧的感觉。
  “谢谢!”他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似乎没了主意,“以后该怎么办?”
  别以为绫子惊魂不定——她无事似的洗着澡,口里还哼着“我爱维也纳”之类的小调。
  “悠闲的脾性依然故找!”珠美说,“不过,皮裘看起来蛮贵的。”
  珠美把绫子穿的皮大衣拿在手里,又披在身上,站在镜子前面左顾右盼地说:“适合我穿吗?”
  “假如不是你发现夕里子出去了,跑来通知我的话,现在两个人都会失踪了。”
  “因此,我这黄花闺女才不顾羞耻,身止只披了一件毛巾便去通知你了。”她把皮大衣脱下,问道:“你猜这件皮大衣值多少钱?”
  “呃,问题是以后应该怎么办。”国友盘起胳膊,“绫子回来了。那三人组大概不会轻易放过她的。现在暂时把绫子和夕里子‘对调’的事保密,也不知道可以隐瞒到什么时候。”
  “嗯!”
  “仓崎去了哪儿?他把夕里子带到哪儿去了?和绫子谈的大概可以猜到一点头绪。到明天,我们去找。”
  “有一件事忘了。”珠美说,“在圣士提凡教堂的那声枪声。”
  “啊!我知道。可是里头太大了。是谁开的枪?目标是谁?都是问题,也不知道是否跟仓崎有关。”
  “但我不认为无关。”
  “嗯!的确。可是,是谁想杀仓崎吗?”
  国友也因出现枪击事件而紧张,但也提起了精神。因为这是自已的份内事。
  “还会有事发生,这是肯定的。”国友说。
  “啊!舒服极了!”绫子穿着浴袍,脸色红润地从卫生间走出来,“珠美,你洗不冼?”
  “在洗之前,国友先生有话要说。”
  “国友哥——在我们淋浴期间,最好请你回自己的房间。好吗?”
  “不,抱歉……”国友挠挠头皮。
  “可以神气了?”珠美长辈似的拍拍姐姐的肩膀,
  “你有义务如实向我和国友刑警说明一切!”
  “话是这么说……”绫子语塞。
  “你和仓崎住在哪儿?哪家酒店?”国友问道。“知道了也没用。大概他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们不是住在酒店。”绫子说。
  “不是住酒店?”
  “是他自己的家。他说是用别人的名义买的,谁也找不着。”
  “仓崎在这里有自己的房子?”
  “他说每次太太死去时,就被新闻界到处追踪,很苦恼。于是把心一横,决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来住。”
  “原来如此。不过,若是自已的房子。就不能立刻跑掉了。那房子在哪儿?”国友迫不及待地问道。
  “维也纳。”绫子说。
  “我知道在维也纳,具体在哪?”
  绫子侧一侧头,说:“不知道。”
  “但——大概的地址总知道吧?你们是从机场去的吧?城镇街道的名称之类呢?”
  “我在飞机上睡得不好。有人讲话声音大得很。不是日本人,是哪里的人呢?”绫子皱着眉头,“在那种地方大声说话,真有失体统。”
  “的确。不过……”
  “总之,后来我睡着了,在机场乘出租车不久便睡着了。被人叫醒时,已在仓崎的房子面前。后来我一直待在房里,马路名称之类一概不知。”
  国友脸上现出绝望的表情。
  “可是——对,刚才你们去圣士提凡教堂了吗?”
  “嗯!”
  “搭出租车?那么,坐了多久知不知道?10分钟或20分钟?”
  “我,毕竟因时差还没倒过来,困意前所未有地袭来,又是一上车就……”
  “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到了圣士提凡教堂前面了。”珠美说。
  “对,对!不过,托福!这次我睡够了。”
  珠美想。与绫子相反,国友将会睡眠不足了。
  “明白了。”国友露出疲乏的样子,“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跟仓崎一块从日本来维也纳?”
  “这个——”绫子欲说又止,“不能说!”
  “为什么?”
  “我答应过夕里子。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真让国友哭笑不得。
  “若是别人也许不能讲,对我和珠美就不要紧。对不对?在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是都彼此相助吗?夕里子所谓的‘任何人’,当然不包括我和珠美了。”
  “是吗?”
  “我想是的。说吧!”
  国友向前探着身子。
  绫子犹豫片刻——
  “毕竟不能说啊!”
  “绫子——”
  “听我说。当然,我之所以不说出来,并不是不信任国友哥或珠美。不过,我相信,诺言就是诺言。假如我不信守我和夕里子之间的诺言而说了出来的话,说不定会在夕里子身上产生报应。我是这样想的。”
  珠美拍拍国友的肩膀。
  “死心吧!绫子姐姐的顽固,你是领教过的。”
  “嗯——可是——万一仓崎对夕里子——”
  “不必担心这个。”绫子说,“仓崎先生是个绅士,他绝不会对夕里子有不规矩的行为。”
  “是吗?”国友无力地说。
  “那么。为什么仓崎久士离开日本到这里来?”珠美问。
  “我也问过他了。”
  “他怎么说?”
  “他说不能讲。”
  国友烦恼至极。虽然担心夕里子的事,但他十分了解绫子的脾性,强迫她是不可能问出东西来的。
  “国友哥,别担心。夕里子一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才跟仓崎去的。”
  绫子就像与她无关似的平静地安慰他。
  “说不定。二姐也想要一件皮袭大衣。”珠美说。
  “夕里子一定会与我们联系的。”绫子的话刚一说完,房间的电话便响了,“瞧,一定是——”
  国友立刻拿起电话。大声问道。“喂!到底你想干什么?快点回来!”
  “怎么啦?”对方说,“她跑掉了?”
  “啊——三崎兄吗?”
  “嗯!你真的在维也纳?这么大的声音。不用电话东京也可听到了。”
  “对不起!事情有点复杂。”
  “是这样。”
  “从东京打来的?有什么特别情况吗?可我在这边走不开。”
  “我什么也没说。”
  “对不起!”国友叹气。
  “其实是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难道会是——”
  不可能是夕里子。假如这个时间可以回到东京的话。大概只能坐火箭才办得到。
  “哎!一个叫加山纪昭的男子。尸体藏在他家庭子里的并合式储藏室内。”
  “加山——纪昭?”
  “我们查到了,他的女友去了维也纳,乘坐的好像与你们是同一班机。太巧了!我猜你可能会有头绪了。”
  “等一下。他的女友叫什么?”
  “山野圆什么的,办公室白领。”
  “果然是她。她跟我们住同一家酒店。”
  “是吗?那么,是否有什么关连?”
  “目前还看不出来。那个加山是被杀的吗?”
  “致命伤是背部的刺伤。尸体是他母亲发现的,事后老人陷入神志呆滞的状态,怪可怜的。”
  “凶手的线索呢?”
  “目前毫无线索。你在那边问问山野圆好吗?”
  “知道。”国友说。
  听到这个电话时,绫子自言自语地说道。“终于找到了。阿门!”
  这句话被珠美牢牢地听在耳朵里。
  “案件。”放下话筒后国友说,“追求你的那三个男人之一的尸体被发现了,是他杀。”
  “那就没可能到维也纳来了。”珠美说。
  “应该是。”国友点头,“明天通知那个叫山野圆的好了。绫子,你还是不出去好。早餐叫服务员送来好了。”
  “好的。”绫子爽快地点头。“让你们担心了!”
  “可不是。”国友笑一笑,“该生气的不能生气,最折磨了。”
  “恋爱的人是脆弱的。”珠美调侃地说道。
9、打赌
  “假的……”山野圆说。
  早餐桌上一片沉默。
  国友等大家吃完早餐后,才把事情告诉山野圆。
  三人组的志水亚季子、矢口初枝和阿圆,跟国友等人同桌。当然绫子没有亮相。
  国友对仓崎绢代和落合贵子说夕里子感冒了,在睡觉。
  “国友先生,是怎么一回事?”绢代问,“他们没来维也纳吗?”
  “好像没来,起码加山纪昭没来。”
  “竟然死了——怎会是这个结果!”
  山野圆一副茫的样子。
  “是他杀,背部被刺中。目前正在凋查凶手是谁。”
  “不用侦查了!”突然矢口初枝昂声说道。“是那个女人干的!所以逃到维也纳来了!”
  “那个女人……你指佐佐本绫子?”志水亚季子问,“但她为何杀他?”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一定是她!”
  国友和珠美飞快地交换着眼色。
  “找到她!替你的男朋友报仇吧!”初枝的手搭着阿圆的肩膀。
  阿圆还没有从最初的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机械地点点头。
  “珠美,”国友说,“带点食品给夕里子好吗?不多吃点东西的话,感冒不会好的。”
  言下之意是重新提醒珠美一句,别让绫子出来。
  “嗯!我得收服务费。”
  珠美准备起身——但是又不动了。
  从珠美的位子可以看见咖啡室的人口。她看到入口的门开了,绫子正走进来。
  莫非是幻觉?珠美擦擦眼睛。干真万确,绫子环视一下咖啡厅,她找到珠美,毫不迟疑地走了过来。
  “国友哥……”珠美指了一指。
  “早!”绫子笑嘻嘻地说。“我不懂德语,叫不到房间服务员,所以下来吃早餐。”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除了国友和珠美外),注视着站在眼前的绫子……
  “国友哥,拦住她!”
  珠美喊叫的同时,矢口初枝大喊一声:“男人灾星!”随后,便把椅子往后踢倒,疯狂地扑向绫子。
  “住手!”
  国友企图分开她们两个,但动作快捷的初枝已骑在了绫子身上,有力的手臂已向绫子扬起。国友抓住初枝的手。
  “住手!冷静点!”
  皮肤白皙的女招待瞪大眼睛注视着她们,然后向贵子说了什么。
  “她问你们在干什么。”贵子说。
  “你就说,她们好久不见了,正在庆祝重逢,所以如此喧闹。”
  听了珠美的话,贵子点点头,用德语说了一遍,女侍应摇摇头说了几句,便走开了。
  “她说什么?”
  “她表示惊奇,说‘原来日本女人也会相扑’。”贵子说。
  “早!”
  仓崎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房间,夕里子睁开眼睛坐起来。
  “睡得很熟。”她擦擦眼睛,叹一口气,“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10点了。”
  “这么晚了!”
  “绫子和你到哪里都能睡好。”仓崎笑着说。“已准备好早餐。不妨冲个淋浴,清爽清爽。”
  “谢谢!就这么办!”
  仓崎走出房间。
  夕里子甩甩头,打个呵欠。
  仓崎说他有房子,夕里子还以为是公寓,实际上是单门独户的堂皇别墅。
  夕里子在特大号的床上美美睡了一觉。她想到国友一定在担心。但目前总不能从仓崎身边离开。
  姐姐是否真的“杀了”那个叫加山的人?还有,为何仓崎和绫子一起踏上旅程?总之。现在“清爽清爽”再说!
  “晤——”夕里子舒服得伸着懒腰。
  30分钟后,夕里子在气氛凝重的饭厅里喝咖啡。啃着美味的法国面包。
  “今天天气晴朗。”仓崎望着外面说,“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夕里子笑笑,说道:“我不是来观光的。”
  “是吗?不过。不在这里也可以交谈。对吗?”
  “说的也是。”
  “今天很暖和。若是刮风便冷了。这种天气没理由不出去。”仓崎愉快地说。“要不要去中央坟场看看?”
  夕里子看着仓崎。
  “地下坟墓、中央坟场。你很喜欢墓地。”
  “也不是。”仓崎笑了。“夏天时游客如过江之卿,全都拥到贝多芬或舒伯特的墓前留影。不过。冬天时游人稀少又甯静。你看过叫《第三个男人》的电影吗?”
  “嗯!电视上看过。”
  “最后一幕的林荫大道,就是在中央坟场里面拍的。”
  仓崎突然像在注视远厅似的。“等待的男人,以及不看他一眼便过去的女人——恋爱中的人总是在等待。”
  夕里子从仓崎的话中,听出一种苦涩的味道。
  “你在等待什么人?”
  听见夕里子的问话,仓崎的目光回到她身上——不可思议的眼神。
  “可能是你。”仓崎说,“怎样?去不去?”
  夕里子举起咖啡杯回答:“喝了这杯就去。”
  中央坟场大得几乎叫人惊叹。
  坟场里树木茂盛,墓石整齐的并排列在树林间。
  每一座墓碑都有雕刻,精致、小巧、传神,完全可以作为艺术品来欣赏。
  枯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偶尔有令人缩起脖子的冷风吹过。每当枯叶悉寨响起时,便有小如胸坠的松鼠走过。
  “的确是很好的地方。”夕里子说。
  “倘若可以埋葬在这个地方,便可以安息了。”
  “仓崎先生——你为何跟姐姐一起来这儿?”夕里子说。
  “晤——”仓崎和夕里子并肩走着,“一言以蔽之——殉情吧!”
  “殉情?”
  “你听你姐姐说过吗?是说她杀了一个姓加山的男子。”
  “嗯!但是——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仓崎有点痛苦似地闭上眼睛。
  “是我不好。假如不是我趁着醉酒提出那个荒唐的建议的话……”
  “啊?”
  “大约一个月前的事。天一亮,我就到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喝酒。是的,对于不需要工作的人而言,是没有白昼或夜晚之分的。”仓崎耸耸肩,“那时——那里 有个董事模样的男人,带着三名年轻人来了。但其中一个比我大。那个董事模样的男人,看起来是他们三个的重要客户似的。三人仿佛极其虔诚地倾听‘董事’的侃 大山……”
  “只要拼命地追呀追的,没有女人不上钩的!”
  已经醉了的“董事”,发出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的刺耳声音。
  仓崎瞄了那个令人烦躁的客人一眼。然而对方完全没有觉察。
  通常能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从一开始便不会做出给人添麻烦的事。
  那个董事说的全是对女人可以“随心所欲”的风流史——这些“风流史”早已说明他的斤两有多少了。当听众的那三个人似乎感兴趣地点头附和。其实仓崎一看便知,他们都不胜其烦了。
  侃大山大约持续了30分钟。其间他们喝得更多,没多久,那名董事已鼾声阵阵地睡着了。
  “真受不了!”三人中年龄最大的男子说。“陪这家伙喝酒,每次都谈这个。”
  “已经听腻了。”
  “你才听几遍?最多七八次吧?我已听了二十几遍了。”
  “但是——”另一个年轻点的看看睡着了的男人,“他真的这么有魅力吗?”
  “听一半或十分之一好了。何况他用的是银弹政策,有钱能使鬼推磨,女人都是爱钱的。”
  那年龄大的又叫了一杯威士卡。
  “没钱能做什么?”
  “怎么啦?加山,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嗯!但一想到结婚,就令人心灰意冷。”
  “晤!她是朴素了些。有谁看上她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还不至于像永野兄那样婚外恋就是了。”
  “胡说!没结婚的人搞什么婚外恋?”叫永野的年长男人说,“阿东,你怎么样?”
  那个稍微瘦削的男人似乎有点神经质,一直沉默寡言。他耸一耸肩。
  “初枝嘛,很爱吃醋……而且,结婚前已那么胖,以后变成怎样就不敢想像了。”
  “原来如此。彼此都有各自的烦恼。”永野拿起酒杯笑了,“拿出自信来。只要自信,女人便会投怀送抱。”
  看样子,永野对女人相当自信。刚才他嘲笑睡着了的董事,其实他自己也向其他两个说些相似的东西。
  “是那样吗?”加山叹气,“我不了解。”
  “女人就是女人。”
  出语惊人的是叫阿东的瘦削男人。
  那时候——连仓崎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拿起酒杯站起来,走到那三个人的桌边。
  “什么事?”永野抬起头来。
  “哦!我就坐在那边,你们的谈话,即使我不想听,也钻进我耳朵去了。”
  “啊!打搅你了。抱歉!”
  “不是的。这位仁兄的声音有点刺耳倒是真的。”仓崎瞄了一眼睡着了的男人,咧嘴一笑,“可以坐下吗?”
  “请!”
  永野早已从这人的服装和态度得出结论,应对这个人尊敬。
  “失礼。我是——”他想拿出名片来。
  “啊!我没有名片,因为没有必要。”仓崎拒绝了,“你们好像认为女人个个都一样,我却不赞成。”
  “哟!”
  “你们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是的。”
  仓崎点点头。“怎样?想不想赌一赌?对你们而言,其实没有任何危险。”
  “怎么回事?”
  “即使我赢了,你们也没有任何损失。我只是要你们对女人的看法改变而已。假如你们赢了的话——”
  “可以得到什么?”永野似乎很喜欢赌博,他不知不觉地向前探着身子。
  “一亿元。”仓崎说,“如果三个都成功的话,我付每位一亿元。”
  永野、加山和阿东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永野脸上浮起鄙夷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
  “真的。不信吧!”
  仓崎叫女招待把电话簿拿过来,当场打电话给与他交易的银行的分行经理。
  “对。现金一亿。马上替我拿到‘××俱乐部’来。30分钟可以送到吗?拜托了!”
  永野等人半信半疑地听着仓崎打电话。
  “假如——真的要赌的话,你要我们做些什么?”
  “说服一位女士。”仓崎说。他注视着他们三个人茫然的面孔,“而那位女士由我指定。如果你们能在一个月内征服那位女士成为自己的人,一亿元就是你们的。”
  “寻开心吗?”加山说,“是不是叫我们说服一位80岁的老太婆?”
  “我是认真的。”仓崎说,“我还没决定是哪一位,不过我会挑一个又年轻又可爱,以一般标准来看是有魅力的女人。”
  永野的眼睛在闪闪发亮,似乎他的内心已作出决定来。
  “只要把那女士占为己有便行了?”
  “为避免误会,让我把话说在前头。”仓崎竖起指头,“假如使用暴力侵犯对方的话,这场赌博便无效。必须是那位女士爱你们并心甘情愿地委托终身才行。”
  “这种事有个人喜好问题。”阿东咧咧嘴笑了。
  看来他并没有当真。
  “那你们就多留意对方的喜好吧!”
  阿东听了仓崎的话,悻悻地皱起眉头。
  当然。他们并没有立刻作出决定。
  20分钟后,一名银行经理在部下的随同下来到俱乐部。
  “久等啦!”经理擦擦汗水,“在这里,方便吗?”
  “嗯!”仓崎点点头,“在他们面前,替我把一亿元拿出。”
  “是——喂,帮帮忙!”
  经理吩咐部下,打开他拿来的箱子。
  票面都是一万元的钞票,总共一亿元,堆起来会像小山一样。
  见到眼前逐渐加高的钞票,永野、加山、阿东三个人的表情逐渐变化。
  每个都决定干了,似乎不需要任何劝告。
  钞票全部堆放好后,仓崎逐个地在永野等人脸上扫视一遍。三个人都用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仓崎。
  “可以吧!”银行经理提醒一句,仓崎点点头,对他说:
  “辛苦你了。这些钱拿回去,再替我存入我的户头。”
  “是!”
  那人似乎已习惯了顾客的怪异要求。
  “于是,你挑选了姐姐?”夕里子说。
  中央坟场不见人影的林荫大道。确实就是《第三个男人》内的场景。
  “对。若是很简单地决出胜负的话,赌博便没趣了。我在想,有哪个合适的女子呢?就告诉那些家伙,一星朗内把作为目标的女子告知他们。在那段期间,大概永野之流会调查我的来头。”
  “那么——为何选中我姐姐?”
  “我曾听国友提起过你们的事,于是便想起她。万一不行时,我还想选你。虽然有点对不起国友。”
  夕里子杏眼圆瞪:“我对其他男人不会正眼看上一眼的。”
  “那真冒犯了。”仓崎笑了,“至于最小的妹妹,怎么说都太年轻了些。”
  “若是珠美的话,她一定要求你分一半财产给她。”
  “所以,剩下的只有你姐姐绫子了。我听国友说过她的事,于是便想法去接触她。”
  “你见过我姐蛆?”
  “绫子不记得了。我去她的大学,装成是讲师跟她搭讪。我说我对大学还不太熟悉,请她带路。她的确很热情。”
  “可不是。”
  “花了两小时时间,终于到达要去的教室时,两个人累得脚步都有点不稳了。”
  “可以想像得到。”夕里子点点头。
  “但我因而有了自信,人选非她莫属。于是我通知了他们三个。”
  隔了半响,夕里子说:
  “姐姐突然被追求的理由,我明白了。但是为何到了要杀加山那个人的地步?我可以想像出原因。请告诉我当时的情形,你也在场吗?”
  仓崎看看手表。
  “已经中午了。我们该出去了,走路也累了吧!”
  “我不累。你年纪比我大。”
  “哈!好厉害的嘴巴。”
  “说‘蓝胡子’散步一下子便累了。成何体统!”
  “可不是。我却没有‘蓝胡子’的过人精力呀!”
  两人往大门走去,不时穿过林间小路。
  “假如我不做那件傻事便好了。”仓崎摇摇头说。
  “听说他们三个都把工作抛在一边,天天往我姐姐那里跑。”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亿元现金,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到。
  “其中以加山最拼命,”仓崎说,“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但他跑得最勤。想方没法要获得令姐的好感!”
  “可是姐姐不理睬他……”
  “对。我只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只剩下几天了,加山大概以为再拖下去的话,可能会被其他两个抢先下手吧!”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想把姐姐占为己有——”
  “他以为对方会乖乖就范的,于是强行向令姐施暴。”
  “他完全不了解我姐姐的为人。”夕里子说,“不过,我想知道当时的情形。当时你和他们在一起吗?”
  仓崎突然停步。
  北风吹过树林的枯枝,发出飒飒的响声。
  树林中没有其他人影。
  “仓崎先生——”夕里子困惑不解。
  仓崎陡地看着夕里子。
  “夕里子——”
  “啊?”
  仓崎向夕里子扑过去。
10、开了盖的棺材
  “啊!好痈!”绫子皱起眉头。
  “打打屁股罢了,否则,早已掐死你了。”
  珠美替绫子擦伤的手腕贴上创口贴。她被矢口初枝推倒时受了伤。
  “为何我要遭遇如此不幸?”绫子气鼓鼓地说。
  “没法子。因你守口如瓶嘛!国友刑警也救不了你。”
  “可是,我答应了夕里子——”
  “是啦是啦!知道啦!”珠美双手叉腰,“首先姐姐必须离开这个房间。懂吗?”
  “我反正睡够了。”
  确实如此,如果听之任之的话,绫子可以大睡几十个小时。无论把她关在哪里,她本人只当作是“休息”。
  “已经中午,”珠美望望时钟,“我们吃点什么?”
  “肚子好饿。”
  说得有道理,早上跟矢口初枝纠缠了一番。而且又没有吃上早餐。
  “叫点东西吃好吗?”
  “嗯!可是——怎么叫?”
  “呃——等等。”
  珠美走到电话旁。打到落合贵子的房间。
  酒店内线电话的使用方法,只要读英文说明便明白了。
  “嗯!抱歉!麻烦你来做翻译了。”
  “好的。”落合贵子笑了,“我到你那儿去。先把房间服务的菜单找出来。”
  “请指教!”
  莱单是有的,只是里头没有日语说明。
  落合贵子来到她们的房间,替她们译出莱单的内容,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叫的品种。
  “他们会送上来的。”落合贵子放下话筒,“在发票上签名,并给小费,十个先令便可以了。”
  “我有。”绫子说,“麻烦你了,对不起!”
  “不必客气!”
  贵子走到走廊时,珠美对姐姐说了声:“我马上回来。”便走出房间喊道:
  “落合小姐!”
  “嗯?”落合贵子回过头来。
  “呃——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好的,假如我懂的话。关于恋爱问题,我懂得佛洛德精神学。”
  “不是那么深奥的东西。”珠美说,“请问,有没有便宜但看起来又很昂贵的纪念品?准备送给学校的同学。”
  贵子眨眨眼,然后笑了。
  “你们姐妹真有趣。”
  “因我拜托朋友帮我办点事情,我不小心向朋友说走了嘴。”
  “噢!买什么好呢?到我房间商量商量?边看介绍图边聊聊。”
  “好。”
  珠美和贵子在走廊上走着,正要转弯时,传来她们曾听过的声音。
  “等等!”贵子低声叫住珠美,窥视着转角对面的地方。
  “那声音——”珠美嗫嚅着说,“好像是三人组之中的一个。”
  “叫志水亚季子的。她在跟这里的服务员说话。”
  “咦?她会英语吗?”
  “不是。他们用德语交谈。”
  贵子竖起耳朵。
  “DANKESCHON(谢谢)!”
  志水亚季子所说的话,珠美也听得懂。
  “奇怪。”贵子说,“她们三个都说是第一次到欧洲。但她刚才的对话,说明她会讲德语。”
  “她在搞婚外恋,情人永野是个有妇之夫。”
  “她们好像有事隐瞒着大家。”
  “她们在谈什么?”
  “她在问米希尔教堂的地点。这个教堂距离圣士提凡教堂不太远。”
  “有什么事?”
  “她穿着大衣。一定是准备出去。”
  珠美和贵子对望了一眼。
  “我去拿大衣。”
  “我也去。”贵子苦笑了一下,“你们的‘坏习惯’好像传染给我了。”
  贵子和珠美顺利地找到了教堂。
  从凯伦娜大街转弯直走,过西班牙骑马学院,再走一点使是米希尔广场了。
  教堂面对着广场。
  贵子和珠美竖起大衣领口,远远望着志水亚季子的动静。
  “她进里面去了。”珠美说。
  “对。不过,稍等一会。”贵子说,“从那边进去只是入口。如果要进到深处,应该暂时走到外面,从旁边的路过去,再从别的入口进去才行。”
  “那她会再出来吗?”
  “多半会。”贵子点点头。
  环形广场的中央?围了起来,好像在进行挖掘工程。
  “什么工程?”
  “听说本来是挖土做什么的,却意外挖到罗马时代的遗迹。现在正在挖掘中。”
  “咦……”
  这样挖一挖就有“罗马时代”的遗迹?这个城市真了不起!
  “亚季子出来了。”贵子说,“她肯定向人打听入口的位置。”
  志水亚季子出来后,转到前一边的小路。
  “过去看看。”贵子先迈开脚步。
  珠美想,不如捡起那边的石子当纪念品。
  “罗马时代古迹的珍贵碎片。”
  这样说,谁清楚怎么回事?
  教堂的入口高雅、富丽。
  只有里头的白墙连绵不断,许多门并排在那儿。
  “进教堂里面的路大概在那边。”
  两人穿过拱形的入口,确实可通往教堂内部。
  跟圣士提凡教堂相比,这座小巧得多,是一座普通的教堂。
  环顾四周,不见志水亚季子的人影。厅堂不大,如果她在的话,不会看不到。
  “她跑到哪儿去了?”
  “晤——回头找找看好了!”
  沿着白墙走到走?,往左右看着。
  “怎么搞的——”贵子喃喃地说,“这里也有地下坟墓,应该可以进去的,说不定她在那里。”
  “地下坟墓?又来了!”珠美叹气,“干么那么喜欢给人看坟墓呢?这是侵害死者隐私权。”
  贵子微笑着。
  “对的,日本人的确理解不了。瞧,那边的玻璃璃箱里。不是装着骷髅吗?下面写着‘勿忘死’。”
  “勿忘死?”
  “对。不要忘记死。在基督教的世界里,基本教义是死后守善行,经常以死为邻。也许为了让人常常意识到死而把坟墓如此公开吧!”
  “啊?勿忘死!”
  “我也有一个忘不了的‘死’啊!”贵子说,“虽然不是古老到可以放在这种地方展示。”
  她说的大概是她姐姐。珠美想。
  “来,找入口吧!”贵子说。
  她们很快便找到地下坟墓入口了。
  有一道钉着粗劣黑铁板的大门。
  进到里面时,觉得有股冷冷的泥土味道。
  里面的楼梯狭窄而危险。
  “小心!”贵子低声提醒道:“这里不是常有人来的。”
  她们悄悄走下楼梯。
  这里跟圣士提凡教堂的地下坟墓完全不同。这里的房间很宽敞。
  这里也没有荟萃累累骷髅,这里并排着几副棺材……
  在暗淡的光线下,漆黑而陈旧的木棺井然排列着,简直令人想到吸血僵尸电影里的情景:
  一到半夜,那些棺盖便会静静地打开,苍白的吸血鬼一身白色装束,摇摇晃晃地爬出来。
  珠美不寒而栗,禁不住看看手表。当然,还未到半夜。
  “在哪儿呢?”贵子打量四周,“虽然提不起精神,还得进去吧!”
  “呃——”
  她们战战兢兢地走到棺材旁边。从这个房间进去还有更多的房间,里面也并排放着棺材。
  也有给小孩子盛放尸体的小棺材,更令人感到恐怖。
  “好像没有人。”贵子说,“这边不可能再有进去的路了。”
  “请问——”珠美问,“这些——全部都装有干尸吗?”
  “当然。”
  “是吗?”
  棺中的尸体仿佛全都在看着自已,令人背脊生寒。
  “绕一个圈回去好了。亚季子好像不在这儿。”
  “嗯!”
  珠美松了一口气,然后往里走去。
  “贵子姐姐!”
  “干吗?”
  “那个角落的棺材——有两个盖子是打开的。”
  “也许是给人看看里面的情况吧!”贵子说,“不是太令人舒服的东西,不看的好。”
  她不说不想看!人有时候很怪——偏要看看恐怖的东西才过瘾。
  走过棺材旁边时,珠美终于忍不住要看看那个打开棺盖的棺材。
  尸身还没到成为木乃伊的地步。嘴巴张开,白发仍在,是个年长的女性。身穿白色镂花衣裳,镂花装饰看起来还很新。
  仿佛在抓住什么似的弯曲手指,似乎会移动的。珠美移开视线,准备赶快走过去。
  她的眼角飞快地瞥了一眼另一个打开了盖的棺材——红色物体映入眼帘。
  红色的?
  珠美停下脚步。
  走在前面的贵子回头问道:“怎么啦?”
  “呃——这个棺材——”
  珠美慢慢地回过头去。
  窥视了最靠边的开盖棺材,在一具不知是男是女的原尸体上面——志水亚李子仰面躺在那里,胸部染满红色的鲜血,眼睛大睁着,一动也不动地盯视着黑暗的天花板。   “你们真是……”国友几乎绝望地挠着头发,“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擅自跑到那里去?”
  珠美说:“对不起!”
  “真是!真是……”国友呼呼喘着粗气。
  珠美从心底同情国友。
  有人在教堂中被杀,看来凶手十分狠毒。
  “是我不好!”贵子说,“是我把珠美拉出来的。如果需我帮忙的话,请说!”
  “谢谢!”国友叹口气。
  珠美等人已来到教堂外面。纵然被要求留下,她们也不敢在“新旧”尸体的旁边逗留太久。
  “这里的员警来了。”国友说,“必须说明情况,请帮忙翻译。”
  “好。”贵子点点头,“珠美怎办?”
  “我可以回酒店吗?”
  “嗯!绝对不要出来!”
  “知道!”珠美轻轻拍拍国友的肩膀,“心平气和点?不然会秃头的!”
  珠美挥挥手走开了。
  “可别迷路!”贵子叮嘱着。
  “我又不是绫子姐姐。”
  珠美挥挥手,便吧嗒吧嗒地走开了。
  “哎——糟糕!”国友摇摇头,“志水亚季子竟然被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德语说得相当不错,从已掌握的情形看来,她对这一带蛮熟的。”贵子说。
  “换句话说……”
  “那三个女子表面上是突然想到才匆匆跑到维也纳来的?但志水小姐不是。”
  “原来如此。看情形是一刀刺中胸口的,不是抢劫之类的犯罪行为。”
  “会不会是跟人约好在这儿见面?不然就是来找东西的。”
  “然后遇害?”国友摇摇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也想知道!”矢口初枝歇斯底里地喊叫,“亚季子竟然被杀!怎么一回事啊?”
  “这件事正在调查。”国友说。
  在三人组的酒店房间内。
  从今晚起,变成二人组了。
  首先,山野圆的情人加山的尸体在日本被发现,好友亚季子在维也纳被杀,她露出呆呆的样子。
  “告诉我,”国友说,“你们说,你们之所以到维也纳来,是因为接到情报说你们的男友来了这儿的缘故。”
  “是匿名电话说的。”矢口初枝点头,“是她!佐佐本绫子杀了亚季子!”
  “冷静些!”国友说,“那是谁接到的电话?”
  “打到亚季子那里去的。”
  “打给志水亚季子的?那你们呢?”
  “亚季子通知我们的。”
  “那你们并不是直接听到了那个所谓的匿名电话?”国友提醒。
  “是呀!但是……”
  “如此说来,来维也纳多半是志水亚季子出的主意。”
  “你是说亚季子撒谎?好过分!”矢口初枝尖声地怪叫起来。
  “初枝。”山野圆拉一拉初枝的手腕,“你生这位刑警先生的气也没用。”
  “我知道,但是很委屈。”
  “总之——”国友说,“在真相大白之前,你们不能离开维也纳,甚至外出的时候,也必须报告我一声。”
  “你说什么?是不是说我们可疑?开玩笑!”初枝一副吃人的面孔。
  “不是。你们懂吗?志水亚季子是被人一刀捅死的,可能连你们也有危险。我是基于这个原因才这么说的。”
  听了国友的话,初枝吓得张大了口,一声不吭了。
  “那么就这样了。”国友打开房门,“一定要上锁,因为这不是自动锁。”
  国友在走廊边走边使劲地甩甩头。
  终于发生了两宗命案。夕里子没事吧?
  他敲了敲绫子房门。
  “来啦!”悠闲自在的声音。
  “啊!国友哥。”绫子打着呵欠,“对不起!吃过午饭我便睡着了——怎么啦!满脸愁容的。”
  “你听珠美说了吧!又发生人命案了。很荒谬——”国友说到一半,“你没听说?”
  “嗯!因为珠美还没回来。”
  “你说什么?”
  “我以为她和你在一起的——国友哥,没事吧?你的脸色——”
  “真是的——你们为什么——”
  国友踉踉跄跄地瘫倒在沙发上。
11、受伤的蓝胡子
  这个时候,珠美完全不知国友在唉声叹气。
  “哦……不错。”
  她在小篮子中装了好几只金光闪闪的华丽饰物,还在迟疑着。
  没啥大不了的事。本来应该回酒店去,只是往凯伦娜大街拐了个弯,溜达着走向圣士提凡教堂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家饰物商店,于是一步踏进去。结果是这个可爱,那个又便宜,令她眼花缭乱,几乎不能脱身了。
  在维也纳选购纪念品,对珠美之辈来说,总不能买莫札特巧克力。若是买些日本也能买得到的东西回去,品味会受到怀疑。
  找到在日本卖小饰物的商店见不到的玩意儿,确实令珠美喜出望外!
  当然,珠美并不是不在意夕里子或被杀的志水亚季子的事。中学生自有中学生的性情。
  “这个多少钱?”她在脑子中计算一番,暗自点头,“晤!便宜。”
  送给朋友的礼物全都买齐了。
  “嗯!这个给她、那个给她。”
  她连什么人适合哪一种饰物都考虑好再决定购买,因此花了不少时间。结果,将近两个小时,她一直在这间饰物商店内留连。
  这样该够了——
  珠美在收银台结帐,便宜得让她吃了一惊。赚了!
  珠美满意极了。
  “啊!糟了!”珠美自言自语,“必须赶快回酒店!国友可能发疯啦!”
  珠美提着塑胶袋,离开饰物商店,往酒店走去。
  有人猛然抓住她的手臂,珠美给吓得差点跳起来——
  “二姐!”
  “好极了!”夕里子说,“我正想去酒店。你在干什么?”
  “买纪念品——你呢?要去哪儿?”
  “中央坟场。”
  珠美皱起眉头。“又是坟场?受够了!”她禁不住地说。
  “这些不重要。国友他们呢?”
  “大概已回到了酒店。不然就可能还在杀人现场。”
  “杀人现场?”
  听了珠美的叙述,夕里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志水亚季子被杀?”
  “对。那座教堂的地下坟场真恐怖,有一看的价值。”
  “不要你当向导。对了,你到酒店后。把仓崎绢代叫来。”
  “叫她——去哪儿?又是坟场?”
  “不是。在国家歌剧院前面有辆车。你就说她哥哥在车上等她。”
  “我不懂——不过我会这样转告她的。二姐,你打算怎么办?”
  “别担心我的事。”夕里子说,“拜托了!”
  “可是国友——”
  一转眼,夕里子已消失得不见人影。珠美侧侧头,喃喃地说:“搞啥名堂?”
  她只好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夕里子轻轻敲了一下车窗。
  车内的仓崎久士睁开眼睛,打开车窗。
  “我找到我妹妹了。”夕里子说,“我叫她转告绢代,她会来的。”
  “是吗?”仓崎点点头,稍微皱了下眉头。
  “痛吗?还是去医院一趟吧——”
  “不,不。”仓崎摇摇头,“医生一看便知道这是子弹的伤口,万一他们报警便麻烦了。”
  “但是——”
  “不要紧,皮外伤而已。”仓崎说。
  先前在中央坟场,有人开枪袭击仓崎和夕里子。假如仓崎不及时扑过去推倒夕里子的话,夕里子可能已经中弹了。
  子弹打中了仓崎的肩膀。仓崎说只是擦伤点皮肉而已,但夕里子觉得伤势并不轻,然而仓崎却拒绝去医院。
  “出血了吗?”夕里子问。
  “已止血了。没事的。”仓崎说,“托你的福!”
  “我只是替你裹了裹绷带而已。”
  “这事我自己做不来呀!”仓崎用逗夕里子的语调说,“来吧!到国家歌剧院附近去。”
  “你能驾驶吗?”
  “单手操纵方向盘有点费劲。慢慢开的话不成问题。”
  车子慢慢驶在石板道上。
  “我在场无妨吗?”夕里子问。
  “晤!绢代来了时,让我们两个在一起好吗?”
  “好的。可是——是谁偷袭你?”
  “我正想问。”仓崎苦笑,“明明我应该是冷酷无情的杀人犯‘蓝胡子’,却三番五次地被暗算。”
  “那颗子弹可能是射向我的。”
  “你?”有什么理由遭受暗算?”
  “我不知道。我是刑警的女朋友,又侦破了不少案件——是那一带吗?”
  穿过小路。车子驶到国家歌剧院前面。虽然晚上有演出,现在却只有拍照的游客,人不太多。
  “停在这边吧!”仓崎把车子停了下来,“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不过,我总觉得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我的直觉很准。”夕里子说,“对了,那三个男人中是不是有个叫永野的?”
  “年纪最大的那个。”
  “嗯!他的情人志水亚季子被杀了。”
  “你说什么?”仓崎惊讶地说,“在哪儿?在维也纳?”
  “嗯!加山被杀了,志水亚季子被杀了——这两件事会不会有联系?你认为如何?”
  仓崎不语。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好像一直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唔!她来了。”夕里子说,“可是——大家都来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不管怎么说,光是叫仓崎绢代出来是讲不过去的事,跟绢代一起来的是国友和落合贵子,后面跟着的还有珠美和矢口初枝。再后几步一连声叫着的是绫子——
  “等等我!珠美——别抛下我!”
  “所以我叫你留在酒店,大姐!”珠美回过头来。
  “不要紧吧?”
  “还好——啊!是夕里子!”
  夕里子和仓崎下车站在那儿。
  “哥!”仓崎绢代停下脚步,国友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仓崎,骚扰人的家伙!”他说。
  “对不起!借用了你的情人。”仓崎靠在车旁说。
  “哥,到底为什么跑到这个地方来?”绢代问,“有两个人被杀了,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待会儿说好了。”夕里子说,“他受了伤,肩膀中了枪。”
  “什么?”国友说,“必须包扎包扎……”
  “哥哥,我——”
  正要迈步的绢代和国友突然停止步不前。
  “哎哟!”夕里子喊,真的吓了一跳,这种情况对夕里子来说可是第一次遇到。
  尽管夕里子从不胆怯,但冷不防被尖锐的刀尖顶着脖子,自然大吃一惊。
  “仓崎,你干什么?”
  “我已活不成了。”仓崎说,“一个人死太寂寞,让我带这女孩子做伴吧!”
  夕里子被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一点也动不了。刀尖闪闪地正顶着她的喉咙。
  “退开!”仓崎说,“绢代,我想向你告别。如此而已!”
  “哥——”
  “大家退后!”仓崎用沉重的声音说。
  国友满脸通红,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
  夕里子觉得冷汗从太阳穴汩汩流下。
  “上车!”仓崎说,“会不会开车?”
  “啊?”
  说得对,除她没有别的人选了。
  “我没有驾驶执照——倒是学过一点——”
  “开车!”
  仓崎打开车门,把夕里子推到车上。
  “怎么办?”
  夕里子带着惶恐的心情,被旁边的仓崎催逼着。
  “快!快!”夕里子连声应道:“是!是!是!”她扭开引擎,猛踩油门。
  车发出“突突”声,猛地往前飞驶。
  “啊!”夕里子大呼小叫。
  这可不是游乐场的碰碰车!
  吱——
  车子开上了人行道,然后又开上车道,左冲右突地蛇行着向前驶去。
  “吓死人了!”夕里子喘息不已,“你干什么?突然来这一招。”
  “待会再说。”仓崎说,“还有更吓人的,连我都怕。”
  “你怕什么?被刀逼着的是我!”
  夕里子豁出去似的大声喊着。
  “好好看前面,快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维也纳车是靠右边走的,你走反了。”
  “啊!”夕里子看到一部货车迎面开来,不由“哇哇”怪叫着转动着方向盘。
  国友他们惊呆在那儿,看着夕里子开着的车不见了踪影。
  “二姐好能耐!她竟会开车!”珠美在奇怪的事上生着闷气。
  “珠美!”绫子还在喘个不停,“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珠美摇摇头,“不过——最气的是国友。”
  这点倒是干真万确。
  “畜牲!怎么回事?”
  国友乱挠着头转来转去。
  “国友哥,你怎么了?”绫子眨眨眼说。
12、凶器
  “国友哥,提起精神来!”珠美说。
  “对呀!夕里子死不了的!”
  有绫子保证也是枉然。
  “如此离乡背井……”国友无可奈何地说,“这个时候的夕里子……”
  “没事的,二姐有勇有谋。”珠美安慰着他。
  在酒店国友的房间。
  国友发着高烧躺在床上。绫子在他的额头上敷着湿毛巾。
  “仓崎——他在打算怎么做?”国友百思不得其解。
  “很怪!他竟然挟待夕里子当人质而逃跑。”
  “他说要她做伴与他一块去死。”珠美侧侧头,“是不是殉情呀?现在已不兴这个了。”
  “这不重要。”绫子说,“难道他真如此爱夕里子?”
  “我想不是爱情的故事。”
  “对。”
  国友突然跳起来,脸上的毛巾飞到空中,打在站在床脚的珠美的脸上。
  “好冷啊!”
  “国友哥,冷静些!”绫子连忙劝慰他,“沉着嘛!离死还早着呢!”
  “谁说要死?事已至此,确实需要冷静。”国友举起拳头,“我是刑警啊!”
  “基层的!”珠美补充说明。
  “夕里子说仓崎中弹负伤了,通缉可发往各医院。中弹去医院治疗的日本人,不会太多的。珠美,记下来。”
  “是。”珠美拿起便条纸,“啊!好冷!”
  “还有,在日本杀加山的,是不是仓崎呢?”
  “仍是问号。”
  “他是因此而亡命维也纳的吗?”
  “还有一个问题。”
  “呃——”绫子露出内疚的表情,“那是——我做的。”
  “什么事?”
  “杀那个加山的,是我。”她像学校的学生似的举起手来。
  “你说什么?”
  “要不要再画一个问号?”珠美说。
  “但我不认识志水亚季子。她不是我杀的。”
  “换句话说,仓崎久士以为涉嫌杀人被追捕,这才跟夕里子姐姐一块逃亡吧!”珠美说。
  “并没有怀疑他。那就怪了,他说他活不久了,是重病时说的绝望之词。”国友说,“难道……”
  “不治之症?可能性是有的。”珠美做着记录。“于是,他要夕里子姐姐做伴——”
  “不要再提这个好不好?”国友大声叫喊,“一说这个,我的脑子便转不过来。”
  “是!热度又上升了。”
  “问题是——仓崎去了哪里?”国友说,“大概回自己的家了吧!”
  “有没有办法查到他?”
  “仓崎用别人的名义买了房子,也不是不可能查到的,但需要时间。”
  “可能是城堡。”绫子突然说道。
  “城堡?‘蓝胡子的城堡’?假如有的话——”
  “有的。”绫子点点头,“他说过。他说:‘我有一座古老的城堡。死的时候,肯定死在那里。’”
  “绫子!真的?”
  “我本来也想一起死在那里的。不是很美妙吗?”
  “古堡的深处,在蓝天白云下,喝下毒药躺在那儿,静静地等待死亡……”
  “绫子,那座城堡在哪一带?呃,你多半不会知道。”
  国友在听见回答之前,早已放弃了希望。
  “准确地点不清楚,但他说从维也纳开车要三小时左右才能赶到。”
  “开车三小时?那个范围的城堡大概不会太多,就是它!珠美——”
  “记下了。”珠美点头,“附加感叹号。”
  “那就立刻去查吧!”国友干劲倍增。
  “希望不是‘××城堡大厦’就好了。”
  “珠美,你别泼冷水好不好?”国友匆匆穿上外套,“我去一下落合贵子的房间。”
  “我不懂德语,真痛苦啊!”
  “说得真好。”国友苦笑着。正要走出房间。“——还有什么?”
  “啊?”
  “不——开车三小时才到的城堡——好像还有其他令人感兴趣的情况似的。”
  “是吗?”
  “是什么呢?等会再想好了。你们在房间等着。”
  “是。”
  国友匆匆地走了出去。珠美看看记录说:“他忘掉了绫子姐姐说的杀了加山的事。”
  “是。他一定是从心底爱着夕里子的。”
  “现在不是表示敬佩的时候。”珠美说,“我记得的。”
  “忘记它!”
  “那可不行。我必须纠正姐姐的误会。”
  “真是我杀的吗?”
  “我不认为有那样的傻瓜会死在姐姐刀下。”
  “你呀!不该说的活倒说得满不在乎似的。”
  “姐妹嘛!彼此彼此。”珠美顶嘴。“怎样杀的?从实招来。”
  “妹妹不该以这样的口气跟姐姐讲话。”
  “别顾左右而言他。”
  “好。”绫子在叹气,“现在想起来也痛不欲生。我犯了何等罪孽深重的罪啊!为了抵罪,我只能献出自己的性命了——”
  “不必演说了。那个叫加山的是不是疯狂地追求你?”
  “就是嘛!真是好事之徒!”
  “可不是。”
  “你究竟想说什么?”
  “接下去的故事。”
  “嗯——我往大学去。学校已经没课了,但我有事,要去事务处,要拿在学证明书之类的文件。”
  “然后?”
  “然后我拿了证明书。走到外面——那张证明书弄到哪儿去了?”
  “这个不重要。”
  “对。当我走到外面时,那人,叫加山的在等我,他一直向我表白爱情——”
  “我明白。”
  “是吗?拒绝了,但他表示我起码要陪他吃饭。”
  “他说一想到我使食不甘味了。假如我不陪他一起吃饭的话,他一定会饿死的。”
  “真的?”
  “呃——外表看来倒不怎么强悍。”绫子边回忆边说,“不过,有人说他快饿死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而且,他说只是吃顿晚饭罢了!于是我便答应奉陪。当时点的是鹅肝馅饼、海龟汤……还有什么?”
  “这件事跟食谱有什么关系?”
  “没有。我想说的是,吃得饱极了。”
  “说下去!”珠美催促她。
  这样说下去的话,情节发展到杀人之前,我可能老死了,珠美想着。
  “然后离开餐厅,我说‘我要回去了’,加山说用出租车送我,我说:‘时间还早,我搭电车回去。’”
  “浪费!他肯替你出出祖车费,让他付钱就行了。”
  珠美也离题了。
  “然后他说有条捷径去车站,他带我走进一条小巷子。走了一会。突然……”   加山按着肚子在呻吟。
  绫子没觉察,仍旁若无人地走到前面。
  “晤——”加山发出凄惨的叫声,绫子吃惊地回过头来。
  “怎么啦?”
  绫子跑回来,弯腰问着加山。
  加山按着腹部蹲了下去。
  “不——突然很痛苦——”加山呻吟着说。
  “噢!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亦或大便困难?”
  (“不能用浪漫点的说法吗?”珠美说。)
  “不,一定是——只要休息一会便没事了。”
  “可是——我去叫救护车。请等等。”
  绫子正要走开时,加山叫住她。
  “等等——还没到这个地步——只要休息一下便没事了。”
  加山站了起来。
  “是吗?要是万一有事的话……”
  “不——也许因为跟你在一起太紧张的关系——”
  “已经没事了?”
  “也不是——”加山含糊地说,“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就会好的。”
  两人来到一家亮着“休息”二字的霓虹灯的酒店门前。
  “是吗?那就请便吧!我一个人回去了。”
  绫子鞠了一个躬,没忘记补充一句:“多谢款待。”
  “等等,拜托!陪我一起进去好吗?”加山紧握绫子的手腕。
  “不是没事了吗?”
  “大概没事了。可是毕竟怕万一……那时。我希望在你的跟前死去。”
  加山所说漏洞百出,但在绫子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之前,他们已经走进那家酒店一块儿“休息”了。
  (“傻瓜!”珠美说,“常听人说歹徒把女孩子灌醉了带进酒店去,没听说被害者不舒服的。你也太轻率了!”)
  酒店房间阴沉、寒酸、简陋。
  “咦——这房间不太舒适。”绫子走进房间后说。
  “这种地方,不需要舒适的。”
  冷不防,加山从后面紧紧搂住绫子。
  “等等,你不是不舒服吗?”绫子挣脱开加山的搂抱。
  “你说什么?你肯进到这里来——你就等于说0K了。”
  “住手!”
  “我会对你好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
  假如加山挑一家好一点的酒店,事情可能会有另一种结果也说不定。因为这家酒店的房间狭窄,在扭打时,他们一会碰到桌子,一会摔到沙发上。
  “痛死了!”
  不知碰到了什么,加山抱着膝盖踉跄着后退。当然也放开了搂着绫子的手。
  绫子终于自由了。可是,加山仍不死心,他拖着疼痛腿脚向绫子逼近。
  有什么可以用来防身——绫子拼命地(她也有拼命的时候)环视室内。
  “做我的情人吧!”
  加山向绫子扑了过去。
  绫子被推倒在地。同时,她的右手偶然抓到了地面的“拖鞋”。
  “你说抓到了什么?”珠美问。
  “拖鞋——你不知道?”
  “知道,拖鞋。”
  “于是,我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猛揍加山的脑袋。真的,然后——当我回过神来时,加山已倒在地上,而我手里拿着那只拖鞋呆立在他的旁边。”
  “拿着拖鞋……”珠美点点头。
  “对。加山一动也不动了。”
  “那只拖鞋。是铅做?还是什么做的吗?”
  “怎会呢?哪有铅做的拖鞋?”
  “那就是木头?塑胶之类的拖鞋?”
  “是布的,很便宜的那种。说起来,欧洲的酒店怎不提供拖鞋呢?”
  绫子的话又插到无关的地方去了。
  “姐姐——不管姐姐拥有何种神力,布拖鞋是不可能打死人的。”
  “可是——他不动了。”
  “你有没有为他把把脉?”
  “这样做很恶心的。”
  “傻瓜!被你劈劈啪啪地打个不停,也许晕过去了,但不可能死去的。何况,加山是背部被刺而死的。”
  绫子眨巴眨巴眼睛。
  “真的?”
  “对呀!若是拖鞋的话,怎么也不会刺死人的,是吗?”
  绫子想了一想。“可能——地上正巧有一把刀——”
  “刀怎会掉在那儿?”珠美说,“明白吗?杀他的不是你。”
  “晤——”绫子总是无法释然。
  “然后呢?”
  “我从酒店出来后。碰到仓崎先生。”
  “你以前认识他吗?”
  “不认识,是他认识我。他说:‘加山怎么啦?’我就说:‘我杀了他。’”
  “这么说来,那三个家伙和仓崎一定有联系了。”珠美点点头。
  “哎!珠美。”
  “干么?”
  “拖鞋真的不能杀人吗?”绫子说。
  幸好这里没有拖鞋,珠美想。假如有的话,绫子很有可能当场做一番“实验”。
  “那么,加山到底是谁杀的?”珠美沉思着,“还有志水亚季子。加山的情人是山野圆。他们两个并不是情侣。除了加山以外——那两个是阿东和永野吧!他们真的来了维也纳吗?”
  “珠美,你愈来愈像夕里子了。”绫子说。“说不定你以后就找到刑警做恋人呢!”
  总比像你的好,珠美想,但没有说出口……13、红地毯
  “怎么办?”山野圆问。
  “问我我也不知道。”矢口初枝烦躁地在房间内踱来踱去,“他们总磨磨蹭蹭的。真希望快来收拾收拾,真的。”
  双人房间内的附加床仍摆在那儿。
  可是,这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虽然已告诉服务台不要附加床了,但一直也没有人来收拾。
  “一看到这张床便想起亚季子。”阿圆说。
  “对呀!所以希望他们快来搬走。”脾气暴躁的矢口初枝有点迁怒于人的味道,“这里无论做什么都慢吞吞的。”
  “这一定是维也纳的节奏了。”阿圆说。“但——变成难以想像的局面。”
  初枝停下脚步。
  “对不起!阿圆,我忘了你的心情。”
  “算了吧!”阿圆躺在床上,“即使有人说加山死了——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遗体,也有可能不是事实,还有……”
  “对。阿东和永野怎样了?不可能全都在日本被杀……”
  “不要说了。往坏处想会令人心惊肉跳的。”
  “对?不如往好的方面想想吧!”
  初枝一说完,电话便响了起来。
  “初枝,你去接。”
  “可是——万一对方讲德语,怎办?”
  “总之听了再说。你又不知道是谁的。”
  “说的也是。”初枝,拿起话筒,“喂,哈罗——”
  半响对方才说。“是初枝吗?”
  初枝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时说不出话来。
  “有没有在听?”
  “啊——阿东!你现在在哪儿?”
  阿圆听见初枝的答话,坐起身来。
  “在你的酒店附近。”阿东说,“国家歌剧院,知道吗?”
  “嗯!步行只需五分钟。”
  “在那边,白天有游客的旅行团参观,你加入到中间进来吧!”
  “进歌剧院里?”
  “我们可以在参观途中碰面。”
  阿东的话语带着忐忑不安的语气,初枝也感觉得到。
  “干么不到酒店来找我?”
  “呃——理由等我们见面时才慢慢告诉你。”
  “那——几时去比较好?”
  “可以马上出来吗?我想来得及加入下一个旅行团的!”
  阿东好像对周围有所顾忌似的轻声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加山先生和亚季子都被杀了。”
  “亚季子——志水君吗?”
  “对。是到了维也纳以后被杀的。现在我们不能回去。阿东,为什么跑到维也纳来了?”
  “给我一点时间。现在不能说。”
  “好吧!”初枝叹口气,“那我现在马上就去?”
  “嗯!我等你。”
  说完,阿东挂断了电话。
  “喂喂——”初枝喃喃地说,“有点奇怪。”然后放下话筒。
  “阿东?”阿圆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
  初枝从衣柜里拿出大衣,急匆匆走出房间。
  “等等,初枝!”阿圆企图叫住她。“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找个伴一起去吧!”
  “没事的。”
  初枝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阿圆穿上鞋走到走廊时,初枝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初枝赶到国家歌剧院前时,恰好有十几名游客正准备进去参观。
  一名年长的导游向初枝招招手,催她快点进去。初枝付了入场费,气喘吁吁地加入到那个旅行团中去了。
  宽阔的楼梯、堂皇的大理石圆柱,整个建筑本身就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导游是用德语和英语介绍着。两种语言初枝都听不懂。
  阿东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她的兴趣只在阿东身上。
  门打开了,导游让游客走进观众席。
  高高的天花板上,水晶吊灯大放光芒,舞台也宽敞、明亮。
  大厅却意外地显得有点狭窄,包厢以马蹄型包围着观众的座席。
  称不上华丽,也许这样反而令人产生一种安详沉稳之感。
  好几个人在乐团包厢内,正在跟舞台上的工作人员交谈着。
  大概在为了今晚的演出做准备。他们用冷漠的眼光望着那些东张西望的游客。
  阿东在哪儿?
  初枝带着对方大概会找到自己的想法,望着那些到了晚上就充溢着衣香鬓影的包厢。
  然后——阿东从其中一个包厢的位子站了起来,注视着初枝这边。
  初枝不禁想大声喊他,阿东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初枝总算把声音咽了回去。
  应该怎样走过去才好呢?
  阿东指一指包厢正下方的门。
  初枝点点头,悄悄地不让正在小声解说的老导游发现。她穿过通道,从那道门走到走廊。
  这里跟日本的音乐厅不同,结构复杂得多。总之,必须上到包厢再说。楼梯——
  有楼梯,上去看看好了,不可能走到别的地方吧!
  初枝踏上已褪色的红地毯。
  “在这儿。”
  声音来自头顶。她抬头一看,阿东从扶手栏杆探头出来向她挥手。
  “从哪儿上去?”初枝仰头问。
  声音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回响。
  “你先从那边高出来的地方向右转,再往前走过通道就是了。”
  阿东似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知道了。”
  初枝上完楼梯,向右转了一圈。
  那是包厢的入口,门并排着。
  初枝急急地走来,来到放有沙发的阳台式的宽敞地方时,阿东那修长而瘦削的身影出现了。
  瘦削的阿东和微胖的初枝——常有人取笑他们是有趣的组合。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初枝想。
  即使有什么地方不协调,交往久了,便会变得融洽无间……
  阿东靠在栏杆止。刚才在电话里的不安消失了。这是不是初枝的心理作用?
  “呵!你来啦!”阿东说。
  初枝想。要不要像电影里那样扑进他的怀抱。她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住脚步,然后口出怨言。
  “过不过分?一声不吭地跑到这儿来。究竟怎么搞的?”
  “别生气。”阿东笑了,“坐。”
  两人在完全可以陈列于古董店内的沙发上坐下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初枝问。“你知道我多么担心吗?加上加东先生的尸体在日本被发现,亚季子又在这儿被杀。”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阿东说,“一亿元,只要设法弄到手——”
  “一亿元?你说一亿?”初枝瞪大眼睛。
  “辞去劳什子的公司工作,有了一亿元的话,什么都能做。对不对?”
  “一亿元,怎样来的?”初枝问。
  “我在下赌注。”
  “赌注?”
  阿东把仓崎提议的打赌计划告诉了初枝。
  “傻瓜!于是你叫我与你分手?”
  “不是真心的。只要一亿元到手的话,我打算和你开始两个人的新生活。真的。”
  “怎样呢?”初枝扭过脸去,“你不是想跟那个佐佐本绫子在一起吗?”
  “没有这样的事。相信我!”阿东搂着初枝的肩膀,“不过——事态发展得有点失去控制了。”
  “加山先生为什么被杀?”
  “不知道。”阿东摇摇头,“听永野说,他应该一起来维也纳的。可是他没有在成田机场出现——我们打电话回日本,才知道他死了。”
  “发生这种事——即使有一亿元到手,也无法享受。哎!回日本去吧!”
  听了初枝的话,阿东叹口气。
  “我也这样想。”他说。
  “好极了!那就回酒店去——现在阿圆仍在酒店,我们可不要露出太幸福的样子。”
  “嗯——”阿东看起来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怎么啦?是不是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
  “不——没什么。”他摇摇头,“总之,我们搬到别的酒店好不好?今晚我们好好地在一块过一晚。”
  “好开心!”初枝喜上眉梢。
  就这时候,传来叫声。“矢口小姐!”
  “噢!”初枝站起来,从栏杆望向下面的楼梯。
  “是谁?”
  “一个叫落合的人。国友刑警也来了。一定是阿圆通知他们的。”
  初枝挥挥手。
  “嗨!你没事吧?”国友抬头说,“你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不是告诉你要通知我吗?”
  “对不起!”初枝伸伸舌头,“我看到阿东了,他在这儿。”
  “我到你们那儿去。”
  “上楼梯,转一圈,便好了。”初枝用手指示着。
  “好。马上去。”
  国友和落合贵子走上褛梯。
  “真是大变动了。”初枝回过头来,“你说跟你们打赌的那个仓崎——怎么啦?”
  阿东直直站着,脸色苍白,眼睛瞪着,但他没有看初枝。
  “是不是不舒服——”
  话说到一半时,阿东踉跄了几步,朝初枝走来,突然说了一句“危险”,就跌倒在地上。
  初枝呆呆地望着他。
  阿东的背部,有红色的液体慢慢渗出——
  什么?血吗?但是,怎会这样——
  不是幻觉。阿东背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把下面的地毯染红了。
  传来脚步声——不是国友他们。
  初枝刚才加入的参观队伍,从其他方向绕到这边来了。
  “来人啊——这个人受了伤!快叫人来!请把医生叫来!”
  初枝几乎无意识地大喊。当然老导游也好,其他游客(没有一个是日本人)也好,都不懂初枝在叫什么,他们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情景,以为是什么恶作剧。
  “什么人——他快死啦!”
  初枝跪在阿东身边。
  “请让开!”国友拨开参观队伍跑上来,“他怎么啦?”
  “不知道。我在跟你说话后,回头一看,他已经……”
  “他背部被刺。看到凶手了吗?”
  “什么都没看到——”
  “啊!”落合贵子走过来站在那里。
  “快叫救护车!”
  “是。”
  贵子抓着那名老导游,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通。
  “YA、YA。”老导游点头着匆匆走开了。
  “必须先止血才行。”国友脱掉外套,“别动他!”
  “不要死——求求你!”初枝祈祷似的在胸前交叉两手……
14、国友的女客人
  国友在床上昏昏欲睡。
  怎么说?真是最忙碌的一天,累坏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国友先生!”仓崎绢代的声音,“在吗?”
  “等一下。”
  国友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开门。
  “睡着了?”我吵醒了你吗?”
  绢代手里拿着盖着餐巾的盘子。
  “不,只是躺躺而已。”
  “到了晚饭时间了。”
  听她一说,国友才慌忙地看看时钟。
  “糟糕!我马上去!”
  “我替你端来晚饭,房间服务呀!”绢代笑了,放心用饭。”
  “谢谢!下楼去吃饭是很麻烦的,你吃吧!”
  “请……”
  “我拿进去。”绢代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拿出餐巾。
  “趁热吃吧!”
  “嗯!”
  国友搬过椅子来,坐在桌子旁。
  “你吃了吗?”
  “己经吃过了,她们也吃过了。”
  “是吗?不知不觉地累垮了。”国友边吃面包边说。
  “我可以留在这儿吗?”绢代坐下来。
  “当然。”
  “很辛苦吗?”绢代看着国友狼吞虎咽的样子。
  “噢——阿东那个人好像总算保住了性命。不过。暂时还不能说话。”
  国友劲头十足地刀叉并用。
  “他获救了,好极了!”
  “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国友摇摇头。
  “听矢口初枝说——”
  “嗯!你也听见吧!这样终于明白那三个人为何突然追求绫子小姐的原因了。”
  “哥哥真的做了傻事。”绢代气愤地说。
  “不过,对方都是成年人,这种荒诞的事,只要拒绝不干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尽管是一亿元的诱惑……”
  “打赌一事跟这次的凶杀有何关系?”
  “不太清楚。倘若阿东恢复意识后说出真相的话,我们也许会知道的。”
  “但是——”绢代欲言又止。
  “什么?”
  国友把大得伸出碟子一大截的香肠吃了一半以上。
  “不是还有一个男人吗?”
  “嗯!被杀的志水亚季子的情人永野。”
  “难道这人也来了这儿?”
  “这个男人是有妻子的。我刚才向他家人查询过,他也有可能来了这里。”
  “假设这个男人——”绢代沉思着,“譬如是他杀了其他两名竞争对手的话——”
  “晤!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他这样做的话,即使一亿元到手,他也只有坐牢的分儿了。”国友说,“而且,那一亿元只是你哥哥的口头承诺而已。对吗?怎会为了他一句话而不惜杀人呢?”
  “说的也是。”绢代点点头。
  国友把碟子吃得干干净净。
  “看你肚子真饿了。”
  绢代的话令他有点脸红。
  “你哥哥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还不清楚。”国友用餐巾抹抹嘴巴,“还有,他说‘活不久了’不知是什么意思?”
  “可能他有病。当然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嗯——可是,他说要夕里子做伴也真叫人迷惑。当然,你的心情我也……”
  “算了。”绢代摇摇头,“哥哥变了。钱一到手,他就不再与人交往。其实他一定很孤独的。他为人很好,他从小就郁郁寡欢。你知道吗?他很爱粘人……”
  突然,眼泪从绢代的眼眶潸潸流下,国友慌忙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
  “嗯!对不起!”绢代掏出手帕来抹眼泪,“一个人死去,怪可怜的。”
  “小绢……”
  “当然。我想不能让夕里子做牺牲品。”绢代说。
  “必要时,我和哥哥一起死掉吧!”
  “不行,小绢。”
  “可是,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现代蓝胡子’的秘密永远埋葬——到时不要阻止我。”
  “但——”
  “国友哥,你有个那么可爱的夕里子。”绢代有点捉弄人地笑一笑,“无论我怎么加油也比不上她的。”
  “小绢。”
  “国友哥。”
  “嗯?”
  “闭起眼睛。”
  国友听话地闭上眼睛。
  绢代凑近他的脸,抱紧国友吻着。
  国友无比震惊惶恐,绢代忽地离开了。
  “让我来收拾。”绢代拿起盘子,“那——明天见。”
  “嗯——”
  绢代出去以后,国友还愣愣地仁立在那里。
  哎!这时还不晓得夕里子怎样了——
  “不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留意时被吻的。”
  他向自已开脱似的说出了口——
  “国友先生。”隔着门又传来叫声,“我是落合。”
  “啊——来了来了。”
  国友急忙去开门。
  “有别人在吗?”
  “不——为什么?”
  “好像有人与你说话似的。”
  “啊——没什么。只是针对这次事件在作各种分析而已。”
  “是吗?没看到你下来吃饭——”
  国友看到落合贵子端来盖着餐巾的盘子。
  “咦——这个——”
  “我给你带来了。赏脸吗?”
  “荣幸之至!真的——我饿死啦!”
  国友不知怎的这样说了。
  “好极了!那就请用饭吧!”
  “谢谢!”
  国友接过盘子。
  “请问——”
  “什么?”
  “我可以进来吗?有话跟你说。”
  “请——”
  “不要介意我看着你吃饭,请用!”
  “随便。”
  没法子,国友又在桌前坐下。碟子里摆的又是特大的维也纳香肠。
  “是不是很担心夕里子小姐的事。”
  “是的。”
  “可是,为了救她,你得好好吃饭保持体力才行。”
  “你说得对。”
  国友开始吃香肠。
  “刚才我接到通知了。他们把电话给我转到餐厅。”
  “说些什么?”
  “一—是关于阿东的,听说他已脱离危险。我代矢口初枝小姐联系了阿东在日本的家人,他的父母会尽快来维也纳。”
  “是吗?那就好了。”
  “另一件是,知道了仓崎久士所拥有的城堡的地址。”
  国友双眼发亮,“真的?”
  “他们查过这个范围的好几处城堡,其中一座是这里的人谈判买卖的,但入住的好像是日本人,大慨就是那边了。”
  “事不宜迟。”国友站起来,“现在马上动身去那儿。”
  贵子摇摇头。
  “听说在森林之中,晚上不太方便,明早再去较好。”
  “是吗?”
  国友又坐回椅子上。
  “请别客气!”
  “呃——”
  贵子在床边坐下。
  “有我在,打扰你吗?”
  “没有的事!”
  “好极了!”贵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国友客气地说。
  “不,是我给你添麻烦——希望不会妨碍你办案就好了。”
  “不会,假如你不在的话,我们会寸步难行。”
  “我能够帮得上忙,很高兴!”贵子微笑。
  “可是,这事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复杂?无论怎么说,牵涉了仓崎的事。”
  “是的。”贵子垂下眼敛,“当然,姐姐的事,我也忘不了。不过,现在——我只想知道,仓崎是否真的杀了我姐姐。即使是他,我也不认为我要杀了他才甘心。只是怕真相永远弄不明白。”
  “原来如此。”
  “我——啊!别客气!请用。”
  “嗯!”
  “明天,我跟着去不要紧吗?”
  “我正想拜托你这样做呢,求之不得。”
  “假如仓崎真的有什么‘活不久’的病,说不定他会说出事实的真相,对不对?”
  “确实如此。”
  碟子里的香肠还剩下一半。
  “当然,夕里子小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此外,假如可以跟仓崎对话的话,可以单独让我和他在一起吗?”
  “仓崎和你?”
  “嗯!只有我们两个的话,说不定他会说出真相来。”贵子说,“对不起!我并不想令你为难,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
  “我明白。”国友点点头。
  “夕里子小姐,很可爱的!”
  贵子突然变换话题。
  “是吗?”
  “她人坚强,又顾姐妹情……”
  “她就像是佐佐本家的母亲一样。”
  “而且成熟。不过,一点也不讨人烦,真是世间少有。你爱上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请别挖苦我。”国友冒汗了。
  “我——一直都没有男朋友。”贵子说,“已经28岁了。姐姐的事是原因之一,再加上我沉迷于读书。”
  “是吗?”国友说。
  除此之外,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该走了。”贵子站了起来。
  “谢谢你特地送来。这个——我会慢慢吃的。”
  “不要勉强。”
  “不,不勉强——”
  贵子从从容容地抱住国友,猛然把嘴唇压上去——
  这个不妨称作“奇袭”。
  贵子跟绢代不同的,是她没有立刻离开。国友想躲避,却被她用力推搡着,于是双双倒在了床上。
  救命呀!国友仿佛求救似的挥舞着两手。
  救兵来了!
  门打开,珠美走了进来。
  “国友哥,饿了吧!我拿晚餐来了……”
  接着,绫子也走进来,注视着床上纠缠在一起的国友和贵子。
  贵子看见他们后,忽地跳了起来。
  “对不起——国友先生,明天早上,7点吃早饭吧!”
  “好的——”国友喘着气。
  贵子向珠美和绫子道了声“晚安”,便走了出去。
  “国友兄,”珠美的眼神变得很阴郁,“这是怎么回事?”
  “不,刚才是一—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国友坚持。
  “在床上纠缠不休,叫做什么也没有?我明白了!”
  “珠美——这件事一定要向夕里子保密。好吗?”
  珠美哼咛着把脸扭向一边去。
  “不行!”绫子拍拍妹妹的肩膀。“不要这样责怪国友哥。”
  “是嘛!指责我多可怜呀!”
  “你还说?”
  “对不起——”国友哭丧着脸说。
  “这样子,夕里子姐姐一定不会活着回来的。即使活着,这时候可能成为仓崎的‘祭物’了。”
  “喂!珠美——”
  “国友哥,没事的。珠美只是生气而已。”绫子平淡地说,“夕里子可能会张牙舞爪地吃了你。”
  国友的脸变白了。
  “这个——我们以为你饿了,所以给你带来。”绫子说,“不过,好像她先拿来了。”
  “不。我吃!我正觉得不够呢。”
  “是吗?……”
  “来,放下来。我会努力吃光的——你带了什么给我?”
  “维也纳香肠——”
  国友听了绫子的话,惊讶之余,心情也变得绝望……15、蓝胡子的城堡
  “这就是……”夕里子说。
  “对。这就是我的城堡。进来吧!”
  仓崎用力去推那道沉重的木门,却因肩膀的伤口而呻吟着。
  “又出血了。”
  夕里子用身体去顶那道门。门发出“吱吱”的声音,镶着铁框的大门打开了。
  “来,进去吧!”仓崎催促着。
  好一座城堡!
  由许多厚石垒砌而成。果真是地地道道的“古堡”。
  进到庭院,下面是石板路。往里便是居住的城。
  “你——住在这儿?”夕里子问。
  “也不常住,管理维修很不容易。不过,是随时可以在这里过夜的。”
  仓崎的肩伤似乎很痛,他皱着眉头。
  “你总不肯治疗一下。”夕里子说。
  “这倒没关系,治不治疗都无大区别。”仓崎说,“你饿吗?我想厨房应该有东西吃的。不过,多是火腿、乳酪之类。”
  “现在有什么吃都行。”
  夕里子环视客厅,真不晓得能否叫做客厅。
  一个被冷冷的石壁包围的房间,像一个特大的冰箱。
  “里面会不会比外面更冷?”夕里子说。
  “啊!等一下。我现在打开关键。”
  仓崎把墙上的杠杆推上去时,“喀嚓”声在客厅里回响。
  “现在水管内有热水经过。这种古老的建筑物,暖气也起不了太大作用,需要等一点时间才暖,就穿着大衣好了。”
  夕里子在沙发里坐下。
  暖炉是发黑的石块砌成。挂在暖炉上面的画。是一名美貌女子的肖像画。
  “无名画家的作品。”仓崎仿佛留意到夕里子的视线,“原本就挂在这座城堡里,她大概是城堡主人的太太吧!”
  “她有一张阴郁的脸。”
  “对。也许在哀叹自己的城堡给外国人买去了吧!”
  仓崎笑一笑。
  大概感到伤口作痛,仓崎的笑容马上消失了,皱起眉头。
  “伤口不要紧吧?”夕里子说,“是不是还在出血?”
  “别管它!不至于死的。”
  “怎么说这种话!让我看看。”
  夕里子把仓崎空着袖子的外套脱掉,看见血已渗出了白衬衣了。
  “果然还在流血。热水在哪儿?”
  “呃——”
  “洗洗伤口,换换新的绷带。在哪儿?”
  仓崎有点犹豫的样子,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那就去浴室好了,那里有绷带之类的药品。”
  “扶着我。”
  “不,我能走!”
  仓崎一步一步地走去。
  出了客厅。走过微暗的走廊,迈上楼梯。他呼出的气息凝成白色细雾。
  在楼梯上。仓崎不得不扶着夕里子的肩膀,艰难地走着。
  “不要紧吧?”上完楼梯时,夕里子问道。
  “嗯!那道门就是了。”仓崎说。
  沉甸甸的门紧闭着,仿佛拒绝别人进去似的。
  夕里子使劲地打开那道门。
  “右手边有开关,高了一点。”
  灯亮了。
  “现在比较暖和了。”夕里子说。
  “在下面开了暖气,这里也会有热水经过——进去吧!”
  是卧室。夕里子有点犹豫。可现在总不能走回头路。
  卧室不太大,但和酒店的房间相比,要宽敞得多。
  有天棚,世纪风格的床靠在墙边。
  床两个人睡绰绰有余,还很高,大概是个旧古董。
  “浴室在里头。”仓崎说。
  “知道——你呆在这儿。”
  夕里子打开卧室里面的那道门。
  浴室的设计很现代化。光线明亮,瓷砖光可鉴人。
  里面有硕大的镶镜盥洗台和足以容得下夕里子的大浴缸。
  夕里子打开药柜。找出绷带和纱布。她在脸盆里盛了热水,把毛巾浸在水中。然后端到卧室。
  “对不起!”仓崎说。
  仓崎坐在高高的床上。
  “那里太高了。请坐到这边的椅子上来。”
  仓崎顺从地走过来。
  “脱走外衣——又出血了吧?”
  “不是很多。”
  “幸好子弹给拔了出来。必须消毒才行。”
  “嗯!”
  涂消毒液时,仓崎发出像是呼吸的嘘声。夕里子噗嗤一声笑了。
  “别笑!”仓崎难为情地说,“真的很痛。”
  “我知道。不过,感到好笑的时候必须笑才是。”
  夕里子仔细地用热水擦洗伤口。
  “不要动——缠绷带时动来动去的话,待会绷带会松的。”
  夕里子从仓崎的肩膀到胸部绕了几层绷带,并紧紧系住。
  “真会包扎。你学过吗?”
  “家里我手最巧了。”夕里子说,“姐姐总是慢条斯理的,妹妹脑筋来得快,只是粗手粗脚的。”
  “是吗?你们没有母亲吧?”
  “由我代替。我垂垂老矣!”夕里子笑说,“这样可以啦!我绑得很紧,请不要动。”
  “谢谢!”
  仓崎轻轻地伸上衬衣的袖子,从衣橱里拿出大衣披上,然后回到椅子上。
  “你——为何对我如此细心?”仓崎说,“我这么野蛮地带你来到这里。”
  “但你让我开车。”夕里子说,“真是少有的经历,竟然在逆行车遣上横冲直撞。”
  当然,并非由夕里子一个人驾驶来到这里的。在夜道危险上,改由仓崎驾驶。
  “尽管如此——我是个受伤的人,你若想逃走,完全可以做到。”
  “是的。”夕里子说,“可是,还有姐姐的事。”
  “绫子小姐?”
  “姐姐以为自己杀了人,但这决不是事实,姐姐不可能杀人。”
  “呃——我也没亲眼见到她杀人。”
  “案件审讯时,需要你做证。万一……”
  “万一?”
  “万一——你想寻死的话,请你把你想告诉我的一切写下来留给我。”
  夕里子直盯着仓崎。
  “原来如此。”仓崎微笑,“我明白绫子说的‘只要有夕里子在,我们家就不会有问题’的意思了。”
  “这是赞美吗?”夕里子苦笑着,“对了。若是可能,可以在遗书上写‘我杀了加山纪昭’吗?这样姐姐的嫌疑便可以洗清了。”
  “也许这是个好主意。”仓崎抬一抬眼,“但凶器是什么,这个细节你有没有听过?”
  夕里子做梦也没想到,姐姐使用的杀人凶器竟是“拖鞋”!她又不是在打蟑螂!
  仓崎慢慢站了起来。
  “怎样?快去楼下拿东西上来吃好吗?否则挨不到明天了。”
  “好。”
  夕里子也有点饿了。
  “你听国友说过我的事吗?”仓崎说。
  “只听过‘蓝胡子’的故事。还有,他和你是老朋友的事。”夕里子说。
  两人在厨房里。厨房几乎跟卧室一样大。
  “那边有乳酪,大块的,用刀切吧!”
  “嗯!简单真好,火鸡和乳酪,若有面包更完美了。有酒吗?”
  “你能喝吗?”
  “一点点也可以的。”
  “那就请你把杯子拿出来。”
  在大托盘上摆着切成片的乳酪、火腿和面包,夕里子端着上楼。仓崎拿着葡萄酒和玻璃杯,在后面慢慢跟着。
  “噢!很暖和。”
  来到卧室,夕里子松了一口气。
  她切开面包,夹上火腿和乳酪吃起来,是极其简单的食物。
  “来。喝点酒。”仓崎往杯里倒酒。
  “一点点便够了。”夕里子急忙说。
  “应该不是太差的酒。”仓崎说。
  “我分不出酒的优劣。”
  夕里子喝了半杯酒。舒了一口气。
  “我和绢代——”
  “什么?”
  “很早的时候。死了母亲。”
  “是吗?”
  “绢代是个坚强的女孩。母亲死时。我哭了,但她没有哭。”仓崎的眼神仿佛在注视远方。“我18岁。绢代l4岁。从那天起,绢代代替母亲,克服重重困难,直至今天。”
  夕里子慢慢喝着葡萄酒。
  “令尊还健在吗?”她问。
  “我们没有父亲。”仓崎摇摇头,“先母始终没有改嫁。我和绢代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我不知道。”
  “当然,这是一宗‘家事’而已。每个家都有许多不同的故事。即使有些家庭父母健在,但也不一定比我们幸福。”
  “你说得对。”
  “我一定在寻求失去的母爱,虽然自已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跟年纪大的女性——”
  “有钱的未亡人?”仓崎自嘲地笑了,“说来很有讽刺意味。每次要结婚时,犹豫不决的总是我。对方说:‘不管世人说什么,都与我无关。’她们这样说,我不能反驳。对不对?的确,错不在我。当时做梦也没想过,她们竟然这么快便死了。”
  “要是连续三个的话,别人想毕竟有些‘怪异’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我理解。但是,‘蓝胡子’成为报刊传媒的报道热点时,反而激起了女性的好奇心。聪子死后,我被新闻界纠缠不休,想到女人便更怕了——但是女人却来了。到底有多少女人寄信寄礼物来想引我的注意,你大概想像不到吧!”
  “呵——”夕里子甩甩脑袋。怎么搞的,有点迷迷糊糊的困意。
  “那你不是‘蓝胡子’。你没杀你的太太。”
  “你怎么想?用你的眼睛来看的话。”
  “我——”夕里子打着呵欠,“糟了——怎么突然——是不是疲倦了?”
  “哦!眼皮快粘起来了。”仓崎在笑,“你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又无执照驾驶。喝了酒,想睡是自然的。不妨在这张床上躺一下。”
  “对不起!呃——请叫醒我。”
  “嗯!别担心!”
  夕里子爬上床躺了下来,呼了几口气,就这样睡着了。
  仓崎注视着夕里子喝过的酒杯——
  “药力会在一段时间内存效的。”他念叨着说,“抱歉!”
  他对着夕里子这样说,当然夕里子已不可能听见了。
  仓崎弯下腰,轻轻把嘴唇贴在嘴巴微张、沉沉睡去的夕里子的面孔上。
  他直起身时。仓崎的脸变得极其严峻。
  他的眼睛转向床头上雕刻着天使的座钟。
  “没时间了。”仓崎低声说,“我没时间了。”
  然后,他开始脱去熟睡了的夕里子的衣服。
16、黑暗中的枪声
  “姐姐!”珠美拼命摇醒睡着了的绫子,“姐姐!”
  “晤!晚安!”
  “别睡了!起来!”
  珠美硬推绫子的手臂。把她弄醒。
  “我的手臂快给你拽断了。”绫子埋怨着。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快穿衣服!这关系到夕里子姐姐的性命呀!”
  “夕里子的——性命?”绫子舌头有点不灵活,“干么不早点叫醒我?”
  “叫醒你容易吗?”珠美叹气。
  房门打开,国友探头进来。
  “准备好了没有?”
  “啊!”绫子推起毛毯,“进女士房间时,请敲门呀!”
  “绢代偷偷从房间跑出去了。”国友顾不上绫子的抗议,“好像去什么地方,大概是她哥哥的城堡。我们跟在她后面。绫子留在这儿,不好吗?”
  “当然不好啦!”绫子好像终于清醒了,“保护夕里子是我的责任。我身为长女,万一妹妹有什么事……”
  “好了,好了,快去换衣服。”珠美打断她的话。
  “我到大堂等你们。”说完,国友出去了。
  “快!”
  在珠美的催促下,绫子终于换好衣服,带着尚有几分迷糊的神志走出房间。
  “去哪儿?”
  “不知道。国友说仓崎绢代一定是去见她哥哥了。”
  “嗯!”
  到了大堂,国友站在面前,说。“绢代刚刚叫了出租车。”
  “是去城堡吗?”
  “应该是,虽然她对我们说她不知道。”
  “怎样跟踪她?”
  “没问题。我们也有车。”
  绫子还是迷迷糊糊的。
  “久候了。”落合贵子走过来。“她已经走了?”
  “不,还在大门。谢谢你的通知。不然现在我还在呼呼大睡。”
  “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你。但因绢代小姐不像是会独自去侦探那样的人,所以我猜她一定是去她哥哥的城堡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城堡的地址。”国友说,“出租车来了。”
  “晤!我们走。”国友说,“我租了车。”
  珠美边走边问国友。“租车一天要多少钱?”   夕里子缓缓甩甩头。
  不知是什么粗糙的东西沙啦沙啦地摩掌着夕里子的面孔。是什么呢?
  我——怎么啦?
  好像还没有睡醒似的——对,真的睡着了吗?
  很奇怪地——夕里子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睡着了,虽然尚未完全清醒过来。
  在仓崎的城堡吃晚餐、喝匍萄酒,然后突然困了。
  是有点怪异。不自然的睡眠——难道酒里放了东西。
  睁开眼睛。视线有点模糊,影像也不清楚。为什么?
  她用力甩甩头,面孔周围的白色物体在晃动。
  终于能清楚地看清四周了——怎么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靠背很高的椅子上?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卧室,但不是仓崎的。一定是以前的原来模样。大概是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以来就没改变过。
  有暖炉,里面真的有火苗在跳动,木柴发出“劈里啪啦”的迸裂声。
  床比仓崎房问的小,但也有镂花缤纷彩带装饰在床的四周。令人想到这里多半是女性的卧房。
  房间点着蜡烛,光线幽暗。这个房间多半连电线也没拉。
  可是,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样的房间来?
  夕里子的神态清醒时,发觉自己好像穿着紧身的服装,自已的打扮——
  “啊?”
  她忽地站起来时,对面有一位“新娘”也跟着站起来。她给吓了一跳,不由得把手贴在胸前——
  对面的新娘也把手贴在胸前。
  “是我?”
  原来那是镶嵌在墙壁上的穿衣镜,如今夕里子看着的就是自己。
  夕里子身穿婚纱!
  嫁衣!戴在头上的花环、绵长及地的褛花裙裾。
  纯白的裙子,腰有点紧,勉强还算合身。步履有点蹒跚,拉起宽大的裙摆一看,足蹬银色的高跟鞋。
  无论怎么说,这大概是仓崎替自己穿上的。换句话说——为了替她穿上嫁衣,必须先把她身上的衣服脱去才行。想到这里,夕里子羞红了脸。
  房间的门打开了,仓崎走了进来。
  “呃!你睡醒了。”
  夕里子转过身来,险些扭了脚脖子。真是的!她从未穿过这种鞋。
  “美极了!好美的新娘子!”仓崎说。
  “搞什么名堂!”夕里子发出决不像新娘子的叫声,“你给我吃了迷药。”
  “晤!不过,请原谅!为了替你穿上这个行头,相当不容易。”
  仓崎穿着深胭脂红色的合身燕尾服。
  “我没叫你替我穿这劳什子。”夕里子反唇相讥。
  “我想让你穿穿看。别担心!虽然帮你脱了衣服,但我绝对没做越轨的事。”
  “谁说这个——”夕里子满脸通红,“伤口,不要紧吗?”
  “来,走吧!”仓崎伸出手来。
  “去哪儿?”
  “当然是到神面前去。”仓崎说。
  楼梯好像走不完似的。
  一袭婚纱。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可冻僵人的寒意。
  夕里子穿着高跟鞋走下已磨损的石阶,不得不集中精神,免得跌倒。如此才暂时忘掉一点寒冷。
  台阶通往地下室。
  蜡烛火苗映照着螺旋状石阶。不知来自何处的冷风,仿佛随时可以把蜡烛火苗吹熄。
  究竟下了多少层?
  楼梯大概不会很长,但因踏每一级神经都特别紧张的缘故,就觉得非常之长了。
  终于踏在平坦的地面上了,夕里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在冻僵人的寒意里竟冒出了汗珠。
  “辛苦你了。”仓崎微笑,“来,到这边来。”
  这次不必走太远。
  尽头有一道门,仓崎推开,里面是个小礼拜堂。
  石造的墙壁和天花板不加任何装饰,十分朴素。正面是木雕的基督像,左右各有木头长板凳。
  “到这里干什么?”夕里子问道。
  “当然是结婚。”
  夕里子震惊、惶惑。
  “慢着。我怎么——”
  “不用担心!我活不久了。只要你和我结婚,我死后,你就可以得到我的遗产了。”
  “遗产?”
  “对呀!当然,光是在这里起誓还不算结婚,只要你做我的妻子几天,我们便正式办理结婚手续。”
  仓崎的表情是认真的。
  是——仓崎的财产。
  跟打赌的一亿元比起来,那应该是个天文数字。
  为什么我没察觉呢?
  为那一亿元——那笔没有保证的钱,可能不至于杀人,假如目标是仓崎的财产的话,那将是具有何等诱惑力的数目啊!
  它具有让凯觎者不惜杀人的价值。
  “你的答复是——”仓崎问夕里子。
  夕里子慢慢仰起脸来,盯着仓崎。
  蜡烛的火苗在晃动。
  夕里子双手搭着仓崎的两肩。
  “真的把财产留给我?”她问。
  “嗯!当然。”
  “那——结婚吧!”夕里子说,“抱着我。”
  “好!”
  仓崎用力抱着夕里子——分开后,仓崎说:“那么,你在这儿等我。我上去拿戒指。我忘了拿来。”
  “赶快回来,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知道。”
  仓崎在夕里子的额头吻了一下,便走出小礼拜堂。
  夕里子呼了一口气。这里点燃着许多蜡烛,比较暖和。
  夕里子走近以基督像做装饰的祭坛,注视着它——
  忽然察觉那张雕像后面的墙上,有个四方形的刻痕。是什么入口吧?入口的高度。让人只要低低头就能钻进去。
  她绕到雕像后侧。试着推推那面蠕璧。传来卡嚓卡嚓的石头摩擦声,一个入口突然显现在眼前。
  冲出一股尘埃的味道,里头漆黑一片。
  夕里子从就近的烛台拿起一根点燃的蜡烛,从入口走进那黑暗中。
  是狭窄的房间。在墙壁上一悬挂着化成木乃伊的尸体。开了黑洞的眼睛仿佛在住视着夕里子。那副尸骸穿着白色的婚纱。
  随着蜡烛火光的移动。发现尸体不止一副。左右墙壁上各有三副,而且全都穿着婚纱。就如大衣似的挂在墙上。
  这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情景。但是,这六副尸骸……
  “想做第七副吗?”
  入口传来声音。夕里子回过头去。
  “绢代小姐!”
  仓崎绢代站庄那里。左手拿着点燃的蜡烛。右手握着枪,枪口对着夕里子。
  “蓝胡子的第七位新娘——不是很罗曼蒂克吗?”
  在两根蜡烛的映照下,尸骸宛若复活了似的看着夕里子和绢代二人。
  “这些尸体是旧东西吧!”夕里子说,“不是最近才死的人。”
  “对。你的胆子挺大。”绢代摇摇头,“这是这座城堡的纳骨堂。大概曾经是城堡主人的家族吧!瞧你穿着婚纱,很适合蓝胡子的城堡。”
  “是你!”夕里子说,“杀死你哥哥的太太,是你吧!”
  绢代的眼睛闪着阴森恐怖的目光。
  “哥哥是我的。他只属于我!我不交给任何人!”
  她尖厉的声音震得烛光摇晃,绢代缓缓叹口气。
  “没想到连你也被哥哥的财产迷惑了。我有点失望。”
  夕里子摇摇头,“这是误会。我已察觉到,有人潜伏在这里。所以,当你哥哥抱着我时,我在他耳边低语。我说让我单独留下,躲藏的人一定会出现的。”
  夕里子又说。“我也很失望。你的目的是你哥哥的财产吗?”
  绢代笑了一下。
  “天下哪有这样的事!这是诱饵。大概没有人不为这个诱饵动心。说老实话,你想怎样?你想跟我哥哥结婚,是不是?”
  “不是。我相信金钱不能换来爱情。”
  “是吗?——那些簇拥着我哥哥的女人!我岂能把哥哥交给她们!”
  绢代向前一步。夕里子后退。
  “杀我吗?你想你哥哥会怎么想?”
  “不用你操心。”
  说完,绢代继续用右手握怆,伸直拿蜡烛的左手,把火苗移近最前面的尸骸的裙子。裙摆被点着了。立刻燃烧起来。
  “你想干什么?”夕里子有点惊恐了。
  “在这个狭小的地下室,一旦尸体逐个烧起来时,空间将充满烟尘,没有了氧气,你就死定了。我只要出去关起这道门就行了。即使事后发现——大概不会被发现的——大家也会以为是你带进来的蜡烛误燃造成的。”
  右边的尸骸也着火了。火焰像发光的纸一般在招展,裙子和里面的尸骸燃饶着。烟雾和尸体燃烧发出的异味呛得夕里子不停地咳嗽。她想跑到前边去,却被对准自己的枪口逼住了。
  “想跟我哥哥结婚的女人,非死不可!”绢代说。
  夕里子痛苦得蹲下去。就在这时候,有一个男子的声音:
  “怎么啦?”
  男人向里面窥望。
  “喂!好难闻的气味!”
  “这个不重要。”绢代说,“怎样?”
  “嗯!干掉了。”男人说。
  大慨是永野吧!夕里子想。那三个男人中剩下的一个。原来如此,永野和绢代是同谋。
  “干掉了?”绢代的脸色变得苍白。
  “嗯!我一刀刺中了他。”永野兴奋地说,“瞧!这些血!”
  他的两手满是鲜血。绢代俯视着永野的手——
  “全是我们的了,你哥哥的巨大财产……”
  “你——杀了我哥哥。你杀了他!”绢代的声首尖厉而颤抖。
  “对呀!计划不是这样吗?是你一手策划的。”永野边说边后退。
  “你杀了我哥哥!你做的好事!”
  绢代已经忘记夕里子的存在,逼着永野走出小隔间。夕里子低着头,憋住气穿过燃烧着的尸骸,穿过呛人的浓烟,冲出礼拜堂。
  激烈地咳嗽,猛流的眼泪,她总算获救了。
  “你这个——凶手!”
  绢代边狂喊着边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永野按着腹部呻吟。
  “不。住手!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照着——事前商量好的一去做的吗?”
  从他按住腹部的指缝间,血涌了出来。
  “我——喜欢我哥哥啊!”
  绢代再次扣动扳机。子弹击中永野的脖颈,鲜血立时喷了出来!
  永野踉跄着倒在石地板上。夕里子看见永野哆嗦着,颤动着,最后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声音传来:
  “绢代!”
  “哥!”
  仓崎久士慢慢走进礼拜堂。他的手按着腹部——血在流淌。
  “你还活着?”
  “嗯!这家伙刺得不准。”仓崎笑道。
  “哥哥!”绢代奔上前去,紧紧拥抱着他,“我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仓崎温柔地拥着妹妹。
  “哥——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不会再离开你的,我们永远就这样在一起。”
  这时。夕里子才看到仓崎抱着绢代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她不禁屏住呼吸。沾着血污的那把匕首,多半是永野用来刺杀仓崎的。
  “哥!”绢代把脸埋在兄长的胸前,“我很幸福!就这样永远地——”
  她的话中断了。刀刃从绢代的后背贯穿了心脏。
  绢代咕噜着,身体弯成了弓状。
  夕里子把高跟鞋脱掉,站起来。
  绢代的身体瘫软下来,在仓崎的臂弯中瞪现着天花板。倏地把头歪向一边。
  “仓崎先生,”夕里子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你知道,杀你太太的是绢代小姐——”
  “嗯!”仓崎把妹妹的尸体横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第三个——聪子死去时,我知道绢代那晚在附近,于是知道了。我不能再让她继续犯罪。为了躲避她,于是藏身在这个城堡及奔走世界各地。”
  仓崎皱着眉头,在木板凳上坐了下来。
  “你的伤势必须——”
  “不要紧。”他摇摇头,“然而这次……我回到日本。因情绪狂躁而提出那个赌注——是我不好。那个永野,我若死了,财产就归唯一的亲人绢代。于是永野接近绢代。”
  “绢代小姐听了他的话,装作上当!”
  “绢代的目的是使我成为‘她的所有’。即——在这里杀了我,然后和我同归于尽。为了不失去我,她不惜杀了三个女人,结果我还是跑掉了。对她来说,她只有这样做。”
  “结果,永野被利用了。”
  “可怜的家伙!”仓崎望望永野的尸体,“其他两个大概也逐渐察觉到永野在干什么。杀死加山的,我想多半不是绫子。我之所以把绫子带到维也纳,是想把绢代引出来。她是我妹妹。我不想把她交给警方。”
  “仓崎先生,再不止血的话……”
  “夕里子。”仓崎的声音渐渐失去气力,“你明白吗?绢代爱我,我也爱绢代。我们是为了死在一起而到这里来的,你因此而成为诱饵。只是绢代真心嫉妒你。我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
  “拜托!不要说了。现在要求救——”
  “可怜的绢代!”仓崎抓着夕里子的手,“一个人死太寂寞。我必须跟着去。你明白吗?”
  夕里子迟疑片刻之后,点点头。
  “谢谢!”仓崎痛苦地叹一口气,“我有一个要求。把绢代拿着的枪递给我,好吗?”
  夕里子从绢代的手里把枪拿下来,递给仓崎。
  “你是很出色的女孩!”仓崎说,“最后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夕里子把脸凑上去,仓崎用沾满血满的左手把她的脸拉近自己。
  二人的嘴唇接触了。夕里子闭起眼睛接受他的吻。
  分开时,仓崎咧嘴一笑,说。“不要告诉国友。”
  夕里子点点头,一粒泪珠沿着脸庞落了下来。
  “你走吧!让我和妹妹在一起。”
  “嗯!”夕里子站起来,提着脱下的高跟鞋,说:
  “那——我走了。”
  “晚安!夕里子!”
  夕里子走出礼拜堂。迈上石阶。
  不知从哪儿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喊:“夕里子!”
  “原来你在这儿!”
  “国友!”
  夕里子冲上前去,扑进国友的怀抱。
  同时,在远处的地下室响起枪声……
  “夕里子!”
尾声
  “圣诞节快到了。”珠美说。“我觉得好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似的。”
  “你这样正经地发言。真是少有……”夕里子说。
  “好没礼貌!”珠美拿起三明治吃着,“买了什么礼物?”
  “你倒悠闲自在。”夕里子叹气。
  三姊妹在酒店咖啡室吃着迟来的早餐——应该说是午餐,国友和落合贵子走了过来。
  “国友哥累死了!”珠美说。
  “可不是!向这里的警方解释这宗案件真难。”
  “对!”绫子点点头,“算不算是出差?”
  “呵!”国友坐到她们中间,“我也要吃点东西。炸虾饭或炸肉饭。”
  贵子笑了一下。“那么,晚上去吃日本料理吧!”
  “赚了!”珠美说。
  “不过,先喝咖啡……”
  “暂时谢绝香肠。”国友说。
  “办好了?”夕里子说。
  “大概会乱一阵子。怎么说呢,这宗案子牵涉到日本和维也纳。”
  “还有拖鞋杀人事件。”珠美说。
  “多嘴!”绫子瞪她一眼。
  “阿东的意识恢复了,许多细节都搞清楚了。”国友说。“加山是永野杀的。永野担心即使得到了绫子,打赌的事也会不了了之。如果有加山参加的话。事情可能外泄,永野原来的计划便难以实行了。”
  “为何志水亚季子会被杀?”
  “阿东本人没听说过,但亚季子知道永野接近绢代的事。所以她吃醋。当然,永野不想让亚季子知道真相。亚季子是偶然知道永野准备来维也纳而追来的。她捏造说接到匿名电话,把其他两个女孩也拉了来。知道后,永野大概不得不杀了她吧!”
  “阿东知道多少?”贵子问。
  “这个嘛!他不知道永野能老实到哪个地步,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任何事,不过永野引诱他加入这个计划却是事实。”
  咖啡来了,国友用德语说:“谢谢!”
  “穷显摆!”珠美嘲讽一句,国友红着脸喝咖啡。
  “国友,我想过了。”夕里子说,“永野可能想嫁祸于阿东,使他成为杀加山的凶手。而且,假如仓崎久士被杀的话,在日本会引起骚动。他策划阿东做凶手,自己趁机避开嫌疑,你说是不是?”
  “这是正确解释。”国友表示赞同,“阿东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所以他准备告诉初枝,却被永野刺伤了。”
  “他们都死了。”贵子说,“仓崎久士、仓崎绢代、亚季子,还有三个男人中的两个——”
  “想想也真悲哀。”珠美说,“吃蛋糕好吗?二姐呢?”
  “不吃——还是吃吧!”夕里子说。
  这个也好,那个也不错地争论一番后,各人终于点了自己要的蛋糕。
  “托夕里子的福!姐姐的死也真相大白了。”贵子说,“虽然我恨仓崎绢代,但我也同情她。”
  “可不是。”国友说,“我和他兄妹俩认识多年,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可是。还有更可怜的人啊!”绫子说。
  “你说的是谁?”国友问。
  “那个永野。不是有妻子吗?”绫子说,“而且有情妇。又是杀人犯——我想他的太太和孩子是最痛苦的了。”
  “说得对。”国友说。“我没留意到。绫子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落合贵子只叫了咖啡。
  “我因姐姐死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而高兴,但更高兴的是结识了像你们这么出色的姐妹。”她说。
  夕里子用刀叉切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对不习惯太甜的日本人而言,维也纳的蛋糕似乎太甜了些。
  不知怎地。蛋糕的甜度使她想起仓崎最后的吻,不由得红了脸。
  “国友哥,还要留在这儿几天是不是?”珠美说。
  “许多善后工作要做。我必须跟这里的大使馆取得联系。会多逗留两三天。”
  “成了!贵子姐姐,买东西时请做我们的翻译。”
  “珠美你真是——”夕里子苦笑,“人家也有事情要办。”
  “不要紧!”贵子笑了,“我陪你们,跟你们在一起,我也好像恢复青春了。”
  “也请陪陪我。”国友调皮地说,“因我对德语一窍不通。”
  “哎呀呀!我怎么突然‘红’了起来。”贵子愉快地说,“那么,首先去哪儿买东西?”
  “考虑一下才说。”
  珠美拿出计算器,开始计算……
  咖啡室里,只剩下了国友和夕里子。
  “哎!”国友叹气,“幸好这次大家都没事。”
  “我让你操心了。”
  “可不光操心。寿命都缩短了不少。”国友苦笑说。
  穿着民族服装的女招待来替他们添咖啡。
  “夕里子——在那座城堡时,你穿着婚纱。”国友说。
  “嗯!给弄脏了。”
  “见到你时,我吓了一跳。”
  “你担心?担心我和仓崎之间有‘什么’是不是?”
  夕里子把手肘撑在桌面上。
  “不——我相信你。”
  “真的?”
  “真的!”
  现代的“蓝胡子”——寂寞、悲哀的“蓝胡子”!
  对,我和“蓝胡子”亲吻过。
  “哎!国友。”
  “什么?”
  “吻吻我!”
  国友瞪圆了眼睛。“这儿——众目睽睽——”
  “这里不是日本,有什么稀罕?”
  “这个——呃——说的也是。”
  夕里子向前探着身子,飞快地和国友接了一个吻,然后站起身来。
  “我先走了,要上房间准备一下,我要出去了。”
  “夕里子,等我——等我一下。”
  国友慌忙地喝光咖啡,紧跟夕里子走出咖啡室。
  风冷得能将人冻僵似的。
  “但天气很好。”夕里子仰望着睛朗的天空,“这样的天空,在日本见不到。”
  “我只对橱窗中日本没有的东西感兴趣。”珠美说。
  “你真是——”
  “久等了。”绫子出来了。
  穿得一身臃肿,好像胖了一圈似的。
  “怎么这副打扮?”
  “御寒第一嘛!”
  “一点女人的线条也没有了。”珠美摇摇头。
  “各位,可以出发了吗?”落合贵子走过来说。
  “准备好了。”珠美扬扬手。
  “那就走吧!”
  贵子跟着三姊妹一起迈步。她们仍洋溢着不向冷风服输的青春。
  在同一个时候——
  三姊妹的父亲,从国外往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接,他不禁困惑起来……   三姊妹越狱狙击01、序曲
  “是这里吧。”三崎刑警说。“怎么这样!”
  跟他一起的国友也有同感,虽然没说出来。
  “总之坐下吧。”三崎说。“不过——不管坐哪儿,屁股都觉得刺痒痒的。”
  飘扬着轻柔音乐的咖啡室。
  说是咖啡室,却不适合一个人看看书或沉思。总之,它明亮得出奇。
  以年轻人为消费对象的百货公司就在附近,直到二楼全是眩目的粉红色和白色,每个位子都被年轻女孩占据了。
  一旦三崎和国友两个服装简陋的男人结伴而入,自然显眼得很……
  可是,他们并不是喜欢才走进这间店的。
  “那边不是比较不瞩目吗?”国友指一指大观叶植物盆背后的桌子。
  “晤。就坐那边吧。”三崎点点头。“总之比外面温暖就够轻松了。”
  腊月的城市。
  在外面奔忙的不光是教师。说是十二月,就连刑警也不能躲在暖桌底下取暖。
  国友脱下大衣,跟三崎就座。
  “点什么?”板着睑的女侍应走过来说。
  “我要咖啡。”三崎说。
  “我也是。”国友说。“还有巧克力蛋糕。”
  三崎吃惊地望着国友,冷嘲地说:“喂,被念高中的恋人教育了?”
  “没有的事。”国友有点不好意思地喝口水。“这地方可真铺张哪!”
  “可不是。”三崎再度环视明朗得近乎目眩的店内。“犯罪者也与众不同啊!”
  “什么暗号?”
  “镇定些,我们早到三十分钟嘛。”
  三崎慢吞吞地点烟。
  “对不起。”传来男声。
  像是店经理的男人,穿黑礼服,用郑重的方式说话。
  “抱歉,本店全面禁烟。”
  “喂,咖啡室不能吸烟?”三崎皱眉。
  “万分抱歉。”男人的脸部表情不变。“为了表示歉意,请接受这个。”
  他从口袋掏出来放在桌面的,是朵红色玫瑰。
  三崎和国友交换一个眼色。
  “好快。”三崎说。“发生什么事?”
  男人飞快地望望左右。“时间提前了。再过五分钟就出来啦。”他低声说。“我正担心是否赶不及了。”
  “糟糕。”三崎想了一下。“只有我们两个而已,其他人要二十分钟以后才到。能不能设法拖住?”
  “不可能。”男人摇头。“怎办?”
  三崎看看国友,说:“没法子。怎办?”
  “总不能眼睁睁地让他跑掉……”
  “小心点。”
  国友点点头。
  “走吧。”三崎站起来。
  国友也起身迈步,女侍应端咖啡和蛋糕来了。
  “先放着。”国友说。“待会才喝。”
  待会——假如活着回来的话。
  三崎和国友跟在经理后面,从店里头的门走进去。
  关起门后,店内的喧闹声咻然远离。有一道窄楼梯,往上延续,看不见尽头。
  “在这上面。”经理嗫嚅着。“我就带路到这里……”
  三崎默然点头,经理已回到店里去了。
  三崎拔出手枪,国友仿佛觉得心脏突然猛烈地敲起肋骨来了。
  “万一有必要时,毫不迟疑地开枪!”
  三崎低声说着,开始上楼梯。
  国友也拔出枪来,稍离三崎之后踏上楼梯。
  杀人犯是那名经理的妹夫,正匿藏在这上面的房间。他是这三个月来,国友等人奋力追踪的男人。最远追踪到了四国——
  结果,对方竟然躲在新宿的百货公司附近。
  那名经理惟恐受牵连而告密,于是三崎等瞄准时机前来逮捕犯人——今晚,犯人准备逃亡国外。
  然而,事情比预定的提早了。本来应该有十名刑警在下面封守的。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如果对方是一个人的话,两个也够了。可是,对方是抢劫银行、杀了三名警卫和职员的凶恶五人组哩!
  假如粗心大意地踏进去的话,恐怕调转过来被干掉。
  上完楼梯后,有一道小门,隔着门传来笑声。
  国友感觉到背脊上有汗滴下。他害怕,当然怕了。
  想到自己的恋人佐佐本夕里子,不能死,绝对不能。
  手中的枪很烫,像活物般即将脱手飞出。
  年过五十的老练干探三崎也应当是紧张的,但他没表现在脸上。
  两人夹着那道门,双手紧握手枪,互相点点头。
  开门是国友的任务,他的左手悄然伸向门钮。——对方是否察觉了?开门的当儿,会不会有五支枪口摆好架势,把国友他们射成蜂巢。
  可是,总不能在此僵等。国友深呼吸一口气,捉住门钮。
  门钮从另一端转动了,国友赫然缩手,门打开——拎着提箱的男人快地跑出来。
  国友和男人在相距只有五公分的地方彼此凝视。
  国友之所以能早一瞬间行动,也许是因对方穿着厚大衣的缘故。
  “员警!”
  男人怒吼的同时,国友用肘猛撞他胸口,男人往后栽倒。
  “别动!员警!”
  三崎纵身而入。国友也踏进房间,两手握枪摆起架势。
  “举起手来!不然开枪啦!”
  三崎和国友的枪口在五个男人的身上迅速移动着。
  “好吧——别开枪。”年长的男人用沉着的声音说。
  “转向那边!面向墙壁举起双手!”
  国友的视线落在最边端的年轻男子身上。
  才不到二十岁吧。
  堂堂正正的西装领带打扮,就如刚刚入社的新职员般。
  他脸红耳赤地瞪着国友。
  他的左手移向桌上的皮包。
  “住手!”国友说。“退后!”
  “照他所说的去做!”年长男子劝告年轻男子。
  他不情愿地举起手来,不吐不快似地说:“只有两个罢了!”
  “不管几个,被枪打死了就都一样。”
  栽倒在地的男人慢慢爬起来。国友的枪的枪口移向下面,说:“起身!”
  “知道啦——哎哟,痛死了!”
  男人唠叨着背向国友,那一瞬间,年轻男人的影子被他的背挡住,从国友的视野内藏起。
  年轻男子扑向桌面,伸手探入皮包。
  “笨蛋!住手!”声音四起。
  已经赶不及阻止了,国友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年轻男子揪出短枪,然后把枪口转向国友。
  “住手!”国友喊。
  “别开枪!”
  “开枪!”
  是谁在喊?国友看到枪口直直瞄准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扣板机!国友感觉到一股冲击力传到手臂,震动耳膜的枪声响起。
  年轻男子的胸前一带有鲜血喷出,惊愕似地睁开双眼,似乎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的样子。
  “国友!”三崎的锐声响起。“振作些,看住其他家伙!”
  国友见到那个被自己打中的年轻男子,仿如灵魂出窍似地瘫坐在地。
  “国友!”三崎再大声喊一次。
  就在这时,楼梯下面传来刑警的声音。“喂!没事吧!”
  刑警们陆续奔上来,两个、三个……
  假如提早五分钟的话,也许用不着开枪就了事……
  犯人们被扣手铐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你没事吧。”三崎跑过来。“满身汗!”
  “叫救护车——”
  “刚刚叫了。没法子的事,不要在意。”
  三崎拍拍国友的肩膀,国友这才察觉自己还紧紧握住手枪。
  全身冒汗。
  “伤势如何?”国友问。
  三崎稍微移开视线,说:“死了。”
02、心灵感应
  “姐姐!”
  有人在耳边低唤,夕里子赫然醒来。刚刚睡熟而已。
  “珠美!”夕里子睁开惺松睡眼。“到底怎么啦?”她嘟起嘴巴瞪妹妹一眼。
  虽说姊妹感情很好,可是好不容易考完试,正要补偿睡眠不足的时候,却被人吵醒,不气就假。
  念中三的珠美也是今天刚考完试,两人相差三岁。
  终于考完了,准备好好大睡一觉的夕里子,以及不顾一切准备熬夜的珠美。
  十八岁的夕里子,好不容易才从床上坐起来。
  “夕里子姐姐。”珠美一本正经地说。“我有件事必须向你告白。”
  “嗨——”夕里子打呵欠。“从我的钱包拿了多少?”
  “不是钱的事。”
  “呵——罕见。”
  因为十五岁的珠美是金钱至上主义者。
  “爱情的问题哦。”
  “爱情——”夕里子吃惊地坐在床上,呼呼大摇其头。是不是搞错了?
  不过,珠美也中三了,谈恋爱也不稀奇……
  “珠美,你——”夕里子说。“不可能跟男孩子——做错什么事吧。”
  “什么做错事嘛,好脏的字眼。”
  “那个不重要,到底怎么啦?”
  这里是佐佐本家的公寓大厦五楼。长女绫子今年二十岁,大学生,一个人住隔壁房间,夕里子和珠美共用一室。
  绫子有低血压又“没出息”,自母亲去世后,等于一家之主妇的是夕里子,佐佐本家“活的家计簿”是三女珠美,都是看官耳熟能详的吧。
  若有不熟悉她们的,只要继续看下去,即使“不愿意”也会明白过来……
  父亲是大忙人,现在又出国公干去了。
  话说珠美的手搭在姐姐的肩膀上,说:“关于国友和我的事。”
  夕里子眨眨眼,完全清醒过来。
  “你和国友,怎么啦?”
  “我和国友,看来是命中注定要结合在一起的了。”
  “喂,开玩笑要适可而止的好。”
  “你对容易受伤的妹子说些什么呀?”
  “本人说的不算数。”夕里子笑了。“什么事?难道国友向你表明爱意了?”
  “不是。不过,姐姐现在还在呼呼大睡对不对?”
  “快睡着了,可是被你——”
  “我呀,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外面。”
  “在外面?”
  “好像有什么东西以心灵感应的方式向我倾诉,说:‘求求你,出来一下。”
  “池里的鲤鱼吗?”
  “我就答允那个心的呼唤,出到露台去了。”
  “很冷吧。”
  “当我望望下面的马路时,见到一个孤寂地伫立着的人影。他想走进大厦,又迟疑着,再把踏入的脚缩回去,一个男人……”
  “他是国友?”
  “我的心顿时一痛,爱的预感高鸣。相反地,那个自称是他恋人的姐姐却非常没出息地躺在床上大睡特睡——”
  夕里子急急下床,走出客厅。
  真是的!
  一句“国友站在外面”就好了,却要拐弯抹角地啰嗦一大堆!
  打开露台的门出去时,困意完全消失。冰冻的风迎面吹来,而夕里子身上只穿睡衣。
  俯视下面的马路;确实有个穿大衣的男人,在大厦的入口前面走来走去。
  “姐姐,你会感冒哦!”珠美喊。
  的确是国友。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时,国友把心一横似地迈步,从大厦远去。
  “国友!”夕里子禁不住大叫。
  夕里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路上回响,国友停步,转过身来。抬头望夕里子的国友,俯视国友的夕里子。
  “我出去一下!”夕里子冲回客厅。“替我关门!”
  “你那样子会冷的呀!”
  珠美的忠告进不了耳。夕里子一袭睡衣打扮,从玄关套了凉鞋就奔出去。
  叫电梯上来也嫌太慢了,夕里子一口气冲下楼梯,凉鞋声音仿佛发出巨响在追赶夕里子。
  抵达一楼,正要穿过大堂之际,国友进来了。
  “夕里子——”
  “你的脸很白。”夕里子用两手夹住国友的脸。“像冰一样!为何不打电话来?”
  “不……我以为你已经睡了。”国友浑身哆嗦。“你……这个打扮,很冷吧。”
  “总之上去再说,身体必须暧一暖!”
  跑下来的夕里子气喘如牛,拉住国友的手,按了电梯的钮,电梯门立刻打开。
  “绫子和珠美呢?”国友问。
  “姐姐睡了,珠美在熬夜。”
  “是吗?——打扰不要紧吗?”
  电梯往二楼、三楼……慢慢上升。
  “什么打扰嘛!”夕里子瞪了国友一眼。“难得我出来接你了!”
  “对。”国友微笑。“对不起”
  过了四楼,夕里子踮起脚尖吻国友。
  然后打了个老大的喷嚏……
  “那么说……对方死啦?”夕里子说。
  “对。”国友点点头。
  从手里那杯热可哥升起的水蒸气,被他的叹息吹得摇晃。
  “没法子呀。”坐在地毯上的珠美说。“因为对方也用枪指着你,不是吗?”
  “是。可是——那家伙,才十七岁啊!”
  “十七?”
  “比夕里子还小,大概他以为搏火就像电影或电视中那样,啪地拿枪出来砰砰砰,对方就应声而倒……其他人都听话地举起手来,只有他一个……”
  “但你不开枪的话,就被打死啦。”珠美说。“不是你的错嘛。”
  夕里子也明白珠美的分析,甚至有同感。但一想到“杀了一名少年”时,情形又不同了。
  夕里子十分了解国友的难受心情。
  “珠美。”夕里子说。“怎不去睡?”
  “喔?对了,已经很晚啦。那么,国友,晚安。”
  “晚安。吵醒你很抱歉。”
  “我本来就没睡。晚安啦,二姐。”
  “晚安!”
  客厅里剩下两人,国友慢慢喝着热可哥,呼一口气说:
  “好好喝……”
  “珠美太快下判断啦。”夕里子说。
  夕里子只在睡衣上面加件开襟毛衣,但因开着暖气也足够了。
  “不,珠美说得没错。但若不是打中心脏,而是肩膀啦手臂啦腿啦……我没时间考虑太多。”
  “是否……受到训斥了?”
  “没有。”国友摇头。“如果叫我闭门反省的话,反而轻松。”
  “不过——”夕里子的手搭住国友的肩膀。“我很欣赏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的国友君。当然,若是可以避免就好了,可是——”
  “可是什么?”
  “我很自私,我觉得比起你被枪打中好多了。”
  国友在夕里子的手上面叠上自己的手,他的手暖和不少。
  “那个男孩——身分揭晓了吗?”
  “嗯。名叫永吉忠,相当多人认识他。”
  “十七岁?”
  “父亲叫永吉伦三,相当大号的人物,当然是坏的方面。”
  “那个阿忠,一定是想学父亲那样——”
  “大概是。”国友点点头。“永吉伦三现在在监牢,好像是逃脱之类的。罪不严重,实际上是杀人不眨眼的组织干部。”
  “嗯……”
  “当然,那家伙也很疼自己的儿子。听到他的死讯,大概很震惊吧。”
  “对。不过……说不定因此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是就好了。”国友说着,大声叹气。“看到你的脸,精神多了。”
  “好极啦。——要回去了?”
  “嗯,已经夜深了……”
  “要不要过夜?呃——爸爸的床空着。”夕里子连忙补充。
  “不能呀,明天必须把今天的报告整理交上去。”
  国友站起身时,有人“嗯哼”一声假咳。
  “珠美,怎么啦?”
  换上睡衣的珠美,探脸进客厅。
  “呃……我去睡爸爸的床好吗?”
  “为什么?”
  “我在想,姐姐会不会希望跟国友两人使用我们的房间呢?”
  夕里子满脸通红。“你别为多余的事操心好不好!”
  “是啦是啦——难得人家替你留心。”
  国友大笑。
  实际上,无论任何时候,这个大厦单位永远充满着温馨……
  飒地一声,醒了。
  唉……我也老啦。
  永吉伦三悄悄从床上爬起来。
  独囚室中几乎漆黑一片,只有走廊的灯光透过长长的缝隙照进来。
  永吉开了台灯,从缝隙塞进来的是一张白纸条。
  咯咯咯,看更巡视的脚步声远去。永吉捡起那张纸条,上面只有“要事!”二字而已。
  永吉皱眉头。到底什么事?
  近来组织方面很平稳,刚刚才有人来转告说,在我出狱之前不会有事发生。当然,这个世界,谁也不晓得明天会如何。
  永吉关掉台灯,等候脚步声回来,寒意侵袭他五十岁的身躯。
  永吉受到种种优待也是事实,本来不能带进来的东西带进来了,比起其他囚犯舒适得多。只不过是未到一流酒店的地步而已。
  终于,脚步声回来了,在永吉的独囚室前面停步。
  “进来。”永吉说。
  传来开锁声,门悄声打开。
  “谢谢。”看更吉田低声说。
  “关好门,我开灯。”
  “嗯……”
  一名五十开外的小个子男人,在亮光中浮现身离。
  “怎么啦?这个时候来找我。”永吉说。
  “对不起……上次您又拿羽毛棉被去内子的母亲那儿……她老人家很高兴。”
  “老人家很重要嘛。”永吉说。
  看更吉田要养自己和妻子,以及双方父母,生活拮据。妻子本来有工作,但自两年前起身体搞坏了。
  永吉听闻后,即刻派手下去援助吉田一家,所换取的,是可以送过吉田不经检阅信件而通讯,以及送违禁物品进来等等。
  很便宜的投资。
  “发生什么事?”永吉说。“有烟吗?”
  “有……请。”
  “谢谢。”永吉点了一支烟。“如果是钱的事,尽管说。只要数额不太大,我可以叫人送去,承蒙你照顾不少嘛。”
  “不,哪儿的话——”
  “我还有两个月就离开这里了,我不会忘记你的。你辞去这儿的工作,我一定给你物色收入更好的差事报答你。”
  “永吉先生。”吉田的声音颤抖着。“今天……滨谷先生有联络。”
  “滨谷?”
  永吉直觉不是简单的事,滨谷是永吉不在期间的头号手下,有能力又可信赖。
  “说说看,他说什么?”
  “其实是——令公子的事……”
  永吉有一瞬间停止呼吸——意想不到的话题。
  “阿忠他……做了什么?”
  “滨谷先生说抱歉,他眼睛顾不到,是他的——”
  “阿忠做了什么?”永吉不耐烦地打断吉田的话。
  “听说……他和五六个人抢劫银行。”。
  永吉哑然。
  “阿忠做的?后来——”
  “杀了三名警卫什么的。发生一段时间了,但无法证实令公子是否有份参与……”
  “好学不学!”永吉叹息。“做了也没法子。那么,阿忠现在躲在哪儿?”
  “这个——”吉田有点吞吞吐吐。“他们和警官搏火……令公子胸口中枪,死了。”
  吉田一直低着头,等候永吉说点什么。——然而等了许久,永吉什么也没说。
  吉田战战兢兢地抬起脸来。
  永吉紧闭双眼,嘴唇抿成一字形,下鄂哆嗦着,仿佛在拼命压抑自己。
  无论吉田想表示什么慰悼,都被那个严峻的表情坚定地拒绝了似的……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吉田才迟疑着说:“我……该走了。真的——很不幸。”
  是否传到永吉耳中?
  吉田匆匆走向门口。
  “等一等。”永吉说。
  吉田一震,转过身来。
  “谢谢你的通知。”永吉一直盯着正面的墙壁,“我会报答的。”
  “不……”
  “坏消息不容易传达,我很感激你的心意。”
  吉田默默低头鞠躬,又往门口走去——
  “吉田叔。”永吉说。“有件事拜托。”
03、复仇
  “哎,再来一次!”珠美说。
  “饶了我吧!”国友发出悲鸣。
  “珠美。”绫子皱眉。“不能勉强人的。”
  “又不是勉强绫子姐姐。”珠美不理她。“哎,我所爱慕的国友——”
  “喂。”夕里子捅一捅珠美。
  “是啦是啦。取消刚才的‘爱慕’好了。”
  “不如这样好了。”夕里子大声说。“四个人吃午饭去!然后休息一会,再玩一次。这样如何?”
  “继续下去才好玩嘛。”珠美颇不服气似的。“不过,支持赞助人好了。”
  “一言为定。“夕里子说。“到哪儿吃午饭?”
  “哪儿都可以……”绫子环视周围,然后看手中的地图,“现在我们在哪儿?”
  三姊妹和国友来到东京迪士尼乐园了。
  在寒冬中,这样子有好事之感。三崎刑警特意批国友的假,叫他“跟那几个热闹的女孩去玩玩吧!”
  夕里子和珠美也在考完试后休假。
  绫子的大学早已实质地进入冬假了。
  换言之,今天是所谓的“平日”,于是想像中拥挤的名胜地,出奇地空临。珠美兴致勃勃地想坐“云霄飞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盖因等候时间是“零”也。
  国友也带着童心而来,然而这样子连续坐三次的话,总是提不起劲……
  今天的餐厅也非常空。
  当然游客不少,因为很多大学放假的关系,大学生情侣到处可见。却因孩子人数太少之故,园内很安静。
  “桌子很空,喂,两位拖友,去那边!”
  “珠美真是!”
  结果,夕里子和国友到稍远的桌子就座。
  “不好意思。”把自助餐盆放在桌面后,夕里子坐下来说。“花了不少钱吧。”
  “不便宜就是了。”国友坦直地笑说。“不过,跟你们三个在一起,真是开心,一点也不贵。”
  “哦?那么跟我一个就贵了?”
  “又来坏心眼了。”
  “嘿嘿,说笑的——待会玩游戏,让我们付一点吧。”
  “没关系,有‘护照’票,玩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到底珠美想坐多少次‘云霄飞车’嘛。”夕里子说。“至于姐姐,只买入场券就够了……”
  一大早被吵醒,还在发呆的绫子,直至现在什么也没玩过,只是出神地看着而已。
  “哎,绫子姐姐。”珠美说。“别发呆了,吃东西好不好?”
  “嘎?”看着外面的绫子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不吃白不吃呀,而且对不起出了钱的国友先生。”
  “对呀!”
  “他是从‘可怜’的薪水中挤出来请大家的。”
  “你说得太多了。”
  虽然发着呆,绫子一下子就把碟子吃个美人照镜,吓得珠美目瞪口呆。
  “他还在。”绫子说。“要不要叫他?”
  “叫谁?”
  “那个人。瞧!坐在那张板凳上,不时望望我们这边是不是?”
  “男的?穿大衣那个?”
  “对。从刚才起,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呵,看得很清楚嘛。”
  “因他不停地盯着我们看嘛——一定是肚子饿了。”
  “肚子饿?”
  “对。他看这里的眼神,不是显得很眼馋的样子么?”
  “是吗?”
  “我知道的。念中学时,常有小狗跟着我后面来,我就分一点饭菜给它。那人的眼神,跟当时那小狗的眼神很相似。”
  她把那人当狗看待了。
  然而珠美觉得有点狐疑——一个男人跑来迪士尼乐园?
  加上跟在我们一团人后面……
  “等我一下。”
  珠美走向夕里子他们的桌子。
  “打搅了。”
  “什么事?想再吃什么的话,用自己的零用钱好了。”夕里子说。
  “好失礼呀!刚才绫子姐姐告诉我……”
  把绫子的话重复一遍后,国友皱起眉头。
  “那就有点——哪个男人?”
  “那张板凳上的。”珠美指一指。
  “国友——”
  “你们离远些,说不定是为永吉忠来报仇的。”
  “可是——怎么办?”
  “唔……联络这里的警卫,请他们代为问话如何?今天我没带枪。”
  “你看绫子姐姐!”珠美瞪大眼睛说。
  绫子把珠美吃剩的三文治用纸包起来,走出餐厅,往那个板凳上的男人走过去。
  “危险!”国友即刻冲出去。
  “国友!”夕里子喊,万一对方带枪的话——
  那人全没察觉绫子过来的样子,他在望着别的方向。
  “喂——”
  绫子这样喊时,男人方才吃惊地回过头来。
  “干什么?”
  绫子默默地把包好的三文治递过去。可是,男人当然不晓得它内里的是三文治。
  “什么意思!”
  男人霍地跳起,伸手探入大衣内侧。就这时候,国友冲上前来。
  “慢着!”
  国友的身体撞向男人,两人一起摔倒。
  “姐姐!你没事吧!”
  夕里子跑过来,绫子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望着国友猛揍那男子。
  “果然是。”国友伸手进男人的上衣内侧,掏出枪,边喘气边说:“假如绫子没察觉到的话,说不定现在被他干掉了。”
  “我……”绫子震惊不已。“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不要紧。”夕里子拍拍姐姐的肩膀。“总之,大团圆结局就是好的。”
  “真是,惊动大家了。”珠美摇摇头。“哎,二姐。”
  “什么?”
  “虽然留意到这个男人的是大姐,可是觉得有古怪而去通知你们的,却是我。”
  “所以?”
  “别忘了,圣诞节近啦。”
  “你真是……”夕里子叹息。
  “夕里子,对不起,我要监视这家伙,你替我找个这里的警卫来好吗?”
  “好的。”
  本来想叫珠美去的,一想到她又开口要钱时,不如自己去好了。可是,夕里子根本不必去找就有了。
  “咦?”国友瞪大了眼。“那不是三崎兄吗?”
  他看到三崎刑警带着三名穿制服的警员奔过来。
  “国友!你没事吧?”三崎气喘吁吁。“哎,这里好大呀,找了好久。”
  “三崎兄……到底怎么啦?”
  “他是谁?”
  “好像是为永吉忠报仇来的,绫子察觉到——”他转向三姊妹。“三人合作,总算捉住了。”
  “是吗?”三崎终于露出笑脸。“有这三位小姑娘随身,也许不必担心了。”
  “你怎知道我在这儿?”
  “昨天你不是说了?‘明天被三位小姐拉去迪土尼乐园,没法子’。”
  夕里子等人一同大发娇嗔。
  “什么?没法子?”
  “果然不是心甘情愿的。”
  “如果不愿意就说出来好了——”
  “不是不是!我——当着三崎兄面前,总不能说可以去迪士尼乐园很开
  心嘛。”国友慌忙分辩。
  三崎笑眯眯地望着他们,然后恢复认真的表情。
  “国友,你知不知道我干嘛带三个人赶来找你?”
  “大概风闻这家伙来狙击我吧。”
  “不是的。”
  “是什么?”
  “暂时你不要出外走动太多,最好别回去公寓。”
  “为什么?”国友顿了一下。“闭门思过?”
  “他是正当防卫呀!”夕里子抗议。
  “不是这些。”三崎摇摇头。“永吉伦三,逃狱了。”
  国友的脸僵住。
  “永吉伦三是谁?”不明就里的绫子说。
  “国友打死的对手的父亲。——几时逃狱的?”夕里子问。
  “三四小时以前,大概已经藏身了,不那么容易找到。”
  “我知道了。”国友点点头。“别担心。我会自己保护自己。”
  “胡说,对方是黑道大阿哥哦,他随时可以派一个连队冲去你那里。”
  “何不租用战车对抗?”珠美说。可是谁都没笑。
  “永吉再过两个月就出狱了,但他现在之所以逃狱,没有其他可能——而是为了向你报仇。”
  “应该是了。”国友点点头。
  “那样做太卑鄙了。”夕里子说。
  “总之,他肯定发怒了,在捉到他以前,你只好找地方躲一躲了。”
  “那就躲到我们家好了。”绫子慢条斯理地说。“不过,爸爸回来会不会生气?”
  “很遗憾,你们那边也很危险。”三崎说。“那些家伙当然知道国友的情人是谁了。”
  “暂时别大靠近我的好。”国友的手搭在夕里子肩上。“不要紧,我死不了的。”
  “嗯。”夕里子点点头,紧紧捉住国友的手臂。
  “夕里子姐姐。”珠美说。“要不要转向后面?假如你想和国友亲嘴的话。”
  “别在古怪的事上动脑筋好不好?”夕里子红着脸说,大家哄然而笑。
  不笑的,只有扣上手铐的男人而已。
  打开门时,跟以前没两样的永吉伦三站在那里。
  滨谷站起来喊:“波士——”
  永吉伦三制止滨谷。
  “不用客套。”
  “是。”
  这里是永吉的秘密办公室,绝对称不上宽敞,但有卧室和浴室,暂时会在这里栖身。
  西装领带打扮回来的永吉,沉身在附有大扶手的办公椅上,无论怎么看,都有一流企业社长的威严。
  “逃狱时,给一名叫吉田的看更添了不少麻烦。”
  “我晓得。”滨谷站在办公桌前面。“他好像被人怀疑了,大概难免被解雇。”
  “很不幸,替我照顾他吧!”
  “我替他安排一份跟我们没有直接关连的工作好了。”
  “也好,交给你办。”永吉点点头。
  滨谷的体格颀长而壮实,四十一岁。从三十多岁起,就成为永吉手下中具特出的一个。
  经常温文有礼,英国西装很适合他。
  滨谷伸手探入上衣内侧,掏出一支小型手枪,摆在永吉面前。
  “怎么?”永吉抬起脸来。“叫我死吗?”
  “怎会呢!——令公子的事是我的责任。你开枪打死我,我毫无埋怨。”
  “算了。”永吉把手枪推回给滨谷。“是阿忠自己傻;干那种事——他年轻了十岁哩!”
  “是我没有好好看住他。”
  “当然了,你又不是阿忠的监护人。”
  “可是——”
  “问题出在抢劫银行这么大的计划,竟然没传进你耳中。应该好好竖起耳朵,打醒精神才是。”
  “万分抱歉。”
  “不过……杀了三个人,太愚昧了!”永吉不吐不快似的。“泄露藏身地点的人呢?”
  “知道了,他已经死于‘意外’了。”
  “是吗?其实是阿忠不对,那个我也了解。尽管如此,杀死阿忠的家伙也不能放过。”
  “我晓得。”滨谷说。“我派一名年轻手下去对付他了。”
  “你说什么?”永吉涨红了脸,“不要轻举妄动。”
  叱骂声在房内回响。
  “波士——”
  “干嘛事前不告诉我?”
  “我以为只是报个仇……”滨谷脸色变灰白。
  桌上电话作响,滨谷迅速拿起话筒。
  “是我——怎样?——啊,是吗?”滨谷点点头。“好,在接受指示之前,别动他。懂吗?什么都不要做。”
  滨谷放下话筒,叹息。
  “失败了,他被警方抓走了。”
  “好,就这样算了。”永吉很镇定的样子。“那个刑警叫什么名字?”
  “国友。”
  “国友……不认识。”永吉摇摇头。
  “年轻人,不过,波士逃狱了,警方也会预料国友会受狙击吧,说不定躲起来啦。”
  “让他随便躲好了。”永育挥挥手。“滨谷——我为自己儿子觉得羞愧,是我的养育方式不对。”
  “没有的事——”
  “不,真的。当然,我憎恨那个国友。可是,阿忠之所以被枪打死是自己的错。因为那个刑警也不想死人的吧!”
  “可是,波士……”滨谷困惑不已。“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那还用说,不然还有两个月就自由的我,为了什么逃出来?”永吉说。“对我来说,阿忠是惟一血脉相连的人。我之所以冒险一生,就是为了留点产业给他。”
  “我明白的。”
  “现在已经……没有留产业的对象啦!”永吉的眼睛望向天花板。“这种虚空,比死更痛苦。”
  滨谷什么也没说。
  “懂吗?”永吉说。“不准杀死那叫国友的刑警,他只能保护自己,他的家人呢?有没有妻儿?”
  “他是单身汉。”滨谷拿出记事簿来翻。“有女朋友。”
  “女警还是什么?”
  “不,是十八岁的高中女生。”
  “十八?”永吉抬一抬眉头。“跟阿忠差不多年纪嘛。”
  “名叫佐佐本夕里子,排行在姊妹的中间。国友和她的家庭像家人一般交往。”
  “她的姊妹是——”
  “姐姐绫子,二十岁,大学生。下面的叫珠美,十五岁,中三学生。”
  “中学生啊……两年前,阿忠还上中学哪!”
  永吉的眼里有泪光。
  可是,再度注视滨谷时,永吉的视线是冷峻的。
  “就那佐佐本家的姊妹,杀了她。我要国友那厮跟我一样尝尝同样的滋味。”
  “第二个女儿吧。”
  “不。”永吉摇摇头。“三个都杀了。”
  滨谷一时哑口无言,但是马上鞠躬说:“遵命。”
  “第二个——叫什么来着?”
  “夕里子。”
  “把她留到最后。一旦姐姐和妹妹为了她的情人而被杀的话,她一定会恨自己所爱的对象的。”
  “原来如此。”
  “当着国友面前杀掉夕里子——我亲自杀她。”
  “至于其他两个呢?”
  “交给你办,挑个手段高明的。”
  “交给我好了。”滨谷把记事簿塞进口袋。“还有什么需要的?”
  “没有了。”说着,永吉歪歪唇笑一笑。“叫人送些味道特浓的食物来,我想忘掉监狱里的饭食味。”
  “知道。”
  滨谷行个礼后,离开房间。
  永吉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父子两人搭肩笑着。
  永吉入神地注视那张照片片刻。
  然后把照片放回抽屉,拿出手枪,开始装上子弹。
04、名医
  “敦子!”
  夕里子发现站在医院走廊上的好友,大声喊她。
  “啊,夕里子,好快呀!”片濑敦子松一口气说。
  “美香的情形怎样了?”
  “好像没事了,不过再迟些就有危险啦!”
  晚上十点多。
  同在一间私立女高上学的她们,由于一起遭遇过许多事情,所以感情要好。跟夕里子“稍微”男子气概的活泼朝气相比,敦子属于“小姐”作风,温顺又美丽。
  当然,夕里子也肯定长得可爱(不先说在前头的话,后果堪虞。)
  原来同班的安部美香到敦子家玩,突然喊腹痛而痛苦不堪,于是急忙叫救护车送她去医院。
  简单地说,乃是盲肠炎——阑尾炎,匆匆赶来的美香双亲也松一口气。
  敦子从医院打电话通知了夕里子。
  “你说危险……那么相当严重喽?”
  “好像是的。”敦子点点头。“据说也有严重到最后完全不痛的事。”
  “好可怕。”
  美香的父母在向做完手术出来的医生道谢。
  “真是多谢——”
  “不,我的工作嘛。”医生淡淡地说。“我有其他病人要诊症,对不起。”
  说完,速速走开了。
  “有点可怕。”敦子目送那个医生说。“你说是不是?夕里子。”
  “嗯……”夕里子的眼睛也没离开那个医生。他有剃刀般锐利的风貌。
  “虽然感觉冷冷的,不过很能干,不是吗?”夕里子说。
  “是吗?我不喜欢这种人。”
  “不是喜好的问题吧。”
  一名年长护士经过,对敦子说。
  “你的朋友好多了。”
  “托福。”敦子行个礼,“刚才那位医生替她施手术的吗?”
  “对。她运气好,遇到守口医生值班。”
  “他叫守口医生吗?”
  “对,外表看不出来的优秀外科医生。才三十二岁,手术很高明,假如不是那位医生的话,你的朋友可能有危险哦!”
  “哦?……”敦子和夕里子不由面面相觑。
  “真的,其实是这间医院最大的谜团。”护士说。
  “谜团?”
  “即是守口医生何以不到更大的医院去的事。”
  原来如此,夕里子想。
  确然,这间也是综合医院,但并不大;如此优秀的外科医生,应该到处都抢着要才是。
  “出得起比这里高三四倍的薪水,随时欢迎他的医院多的是哪。”
  “但他拒绝了?”夕里子说。
  “是呀。大概不喜欢大医院的繁杂吧。”
  护士走开后,夕里子说:“很有趣——有什么好笑?”
  “夕里子,你的‘坏习惯’又来啦。”
  “我又没说要侦查一下!只是作为普通人觉得有趣罢了。”
  “你不觉得很想被他开开刀吗?”
  “这倒是有同感。”
  这时,安部美香的母亲走了过来。
  “多谢啦!”
  “噢,阿姨,好极啦!”
  “真的,这样也使人消瘦不少。”胖嘟嘟的美香妈一本正经地说。“敦子,对不起,能不能多留一会?我得先回家一趟,打点一下美香下面的弟妹,而且住院的用品也没预备好……”
  “嗯,好的。”
  “我也陪着。”夕里子说。
  “谢谢。麻醉药还有效,好像不痛,不过伤口一定很快会痛的。”
  “知道了,我们会陪她的,别担心。”
  “那就拜托了。——老公。”
  美香的母亲催促丈夫一起离开后,夕里子和敦子在安静的走廊的长椅子上坐下。
  “夕里子,今天好不好玩?去了迪士尼乐园对不对?”
  “嗯。”
  “怎么?无精打来的。是不是吵架了?不过肯定是夕里子赢。”
  “什么意思嘛?”夕里子苦笑。“暂时可能见不到国友啦!”
  “为什么?出差?抑或派去外国工作?”
  “怎会呢?”
  夕里子把国友开枪打死的那个少年的父亲逃狱的来龙去脉说明一遍。
  “哦?那么国友先生被狙击着喽。”
  “对。他说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
  “地点知不知道?”
  “他说若有联络的话,我们反而危险……不过我想电话总会给我的。”
  “可是,在那个——永吉吗?在捉到他以前,对吗?”
  “大概吧。担心死了,听说是相当的大号人物。即使他不亲自下手,也可以聘人的。”
  “杀手吗?像电影世界。”
  “是现实才头痛呀!”
  “别太担心。”敦子轻拍夕里子的肩膀。“国友先生是刑警嘛,不会那么容易被干掉的。”
  “是的。”夕里子点点头。“当然,他明白我担心是没法子的事。”
  “那么,冬假你会关在屋里喽。”
  “那也不至于……不过,肯定没有悠悠闲闲去滑雪的心情了。”
  二人在安静的廊上低声交谈。为了尽量忘掉不安,夕里子聊起艺能界的话题转移心绪。
  美香的父母离开了一小时左右动时候……
  “夕里子。”敦子说。“那不是刚才神秘的外科医生么?”
  “是他。”
  叫守口吧——远处的房病门打开,修长的白袍身影从里头出现。
  纵使相隔颇远的座离,夕里子却能感觉到守口医生身边飘着某种不可侵犯的气氛。尤其是现在强烈的感觉到,为什么?
  守口环视走廊,视线停留在坐在长椅上的夕里子她们身上。
  她们低头行礼,守口仿如视而不见似地走开了。
  “那种医生毕竟叫人不喜欢。”敦子说。“不管他的医术有多高明。”
  “在手术中,态度好坏都无关紧要了。”
  “说的也是。”敦子点点头。
  当夕里子察觉情形有古怪时,乃是十分钟以后的事。
  护士冲出走廊,然后走进刚才守口出来的病房,护士立刻又奔出来。
  “怎么啦?”敦子说。
  “是否病情有异?”夕里子作出想当然的答覆。
  实际似乎果然如此。
  守口快步和护士一起走进那间病房,然后,其他两三名护土也抱着什么大型器具跟随着……
  十五分钟后,走廊上响起喀哒喀哒的脚步声。
  夕里子想,看来是那位病人的家属赶来了。大概住院的是位太太吧,来者是一名小胖子男人和两名小学生模样的女孩。
  男人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视线停在夕里子她们身上。
  “对不起——医院叫我来的。”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那间病房——”
  守口从病房出来了。
  “啊,对了!是那个房间。谢谢。”
  男人似乎相当混乱,他连妻子住哪一间病房也不清楚。
  “医生……”
  “辛苦了。”守口走过来。“突然病情发作,我尽了人事。”
  “那么内子……”
  “刚刚停止呼吸了,很不幸。”
  男人呆住了,好像不太理解的样子。
  “呃……我可以——跟内子说说话么?”
  “请,到这边来。”
  守口催促男人,两个小女孩稍后跟着走。
  “妈妈怎么啦?”
  “好像死啦!”
  孩子们的对话,夕里子也听见了。
  “这种情景真令人难受。”敦子说。
  敦子的母亲是被杀的,她很了解失去家人时的辛酸,这点夕里子也一样。
  “可是——有点怪。”夕里子说。
  “什么事怪?”
  顿了一会,夕里子摇摇头说;“没什么。”
  “美香的妈应该回来了吧。”敦子似乎很想早点离开医院。
  ——守口医生何以从那间病房走出来?
  在病人病情恶化、护士赶到之前十分钟,守口曾经待在那间房里。
  夕里子并没有医学知识,只是刚才守口出来时,有种令人不可侵犯的印象,十分强烈地留在脑海里。
  带病人家属走进病房后,守口一个人先出来,然后向夕里子她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夕里子感觉到,守口是来跟她们说话的。
  就这时候。
  “对不起,我来迟啦!”美香的母亲上气不接下气地拿着小包袱走过来。
  夕里子目送守口突然松一口气似的就这样走了过去。
  ——终于三个了。
  走进值班室后,守口拿出记事簿,在今天的栏目上用红色原子笔打个“x”印。
  “已经十二月了……”
  必须赶快才行。五个,今年内无论如何需要五个。
  “医生。”进来的是女护士今田公子。
  “嗨,是你,值夜班?”
  “嗯——很麻烦哪!”
  “唉。没法子,也有这种事发生的。”
  守口坐在旧沙发上。
  “要不要咖啡。”
  “也好。”
  “是。”
  今田公子,二十八岁。相当熟练的护士。她喜欢守口,这件事守口也知道。
  没有不好的感觉,守口目前独身,绝不是花花公子型。
  称得上美人胚子的今田公子,却不十分出众可爱。然而工作是专业,可以放心信任她。
  只要守口有所表示的话,她会甘心乐意地跟着他走。但是……
  哪里都跟我来吗?——地狱也来?
  他再打开记事簿。
  还剩下几天?
  守口有点焦急,这种机会并不常有。
  一旦被怀疑时,守口本身可能失去职业,那时就血本无归了。
  还有两个……无论如何,为了实现神的国度,需要再多两个“祭物”。
  这次也相当冒险。
  假如那名病人的亲属中有医生的话,说不定会起疑。那个丈夫大概不要紧吧!
  他显得呆然失措,当他重新振作时,肯定丧礼也结束了。
  问题是在其后的短暂时间内,能否不令任何人起疑地“弄死”两个病人。
  无论如何都非做不可——因为那是神的旨意。
  “医生。”
  今田公子拿咖啡来了。
  “谢谢。”
  守口接过咖啡杯微笑。
  “——噢,滨谷先生的委托,怎敢不听嘛。”接电话的男人把同样的话重复几遍。“明白啦,你和永吉大波士都很照顾我,不会忘记的。不过嘛,真正的专业现时也少啦,你也晓得是吗?”
  男人躺在床上听滨谷打来的电话。傍晚五时。
  当然不是普通的“躺着”,他旁边睡了一个年轻的裸女,从刚才起就不耐烦他的长电话。
  “喂,别搔痒了好不好?”男人用手按着电话筒说。
  “但你中途把我扔在一边……”女人撅起嘴巴。
  “没法子呀。对方是老大,像我之辈,一下子就被捏碎啦。”
  “你又不是跳蚤!”
  “啊——对不起。嘎?——不,在跟小狗逗着玩,哈哈——总之,我找找看好了。两个吗?”
  “谁是狗哇!”女人气得大叫。
  “住口!”
  滨谷在电话的另一边调侃地说:“会讲话的狗很少见哪!”他笑。“可别被它咬一口哦!”
  “呃……我也忙得很。那——杀手两名吧!”
  “是的。价钱很好哦。对手是小妹妹,不是很难的工作。”
  “嗯。怎么说嘛,手法好的很早以前就接到订单了。当然,若是安排你的委托插队进来,必须先把目前处理中的工作收拾好才行。”
  “唔……哪一种最方便?”
  “这个嘛……对!聘个用药的高手。”
  “药?”
  “这家伙相当不错,还很年轻,实绩也不错。”
  “好,就用这个。另外一个呢?”
  “这个嘛……”男人想了一下。“有个狙击手。”
  “用莱福枪?”
  “嗯。不必担心,他的枪没线索可寻。”
  “那还用说。”滨谷说。“手法如何?”
  “当然很好了。”
  “好吧。”滨谷想了一下才说。“总之,我们不能用自己人,必须是外面的才行。”
  “那这两个人最适合了。”
  “好。尽快带来见我。”
  “就这么办,价钱可以商量。”
  “贵不要紧,只要替我把工作做好。”
  “告诉当事人好了,一定为你卖命。”
  “打扰啦。”
  “滨谷先生的要求,随时欢迎——替我问侯永吉先生,再见。”男人放下话筒,舒一口气。“哎哎——喂。”
  “什么嘛。”
  “别生气嘛,对方很可怕哦。”男人的手伸向女人的腰肢。
  “尽管如此,也犯不着当我是狗吧。”
  “我道歉啦——来啦,笑一个啦。”
  “咕咕咕。”女人忍住笑。“哎,刚才提到的‘用药高手’,是不是我陪过的那个人?”
  “嗯。那家伙见到人痛苦得打滚,扭动着死去就开心——他疯了。”
  “他差点掐死我。”
  “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他做到那个地步。不过,那种人用得着就是了。”
  “另外一个是谁?”
  “嗯?你不认识。”
  “什么狙击手?像‘瞥伯’之类?”
  男人笑一笑。“类似啦。”他说。“那种事,用不着在意。”
  “暧……”女人撒娇似地挨近男人。“这次又可以大赚一笔喽。”
  “数目不少,因为永吉忠的父亲真的愤怒了,大概多少都肯出。这边的佣金也颇可观就是了。”
  “若是顺利的话,是不?”
  “会顺利的,对手是两名外行的女孩。”
  “怪可怜的。”女人叹息。“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有杀身之祸,这时候正在准备晚饭哪。”
  “怎样呢?不须同情她们的。今天杀不了,明天可能死于交通意外。”
  “说的也是。”女人点点头。“那两个杀手,果真一流?”
  “当然。”
  “我喜欢一流的人。”
  男人的表情稍微变得复杂,更正说:“起码,其中一个是一流的。”
  “另外一个是二流?”
  男人迟疑一下,说:不——大概一点五流吧。”
05、杀人者
  车子慢慢地驶近行人道,停下来。
  “真的没人咧。”驾驶的年轻人表示佩服地说。
  “可不是?这里是盲点,计程车司机常在这里午睡,这种地方是好地方。”
  “不愧是老练专家。”
  “差不多啦。”杀手说。“在这儿等我。”
  下车打开行李箱,拿出高尔夫球袋。
  “需要多少时间?”年轻人喊。
  “晤——搭电梯上到这幢公寓的楼顶……只要一枪就够。五分钟吧。”
  “OK。顺顺利利哦。”
  “放心吧。”
  杀手把高尔夫球袋扛在肩上走进一幢相当陈旧的公寓去了。
  “哦,好冷。”
  年轻却怕冷的司机,人称“大食”。他本人也不喜欢这个绰号,但因他“吃起什么都狼吞虎咽的”,而且很爱吃,结果变成通称。
  大食看看表,五分钟就够?给他多一点时间,十分钟好了。
  自从和寺尺开始搭档,虽只半年,大食却相当了解寺尺的“习惯”——
  老实说,作为一名杀手,寺尺已经“超龄”太多了。
  可是大食很喜欢寺尺。从年龄来说,等于他的父亲……不,比父子更悬殊。由于大食才刚满二十,而寺尺已年过六十五,不妨称作孙子更恰当。
  作为搭档,寺尺和大食完全对等相待,连收入也完全平分。
  起初大食吓一跳,说:“三分之一就可以了。”
  可是寺尺说:“死时也一起,没有上下之分。”
  他坚持一人一半。
  这一件事,使大食对寺尺死心塌地。
  大食知道,在同行之中,寺尺已经完全变成“过去的人”——的确,岁月不饶人,寺尺的手腕也随年龄增长而衰退了。
  尽管如此,大食总不想抛下寺尺跟别人合作……
  下午两时多。这个时间,这次的狙击对象一定在大厦七楼的办公室里。
  寺尺想起以前利用过这幢公寓一次,从这里的楼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狙击对象所在的大厦。
  “顺顺利利的哦,老大……”大食喃喃地说。
  三分钟过去了。
  大食在倒后镜中看见有东西在动,回过头去。是不是来午睡的计程车?已经没地方了。
  “糟了。”大食低呼。
  是一部检查违法停车的小型巡逻车。
  寺尺在等电梯下来。
  公寓太旧了吗?电梯也慢吞吞的。
  可是——似乎慢得不合理……
  一名抱着购物袋的主妇从寺尺后面经过,对他说。“检修中哦!布告贴在那边。”
  寺尺这才留意到,电梯旁边贴了一张小纸。
  畜牲!干嘛不写大一点。
  没法子,总不能等电梯修好才上去。这幢是七层楼公寓,上到楼顶等于八层楼的了。
  扛着装了莱福枪的高尔夫球袋上楼?寺尺踌躇着,但他希望今天无论如何了结这一单干活儿。
  楼梯,慢慢爬好了。
  寺尺开始步上电梯旁那积满尘垢的楼梯,当然,杀手这份职业十分考验体格。虽然六十五岁了,却跟普通六十多岁的人不伺。
  即使跟刑警扭在一起打架,他也有不败的信心——到四楼一带为止的话。
  上到五楼时,寺尺不得不气喘端地停步,心脏突然猛跳猛撞似的缘故。
  “振作些!这样子就累倒的话。还能做什么?”
  寺尺这样告诉自己之后,作个深呼吸,又开始爬楼梯。
  然后——在五楼和六楼之间的休息平台上,一名年过七十的老妇人瘫坐在那里。
  “对不起,借个光。”
  寺尺不加理会地闪过老妇走过去……然后停下来,回头问:“怎么啦?”
  “上到这里……快死啦……”老妇发出柔弱的声音。
  “买东西吗?”
  “嗯……媳妇出去上班了,不理老人家死活……”
  老妇脸色苍白,看样子是怎样也站不起来的。
  我是杀手哦!我没时间跟这种老婆子磨磨蹭蹭!
  “捉住我,我帮你拿东西。”寺尺把老妇人半扶半抱地使她站起来。
  “能走吗?喔!”
  虽不至于东歪西倒,可是单凭自己的腿,她绝对走不动了。
  “来,我背你,你捉住我的背吧!”
  “对不起……我住在七楼哪。”
  干嘛还住最高一层呀!寺尺好不容易忍住不发牢骚。
  寺尺背起老妇人,两手提着高尔夫球袋和购物袋,哈哈声喘着气,好不容易来到七楼。
  “哪个单位?”
  “四号室……”
  “四号……这里吧。”
  “哎,对不起!”
  老妇人稍微舒服一点的样子。
  “那么,小心啦!”
  寺尺放下老人,叹一口气。
  “要不要喝杯茶——”
  “不了,我有事。”寺尺说。“喂,不要紧吧!——钥匙给我一下。自己打不开大门,怎么生活嘛,真是!”
  结果,寺尺扶着老妇人,带她走进屋里去了。
  “你躺一下的好——自己保重啦!”
  正要走向玄关时,又被老妇人喊住!
  “对不起……我买的东西——”
  “摆在这里啦。”
  “里头有冷冻食品,可以帮我放进冷藏格吗?”
  寺尺差点想打死这个老婆娘……
  “真是!”
  做好人也有个限度,我的工作是杀人,干嘛要帮人来着?
  上到楼顶的寺尺,必须调整一下呼吸才行。
  他在楼梯室中休息一会,然后打开高尔夫球袋,拿出莱福枪。
  时间浪费不少了,再不早点收拾好回去的话,大食会担心的。
  装好配备,放入子弹。
  是他长年爱用的旧式莱福枪。年轻人都用新式的,但他的最爱是这个。
  悄悄开门窥望楼顶。跟以前来的时候没有两样,没有人的迹象。
  好。快手快脚了结它。
  寺尺出到楼顶。风很冷,他缩起脖子。
  那幢大厦在车边。寺尺转向东边时,哑然伫立不动。
  眼前竖起一幢需要抬头仰望的新大厦。狙击目标的大厦,在新大厦的另一边。
  几时起的?
  寺尺突然脚痛起来,不由长叹一声。
  离开公寓的寺尺,怒气冲冲地回头对着公寓破口大骂:“早点塌掉!”
  然后大踏步走向大食的车。开门坐上去。
  “快开车!”他抱着高尔夫球袋说……
  奇怪,好像不太一样,他没看清楚就坐上的车是……
  “这部不是计程车哦。”女声说。
  ——她是一名女警。
  “懂吗?”寺尺说。“这次不管小型巡逻车来也好。信鸽也罢,不准移动!”
  “知道了。”大食点点头。“你也好好看清楚才上车哦。”
  “哼!”
  寺尺下车开步走。
  “噢,冷死了!”大食慌忙把车门关上。
  晚上十点钟,风更冷了。
  寺尺穿着厚大衣。很长的大衣,当然一方面是御寒,最大优点是看不出里头藏起莱福枪。
  这次非要一枪打死他不可,因为下一单工作在等着。
  带着仿如作家被追着截稿的心情,寺尺从那间餐厅前面走过去。
  在那摆架子的餐厅门口,穿金丝缎子制服的门童站着不动,在如此寒夜中,辛苦自是不在话下。
  狙击对象在这里吃饭。
  大概十点半左右出来吧。瞄准时机一枪!不可能打不中。
  寺尺走到餐厅的边端,拐了弯。那里有后门,但没人影。
  在这里等,从旁边可以看见男人出到外面。距离约二十米,毫无障碍物。
  没问题,对方的长相十分清楚,只需等待而已。
  尽管穿着厚大衣,风还是冷得快冻结似的。他手里捉住暖袋。
  万一紧急时手冻僵了也没奈何。
  从建筑物的角落窥探——一部车子停在餐厅前面。
  门童冲上去开车门,穿着昂贵皮裘大衣的女人下去。
  “欢迎光临。”
  寺尺认得那个女人,她是狙击对象的太太。
  “外子呢?”她问门童。
  “在里面。”
  “是吗?”
  “车子——”
  “不必了。我马上走的。”
  说完,女人走进餐厅去了。
  运气真好!寺尺禁不住咧嘴一笑。她说马上走的意思,顶多五分钟或十分钟吧。
  等待是杀手工作中最难的一项。寺尺早已学会攻克己心,可是精神可以耐得住时,身体方面却不听使唤。
  在如此寒冷之中,假如苦等一小时的话,腰骨膝盖开始疼痛,即使有莱福枪也会兴起逃掉的念头。
  他老婆来接他回家,而且马上走的话,只能说正中下怀,天助我也了。
  寺尺从大衣底下拿出莱福枪,已经装好手弹了。
  由于距离不太远,倍率减低,但当尝试瞄准时,那个门童的头恰好进入射程范围。
  只要一扣板机,那家伙的头颅肯定飞掉——快出来吧!寺尺一时忘掉寒意,因紧张而有快感……
  然而,有一件事寺尺并不知道。
  寺尺狙击的对象,并不是一个人来吃饭。他有同伴,而且是年轻女人。换句话说,是他的“情妇”。
  那间餐厅是那男人长期喜欢光顾的,熟悉的侍者和服务生也有好几个。
  其中一名是门口的衣帽管理员。
  男人的老婆也是这里的常客。当管理员一见到走进餐厅的女人脸色险恶时,立刻暗呼不妙。
  她显然知道丈夫和女人来了这里。
  经理当然了解状况,当女人说“带我去外子那里”时,他不得不鞠躬表示“遵命”。
  衣帽间管理员察觉到经理走过时,向他飞快地打了个眼色。在餐厅里发生骚乱就不妙了。
  管理员冲向电话。
  那男人在三楼的厢房里。负责的侍者接电时,管理员急急地说:
  “喂喂!请转告客人,他太太现在上来了。”
  于是,问题中的男人丢下情人,冲出厢房,从后面太平梯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快出来。”寺尺喃语。“一枪打死你,可以死得安乐些……”
  门打开了,寺尺迅速架起莱福枪,出来的人挡在门童后面看不见。
  妈的!闪开!
  不是他,别的客人准备回去而已。
  说不定接着是他。另外一个……这次是女的。
  然后是……
  怎么回事?寺尺发现眼前突然黑掉了。看见什么东西?
  是什么?
  洞孔。为什么?刚才瞄视的明明是餐厅的玄关……
  寺尺的眼睛从瞄准器移开。
  狙击对象呆呆地直立在眼前,刚才看到的是这家伙的鼻孔!
  二人莫名其妙地面对面直立,当然的事。寺尺完全没料到对方会从后门跑出来。
  “喂!”终于男人脸色转白。“不要!”
  男人捉住莱福枪。
  “放手!他奶奶的!”
  太靠近了,想开枪也打不到,寺尺焦急了。
  “来人哪,杀人啊!”男人狂喊。
  可是,风太强了,他的声音去不到门童那里。
  预想不到变成这种局面的寺尺,狂狠地把莱福枪从对方的手中扯开。
  “好家伙!”
  寺尺不顾一切地用枪身猛揍对方,对方抱着头踉跄后退。
  握住枪身的寺尺,再用枪柄揍男人一次。男人大字型晕死在地。
  “老公!你别走!”
  后门传来女人尖锐的叫声。
  寺尺慌忙抱住莱福枪向车子冲去。
  上车后,大食眨眨眼说:“我没听见枪声呀。”
  “别管!快开车!”寺尺气喘喘地说。
  车子以猛速在夜间的城市飞驰而去。
  当然,一旦证实没有追兵时,马上降回普通速度。
  “怎么回事了”大食问。
  “不怎么样。”
  当寺尺说出原委后,大食发声大笑。
  “没什么好笑的,真是!”
  “对手呢?死了?”
  “大概死啦?”
  “那有什么关系?没错是用莱福枪杀死的嘛。”
  寺尺觉得没趣之至。
  寺尺每次都在远处看他要杀的对象,因此杀人的即使是他自己,实感却很淡薄。
  我只是扣板机罢了,杀人的是子弹——他可以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只有今晚不能这样。
  我直接用自己的手杀人了……
  “下一单工作不是进来了吗?”大食说。
  “嗯。”寺尺回过神来,点点头。“生意兴隆啊。”
  “很难吗?”
  “好像不太难。”寺尺说。“干掉一名二十岁大学女生的差事。”
  “二十岁!跟我一样呀?”大食瞪大眼睛。“干嘛杀一个女孩子?”
  “谁晓得?”寺尺耸耸肩。“总之——轻松的差事对我有利。”
  “对。老大,那就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单啦。”
  “嗯。”寺尺望向窗外。
  大食默默地驾驶了一段路,然后说:“新年打算去哪儿?老大,温泉也可以,我替你开车,好吗?”
  没有回音。回头看时,寺尺不知何时睡着了。
  大食笑一笑,决定让他多睡一会……
06、勉励会
  “国友的勉励会?”夕里子瞪圆了眼说。
  “对!是不是好主意?”珠美得意洋洋地。“这个计划是我提出的。”
  “可是……”
  “我也赞成。”绫子点头附和:“可爱妹子的情人被困在酒店里一步也出不来,太可怜啦。”
  “那真……谢谢。”夕里子说。
  她很困惑。可不是吗?晚饭席上,事先毫无预告地突然提出那些话来,当然意外了。
  “珠美,要不要添饭?”
  “要,再来一碗。”
  “姐姐不要了?”
  “我在节食中。”绫子说。
  “你一点也不胖呀。”
  “胖了才节食岂不麻烦?所以我决定在发胖之前节食。”
  “似是而非的理论。”夕里子苦笑。“不过,那种事做得到吧?”
  “没问题,他只要不离开有监视的房间就行了嘛。”
  “话是这么说……好吧,今晚他有来电的话,我问问看。”
  “不过,”珠美笑嘻嘻地。“每晚的谈情电话之类,国友不是很有心么?绫子姐姐,哈。”
  国友藏起身影,已经四天。
  永吉的行踪依然掌握不到,国友在东京都内的酒店(仅限便宜的地方)转来转去地住。
  夕里子十分担心国友身上发生什么意外。每晚梦见国友血淋淋的来公寓找她而魇住——虽不至于如此,其实每晚无梦直到天明,然而担心毕竟是肯定的事。
  “对呀。”口说节食的绫子拼命吃着水果甜品。“夕里子毕竟还年轻,必须好好珍惜以后的人生才是。”
  “什么嘛,说话语气像妈妈一样。”
  “生命可贵嘛。是不是?珠美。”
  “对对对,死了就不能储蓄了。”
  当然喽,夕里子对她们两个所说的一头雾水,气得翻白眼。
  其实是傍晚时分,夕里子外出期间,绫子和珠美在看电视的警探剧集——一名高中女生爱上一个年轻的流氓,流氓因组织内哄而被杀,女生悲叹之余,跳河自杀的故事。
  绫子感动得嘤嘤而泣,珠美陈述自己的“感想”说:“如果是我,我才不跳那么脏的河,会生病的。”
  总之,这件事和夕里子连接起来时,绫子开始担心了。
  “万一国友被杀的话,夕里子可能随后殉情哪。”
  “是吗?夕里子姐姐才不那么柔弱痴情吧!”
  “你是小孩子才不懂。她那个年龄的爱情是死心塌地的,专一纯情——”
  “那么,到了绫子姐姐的年龄就已经不专一又不纯情喽。”
  “别找碴儿好不好?总之,必须好好观察夕里子的情形,她会跟在国友后面——”
  “国友还活生生的。”
  “哦,是吗?不过,事先想好对策也没什么不对吧。”
  “对策指什么?把他俩硬硬推上床?”
  珠美的启想非常大胆。
  “那种事……结婚前不可以的。”
  “恐龙。”
  “什么玩意?”
  “意思是思想落伍了。”
  “你真坏。”
  正要开始姊妹勃罅时,珠美突然提议:“决定了!为国友开派对吧!”
  “派对?”
  “对。一旦情绪低落时,人会走霉运的。”
  如此这般,莫名其妙地,“国友刑警勉励会”的计划成立了。
  “有电话。”夕里子急急离开位子。
  “问候国友!”珠美喊。
  “还不晓得是谁打来的。”夕里子反驳一句,拿起话筒。“喂喂——啊,国友。”
  “嗨。正在吃晚饭?”
  “已经吃过了,今天好早哇。”
  “嗯。无聊嘛。几天下来,我对电视的偶像派了若指掌啦。”
  “呵。”
  “你们那边没什么吗?”
  “没事,知道什么了?”
  “完全没有。”国友说。“总觉得有古怪。”
  “什么事?”
  “永吉的手下们呀。据说一直没有动静的样子。”
  “怎么回事?”
  “想当然地,永吉发出消灭我的指令,手下们总出动到处寻找我的藏身地点才是。可是,三崎兄查过了,完全没有迹象,跟往常一样静悄悄的。”
  “可是——是不是有点可怕?”
  “正是。他在打什么主意?……不可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的。”
  “对嘛——哎,珠美有个提议……”
  夕里子把“勉励会”的事说了出来。
  “这件事能吗?哎,国友——国友?”
  突然没有反应,夕里子担心起来。
  “喂喂!国友,怎么啦?”她喊。
  听见夕里子的声音,珠美和绫子跑过来。
  “怎么啦?夕里子?”
  “不晓得,突然什么也不说……国友!”
  “可能有事发生了!”绫子的手搭在夕里子肩上。“懂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阿门!”珠美祈祷。
  “少来啦!大吉利是——”传来依依的怪声。“国友?喂喂!”
  “抱歉……”国友终于说话了。
  “好极啦。怎么突然不出声嘛。”
  “对不起,听见你的话,我很开心……”
  “国友——你哭了?”
  “嗯,想到你们如此为我担心……听我说,纵使被杀,世上最幸福的男人还是我……”他又哭了。
  夕里子有不同的领会,更加担心不已……
  “嗨!久候啦。”
  从玄关进来的是片濑敦子。
  “敦子!好迟呀。”夕里子从客厅跑出来。“我们刚才谈着好不好先走呢。”
  “抱歉!我去看美香了嘛。”
  “转去医院了?她的情形怎样?”
  “终于不闹了。她哇哇声喊痛呀痛的,响彻医院哦。护士说的。说她喊痛喊得好大声。”
  “可以想像得到,从她平时上课的样子可以窥知一二。”
  “托福,教室安静多了。”
  “说对了。”两个女生相视首肯。
  “哎,‘国友先生勉励会’预备好了?”
  “早就预备好啦——珠美!”
  “来啦!”珠美捧着一个用布裹住的盘子出现。“咚将!红烧猪肉!”
  “哇塞!”敦子噗嗤而笑。“我来帮忙。其他要拿什么?”
  “厨房桌上摆着许多食物,炸鸡翅膀啦,三文治都有。”
  “哗!豪华之至!饮品不必了?”
  “绫子姐姐会拿。——她去了哪儿?”珠美眨眨眼说。
  “不晓得,刚才还在——”
  “我懂了。”珠美打开绫子的房间门窥望一下。“果然不出所料。”
  绫子伏卧在床上呼呼大睡。
  被吵醒的绫子,拿着装了饮料的盒子打着呵欠走到玄关。“我在大堂等你们。”
  外面空气跟进大堂有点冷飕飕的,绫子想在那里清醒一下脑袋瓜。
  “我马上叫计程车去。”夕里子说。“珠美!咖啡壶,你拿哦。”
  “是啦是啦。”
  今天从中午开始准备食物,外面已经暗下来了。风很大的寒日,可是夕里子几乎忙得冒一点汗,四处奔忙着预备一切。
  “那就走吧。”夕里子往电召计程车。
  也许是寒冷时期的关系,一直找不到计程车,好不容易找到一部。
  “他说十分钟后到。”夕里子放下话筒。
  “现在穿大衣出去刚刚好。”珠美说。
  先一步到达大堂的绫子,把饮品盒放在椅子上,又在打呵欠。
  “让外面的风吹吹好了。”
  她打开玻璃门。
  就那当儿,一阵寒风吹来,绫子也在一刹那间清醒过来。
  “好冷!”她缩起脖子,慌忙又冲回大堂中。
  大厦入口的斜对面马路上,一部车子停在那里。
  “就是她。”大食放下望远镜。“刚才出来的女孩哦。老大。”
  “真的?”寺尺大吃一惊。
  今天是来确定对方的住所的,然而怎么碰巧当事人满不在乎地走了出来……
  “看嘛。”
  大食把望远镜递过去,寺尺向准大堂方向对焦点。
  外面天黑了,大堂却很明亮,所以看得很清楚。不胜其寒似地缩起脖子坐在椅子上的女孩……
  “唔,很像。”
  “照片呢?照片。”
  “啊……等等。”寺尺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照片。
  那是偷拍佐佐本家三妹妹的照片,假如珠美看到。一定会埋怨说“拍得不好。”
  用红色记号圈起来的,乃是寺尺的狙击对象——佐佐本绫子。寺尺再度用望远镜看大堂,点点头。
  “晤,没错了。”
  “不如现在收拾她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提早休息啦。”
  “说的也是……”
  寺尺之所以踌躇不决,并非由于对方是年轻女孩。这是工作,不管对像是谁,他都可以冷冷地扣板机。
  但是对寺尺来说,工作并不只是杀人,重要的是杀人之前的过程。即如找到对方空隙的喜悦、乘虚而入的乐趣……
  那也正是职业杀手的夸耀。
  可是——这个女孩如何?她仅仅呆呆地坐在大堂的椅子上。
  完全不留心。狙击这样的人?太简单了些,不是吗?
  “怎么啦?老大。”大食问。
  “啊,不——我马上预备。”
  对。把莱福枪从座位底下收藏的地点拿出来,组合期间,说不定她已从大堂消失了。
  无论如何,不会一直坐在那边的。
  他比平时更详细地组合莱福枪,附上距离瞄准器。
  “怎样?”
  “还坐在那儿,快快快!”
  “是吗?”
  装子弹。在干什么?我要开枪打你的头啦!怎不跑掉?
  寺尺兴起不似杀手的奇妙想头。
  可是,寺尺的想法好像没有传达给绫子。当寺尺绞下车窗玻璃,架起莱福枪时,佐佐本绫子依旧坐在大堂椅子上。
  “怎样?”大食说。
  “嗯。很简单。”
  瞄准器上,跟那张照片一样的脸孔满满地进入范围。
  可是……竟然可以如此久坐不动啊!寺尺很“佩服”。
  二十岁的女孩通常不能一直坐着不动,多数坐一下站一下。走来走去,或者东张西望才是。
  不过……她动了。但只是嘴巴的开关——即是打呵欠……
  “快点动手呀。”大食说。
  对呀!没什么好迟疑的。同样的拿钱,早点做完,去温泉度假也好。
  好吧!寺尺把枪杆紧紧压在肩上,手指搭住扳机。
  佐佐本绫子依然纹风不动。
  只要扣板机的话,一切将会结束。
  寺尺拉了板机。
  可怜的夕里子——坐在大堂椅子上的绫子在想。虽然打着呵欠,但她并没有半分开玩笑之意。
  “可怜的夕里子。”她轻声低语。
  很有家姐作风的对白,相当不错,她想。但——为何夕里子会可怜来着?
  想了一下。
  “对了。假如国友死了,我想这样告诉夕里子的。”
  大吉利是!国友又没死!假如贸贸然说了出来,肯花被夕里子踢一脚。
  那孩子若是温顺点,多一点女人味就好了……她在国友面前,是否非常温柔?
  总之,国友是好人,不希望他死去。不过,假如被职业杀手狙击的话,也许国友也救不了自己。
  紧紧相拥的国友和夕里子。
  我无所谓,国友和我的话……不可能。
  总之,在幸福的巅峰时,一发子弹射穿国友的胸膛,夕里子拼命扶住崩跌的国友喊:
  “振作些!我的国友!”
  啊,可怜的夕里子。
  “对了……”
  假如我有超能力的话……我连普通的运动能力也是零,又没臂力去跟杀手搏斗。
  可是,一旦有了超能力,只要瞪一瞪眼,对方就飞去几米之外。旁边的花瓶飘上空中。一拳就把对方打倒。
  那种能力难道我没有?我是个如此驯良又率直的女孩——为何上帝什么能力也不赏赐给我呢?
  起码要会滑雪,会倒立,会“幻手瓜”之类也好——虽然会那种东西也没啥作用。
  不过,我也可能有“隐藏的能力”,某一天,因着某种契机,那种能力突然觉醒,不能说不可能。
  不久前,绫子在电视上看到一部香港片集,描述一名空手道高手有日突然变成一头力大无穷的狗,使她留下强烈印象。
  不,绫子并非想变狗。她不认为变狗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假如有杀手来时,我有能力一下子打倒对方的话,说不定夕里子就不至于落到”可怜”的地步了……
  对方——绫子看见距离二三米外,坚在角落上发亮的摩登台灯那又圆又大的灯泡时,突然想到,如果只要一直瞪着它看就能毁灭它的话——假如我
  有那种能力,必要时一定派上用场……
  砰一声,那个圆灯泡碎成粉末。
  绫子完全没考虑到碎片会飞来这边的事——只是眨眨眼,凝视着白烟从不见了头的台灯袅袅升起。
  “是我做的吗?”绫子喃语。
  电梯的门打开,夕里子等人鱼贯出来。
  “对不起,一直找不到计程车。”夕里子说。
  “绫子姐姐拿最少东西,计程车费你付!”
  “对。姐姐,那你坐前面好不好?——怎么啦?”
  绫子呆呆地注视那盏坏掉的台灯。
  “噢,灯泡破掉啦。”珠美说。“好危险。夕里子姐姐,通知管理员嘛。”
  “为何这种事每次都要我说?”夕里子撅起嘴巴。
  “有啥关系?”敦子拍拍夕里子的肩膀。“能者多劳呀。”
  夕里子苦笑不已。
  “啊,计程车来了。”珠美蹦蹦跳。
  “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走吧,姐姐!”
  “嗯……”绫子还在发呆。“哎,那个灯泡……”
  “别忘了饮品盒哦。”
  “是啦是啦。”绫子拿起盒子。“不过,夕里子,不是我做的哦。”
  “快上车!你不冷吗?”
  “嗯……”绫子坐上计程车的前座。“可是,总觉得……”她一人纳闷不解。
  计程车绝尘而去,尾灯看不见了。大食回头对寺尺说。
  “老大,怎么啦?是不是没打中?”
  “故障。”寺尺气忿地说。
  “嘎?”
  “准是那天我用这个打死那家伙的关系,瞄准器坏掉了!明明对准她的脑袋瓜,却打中相隔二米外的台灯!”
  “没法子啦。怎办?”大食皱眉头。
  “对不起——必须拿去修理,需要三四天时间。”
  “有代用的枪吗?”
  “做这门生意的,不能向人借枪。”
  “是啊——那么。有没有其他办法?”
  寺尺想了一下。“总之,今晚撤退好了。”他耸耸肩。“失败的日子,最好早点忘掉,睡大觉去!”
  车子开动后,寺尺把莱福枪收好,盘起胳膊闭上眼睛。
07、招待券
  考试完毕,在等待成绩揭晓的那些日子,对学生来说,有种泡在上热下冷的浴缸似的感觉。
  换句话说,能不能设法解消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很重要。
  “我回来啦。”
  夕里子回到寓所时,发觉谁也不在。
  绫子罕有地跟大学朋友出去了,珠美——多半到什么地方闲逛去了。
  走进房间,抛下书包,不经意地看看桌面……
  “什么东西?”
  一个漂亮的信封摆在那里,没见过的。
  把信封倒转过来时,掉下一张电影的订位票。
  “嘿!”
  银座一间设计时髦见称的电影院。那里的指定位戏票一张,日期是今天。
  “今天呀。”夕里子皱眉。“时间是——四点半?”
  现在马上出门的话,可能赶得及。可是,为何家里会有这种东西?
  不是绫子就是珠美——肯定是绫子!
  珠美不会免费供应这种票。即使是她,也可能事后提出要求补偿。
  总而言之,四点半开场的电影,六点半就结束……今天的晚饭迟一点吃好了。
  去吗?反正闲着。
  夕里子作出决定后,迅速更衣。
  然后走出公寓大厦,冲向地铁站。围巾在风中摇摆。
  寒冷的一日,阴沉的铅色天空,若不是年轻如夕里子之辈,那是使人不想外出的天气。
  到达银座后,不应该走地面的。
  人如潮涌,拨开路上的人群往前走,并非易事。托福,去到目标中的电影院时,已经过了开演时间十分钟了。
  不过,起初的十分钟多数是广告或预告片,大概来得及看正片上演吧!
  在入口处递上指定位的票子时,态度爱理不理的男人替她撕了票根,怎么回事?女孩们全都罢工不成?
  夕里子走进写着“指定位入口”的门中。当然里头是黑的,银幕上正在放映着战争电影的预告片。
  “让我看看票。”过来招呼的也是男的,不过他比门口的男人亲切得多。票递过去后,他说“请来这边”,然后带位。
  夕里子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只能依赖替她照明脚畔的手电筒,在通道上前行。
  “在这儿。”
  中央通道旁边,铺上白套的位子。旁边坐着一个大胖子,在吃着爆米花,其他指定位子好像没有人。
  由于急急赶来之故,夕里子有点气喘。
  喉咙很干,反正知道赶得及正片,不如去买点饮品好了。
  可是,现在又离座去买似乎有点那个——
  只好放弃,重新坐好。当她把脱下的大衣在膝盖上叠好,卷起围巾时——
  “请。”
  吓得回头一看,带位的男人拿着纸杯站在那里。
  “这是冰果汁。”
  “谢谢……”
  服务好得过分的电影院,夕里子想。抑或规定了要为指定位的客人提供饮品?
  总之口干了。一口气喝掉半杯。松一口气,望向银幕画面。
  旁边的男人说:“怎样?”
  他把装爆米花的袋子递给夕里子。
  “不——谢谢。”
  不仅胖,而且身材高大。小背心的钮扣,看起来快迸开似的。
  是不是要开始了?夕里子边看边想。大胖子仿佛听见似的说:“后面还有两部预告片。”
  夕里子大吃一惊,男人接下.去说:“那段时间足够把话说完了,佐佐本夕里子小姐。”
  夕里子一时无法动弹,终于察觉了。
  整个电影院是空的,坐在位子上的,只有夕里子和那个男人而已。
  被人引出来的。有人潜入大厦,把那张戏票放进屋里……
  竟然顺顺当当地中了圈套。
  夕里子看到所有出口都各有一名大汉站住,没有逃跑之路。
  “这一场戏,我包下了。”男人说。“电影名作,希望少人看的好。”
  “你是谁?”夕里子说。
  “早点说完好了。”男人递出爆米花。“真的不要?”
  “领受了。”夕里子抓起一把,塞进嘴巴。
  “我姓米仓,米仓一郎。听过吗?”
  “你是电视艺人或什么?”夕里子反唇相讥。
  当对方绝对占优势时,依然出口不逊激怒对方,乃是夕里子的坏习惯。
  可是,那叫米仓一郎的男人只是摇着胖胖的身体大笑而已。
  “你的确是有趣的女孩呀。”
  “是吗?”
  “只要问问你的男友国友刑警的话,就知道我是谁了。”
  “你知道国友——”
  “我没见过他,但我感谢他。”
  “感谢?为什么?”
  “因他替我杀掉永吉的儿子。”
  夕里子望望银幕,开始别的预告片了。
  “他不是喜欢才杀的。”
  “我知道,你的情人似乎是个古今少见的认真干探哪!”米仓叹一口气。“没法忍受了,看了这种镜头,使人坐立不安。”
  银幕上,正在上演床戏。
  “我呀,跟永吉是多年死对头了。明里暗里都搏斗过,可是结果总是打成平手。永吉进监时,我以为是好机会,料不到他的组织更巩固,无从下手,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候,他儿子死了。”
  “那又怎么样?”
  “那厮逃狱了,而且意图杀死国友刑警。他肯定完啦。”米仓摇摇头。
  “为什么?”
  “一旦杀了警官,永吉注定一生都要逃亡,无法控制组织了——我喜欢这种电影。”
  下一部预告片,换成可爱小孩和动物之间的友情故事。
  “小孩子好,动物也好。”米仓叹息。“起码他们不会从后面偷袭。”
  怪人,夕里子想。
  “你要杀了我?”
  “没有的事。”米仓眨眨眼。“这是我的一点点谢礼呀。”
  “谢礼?”
  “想对国友刑警表示谢意,但不晓得他在哪儿,因此我想请你传达给他。”
  “我想他不是为了你而开枪的。”
  “这个我懂。总之,如果永吉杀了国友刑警,我会很开心。”
  “开玩笑!”
  “别生气,相反地,国友刑警若是因正当防卫而杀了永吉也无妨。”
  “那个永吉准备亲手杀国友?”
  “有必要的时候。”米仓点点头。“国友是他儿子的仇人。我认为他不会假手别人。不过,谣传永吉那边聘用了两名杀手。”
  “杀手?”
  “一个是莱福枪的狙击手,另一个是用毒药的。两个都手法高明,小心啊!”
  米仓把爆米花袋啪地搁在夕里子的大腿上.站起来。
  “待会吃掉。我忙,失陪了——慢慢看戏,好好享受才回去好了。”
  正片开始了。
  留下呆若木鸡的夕里子,米仓拘束地从座位之间走过去了。
  “对了。”米仓回过头。“还有一件事替我转告,叫他查查看,永吉的儿子为何加入那次抢劫行动。”
  “什么意思?”
  “普通十七岁的孩子,不会正式加入劫匪组织做案的,因为失败的可能性偏高。你叫国友查查看,让永吉忠加入计划是谁的主意。”
  “可是——”
  “再见。”
  米仓摇摆着大屁股,从其中一道门出去了。
  夕里子如梦初醒般环视电影院内部、站在各个出口的男人,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只剩下夕里子一个人。
  “怎么回事?”
  夕里子拈起爆火花一粒一粒地吃,独自一人看首轮电影……
  寺尺把手伸进大衣口袋,轻轻碰一碰那支硬而重的家伙。
  他叹息,看来不做不行了。
  现在,对方只有一个人。
  佐佐本绫子,二十岁。
  并非因为对方是女孩,年纪很轻而迟疑。上次是扣了板机准备杀她的。可惜莱福枪出了毛病,没打中,不知何故,当时寺尺觉得松一口气。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妈的。”寺尺低语。“怎会那么多人!”
  发牢骚也用。因为是年底,百货公司人少反而奇怪了。
  佐佐本绫子和三个朋友来百货公司购物,从那幢大厦开始跟在后面的寺尺,完全累得一筹莫展。
  在拥挤的百货公司里,已经跑了足足三小时了。
  那段时间,吃了饭又喝过茶,总之吵得连说话也要扯大嗓子才听得见。餐厅入口排长龙,假如吃完不马上走的话,肯定遭人白眼。
  如此一来,完全不能休息一下透透气。
  寺尺在大衣底下冒汗,在特价品销售处附近,热得几乎需要开冷气。
  但他不能脱掉大衣,因为口袋里有枪。
  绫子终于在十分钟之前和朋友们道别了。
  一直等她单独一个人的寺尺,不由松一口气。
  可是随后绫子又走进拥挤的专柜中,为了不跟丢了她而盯梢也是苦差事。
  绫子两手提着纸袋,正在选看毛衣的特价品。
  “要买就赶快买!”寺尺在口中喃语。
  可是,寺尺的“命令”无效,盖因绫子是“优柔寡断”的样版也。
  拿起一件放着,再看另一件,又看本来那件,这样的情形一直没完。
  寺尺不能走进女性毛衣专柜去,只好离远站着,他在下楼梯的地方,靠着栏杆而站。
  放眼一看,一名两岁左右,脚步还不稳的小男孩。
  “爷爷。”他对寺尺笑。“爷爷。”
  寺尺吓一跳。
  “哎呀,秀君!”孩子的母亲奔过来。“对不起——不准自己乱跑!”
  “爷爷!”小男孩拉住寺尺的大衣不放。
  “哎呀,不是啦。这个不是秀君的爷爷呀!”
  “爷爷。”
  “对不起。”母亲红着脸向寺尺道歉。“这孩子一看到有点相似的人,都以为是他爷爷。”然后一把抱起小男孩。“来,走吧!”
  小男孩向寺尺挥挥手。“拜拜!”
  寺尺不由也挥挥手。
  “爷爷!”
  “都说不是呀!”
  “爷爷。”孩子坚持地说。
  寺尺目送那对母子走进人潮中消失后,不禁笑了。
  爷爷吗?确实到了那个年纪了。
  赫然回到现状——佐佐本绫子呢?
  人山人海的。只要视线稍微离开一下就找不到人了。
  寺尺焦急了。
  并不是只有今天的机会,纵使看丢了也不需要如此慌张,可是事情来得突然,所以失措。
  正要迈步时,差点跟一个从旁边出来的抱着大包小包的女子相撞。
  总算躲开那女人,这回跟另一个从对面走来的女子撞个正着。
  “啊!”他退后两三步。
  “危险!”
  相撞的对象——竟是当事人绫子。
  寺尺总算停步了。若是再退一步的话——谁知,那里就是往下楼梯的开端。
  寺尺仰脸载倒在楼梯上,就这样往下滚跌到休息平台。
  “不要紧吗?”绫子哭丧着脸说。
  “没什么……”
  好像病得很厉害,那位老人家按住腰在呻吟。
  “我——送你去医院——”
  “不,我讨厌医院。”男人摇摇头。“休息一下就好,别理我。”
  “怎么可以……”
  绫子扶起老人,好不容易让他坐在休憩椅上,看样子他怎么也动不了的。
  “真对不起,我没好好看前面。我这个人总是迷迷糊糊的。”
  “没事了,你走吧!”老人说。
  “但是——”
  他脸色很坏。绫子在想,是否应该把老人送去医院,抑或交给百货公司的人。
  担心过度之余,绫子本身也不舒服起来。
  可是,这个老人家拒绝去医院,也拒绝去百货公司的医务室,绫子不知如何是好。
  “不必啦。”老人稍微平静下来的样子,“只要在这儿休息一会就会好的,你可以走啦。”
  听他这么一说,绫子反而觉得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请问——可以搭计程车吗?”
  “这里是五楼,计程车上不来的。”老人说。
  “我扶你去计程车站。可以站吗?”
  “大概……可以。”
  “那么,慢慢走……搭电梯下去一楼吧。”
  绫子已经二十岁,她认为自己作为“大人”,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
  电梯终于来了,门打开时,却因满座而挤不过去。
  “放弃吧。”在电梯内的男人对想办法挤进来的绫子说。
  绫子勃然大怒,对着男人大声怒吼:“老人家身体不舒服嘛!你这么健康,应该走楼梯下去才是!”
  男人大吃一惊,慌忙鞠躬说:“对不起!”然后从电梯跑出去了。
  这下连绫子也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扶着老人来到计程车站。
  “对不起,老人家不舒服,请先让他上车。”
  哪里来的胆量,连绫子自己也吓呆了。
  坐上计程车,绫子说了一句“从大马路左转”,便叹一口气。
  她筋疲力倦,不能再说话。
  车子走了一会后,绫子问那老人:“你家在哪儿?”
  老人不作答。他脸色苍白,冒着冷汗,很辛苦地喘着气。
  “不好!——请振作!”
  绫子想到不如自己死掉好了。
  “姐姐,到哪儿去了?”
  夕里子回到寓所时,珠美已经在家,一见到她就这样问。
  “看戏。”
  “看戏?一个人?”
  “嗯,一个人。”
  “好狡猾!”
  她没想到,夕里子真的是一个人看戏。
  夕里子叹息,说:“门锁必须换一个了。”
  “为什么?”珠美瞪瞪夕里子。“说话一下子这个一下子那个的——”
  “不是啦——哎哎,出去吃点东西吧。”
  “你没买东西来吃。”
  “没那种心情嘛。”
  “呃?看了一部如此悲惨的电影?”珠美说。
  夕里子不晓得,那叫米仓的男人所说的究竟有多真,总之肯定有人偷跑进来,留下那张戏票走了。
  即使装上门链子也可能没用,换门锁有些什么不同也不晓得……
  可是,夕里子对米仓的话在意也是没法子。
  两名杀手。如此职业杀手狙击的话,国友怎么也——
  夕里子急急打电话给三崎,她不晓得国友现在身处什么地方。
  “呃!可爱的侦探小姐。”三崎发出愉快的声音。“你所爱的国友平安无事呀!”
  “是吗?呃——有件事想通知一下。”
  夕里子把见到米仓的事说了出来,三崎沉默半晌,然后叹一口气。
  “你见到一个不好惹的人物,就连我们也很难见到这个人。”
  “我觉得这个人可能什么都敢做。”
  “的确。站在米仓的立场,永吉不在的话,他会很开心,看来他对你所说的不完全是胡说八道。”
  “那么,杀手的事也是真的喽?”
  “那点我们也想到了。总之,永吉那边的手下没动,一定是委托职业杀手了。”
  “国友会不会有事?”
  “我们会小心的,杀手也是普通人,又不会隐形。”
  三崎的话令夕里子稍微安心。
  “那么,请替我问候国友先生。”
  “你想打电话给他是不是?自己告诉他好了嘛。”
  “是。”夕里子有点脸红。
  “你家的门锁,我替你换一个,现在出了许多新款的。”
  “拜托啦。”
  夕里子挂线后,珠美好像在旁边竖起耳朵听见了,兴奋地说:
  “厉害!拿莱福枪的杀手?我想见一次!”
  “傻瓜!不是拍电影或电视哦。”
  “我知道。哎,二姐。”
  “什么嘛?”
  “一谈到有关国友的事时,姐姐突然有女人味起来啦!”
  “那我平时怎么样?”夕里子鼓起腮帮子。
  这时,室内对讲机响了,夕里子去接。
  “夕里子!叫珠美也一起下来!”绫子大声喊。
  夕里子和珠美面面相觑。
  “什么事?”
  “多半是行李太多,累得拿不动吧。”珠美说。“要我帮忙,代价一百元。”
  总之,她俩离开房间下楼去了。
  走到大堂的夕里子和珠美,当见到绫子的“大行李”——一名老人,而她香汗淋漓地搀扶着他站在那里时,不由哑然……
08、下毒
  “嗯,是啊。不,我十分明白的。”大食拿着话筒边冒冷汗。“老大吗?嗯,他在努力着,我想很快就会收拾她的,真的……”
  对方在唠唠叨叨地数落,大食把话筒从耳朵移开,等待对方安静下来。
  “喂喂,我在听着。——嗯,有点感冒,喉咙痛。是——他会尽快搞妥的。”
  挂了电话,大食呼一口气。
  “啰嗦的家伙!”他把退回的十元辅币放回口袋,走出电话亭。“喔,好冷。”
  大食很怕冷,这天阳光相当猛烈而他却戴围巾、两手紧紧插在外套的口袋里。
  他的右手并非仅仅插着,而是捉住匕首.感觉不是很舒服。
  我是司机罢了,真是……
  超级市场前面,人来人往。
  怎不快点出来呢?大食边踏脚边喃语。
  寺尺拿莱福枪去修理,改拿手枪击杀佐佐本绫子,已经三天了,自此行踪不明,大食开始担心。
  不可能……被逮住了吧?
  不,假如他被逮住了的话,也会传到大食耳中才对。什么消息也没有,这就成为不安的种子了。
  说不定不为人知地消灭了他,杀手被人消灭的事并不稀奇。
  总之,寺尺一个电话也没来,实在奇怪。
  另一方面,出钱的人频频挑唆:“还没下手吗?”
  由于大食先收了订金,把柄在人家手里。
  没法子的事。虽然他不是“专家”,但他决定代替寺尺来杀佐佐本绫子。他不习惯用枪,改用匕首。
  匕首……打架时用过,还未试过用匕首杀人。虽然不安,但是决定了,只好干到底。
  现在,佐佐本绫子在超级市场里面。本来想在里头干掉她的,却因太拥挤,担心刺死她后逃不掉,结果跑出外面来。
  然后在外面等候期间,打电话给雇主、因为想到说不定寺尺有什么消息进来。
  “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嘛,老大。”他摇头不已。
  就这时候,佐佐本绫子出来了。
  两手抱着大纸袋。
  好。大食开始跟在她后面,这里人太多。
  抱着那么多东西,即使贴得近也不知道吧。这可能是很简单的工作。
  也许是说给自己听的,大食想。
  手上的包裹好像很重,绫子边走边发牢骚。
  马路变成向上的斜坡。转弯后,两边全是私人住宅,有部巴土经过,后面没车子。
  就这里好了,大食想。虽然紧要关头仍有踌躇,可是只好做了。为了钱,一切都是为了钱。
  握刀的手被汗水弄湿了。他用牛仔裤把手汗抹掉,加快脚步。
  上斜坡时,绫子的步伐放慢,距离马上缩短,还有三米左右。
  大食悄悄从口袋拿出握刀的手。只要唰地刺她心脏地带一刀,然后啪地跑掉就行了。
  不过是两三秒钟的事。
  大食一口气冲上前去……
  就那一刻,绫子右手抱着的纸袋,突然穿底了。
  “哗!”绫子喊。
  苹果啦、柑啦,一下子跌个满地,滚落斜坡。
  “啊——”大食想闪开,却要先把匕首藏进口袋。倘若闪向旁边跳起就好了,然而不巧踩到苹果。精彩地栽个人仰马翻。
  “哇呜……”
  大食仿若踩苹果滑板似的滑落五六米外。
  绫子只是哑然呆立在原地……
  “真对不起。”绫子战战兢兢地鞠躬。“就是这儿——噢,要你帮我拿进去,没关系吗?”
  “反正到了这里。一样的。”大食板着脸说。
  他的两手抱着一大堆苹果和柑。
  “那我现在开门罗。”
  绫子一慌,锁匙又掉了。
  大食半惊讶地注视佐佐本绫子。
  这小妞何等笨手笨脚哇!
  然而不可思议地,他竟然不生气。因为大食本身也是笨手笨脚的,从小遭人多方取笑。
  当他看见笨手笨脚的人时,就有遇故知之感,不由想打招呼。很奇妙。
  “请进。”绫子终于把门打开了。“呕——屋里很乱哦。”
  “打搅啦。”
  “请把东西放在那边,没关系。”
  “放在玄关?那可不行。厨房在哪儿?不可能距离一公里外吧。”
  “嗯。那么就……在这边。”
  大食进到屋里;突然觉得这妞儿很天真。
  让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进屋里,而且进到厨房……万一男人突然变狼怎么办?
  大食突然有“那种”念头。二十岁的女孩,光是杀了多可惜。
  若是用匕首逼她脱光衣服……外表看来身材不错嘛。
  “请摆在桌上——对不起。”绫子咚地行个礼。
  “不,反正我闲着。“
  “呃——你跌倒时,有没有受伤?”
  “受伤?啊,不要紧,我去洗洗手好了。”
  “好——在那边。我马上泡茶。”
  “不必客气,我马上走的。”
  在盥洗台,大食边洗手边呓语:“我要杀你啦。”
  怎么办?杀她之前作乐一番,还是速战速决?
  “有温水出来,真好哇。”
  温热的水浸透地僵冻的手,大食突然对这种生活向往起来。
  当他用毛巾擦手时,绫子从客厅喊:“请到这边来——茶泡好啦。”
  “谢谢。”大食转身要迈步时,差点跟倏地跑出来的什么人相撞。“噢!”
  他慌忙闪开……
  二人对望了半晌。
  “老大!”
  “你在这里干什么?”
  寺尺拄着拐枚,穿着睡衣站在那里。
  “真是好管闲事。”珠美说。“绫子姐姐准备把那个老伯留宿到几时呀?”
  “别问我。”夕里子说。
  夕里子和珠美傍晚时候出去买年货,正在回家途中。
  珠美不厌其烦地嚷着,“请吃请吃,”于是二人走进一间路过的餐厅。
  由于绫子罕有地表示她做晚饭,总不能在这里吃了才回家。珠美坚持在这里吃点东西“打底”的理由是;“我担心大姐煮的菜全部垮台嘛。”
  “那你吃好了。”夕里子说。“我吃霜淇淋就可以了。点菜吧。”
  “OK!”
  珠美精神奕奕地开始看菜牌。
  夕里子上洗手间时,珠美叫了通心粉。
  “还有,士多啤梨蛋糕。”
  对女侍应说完后,把菜牌还给她。
  环视店内,珠美留意到一个背向自己而坐的男人,正在收起一面镜子。
  打扮时髦,相貌倒不怎么样,珠美想,喝了一口水。
  “叫了什么?”夕里子回来了。
  “通心粉。”
  “吃了那个,晚饭还吃得下?”
  “别担心,我的肚子不是你。”珠美说。“重要的是,她打算留老头子住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姐姐说要等他复原为止。”
  “但你觉不觉得奇怪?既不打电话回家,也不报工作地点联络——通常的情形,他的家人会来接他的呀!”
  “是不是一个人生活?”
  “那岂不麻烦?万一他想就这样长住下去怎办?”
  “怎会呢?”
  “人心难测。虽然外表稳重,斯文有礼。”
  确实,假如那老人一直住下去的话,夕里子也觉得头痛。
  怎么说都好,现在父亲不在,家里只有三个女孩,光是有别人在就够累了。
  可是在这件事上,绫子的责任感比普通人强。是因为她的关系,那老人家才跌伤的,因此她一心认为:“我有义务照顾到他复原为止。”
  一旦钻了牛角尖就不顾一切,虽不至于豁命,但是她顽固得很。
  “这两三天看看情形好了。”夕里子。“看样子他好了很多,到时我来跟他谈一谈。”
  “也好。”珠美似乎不太起劲的样子。“既然带回来了,应该带年轻点的。”
  “那更危险啦。”夕里子瞪眼。
  “对了——不知国友好不好?”
  “怎么突然提起他?”
  “为你担心呀!二姐。最近胃口不好嘛。”
  “是你吃得太多罢了。”夕里子反唇相讥。
  女侍应在夕里子面前放下霜淇淋,把托盘里的咖啡端去稍远的桌子。
  刚才珠美看到的那照镜子男人的桌子。
  “久候啦。”
  “谢谢。”男人说。“啊,不要牛奶。”
  男人不加糖不加奶,慢慢喝着黑咖啡……
  称不上好咖啡,不过,喝的量以这样为适当。
  男人从上衣口袋拿出一张照片——佐本木家三妹妹,用圆圈圈住的是么女珠美。
  叫通心粉的女孩吧!男人点点头。
  应该点好吃一点的东西才是。
  因为那将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一餐了。
  这男人的名字叫小野井。他本来只唤作“小野”,嫌它太普遍了,故此自称“小野井”。
  女孩子的说话声很尖,两名女孩的对话,大致上都传到小野井的耳中了。
  很好,很好。热心谈话的人不怎么留意味道就吃了。
  小野井从口袋中探索。他的指尖碰到一个小纸包,里面包着的是“死亡”。
  小野井现年二十八岁,自小就常悄悄地喂毒药给附近的狗和猫,看到它们痛苦就很开心。天生可怕的恶性质。
  可是他头脑精明,在别人面前是“好孩子”,很少被怀疑。
  有一次搀毒在邻居的狗粮食里,被狗咬到他的脚,这件事决定了他的一生。起初狗主人很怕,之后对小野井的行动起疑,把狗食物交给员警分析。
  当时小野井十二岁,他的一家被送出所住的城市。最后父亲失踪,母亲跟一名流氓男子再结婚。他和继父(小野是他亲生父亲的姓)完全合不来,两年后离家出走。
  临走前,他在继父所取用的胃药中事先搀了砒霜——其后如何,小野井不知道。
  然后,从二十岁左右起,小里井得悉“下一剂毒”就能混饭吃,于是开始了他的下毒生涯。
  他喜欢杀人,而且不会让人轻易死去。
  他不大量用药,而是刚刚好的份量;看对方痛苦地慢慢死去而自己则乐在其中。
  若是那个小妞的话,这个份量就够了,他的直觉很少不对。其后只要等通心粉端上来就行了……
  “真是吓一大挑。”大食说。“我以为你在什么地方死了。”
  “抱歉。”寺尺坐在客厅沙发上。“我一直不敢打电话。”
  “话是这么说……太意外了,居然在要杀的对象家里做食客。”
  “没法干嘛,真的腰痛,以为死定了。”
  寺尺慢慢地啜着香茶。
  绫子受寺尺之托,出去买消炎药布去了。当然,寺尺是为了跟大食谈话而故意差开她的。
  “我也在,不如在这里干掉她,一走了之如何?”大食说。
  “唔……”寺尺在沉思。
  “怎么了嘛。因她救你一个,你就在意了?”
  “是的。“寺尺点点头。“当然,工作是工作。可是,她照顾我的病,服侍我。不管时代怎么变,当场杀掉她的事,我做不出来。”
  “那,怎办?”
  “复原后离开这里,然后重新用莱福枪——”
  “不是一样吗?同样是杀人。”
  “我知道,可是对我完全不同。”
  大食耸耸肩。
  “这是你的工作,就照你想做的方式去做好了。”
  “抱歉。年纪大了,人就变得顽固啦。”
  “不,我也得帮忙呀,我认为我必须代替你做。”大食笑了。
  “有件事令我耿耿于怀。”
  “什么事?”
  “手枪不见了。”
  “不见了?”
  “嗯。从百货公司的楼梯滚落时,可能飞去什么地方了,我记不起。”
  “可是,如果有人发现那种东西.应该向警方呈报才是。”
  “怎样说呢?总之,要干也没武器了。”
  “原来如此。”大食苦笑。“可是,那小妞也怪可悲的,竟不晓得她救的是一个要杀自己的男人。”
  “特别的女孩。”寺尺说。“如今我还不能相信还有这种女孩存在,杀了可惜。”
  “喂喂——”
  “不要紧,我会收拾她的——好像回来啦。”听见玄关传来响声,寺尺说。
  “我回来啦。要不要马上贴药布?”
  “不,刚刚才坐下,稍后好了。”寺尺说。“我正在跟他聊天。”
  “我这个人真失败,总是给人添麻烦。”绫子说。“掉东西啦,遗失东西啦。二十岁了,连我也不喜欢自己。”
  “没有的事。”
  “那我告辞了——”大食准备起身。
  “噢,对了。”绫子拍一下手。“总是忘掉。——哎,伯伯,你有东西在大衣口袋里。”
  绫子奔去。立刻又跑回来。
  “这个,是不是伯伯的?”
  绫子手里拿住一支短枪,说。
  “通心粉做好啦!”厨房传来声音。
  好啦?——小野井从口袋拿出装毒药的纸包,飒地撕去边端。
  可以藏在掌心的大小,一克左右的分量。
  女侍应把通心粉摆在盘上走过来。
  小野井站起来,问女侍应:“有报纸吗?”
  女侍应停下来,脸扭向入口方向。
  “有,在入口的椅子那边。”
  不过两秒钟,对小野井已足够,无色透明的结晶撒在通心粉上面,一转眼就溶解了。
  “谢谢。”
  道谢一声,小野井往入口方向走去。
  “久候啦。”
  女侍应把通心粉放下。
  “来啦。”珠美摩拳擦掌。
  “什么嘛,饿鬼似的。”夕里子苦笑。
  “这个普通哦!要不要吃一点?”
  “不要。”夕里子摇摇头。“我打个电话回去看看怎样了。”
  “确定一下。大姐是否好好做饭了。”
  夕里子手里拿着电话卡,走向店门入口的公共电话。
  “失礼。”
  途中,跟一名去拿报纸的男子擦肩而过。
  相当和蔼又机灵的男人。
  夕里子拿起话筒,准备打电话回寓所。
  位子上,珠美一边低呼“哦,好烫”,一边挠着通心粉,开始吃将起来……
09、紧急时
  斑马线的讯号灯已完全转红了,而那老人才过了一半。
  刚开始过时,讯号已闪动着,老人本来应该等下一次绿灯的,可是脑子里知道是这样,身体却因心焦而动了——大概是这么回事。
  讯号转绿,其他车子不理老人死活径自行走,老人站在斑马线中段进退不得。
  笠原停下车来,对老人做个手势。老人松一口气,向笠原欠欠身,用最快的步伐——其实是普通的速度——穿越马路去了。
  跟在笠原后面的车子拼命按响号,可是笠原无动于衷,直等老人完全过到另一边才开动引擎……
  坐在旁边的孝子飞快地望了丈夫的侧脸一眼,笠原的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
  孝子悄然叹息。
  竟然到了如此田地——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来到。
  当然谁都想不到。结婚时,不可能了解离婚夫妇的心情。
  孝子也曾对丈夫说过:“早知要分手的话,当初就不要结婚好了嘛。”
  如今,我们自己也准备分手了。
  然而为何变成这种局面,孝子本身也不太明白。
  肯定是二人之中有一方变了。不,公平地说,变的毕竟是孝子这方。笠原和结婚时期完全没有两样——那也是孝子变心的理由之一。
  “肚子饿了吧!”笠原说。“那边有间餐厅,过去吃点东西好了。”
  确实,孝子是饿了。这点丈夫十分谅解她。可是,经过长长的谈判后,二人达成只有离婚的结论时,那种沉痛的心情,以及对十几年婚姻生活的虚空感,反而使她觉得丈夫的“体贴”变成“粗心大意”了。
  也许那是孝子本身的任性,但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感觉。
  让那名老人先过斑马线的事,若是以前的孝子,她会为丈夫的同情心喝彩并自夸,现在只是觉得不耐烦……
  “也好,我想吃点东西。”
  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同桌吃饭时,她很干脆地对丈夫提议点头。
  这个人绝对不明白,他永远不会明白为何妻子要离开自己。
  在停车场泊好车后,二人走进那间家庭式餐厅。
  并非高级法国料理店。这种舒适的普通餐厅,几年前的孝子也曾梦见自己带着孩子进去吃东西。
  可是,他们没有孩子。他们分手的最大原因是为这件事,孝子不愿意想,因为没有孩子也相处得很好的夫妇大有人在。
  “欢迎光临。”女侍应拿着菜牌走上前来。“是两位吗?”
  一看就懂啦,孝子在心里喃语。
  “两个人。”丈夫点点头。
  “请到这边来。”
  女侍应把他们带到四人桌位,孝子坐下后,望望外面。
  “你不冷吗?”笠原说。
  “嘎?”
  “靠近门口,风会进来。换去里边的位子好不好?”
  “不要紧,又不是小孩子。”
  忍不住又用顶撞的方式说话。
  “是吗?那就好。”
  笠原移开视线,摊开莱牌。
  孝子叹息——无论她说什么,笠原从不生气。
  朋友们取笑她说,那是奢侈的籍词。可是,她不能欺骗自己的感觉。
  孝子无法好好解释自己的烦躁,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点菜之后,二人中止谈话,仿佛连四目交投也嫌麻烦似的,彼此各望旁边。
  孝子瞄向旁边的桌子,一名中学生模样的女孩,一个人在大口大口地吃着通心粉。她吃东西的速度,突然令孝子涌起乡愁。
  我也有过那种青春时代……
  另一个是高中生吧!活泼朝气的女孩,打完电话回来,坐下说:
  “家里好像有客人。”
  “哦?是谁?”吃通心粉的女孩抬起脸来。
  “不晓得,问姐姐也没用。与其听她说明,不如回去看着更快。”
  “说的也是。”
  “可能是重要客人哦。快吃嘛。”
  “等一下嘛。很烫哟!这通心粉。”
  “何不留下?”
  “不要。”女孩断然拒绝。“夕里子姐姐了解我,是不是?”
  “了解。”做姐姐的叹息。“好吧,等你。总不成让你告诉餐厅,把吃剩的通心粉带回去。”
  两姊妹,上面好像还有一个姐姐。
  孝子是独生女。这样听着那对年轻姊妹对话时,不觉微笑。真是开心的姊妹。
  对话因年轻而蹦蹦跳似的。由于孝子多数时间一个人独处,从不记得有过这样的对话。她的谈话对象只有父母和朋友。
  认真的孝子,跟朋友的谈话也是保持君子之交的规规矩矩。
  “奇怪,嘴巴有点怪怪的。”
  吃着通心粉的妹妹,皱起眉头咕噜咕噜地喝水。
  “你吃得那么急,是不是烫伤了?”
  “急的是姐姐吧!”妹妹反驳一句。
  蓦地看看丈夫,他和孝子一样在望着那两姊妹微笑。
  “年轻真好。”孝子说。
  “是的。”笠原点点头。“你也很年轻,可以再结婚。”
  孝子苦笑。这个人连这些都替她留意到了。
  “你也是。”孝子说。
  “不,我会单身下去。”
  “为什么?已经怕女人了?”
  “不是的。遇到我这种男人,对方会吃苦头的,很不幸。”
  这种话,他说得很诚实。应该怎样反驳他呢?
  “那也好。”孝子慢慢拿起水杯。“那样一来,谁也不会受伤——”
  砰一声巨响,杯子掉在地上破了。旁边的桌子。
  “珠美!怎么啦?”做姐姐的跳起来。
  “姐姐——我很辛苦。”
  刚刚还在快速吃着通心粉的妹妹,满脸通红,用劲地吸气,按住胸口呻吟。
  “珠美!振作些!”
  “姐姐——救我。”
  挤出来似的声音。妹妹滚跌在地上。
  “珠美——珠美!”
  姐姐抱起妹妹,妹妹只是痛苦地喘着气。
  “什么人——叫救护车!”姐姐喊。
  餐厅的人跑过来。
  “怎么啦?”负责人脸色变白。
  “快!打一一九!叫救护车!”
  “啊——会不会——有什么塞住喉咙?只要喝喝水——”
  “叫救护车——”
  “我们的菜从没出过错!绝对不用旧材料的!”
  “那些都不重要!”姐姐喊。“快叫救护车!”
  “镇定些。只要休息一下,一定——”
  对方怕负起责任,孝子看到也气了。突然笠原怒喊:“适可而止好不好?”
  孝子吓一跳。
  丈夫发怒的声音,她第一次听见。
  “什么嘛。不关你的事!”餐厅负责人凶巴巴地说。
  笠原蓦地站起来,这次连孝子也瞠目。
  笠原握紧拳头猛揍对方一记。被揍的人呆呆地瘫坐在地,动弹不得。
  “怎样?”笠原蹲在躺在地上的女孩身边。“没有呼吸了,不是吗?”
  “怎会这样……珠美!”姐姐拼命摇晃妹妹的身体。
  “没时间叫救护车了。”笠原说。“我有车,我送她去医院。”
  “拜托!”
  “这附近的医院——”
  “有!我朋友住着的医院,就在附近。大约——开车五分钟就到了。”
  “好,送去那里。认得路吗?——孝子,帮帮这女孩!”
  “是!”孝子急忙站起来。
  “我先把车开过来,你帮忙运她上车。”
  笠原冲出去。孝子连同做姐姐的,从左右把软瘫瘫的女孩抱起来。
  出到店外时,恰好车子来到前面。
  “扶她坐上来!”笠原打开车门。“赶快!分秒必争呀!”
  孝子和那两姊妹半跌着坐上后座。
  “方向?”笠原问。
  “出去转左。前面讯号灯右转——”
  “知道!请你大声指示。”
  车子飞驰着冲出去。
  笠原让喇叭一直响,讯号灯也漠视。车子以令人眼花的速度飞驰往前。
  “那边向右——上那个斜坡!”
  车轮发出吱吱声响,一转眼就到了医院前面。
  “抱她下来!”
  笠原这样喊着,下车直往医院内冲去!
  “珠美!到医院了!坚强些!”
  两人七手八脚地把珠美从车内抬出来,笠原拉着一名护士飞奔出来。
  “快——往这边来!”
  孝子一片混乱,不知怎么回事。
  总之,当她察觉时。只有她一个人呆立在医院走廊。
  医生和护士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
  是不是做梦?这种事真的……
  有手搭她的肩。回头一看,是丈夫的脸。
  “老公……”
  “现在急诊中,若是来得及就好了。”
  笠原在冒汗,呼吸急促。孝子从未见过丈夫这个样子。
  “你也做得很好。”笠原说。
  “我没什么……那女孩很坚强啊。”
  “嗯。在这种时候还能俐落行动,了不起。不过,我超速又闯红灯,可能被没收执照。”笠原说。
  “有什么关系?”孝子握住丈夫的手。
  “你这样想吗?”笠原觉得有点意外。
  “是的。”孝子点点头。
  又有两三名护士从走廊跑过。
10、开盖子
  寺尺和大食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绫子拿起寺尺的枪,指着他们说:“你以为我没发现你们的来历?在这里成佛吧!”然后扣扳机,寺尺和大食结束短暂的——不,寺尺的比较长——一生……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可是,这幅光景从大食的脑海一下子闪过则是事实。
  由于寺尺呆得说不出话来,于是绫子问:“这是不是伯伯的东西?”
  “啊——是的——是我的。”
  “哦。那就趁我没忘记之前还你了。”绫子把枪放在寺尺手上。“不过,现在的玩具做得真好。舍妹的男友是刑警,我也见过真枪实弹,这个真是一模一样。好重哪——真的不必贴药布?”
  “药布?”寺尺反问,这才恍然点点头。“啊,没事了。没什么。”
  “哦,好极啦。对了,我必须准备晚饭了。我常常光是买东西,忘掉做菜。不然又被妹妹们取笑了——哦,电话。”
  绫子急忙拿起话筒。“是,佐佐本宅——夕里子?嗯,刚刚买回来了。不信?我正要去弄饭。有客人。你在哪儿?——哦,那就别太晚回来啊。”
  讲完电话,绫子开朗地对寺尺二人说:
  “我在厨房,有事情叫我。”
  “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大食才说。“她是真心,抑或假意?”
  “真心。”寺尺说,俯视手里的短枪。“她就是那种女孩。”
  “应该怎么说呢?可歌可贺……好像不太对。”大食笑了笑。“总之它又回来了,好极了。”
  “晤——嗯。”寺尺顿了一下,点点头。
  “怎么啦?心不在焉的。”
  “不……这家伙这么重吗?”寺尺仿佛在衡量手枪重量似的在手中摇一摇。
  “老大,你没事吧?”大食不安地说。
  “呃,没事。腰也不怎么痛了。”
  “我不是说这个。”大食望一下门的方向,稍微压低声音。“真的可以干掉她吗?若是这时产生慈悲之心的话,将成为致命伤哦,老大。”
  “我是专家,放心。”寺尺说,可是说话方式缺少气魄。
  大食很担心。并不是想杀掉那女孩,只是工作而已。
  然而万一产生同情心而不忍下手的话,这回将轮到寺尺被消灭了。
  即使寺尺并非直接认识委托人,但是委托人知道分派工作的介绍人是谁,当然可以追溯到他这里。因此,为了封住寺尺的嘴巴,委托人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
  不仅是寺尺,大食也一样难逃一死。
  “别担心。”寺尺拍拍大食的肩膀。“我老命一条,无所谓。你还年轻,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着,他把手枪交给大食。
  “替我拿着,我明天就离开这里,莱福枪应该修好了。然后我会迅速解决她,很简单。”
  寺尺吃力地站起来。
  “老大——”
  “我去厕所。你也应该回去啦,逗留太久反而不妙。”
  说完,寺尺走出客厅。
  大食看看自己手上的枪。
  ——老大不想干了。
  那种心情,大食十分了解。不顾一切地杀掉那女孩是工作,但她太纯情了。不,说是纯情也很奇妙……
  不知为不知。一旦直接牵连上了,又受到种种照顾,不想下手也不是没道理。
  大食呆呆地坐了半晌,这才慢慢站起来。
  他紧握手枪,从客厅窥望厨房的动静。传来水声,以及吧嗒吧嗒走动的拖鞋声。
  “哎……那一页呢?在哪儿?”
  传来那女孩嘟嘟哝哝的说话声。
  寺尺进了厕所。
  大食决定了,只有我做了。
  对,反正准备干的。而且有了这家伙,它比匕首容易下手……
  慎重起见,大食要确定有没有子弹在内。没问题,只要扣扳机就行了。
  不过两三秒钟就完毕的事。老大可能在意,做了也没奈何。
  大食把枪藏在背后,悄悄走近厨房。
  “哦,糟了,没有盐——调味品摆在哪儿?夕里子真是,总是不出声地改变摆放地点……”绫子依然自言自语地在厨房跑来跑去。
  大食注视她的身影片刻,终于慢慢摆好架势,枪口指向绫子的背部。
  “——好极啦。假如盐用完了就煮不成啦……咦?怎么盖子这么硬?——嘿。拜托。打开吧!——别耍赖好不好?”
  好像是容器的盖子打不开。绫子使尽浑身气力,完全不奏效。
  “拜托……心情好转,给我开了吧!我把你摆在架上最好的位置好不好?”
  见到绫子认真地向容器“拜托”的模样,大食差点笑出声来。
  这小妞真是叫人气煞!
  大食把枪夹在腰带间,用外套盖住,假咳一声。
  “噢。对不起——你听见了?”绫子回过头来,羞红了脸。
  “盖子很牢固吧。借给我一下,我开开看。”大食说。
  “多谢!真不好意思。”
  “很容易的。嘿!”
  运力去拧,可是盖子一动也不动。
  “奇怪!嘿!”
  “是不是打不开?”
  “他妈的,好硬。瞧我的!”
  大食劈劈啪啪地弄响指头,坐在椅子上,大大吸入一口气。“嘿——”
  随着像打柔道的声音拧盖子——依然没有动静。
  “什么东西嘛,你!”大食哈哈声喘气。“盖子会不会是打不开那种设计?”
  “不会的……哎,算了。我想别的办法好了。”
  “不,到了这个地步,不开是不行的。”大食也固执起来。“有没有锤子?”
  用那种东西的话,容器肯定打破。
  “不,真的不用了。”绫子想从大食手里拿走容器。
  “不行!这样也打不开的话,我算什么男子汉!”大食说得很夸张。
  “可是——”
  “放手!我来做!”
  两人互相拉扯容器——突然“卜”一声,盖子打开了。
  绫子拿盖子,大食拿容器,一时傻住了。
  “怎么,不是拧的,只要拉开就好了。”
  “好像是……”
  “你真是——”
  “你也是——”
  二人面面相觑,继而一同笑出来。
  笑声一时停不下来。
  “糟糕。”大食摇摇头。“你失策,我也好不了多少。”
  “对不起,让你添麻烦。”
  “我没什么——”
  我要杀这个女孩,大食想起来了。他感觉到夹在腰带的枪的分量。
  “若是方便的话,一起吃晚饭如何?”绫子说。
  “我吗?”
  “嗯。妹妹们快回来了。我是说,若是顺顺利利地烧好饭的话。”
  大食没有迟疑太久。
  “好哇。那就不客气了。”
  “好极了。”绫子微笑。“可以请你帮帮忙吗?”
  “好。”大食拍手。“万一吃到古灵精怪的东西就受不了啦。”他笑说。
  寺尺从厕所出来,在厨房入口附近旁观大食和绫子的对话。
  呜呼……大食也被那女孩搞得“疯掉了”。
  不可思议的女孩。完全感觉不到女人的魅力。
  可是很温暖。不知所措的温暖。那里有一种寺尺和大食无法拥有的东西——信任别人的美德,令人喘息。
  糟糕,寺尺苦笑。
  这么一来,我和大食都无法杀那女孩了。
  可是,寺尺因此愈发喜欢那样的大食——不愧是我的好搭档。
  “喂,那个锅子没问题吗?”
  “是。已经煮好了。”
  “尝味了没有?这里说要加酱油哦。”
  “那是隔壁一页。”
  “是吗?”
  两个都是门外汉。
  寺尺在看他们奋战时,电话响了。
  “一定又是夕里子了——对不起,拜托一下。”
  “我替你看住。”
  绫子慌忙从厨房奔出去。
  寺尺探脸进来,跟大食四目交投。
  “噢,老大,你在呀。”大食有点难为情地笑笑。“说出来羞人。”
  “没关系。”寺尺摇摇头。“我们都是人嘛。”
  “人吗?……是的。”大食点点头。
  “好好看住,锅子滚洒出来啦。”寺尺说。
  “把火弄小一点好了——”
  大食说到一半止住。
  绫子苍白着脸,仿佛幽灵似地轻飘飘地走回来。
  “怎么啦?”大食问。“你没事吧?”
  “我妹妹——”
  “嘎?”
  “妹妹——快死了——”
  绫子脚步踉跄。大食和寺尺连忙奔上前去,扶住绫子不致摔倒……
11、祈祷
  夕里子两手紧握,坐在走廊椅子上。
  身体仿佛硬直了,连自己是否在呼吸也无法断定。
  这是安部美香留医的医院,恰好就在那间餐厅附近。把珠美送来这里是否明智的选择,夕里子也不知道。
  现在只能祈祷而已。
  珠美……珠美,拜托,加油!
  听说情况并不乐观。
  这样子赶她出走廊,是由于情况相当危险之故。
  说来偶然,替美香做手术的那位守口医生,正在替珠美诊症。
  其实应该属于消化系统内科的领域,但那位医生凑巧休息,负责急救的碰巧是守口。作为外科医生他是超一流的,不属于专长的情形又如何?
  可是,怀疑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已经交在医生护士手里,夕里子只有等待。
  到底怎么回事?珠美突然那么痛苦。
  守口说是中毒症状。中毒?
  那碟通心粉即使使用不新鲜的材料,变成那种情形总是奇妙。这样看起来,简直是吃了毒药似的。
  夕里子并没有毒药知识,但她起码以为是纯粹的食物中毒。
  中毒……毒药?
  夕里子禁不住震惊得屏住呼吸。
  她想起那天引她去电影院的胖男人——米仓一郎所说的话。
  对方聘了两名杀手去杀国友。一名是莱福枪狙击手,另一个是用毒药的。
  是巧合?不,假如杀手企图杀珠美的话……
  夕里子弹跳起来,向护士的窗口奔去。
  “对不起,再借一次电话。”
  刚才通知绫子时,已经借过一次。
  夕里子打给三崎刑警。没有立刻找到他,两三分钟后,他打回来了。
  “嗨,夕里子君吗?”
  三崎好像在外面,从有点吵闹的地方打来的样子。
  “你在医院?怎么啦?”
  “珠美好像吃了毒药。”
  “你说什么?”三崎喊出声来。“那她——”
  “现在在急救中,还不晓得救得到没有。”
  “怎会这要……我联络国友,叫他去你那边。”
  “不了,那样反而危险。说不定是杀手为了引国友出来而对珠美下毒的。”
  “原来如此。”三崎叹息。“你很冷静,可能真是这样。”
  “在餐厅吃的通心粉有古怪。如果来得及,可否替我调查一下?”
  “好的,哪里的餐厅?”
  夕里子说明地点后,三崎说:“我马上派巡逻车去。一定有救的,提起精神来。”
  “是。”
  夕里子挂断电话。
  这样子采取一点行动,总比一直等待的感觉沉着些。
  夕里子正要回去走廊时,有声音喊“夕里子”。
  “姐姐。”
  绫子急急赶到,那位老人稍微落后地拄着拐杖走过来。
  绫子抱住夕里子的肩膀问:“怎么样?”
  “还不晓得。”夕里子摇摇头。“可怜的珠美……好想代替她。”
  “哪个病房?”
  “那边——他们叫我在走廊上等。”
  “哦……伯伯跟来了。”绫子转向寺尺。“已经没事了。”
  “意料不到的事。”寺尺说。“我也等一下好了。我在玄关那边,有事就叫我。”
  “谢谢。”夕里子也鞠躬。
  这种时候,她反而比平时有礼貌得多。
  妹妹俩并肩坐在走廊椅子上。
  “抱歉,姐姐。”夕里子把内情说明一遍。“虽然有我在……做梦也没想到珠美会受狙击!”
  “不是你的错。”
  “可是……若要狙击国友的话,不如杀我的好。”
  “谁也不能杀害你们。”绫子紧握夕里手的手。“你或珠美都不能。没事的,珠美不会死的,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是的……”夕里子抹去泪水,勉强微笑。“听姊姊这样一说,真的觉得珠美会好起来了。”
  “因为我有超能力嘛。”
  “姐姐有超能力?怎样的超能力?”
  “那是秘密。”绫子表情认真地说。“时机一到,我就摆平坏人。”
  “我期待着。”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珠美的性命。
  夕里子恨自己只能呆呆地坐在这里等待。
  就当此刻——门开了。
  守口医生走出来。夕里子和绫子几乎无意识地站起来。
  守口在冒汗,脸上的汗在发亮,呼吸很急。然而,从他的表请读不出一丝内容。
  “医生。”挺身上前的是绫子。“我是妹姊,珠美怎么样?”
  守口用白袍的袖子抹去额头的汗。
  “总算渡过了。”守口说。“现在睡着了。”
  “那……她得救了?”
  “嗯。再迟五分钟就太迟啦——失陪。”
  守口快步走开,跟平时一样。
  夕里子和绫子对望一眼。
  “姐姐……”
  “夕里子……”
  二人仿佛突然脚力松脱似地一同瘫坐在走廊上。
  出来的护土吓一跳,扶她们起来。
  “真是好极啦。”那名护士说。“守口医生好厉害,看的人都捏一把汗,运气真好。”
  “真的……应该怎么道谢……”绫子马上热泪盈眶。
  “请向守口医生说好了。你们可以进去陪她啦。”
  “是。”
  “还有,有可能是中毒药,我们要跟警方联络。”
  “知道。”夕里子点点头。
  夕里子已重新振作不少。突然想起:“对了,必须谢谢用车送来的人。”
  夕里子急急走去。
  那对夫妇坐在玄关进来的椅子上。
  “怎么样?”做丈夫的发现夕里子,站起来问。
  “总算挽回性命了。”
  “好极啦。”
  “据说再迟五分钟就不行了。托你们的福,舍妹获救了。”
  “能够帮上忙真好——回去吧。”他对妻子说。
  “嗯。”
  “改天再答谢两位,请留下姓名和地址。”
  “不用啦。”
  “怎么可以——”
  “不,其实是我们想答谢你们。”
  “嘎?”夕里子困惑不已。
  “我们本来准备离婚的。”妻子说。
  “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餐。可是,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事故……”丈夫微笑。
  “我们决定重头来过。是不是?老公。”
  “嗯。因此反而是我们想表示谢意。总之,我们祈愿令妹早日复原。”
  “谢谢。”夕里子深深鞠躬。
  “走吧!”
  “嗯。”
  他们手挽着手离开医院。
  夕里子以轻快的心情目送他们的背影……
  “医生。”
  今田公子走进房间。
  “今田君呀……”躺在沙发上的守口稍微抬抬头。
  “对不起,打扰您休息。”
  “没关系。那是咖啡吗?”
  “是的。我想您是疲倦了……”
  “我喝。的确很累!”守口坐在沙发上,叹一口气。
  “很辛苦啊。”
  “不是专长,额外辛苦。”
  “可是做得太好了。”今田公子说。“我看了全身哆嗦哪!”
  “是吗?”
  是的。我尽了全力去做,为了救那女孩。
  假如是外科病人,在这种危险状态下送来医院的话,守口肯定毫不迟疑地当她是“第四个”。那种例子一点也不足为奇。
  可是,硬要做专长之外的手术。作为医生的好胜心压倒了守口。
  很后悔——错过了绝好的机会。
  你在考虑什么”难道你忘了实现“神国”的重大使命了?
  现在更加不能让那女孩死去。一渡过了危险期,如果再次恶化就奇怪得很。
  “医生。”
  今田公子的声音使守口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我在发呆。”
  “您累啦。何不沐浴清爽一下?”
  “也好。也许淋个花洒的好。”
  守口慢慢把咖啡喝光。
  “趁现在去吧。待会员警来了,又会很花时间的。”
  “员警?”
  “嗯。因为是毒药造成的中毒现象。”
  “啊,是的。治疗完毕的事马上就忘掉啦。”守口笑了。
  “是不是——自杀?”
  “那么年轻的女孩自杀?不可能的。”
  “那是……”
  “大概有人下毒吧。”
  “好可怕。”
  对,有个下毒的歹人在。若是为某种情由要杀那女孩而失败的话,可能还会再来……
  对。拿毒药去分析。只要用同样的东西杀了女孩,别人会以为是同一个歹人做的。
  这是好办法,守口暗自点头。
  这样就四个了,还差一个。
  仿佛“神国”突然近在身边的感觉,使守口的心像少年似地蹦蹦跳。
  “医生,要不要添咖啡?”今田公子问。
  “不,够了——今田君。”
  他喊住转身要走的今田公子。
  “是。”
  “今晚,有空吗?”
  “我……”
  事情太突然,今田公子傻楞楞地答不出来。
  “有事就没关系了。”守口挥挥手。“我去淋个花洒裕。”
  “我有空。”
  “嘎?”
  “今晚……没有什么节目预定。”今田公子的脸唰地红了。
  “是吗?”守口微笑。“那就一块儿吃饭好吗?”
  当然,今田公子没有拒绝。
12、毒药与情人
  “珠美……”
  夕里子轻轻用自己的双手夹住珠美的手,给她温暖地摩挲。
  珠美慢慢张开眼睛。
  “二姐……”
  “感觉怎样?”
  “嗯……身体好像空荡荡的……”珠美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可是你活着,真的好极了。”
  “大姐呢?”
  “她刚才一直在。不过你已不要紧了,她暂时回家拿入院的东西。”
  “留院吗?”珠美叹息。“考试前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呀?”
  夕里子笑了。珠美稍微回复平日的朝气,不由松一口气。
  “想要什么?”
  “嗯。”
  “说说看。我想商店还开着的。”
  “商店开不开无所谓。”珠美说。“我想要的是现款。”
  “严肃点好不好?”夕里子瞪她一眼……
  “这是单人房?床位差额费不是很贵吗?”
  “这些事你别在意。”
  “又没有房间服务?”
  “又不是住酒店。”
  这时,传来敲门声。
  “是。”
  夕里子从床边的椅子站起来,过去开门。
  “三崎先生。”
  “怎样?”
  三崎窥望房内时,珠美扬起一只手示意。
  “嗨,好极啦。不是很精神吗?”
  “精神不好。”当事人强调。“探病礼品一概不拒。”
  “三崎先生。”夕里子问。“那间餐厅的通心粉还留着吗?”
  “嗯,幸好。在他们完全处理前,巡逻车抵步,拿到不少。”
  “那……是否有毒?”
  “砒霜。”
  “砒霜……不是剧毒吗?”
  “嗯。分量超过致死量。”
  夕里子再次不寒而栗。
  “好人毕竟有好报。”珠美说。
  “是谁把砒霜放进通心粉呢?”
  “问题就在这里。”三崎点点头。“你说得对,那是专业的手法。”
  可是,谁能做得到呢?
  “珠美。通心粉一来,你就马上开始吃吗?”
  “嗯。”
  “没有离开位子?壁如上洗手间——”
  “没有。姐姐你不是去打电话了吗?”
  “对呀。可是……奇怪,不可能从一开始就下了毒吧?”
  “问题在这里。”三崎说。“我们查问了厨房和女侍应,他们说没有不认识的脸孔进去过。”
  “那么说——”
  “一名女侍应记得端通心粉去的事。”三崎说。“她说她中午也是吃通心粉,当时觉得自己吃的量比较少。”
  “那人有什么头绪?”
  “她端去的途中,一名客人问她有没有报纸,她说在入口处。当时往入口方向扭过脸一瞬。”
  “那是在那一瞬间的事?”
  “专家就能办到。她说那男人年约二十七八,相当英俊。”
  “二十七八……”夕里子皱眉。
  “没有其他可能性了,恐怕就是那个男人。现在我们在收集用毒杀手的情报,因为这种人并不多。”
  “我想我也曾跟那个人擦肩而过。”夕里子说。
  “真的?”
  “通心粉来了以后,我走去入口处打电话。当时的确……跟一个拿报纸的男人擦肩而过。差点相撞时,他说‘失礼’——”
  “记得长相吗?”
  “这……我并没有留心看,不过有个印象是长相颇特出。”
  “如果拿到照片之类的话,让你看看好了。”
  “好。”
  “问题是以后……”三崎说。
  “换句话说——”
  “说不定那男的又再狙击珠美君。不,也可能狙击你或你姊妹。”
  “我倒没关系。”
  “不好。我不希望成为国友这小子恨我一辈子的憾事。”三崎苦笑。“从今晚起,将有刑警在这个病房轮班看守。”
  “好哇!”珠美在床上往上举拳。“有护卫!好威风!”
  “傻瓜,那种东西要来干嘛。”
  “是吗?可是,感觉上好像做了VIP呀。我叫朋友来看我,到时最好有三个人站着看守就好了。”
  “瞧你说得多轻松。”夕里子叹息。“都不知道人家的心情。”
  “好极啦,夕里子姐姐。那位女侍应记得。”
  “为何我‘好极啦’呢?”
  “假设没有别人的话,歹人即是神秘又意想不到的人物。真凶岂不可能是胞姊了么?”
  “我干嘛要杀你?”
  “那个嘛,因争夺国友的三角关系而有纠纷。”
  “那是垂死的人说的话?”
  “真的吗?哪个三角关系?”三崎瞪大眼睛。夕里子慌忙说:
  “说笑而已。完全胡说八道!”
  三崎笑一笑。
  “我放心啦。这就没问题了,我就这样转告国友啦。”
  话一说完,病房的门打开。
  “怎不敲门——”夕里子说到一半就瞠目。“国友……”
  表情有点僵硬的国友站在那里。
  “喂!国友,我不是叫你不要来吗?”三崎说。
  “我不能。”国友说。“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国友——你来。”夕里子拉起国友的手,从病房带他出去。
  “夕里子……”
  “外边冷不冷?”夕里子问。
  “外边?不,不太冷,因为没刮风。”
  “那就出楼顶去看看好了。”夕里子催促国友。
  珠美住的病房是二0八,在二楼。
  建筑物本身只有四层楼,爬楼梯并没什么大不了。
  “清醒啦。”出到楼顶,接触冰冷的空气时,夕里子叹息。“偶尔冷一冷也是好事。”
  “夕里子……”国友放松肩膀。“应该说什么好呢?……当我听见珠美的事时,我真不晓得如何是好。”
  “我也是。假如她死了怎么办?你的事又……”
  “无论怎样对付我都无所谓。我作好心理准备了。”国友挺直背脊。“你是不是很恨我?”
  “——国友,现在有带枪吗?”
  “枪?有。”
  “给我一下。”夕里子接过国友从外套底下掏出的手枪。“有子弹的吗?这样子开枪的话。”
  “嗯。”国友点点头。“很危险哦,这种东西——”
  夕里子把枪对着自己胸口。国友大吃一惊。
  “喂!不要!万一子弹打了出来——”
  “假如你不信任我的话,我就扣扳机。”
  “我不信任你?”
  “若是我因此恨你,我会先恨自己。你认为我如此窝囊?”
  “夕里子……”
  “珠美也不会恨你的,姐姐也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呀。”
  “我明白啦。”
  “那就永远不要再说那种话了。”
  “知道。”国友微笑。“明白啦。所以,把枪还给我。”
  “是。”
  国友把抢收起来,说:“幸好我赶来了。”
  “是吗?”
  “看到珠美无恙,我回去了。”
  “难得来到这么寒冷的地方。”
  “嘎?”
  “回去之前,让我给你温暖。”
  夕里子吻了国友一下……
  “你真好。”
  “罕有的赞美。”夕里子笑。
  “可是,这里毕竟太冷了。回去吧。”
  “也好,不然感冒就糟了。”
  二人从楼顶下楼梯。
  “哦,医生。”
  在走廊上跟守口医生不期而遇,夕里子停下来介绍国友。
  “那么,果然有人下毒了?好过分的事。”守口皱眉。
  “会有刑警看守,请多多照顾。”国友鞠躬致意。
  “好的,我们也会好好注意。”
  守口致意一番后走开,夕里子有点困惑地目送他。
  “有点奇妙。”
  “什么事?”
  “那位医生,怎地突然和蔼起来了。”
  “虽然年轻,不是很精明吗?”
  的确。他是很“精明”的外科医生。
  可是,平时寡言冷淡的守口,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社交性”?
  夕里子侧头不解。
  当然,他是珠美的救命恩人,肯定很感谢他……
  然而,人的性格很少突然改变。夕里子在意的只是这一点。
  “大概有点特别吧。”国友按住夕里子的肩膀。“来,走吧。”
  “哎,不要问珠美想要什么。”
  “为什么?”
  “她一定死赖着央求很贵的东西的。”
  “没关系。只要我的薪水买得到。”国友说。
  回到珠美的病房,国友端详了珠美一会后,问:“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唔……”珠美想了一下,说:“国友先生的银行存折和印章。”
13、善意和杀意
  “好极啦,令妹获救了。”寺尺说。
  “嗯。那孩子才十五岁哪。”绫子点点头。
  “太小了。如果是我倒无所谓。”
  从医院回寓所的计程车上。
  寺尺一直在等绫子,绫子绝对无意让他等的。只因珠美获救,一下子松驰下来的关系,不禁忘了寺尺在等的事。
  “你在说什么呀?”寺尺摇摇头。“你不是才二十岁吗?一样太年轻。”
  “啊,请从那边转右。”绫子对司机说。“——但我是长女,对妹妹们有责任。”
  “原来如此。”
  “夕里子总是讥笑我。”
  寺尺笑一笑。他在佐佐本家住了几天,逐渐了解三姊妹的性格。
  “真对不起。”绫子说。“拖到这个时间。夕里子也太粗心了,那孩子也有粗心的时候。”竟然表示佩服。
  “没关系,什么也帮不上忙。”
  “怎会呢?您陪我来,为我壮胆不少呢。”
  “是吗?那就好。”寺尺点点头。
  然后,他眺望夜晚的城市,问:“你妹妹差点被杀是吗?”
  “嗯。多半是因为夕里子的男友是刑警的事,有许多情由……”
  “受牵连啦。”
  “我们习惯了。不过,那样子直接狙击我们姊妹,却是第一次。”
  “必须小心才好。”
  “嗯……”绫子点点头。“除了用毒药的杀手外,据说还有个用枪的杀手。说不定——”
  “说不定?”寺尺飞快地望望绫子。
  “说不定那名用枪的杀手也不是狙击刑警先生,而是我们。你说是不是?”
  以绫子来说,这是假设性的推理。
  “有可能。”寺尺说。
  “或许现在拿住枪,在某个地方监视着我和夕里子——”
  说到这里,绫子悚然一惊。
  然后缓缓转向寺尺。
  “怎么啦。”寺尺说。
  “不——没什么。”绫子移开视线。
  刚巧来到大厦前面不远。
  “那边——嗯,请在那幢大厦前面停车。”绫子说。
  计程车停下后,绫子付钱下车。
  “不要紧吗?”
  “嗯。已经好多了,我想明天就告辞啦。”
  寺尺拄着拐杖准备下车时,绫子说:“请您先回去。”
  “你呢?”
  “我要去买一点东西,马上回来。”
  绫子小步跑开后,寺尺耸一耸肩。
  他急急地——脚伤了,其实快不了多少——乘电梯上五楼。
  开着门。
  “大食!你还在吗?”他走进玄关喊。“喂!大食!”
  “啊,老大。”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大食坐起来。“你回来啦。”
  “要离开了!快!”
  “嘎?”
  “别管了,快帮帮忙。”
  寺尺迅速地更换自己的衣物。
  “怎么啦?”大食打着呵欠。“年幼的妹妹是不是死了?”
  “不,获救了。”
  “那就好喽。”
  “多半是同一个委托人吧。我对付大姐,用毒的家伙对付最小的妹妹。”
  “是吗?不是巧合喽。”大食点点头。
  “连那个稍笨的也察觉了,好像想到我大衣口袋里放的是真枪了。她大概去报警了,赶快溜掉!”
  “知道了。不过,晚餐吃不到啦。”
  “你还说得悠闲哪。与其吃‘皇家饭’,不如空着肚子的好。”
  “说的也是。不过,老大。”
  “什么?”寺尺边穿大衣边说。
  “何以特意聘请杀手去消灭这三姊妹?”
  以往大食从不过问杀人理由。
  “大概和第二个妹妹有关吧。”
  “因为她的男友是刑警?”
  “是的。多半跟他有瓜葛……喂,这些以后再谈。快离开这儿!”
  “枪呢?”
  “嗯,我带在身上了。”寺尺点点头。“走吧。”
  “你的腿不要紧吗?”
  “只要不硬来就没事。”
  说完,寺尺急促地走向玄关。
  就在这当儿,玄关的门倏地打开了。寺尺和大食悚然一惊。
  眼前员警一字排开——没有的事。
  “哦,抱歉。”抱着大纸袋的绫子气喘吁吁的。“好极啦。你们两位都在!”
  寺尺和大食面面相觑。
  “是不是准备出去吃饭?对不起,我完全忘掉了。”
  绫子走进屋里。
  “不……”寺尺诧异不已。“你——”
  “我想起啦。晚饭做到一半就跑去医院了。刚才找到附近买饭盒,我和妹妹的,我要带去医院吃。你们的,我放在这儿,请吃了吧。”
  绫子急步走去厨房了。
  寺尺和大食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绫子罕有地迅速煮好开水,为他们泡茶。
  “我得收拾珠美住院的必需品带去,请两位慢用。多多指教。”
  “啊——谢谢。”寺尺说。
  “不用谢。肚子饿扁了吧!真不好意思。”绫子走进珠美的房间,边走边喃语:“内衣裤和睡衣……其他还要什么?”
  “——怎办?”大食说。
  “难得买回来了,吃了饭盒吧。”
  “嗯。”
  寺尺脱下大衣。两人在饭厅里,开始吃起绫子买的饭盒来。
  “你笑什么?”寺尺问。
  “不……这个饭盒,装的全是我不爱吃的东西。”
  “那真不幸。”
  “但是不可思议。虽然不爱吃,却很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好像从未吃过似的。”
  “是吗?”寺尺咧嘴一笑。“我也是。”
  绫子探脸进来。
  “怎样?我不晓得你们喜不喜欢,随便挑的。”
  “唔,我最喜欢了。”大食说。“好吃极啦。”
  “好极啦。下次吃我烧的菜好了。”绫子开心地说。“假如顺利做成的话。”
  “令妹要保重哦。”寺尺说。
  “嗯。那我去医院了。我想我会晚归的,请先休息。”
  绫子快步走了出去。
  玄关的门关起。
  “真大意。”大食惊讶地说。“只留下两个陌生人在家里。”
  “是的。”寺尺点点头。“吃完的话,我们走吧。”
  “嗯。”
  “已经是时候了。”
  “离开后……怎么办?”
  二人面面相觑。
  “从前的流氓式说话,大概等于有一宿一饭的意思吧。”寺尺说。
  “现在不流行啦。”大食笑说。
  “我想——保护这里的姊妹们。大食,你就当作不知道我的下落好了。”
  “为什么?”
  “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可能一起被消灭。我一把年纪了,无所谓,但你现在才开始。找个新搭档吧。”
  “不行了。跟老大搭档后,我已完全追不上潮流了。”大食说,把茶浇在剩饭上。“老大情绪变幻无常,我陪你。”
  “是吗?”寺尺很高兴。“那么,干杯再说。”
  “用茶干杯?”
  “泡不够浓的淡茶,也许更适合我们。”
  二人举起茶杯,当地相碰。
  “累死了。”喊一声后,山田昭江连忙合起打哈欠的嘴巴,欠欠身说:“我先走啦。”
  “今天很麻烦咧。”做兼职的主妇边解下女侍应的围裙边说。
  “嗯。店长有没有问题呀?”
  这是珠美中毒的餐厅。当时端通心粉的就是山田昭江。
  “很好的教训,谁叫他平常总是唠唠叨叨的。”那位太大笑了。“听说他被揍倒在地上?好想看到。”
  山田昭江笑一下。“不过,我们餐厅的名字如果见报的话,顾客会不会减少?”
  “怎会呢?现代人很忙,大家很快会淡忘的。”
  说得有道理。
  刚才有些晚到的客人,似乎听见了事故原委,也有年轻人地故意点了通心粉。
  “明天,我要去警署。”
  走进里头的休息室,山田昭江边更衣边说。
  “哦?因你看到疑凶之故?”
  “也说不上是看到了……其实只是瞥了一眼,长相也记不起来。”山田昭江不安地摇摇头。
  “不是很棒吗?这种事一辈子不会有几次的。”
  “一次就够了。”昭江苦笑。
  “何不喝杯咖啡?我要去买东西。很赶的,必须趁便利店关门之前回去。”
  “好。那么明天见。”
  “再见。”那位太太卷起围巾走了。
  剩下昭江一个人。
  厨房还有人在,为了准备明天的食物,打烊了也不能马上回去。
  休息室的桌上,摆着店里未卖完的咖啡,算是工作以外的额外收获。
  昭江并不太想喝咖啡,可是难得有现成的,于是往杯里倒咖啡。
  想起当时问她有没有报纸的男人,竟然是用毒药杀人的可怕分子……
  外表看来,仅是蛮吸引人的“俊男”。
  “好可怕。”昭江喃语。
  “昭江小姐,在不在?”有声音说。
  “有。”
  “你的电话。”
  “哦,麻烦你。”昭江急忙走出休息室。
  她奔到收银处的电话前,拿起话筒。
  “喂——喂喂?”
  传来嘟嘟声,电话挂断了。
  “奇怪。”昭江耸耸肩。
  “谁打来的?”接电话的厨房部男孩子问。
  “挂断啦。对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是男的。男朋友?甩掉你了是不?”
  “多管闲事!”昭江瞪他一眼。
  不过,说不定真的是“他”。
  因为他知道昭江会工作至很晚,于是偷偷打电话来;而在昭江接电前,突然有工作而挂断……一定是的。
  待会打电话给他好了。回到休息室时,昭江想。
  已经跟他交往了两年。说是交往,只是偶尔见见面,聊聊天,并没有特别关系。
  不知何故,突然很想见他。不是普通的“朋友”身分,而是“情人”。
  已经两年了,两人找个地方过夜也无妨……
  对。彼此都不是小孩子了。
  把咖啡喝了吧——有点凉了,但她怕热,恰恰好。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唔,多半是因为今天这件事的缘故。
  眼前有人差点死去,乃是第一次经验到的。昭江突然莫名其妙地胆怯起来。
  她渴望有人紧紧地拥抱自己。
  当然,纵使不是遭人杀害,人也可能死于意外……
  想到这里时,立刻想马上见他。
  对了。明天必须去警局一趟,上班时间定比平日迟。反正会迟到,不如请假好了。
  一天而已。而且发生了今天的事件,店长不会诸多唠叨吧。
  待他今晚工作完毕,找个地方过夜……
  身上带了钱,算好他下班的时间,在外面等他,他一定会很惊讶的。
  然后提出建议,让他更意外……
  对,就这么办。
  昭江把咖啡一饮而尽,迅速站起来。
  突然觉得胸口作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
  怎么回事?不要,难得今夜是良宵……
  昭江使劲吸气,睁大眼睛压住胸口喘气。
  “救命——”
  她的手伸向桌子,想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叫不出声。
  “死亡”一下子粗暴地猛揪她的胸膛,夺走她的性命。
  生命、梦想、美妙的一夜,都失去了。当昭江崩跌在地时,她连失望也来不及感觉。
14、头目之恋
  永吉张开眼睛。
  室内微暗,猜不着到底几点钟了。因为没有窗口,白天或深夜都没太大分别。
  最近醒来时,终于没有了监狱的错觉,而且房间是温暖的。
  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当然,床的软度也和监狱大不相同。
  突然听见什么人的呼吸声。往旁边一看,女人卧睡在那里,裸肩在发亮。
  对了。是滨谷把这个女人叫来的。
  在监狱中,无论怎样收买都好,总不能把女人也叫送来。跟女人亲近是久违的事了。
  虽有一点点不安,但是这女人年轻又有朝气,永吉也十分松驰而愉快。
  看看表,才淩晨时分,永吉不由苦笑。
  若是以前,有女人陪伴的话,可以睡到傍晚。到了这个年龄,似乎不愿意也会半夜醒来。
  下床披上晨褛,永吉打着呵欠走去浴室。
  儿子被杀,以为虚度良宵了,却是意外地愉快的夜。人不能一直心情沉重下去。
  沐浴后,精神了不少。刮完胡子,回到房间时。女人还在酣睡着。
  他坐在沙发上等身体发烫的感觉过去。电话响了。
  “什么事?”
  “您醒啦。”滨谷说。“感觉如何?”
  “不坏。”永吉望望床上。女人大声呼一口气,转了个身,然后又睡着的样子。
  “其实有事——迟一点再说好了。”滨谷说。
  “不,现在可以。叫人拿早餐来,我边吃边听。”
  “遵命。”
  十五分钟后,永吉整装完毕。
  他没有吵醒女人,静悄悄地走出房间。
  所到的是隔壁房间。在桌前坐下没多久,马上传来敲门声,滨谷走了进来。
  “早安。”
  滨谷行礼,叫手下把餐盒端来后,打发他出去。
  “咖啡比昨天的暖。”永吉说。
  “我会留意。”
  “坐——昨晚久违的享受了。”
  “喜欢那个女人吗?”
  “嗯。身材不怎样都无所谓,到了我这种年纪,最要紧的是相不相投。她很好。”
  “听您这么说,松一口气。”
  “替我打赏一下——可能还会叫她来。”永吉说。“假如还有那种时间的话。”
  “遵命。”
  “那件事怎样了?”永吉边把面包塞进嘴里边说。
  “那个……”滨谷吞吞吐吐的。
  “不顺利?”
  “呃——关于佐佐本那两个妹妹的事,向妹妹下毒是成功了,但她挽回性命啦。”
  “年长的姐姐呢?”
  “本来是用莱福枪对付的,杀手却失踪了。”
  “什么?”永吉皱眉。“被消灭了?”
  “不,好像不是,不然会传进耳里的。”
  “唔……最近,职业杀手也少啦。”
  “对不起。我说过是手法高明的家伙。”
  “算了。不过,我不能等太久了。”
  “是。”
  “这里也不一定永远安全。过不久,员警可能找上门来。”
  “我会小心的。”
  “我明白。”永吉点点头。“那个用毒的家伙怎么样了?”
  “他是高手,自己也答应一定会收拾她,大概没问题。”
  “是吗?”永吉沉思。
  “怎样?要不要多找一个?”
  “不,没时间了。”永吉说。“让我们这边来做。”
  “知道。”
  “对了。排行第二的,刑警的情人,叫夕里子吗?”
  “是。”
  “有必要把她先弄来这里,利用年长的姐姐。”
  “原来如此。”
  “那样一来,这里就不方便了。”永吉把咖啡喝光。“离开这里!”
  “是。”滨谷点点头。“随时作好准备了。”
  “是吗?”永吉从抽屉拿出手枪,摆在眼前。“使用这家伙的时候来啦。”
  滨谷站起来。“我马上过来接您。”
  “滨谷。”
  “是!”
  “米仓那厮怎样?有什么动静?”
  “正在找您的下落,目前没有明显的行动。”
  “是吗?米仓大概在偷笑啦。不过,即使我死了,我也不把地盘交出来。”
  “当然了。”滨谷肯定地说。“这点请放心。”
  永吉咧嘴一笑。“你是可靠的家伙。”说着,他站起来,“预备好了就叫我。”
  滨谷快步走开了。
  永吉回到卧室。
  亮了灯,女人目眩地睁不开眼,仰起脸说:“已经天亮啦?”
  “你走吧。”永吉说。
  “哦,是吗?啊——”女人打呵欠。“借花洒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必急,慢慢好了。”
  “现在几点啦?——早上?好早哇。”
  女人光着身子下床.走向房门。
  “不是那边?花洒在那道门后。”
  “是吗?——我的方向感,不行。”女人笑说。
  “我也是。”永吉笑了。“很严重的方向盲。这是秘密哦!”
  说着,永吉从钱包抽出几张钞票,放在女人脱下的衣服上。
  “哎呀,不必啦,我已经拿了。”
  “不要紧,拿去。”
  “谢谢。”女人笑一笑。“那就领受了。”
  永吉看着女人把钱收进手袋里,突然叹一口气。
  “你要走了?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嘎?”
  “因为——可能见不到面了。”
  说着,永吉搂过女人的赤裸身躯亲吻她,女人的体温微微传过来。
  “预备好啦。”滨谷探头进来说。
  “不通气的家伙。”永吉笑说。“那就再见啦。”他轻拍一下女人的肩膀。
  “再见。”女人挥挥手。“记得再叫我。”
  “好哇!”
  永吉走向滨谷开着门等候的地方。
  “——那女人,怎办?”在外面上楼梯时,滨谷问。
  永吉满脸狐疑。“什么意思?”
  “不……我怕万一她泄漏了什么出去。”
  “你是说消灭她?喂,滨谷,你想太多啦,又不是电影中的黑手党。如果一个接一个的杀掉,等于自掘坟墓。”
  “呃。”
  “我已离开这里。纵使知道这个地点也无所谓。女人的事你别理。”
  “知道。”滨谷说。“车子停在后巷。”
  “好。”永吉加快脚步。
  “二姐……”
  珠美的声音使夕里子赫然醒来。
  不行,睡着了。
  原本坐在椅子上看守珠美的……单人房里的摆设粗糙,但有沙发。绫子躺在沙发上安详地酣睡着。
  “怎么啦?珠美。”夕里子走近床边。
  “我快死啦……”珠美发出柔弱的声音。“肚子饿得快!”
  “别吓人好不好?”夕里子笑说。
  “听见妹妹的申诉没有?不准笑。”珠美气得撅嘴。
  “抱歉抱歉。可是店子还没开门呀。而且,守口医生不是说了?你还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
  “我想吃辣得要命的咖喱!”珠美发出“悲愤”的叫声。
  “忍耐一下,你的胃还未完全恢复功能呀。”
  “这样也不行?”珠美的肚子发出“咕”一声巨响。“也许可以回家了。”
  夕里子不理会她的话。
  “已经十点啦,我想吃点东西。”
  “好吧。我去找些容易消化的东西回来。”
  “一分钟内回来!”
  “别胡说。”
  “你想见着可怜的妹妹死去而不加援手?”
  “说得那么刻薄,没问题啦。”
  夕里子拿着钱包,走出病房。
  走廊的椅子上,有个刑警坐着——打瞌睡。
  夕里子走过去,凑近那名刑警的耳边大声喊“哗”!
  刑警吓得从椅子上滚下来。
  “早安。”夕里子摆出正经八百的表情。“辛苦你啦。”
  “谢谢……”刑警甩甩头,站起来。“哦,吓我一跳。”
  “不过活着。”
  “嘎?”
  “假如我是杀手的话,你早没命啦。”
  “嗯……说的也是。”
  “我去买东西,请多多照顾。”
  刑警目送夕里子的背影,喃喃地说:“好可怕。”
  出了病房不远,夕里子遇上刚到的三崎刑警。
  “怎么样?”
  “她吵着说饿。我想去买点东西。”
  “是吗?那就好。”
  “发生什么事?”夕里子察觉三崎的表情有点沉重。
  “我陪你去。”
  三崎的手搭住夕里子的肩,一同迈步。
  听见餐厅的女侍应被杀的事时,夕里子不由浑身打颤。
  “好过分!”
  “的确。尸体验出同样的砒霜,下手很快。你们也得好好留心才好。”
  “嗯。”夕里子答得心不在焉。
  “凶手知道自己的脸被女孩看到了。他一定是在那儿看见我们去找女孩问话的事。真的,很过分。”
  “说不定……还会再来。”
  “嗯。那种人失败一次,绝不会死心的。不过,这次不一定只狙击珠美。说不定是对你或绫子君哩。”
  “我晓得。”夕里子点点头。
  “懂吗?吃的、喝的,都要充分留意。医院做的食物尽量不碰的好。”
  “我一定叫她吃我拿去的东西。”
  “那样比较好。”
  “可是——万一医院里别的病人弄错了……”
  “对。”三崎停下脚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发生那种事就糟了。我得赶回医院去。”
  “我要买点东西才回去。不要紧,这条马路很多人走嘛。”
  “是吗?那么,早点回去了。”
  “嗯。”夕里子点点头。
  目送三崎奔向医院后,夕里子迈步走向超级市场。
  “夕里子君。”
  有人喊,夕里子转过身去。
  谁呢?一部大得令人瞠目的车子停在眼前,车窗倏地绞下。
  “哦!”
  “怎样?令妹。”米仓一郎咧嘴一笑。
  “嗯,总算没事了。”
  “那就好。是不是我说对了?”
  “嗯。”夕里子耸耸肩。“善用莱福枪的狙击手好像还没出现就是了。”
  “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失败,永吉会气得亲自出马哦。多多小心了。”米仓说。“对对对,这是手信。”
  他把一个四方形盒子之类的东西交给夕里子,看样子是……
  “这是——”
  “饭盒。我想令妹可以安心的吃。我叫人特别调制的,当然没毒。”米仓补充一句。“不过,如果吃胖了,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是‘毒’也说不定。”
  “谢谢……”
  “是否奇怪我为何做这种事?”
  “呃……”
  “因为我喜欢你。”说完,米仓像少年人一般脸红了。“再见。”
  车子几乎没有发出引擎声,静静地飞驰而去。
  夕里子楞楞地目送它……
15、眼瞳的光辉
  “变了……”寺尺喃喃自语。
  只是低语,也不晓得成不成声,环境实在大吵了。
  咖啡室里,播放着声量大得几乎令人不能谈话的音乐。客人们也不甘示弱地大声说话,更加吵闹了。
  从前——两三年前,这是一间安静舒适的店,因此特意挑了这里。
  这么一来,根本不能谈悄悄话了。
  看来还是找别的地方再聊的好……
  蓦地看看店门口时,恰好丽沙走了进来。寺尺扬手示意,她马上发现了,笑盈盈地挥挥手。
  她过来坐下后说:“抱歉。等了很久?”
  这个女人——就是永吉床上的女人。
  “几年不见,还是老样子。”寺尺说。
  “我想说——你也是。”
  “已经六十五了。变啦。”寺尺笑说。“是不是很吵?出去好不好?”
  “哦,为何要出去?充满朝气,不是更好吗?”
  朝气?对年轻人来说,那种才叫朝气呀。
  “我要可哥。”丽沙叫了饮品。“接到你的电话,吓了一跳,不过很高兴。五年啦。”
  “是的——你成熟了。”
  “当然啦。”丽沙有点难为情地说。她垂下眼帘:“以前的事,对不起。”
  “什么事?不是你的错。一直跟着我这种男人,委屈你才真。”
  “可是……跟你在一起那段时间,我最幸福。”
  “那真荣幸。”
  “讽刺?”
  “说讽刺的话,我年纪似乎太大了些。”寺尺笑了。“见到你,很开心!”
  “你这样说,我很难过——你一点也没变。”
  “是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那个男人那里吗?”
  “我和工作委托人聊天,听见你的名字,因此联络看看。”
  “永吉……是不是逃狱那个?”
  “对。”
  “那叫滨谷的,时常叫我去陪这些人,我也看在钱的份上去了。”
  “永吉怎样?”
  “嗯。好像不是坏人。”丽沙说。“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工作上有点关连。”寺尺喝一口水。“探听到什么没有?”
  丽沙把永吉撤离目前所在地点的事说了出来,寺尺的表情暗淡下来。
  “是吗?那真可惜,我很想见见他的。”
  “我不晓得他去了哪儿。”
  “应该是的。你听见他和滨谷的对话?”
  “一点点,我装睡嘛。他们说什么杀手之类的,不是说你吧!”
  “怎会呢?”寺尺装蒜。“其他还有什么?”
  “什么把女孩怎样怎样的……把第二个弄到手之类,我不太懂!”
  “哦。不,没关系。花费了你的时间,抱歉。”
  “那个永吉……”丽沙慢慢吸着端来的可哥,说:“他准备死。”
  “你这样觉得?”
  “我知道的,就像去接一件危险工作时的你一样。”
  “原来如此。”
  “他好像很喜欢我,另外打赏我哪。”
  “那是看上你了。”
  “我一定是容易被年纪大的人喜欢的类型。”丽沙促狭地笑。“不过——”
  “什么?”
  “说不定可见到永吉。”
  “真的?”
  “嗯。他说他还想再见我一次。”
  “他这样表示了?”
  “不,但我有那种感觉。”丽沙说。“睡在一起的话,那种事可以猜得到。”
  “原来如此。”
  “急不急?”
  “不急,但我很忙。”
  丽沙笑了。“好麻烦的说法。”
  “谢谢。假如永吉跟你有联络——”
  “我通知你。”
  “对不起,你可以打电话到这里,如果我不在的话,有个叫大食的年轻人可以替我传话。”
  “好吧。”丽沙把便条收进手袋。“我以为你退休了。”
  “会的,解决这件事之后。”寺尺站起来。“只有一杯可哥请你,对下起。”
  “没关系。”
  寺尺轻轻捏一下丽沙的肩,然后走出咖啡室。
  丽沙一直目送他带着沉重的步伐远去。
  守口悄悄从外面按一下白袍的口袋,传来沙啦一声纸摩擦的声音。
  已经确定好几遍了。
  慎重又慎重的做法。这也是性格使然。
  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刑警在打哈欠。他想说声“辛苦了”。
  可是终究毫无作用。
  刑警瞄了守口一眼。当然,他认得守口的脸,所以什也没说。
  守口打开病房的门。
  “哦——失礼。”
  守口慌忙移开视线。
  珠美正在换睡衣,上半身是赤裸的。当然,还没发育到成熟女人的身型。
  “嘿!医生!你知道才进来的。”珠美瞪眼。
  “不。偶然的。”守口笑着说。
  “可疑,一次一百元。”
  “珠美。”夕里子责备妹妹。“恢复精神是好,嘴巴却变坏了。”
  “没关系。不过,了不起的恢复力。”守口说。“想不想吐?”
  “没有,但有胃口吃东西。”珠美说。“哎,医生。”
  “什么?”
  “还要喝那种药吗?好难喝哟,那个。”
  “还有两三天吧。”
  “不要。”珠美叹息。“不如让我吃鳗鱼饭更有效。”
  “别老是埋怨多多。”夕里子苦笑。“我去装一壶开水。”
  “好好好。那段期间,我和医生演出亲热镜头。”
  夕里子不理她。径自走出病房。
  小几上,摆着果汁杯,剩下半杯左右。
  守口伸手进白袍的口袋。
  他的指头碰到药包。
  “另外一个姐姐呢?”守口问。
  “她去交电费之类的,在刑警先生的陪同下,回公寓去了。”
  “哦。不是可以从户口转帐吗?”
  “我绝对不让她那样做,因我不信任银行。”珠美坚决地说。
  “原来如此。”
  跟这女孩谈话时,总忍不住笑出来,守口想。他平时很少跟病人亲热地聊。不,他逃避着。
  对于珠美这小女孩,即使逃避也好,对方却有主动跳过来接近的感觉。
  “可不是吗?”珠美说。“银行的人也是人,不是也有因疲倦而搞错的时候么?”
  “说的也是。”
  “那是自己家中的事,若是自己搞错就没法子了——不过,绫子姐姐不要紧吧。”珠美不安起来。“那个人呀,多写一位数字的事随时做得出来的。”
  守口站在珠美和桌子之间,果汁杯藏在守口背后。
  “很好的姐姐。”
  “嗯。虽然缺点很多,不过,每个人都有缺点嘛。”
  她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很可笑。
  守口在口袋中,开始悄悄打开药包。
  “不过——”珠美继续坐在床上说话。“银行的人搞错倒没啥大不了,医生搞错就麻烦了,因为关乎人命呀。”
  守口心跳了一下。
  “是的。”
  “我想,医生真是——好厉害的工作。我绝对无法判断,或左或右,万一决定那个人的生死的话……”
  守口望望窗口方向,说:
  “今天好像暖和了些。”
  “我想去滑雪哪……”珠美望着窗外,嘟起嘴巴。
  守口移步走向窗户。当他改变方向时,药粉嗖地掉入果汁中。
  “晴空吗?天气晴朗时,心情特别好。”
  “医生也会这样?”
  守口转过身来。
  “难道我就特别奇怪不成?”
  “有一点。因为医生总给人吸血鬼般怕光的感觉。”
  守口笑一笑,说:“我擅长熬夜倒是事实。”
  病房外传来敲门声,进来的是今田公子。
  “午安——哦,医生也来了?”今田公子稍微垂下眼帘。“怎样?热度多少?”
  “平热。几乎对不起体温计了。”
  珠美把体温计递给今田公子,今田公子读了度数,记录下来。
  “午饭吃过了?”
  “食不知其味……”
  “那个没法子,尤其是你的情形。”今田公子笑了。
  “总比用砒霜调味的好。”珠美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待会再来。”
  今田公子走出病房。
  守口看看果汁杯,已经完全溶解了吧。
  我也该走了,她喝下去时,不在身边比较好——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珠美点点头。
  “什么事?”
  “刚才的护士小姐叫做今田小姐吧——”
  “嗯。她怎么啦?”
  “别装蒜了。”珠美用冷嘲的眼光看着守口。“她明明是你的情人。”
  “嘎?”守口打从心底吃惊。
  “说中了吧。从她刚才的样子,我就恍然大悟啦。”
  “你很会使人吃惊呀。”守口说。
  “今早我就觉得她的样子有古怪。”
  “今早?”
  “嗯。总觉得她跟昨天不一样似的。有种发出锐光、幸福外溢的感觉。”
  “是吗?”
  “我正在想是怎么回事……原来她和医生是情侣呀。”
  守口哑然。珠美再问:“我猜对了,是不?”
  “嗯哼。”事到如今,否认也没用。“可是——我不觉得她有改变。”
  “男人都是钝胎!这样下去,你会被人抛弃哦。”
  “是吗?”守口暧昧地笑。
  “会结婚吗?”
  “哦?——还没考虑到那个地步。”
  “但她是很好的人哦。”
  “是吗?——的确是的。”守口在冒汗。“那我迟些再来。”
  “逃跑吗?”
  “别这样欺负我吧。”
  守口打开病房的门,恰好夕里子走回来。
  “舍妹说了什么不礼貌的话?”
  “不,没有的事。”他摇摇头。“再见。”
  守口快步离开。
  何谓幸福?那些算什么。
  神的国。神的国。
  那才是最重要的。今田公子又怎样?在神的国面前,每个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守口停下来。
  今田公子注视自己时那种眼瞳的光辉,终于察觉到了。
  一名毫无关系的女孩,只是看一眼就识穿的事,当局者竟没发现。
  那算什么?神的国是……
  可是,守口可以感觉到以前不知道的什么憋在心头。那是今田公子倾慕的眼神,以及那名十五岁少女的纯真笑脸。
  那些感觉比死后进入神国更有力地侵入守口的心头……
  “对不起。”声音喊。
  “嘎?”守口回过头去。
  一名瘸着腿走路的青年向他走过来。
  “对不起……我扭伤了腿,应该去哪儿?”
  “呃——那么到这边来。可以走吗?”
  “勉强可以……哦!”
  守口扶住走路踉跄的青年。
  “捉住我——好像很严重。到那里边——”
  拐过走廊,走向X光室,人影全无。
  突然,那青年猛烈地敲守口的后脑,守口晕倒在地。
  小野井迅速环视周围。
  没问题,没人看见。
  小野井把那名医生拖进就近的门内。
  “这里应该可以了。”
  好像是收藏备用品的场所。
  小野井脱下医生的白袍,喃喃地说:“暂时借用一下,医生。”
  穿上白抱,换上拖鞋——变成即席的医生。
  敲得相当用力,暂时不会苏醒吧。
  小野井出到走廊上。
  口袋里有短枪。虽然提不起劲,但没法子。
  用毒失败了一次,不能再使用在相同对象身上,对方会留心的。
  那个女侍应也必须消灭掉。得悉这间医院的食品都检查过,只好放弃用毒。
  其实不想一下子杀掉的,一点乐趣也没有。
  看不到对方痛苦的挣扎……不过,无可奈何啦。
  为了钱,只好作出这个决论。
  他有自信可以逃掉。因为是医院,病人很多,员警也无法太敏捷地行动。
  “走吧。”
  速战速决的好。在对方觉得可疑之前干掉。
  有自信就没问题——这是小野井的方法论。
  “午安。”
  擦肩而过的护土微笑着打招呼。
  小野井也微笑着回礼说“嗨”。
16、上银行的绫子
  绫子在抹汗。
  大隆冬,竟然冒汗——却不是冒冷汗。
  “行啦!成功啦!”绫子禁不住发出感动的叫声。
  人,只要去做就做得到……
  绫子对人生的“真实”重新有感受。
  “好了吗?”一个疲乏的声音说。
  “嗯。”绫子嫣然一笑。“让你久等,不好意思。”
  “可不是。”那人说。“如此浪费转帐表的人不多吧!”
  “吓。”绫子的脸更红了。
  可是,我是尽力而为的。
  人家全力以赴的事,不该取笑才对,她想。
  然而她毕竟没有向对方说教的胆量。怎么说,对方不愉快是有道理的,他已经陪了三十分钟以上了。
  “让我看看——可以啦。”
  胸前挂着“顾客组”职员证的银行职员,把表格和现款拿去其中一个视窗。
  “拜托啦,这个。”
  “是。”窗口内的女孩半笑着接过去。
  平时有关家庭财政的事,都是珠美去处理的,绫子很少上银行这种地方。
  提款时需要存折和印章的事,她是知道的,但从几十种相似的并排表格中分辨用途……
  可是,今天要提款交电费单等复杂事项,绫子虽不理解也不得不做。陪她填表的“顾客组”职员也辛苦,但最辛苦的毕竟是绫子本人。
  不,还有一个在长椅上呆等的男人——他是保护绫子而来的刑警,因等得不耐烦而大打呵欠。
  “咦。”绫子环视店内。“今天相当空哪。”
  进来时相当拥挤。环视四周,一个顾客也没有。
  “说的也是。”顾客组职员说。“因为已经打烊了。”
  窗口内的女孩迅速办好转帐手续,把存折还给绫子。
  “让您久候了,请再光临。”
  绫子很感动。那女孩附送一包纸巾——这才是服务精神哪。
  “下次请找什么人一起来的好。”顾客组职员说。
  “呃。”绫子看看放下了铁门的入口。“可以打开那个吗?”
  “打烊后的出口在那边。”顾客组职员指示一下箭头方向。
  “谢谢!”
  绫子和护卫员一起往出口方向迈步之际……
  写着“出口”的门突然打开,四五名戴面罩和太阳眼镜的大汉蜂拥而入。
  “别动!”其中一个喊。“强盗!大家举起手来。”
  他们手里各拿流弹枪、莱福枪和短枪,摆起架势。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就像美国警匪片中的强盗。会有这种事么?女职员误以为是拍电视片,问旁边的女孩:“今天哪家电视台拍外景?”
  绫子也呆住了,但她竟然想到说:“那可不行,从‘出口’进来了,应该走‘入口’的地方才对。”
  “钱拿出来!快!”
  几条大汉冲向柜台。
  银行职员终于骚动起来。
  “吵死人!”其中一个向天花板放了一声流弹枪。“奖金存入XX银行”的大看板裂为两半、碎片飞溅。
  银行一下子寂静无声。
  “现款拿来!全部!”声音四起。
  “不要反抗!拿出来。”像是经理的男人站起来命令。
  绫子对着刑警悠然地说:“真麻烦哪——”
  不行!绫子大吃一惊。
  刑警伸手进外套里,准备拔枪——他失去冷静了。
  仔细一想,在这种时候一个人拔枪,什么作用也没有——反而使形势变坏。
  在想到以前,手却先动了。假如开枪的话,这个刑警肯定被杀。
  “不行!”绫子喊,握紧拳头,向着刑警的下巴狠揍一记。
  喀一声有了反应,绫子痛得想大喊,而刑警呢?竟然变成大字型的晕倒在地……
  “呵。”一名强盗走过来。“这家伙是刑警呀。”
  “别杀他。”绫子说。“他已经晕倒了。”
  “嗯哼——你为什么揍他?”
  “这个人也会杀人的呀。”
  “原来如此,答案正确。”强盗说。
  “赶快!”声音四起。
  所有的现款都收进强盗预备好的布袋里了。
  “好,走吧。”像是首领的男人说。“带一个当人质走!”
  “挑哪个?”
  “女的。那个窗口的女孩子好了。”
  替绫子处理帐务的女孩,唰的面无血色。
  “好,你过来这边!”
  女孩被点名,吓得只有全身颤抖的份儿。
  “快来!”
  男职员们一言不发地看着。也许是无计可施的缘故。
  那名女职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慢着!”绫子终于开口了。
  “什么?”
  “带我走好了。”
  “你说什么?”
  “我比她年纪大,而且动作慢,带我走比较轻松。”
  奇妙的自我宣传。
  “好妙的妞儿。好,那就你来好了。走!”
  绫子被枪捅着背部,跟强盗们一起从店后的出口走到外面。
  “哦,糟糕。”绫子脱口而出。
  “什么事?”
  “还有一张单要转帐,我忘了。”
  “别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么多!”
  说的也是,绫子明白。
  外面停了两部车。
  “快上去!”
  “请先!”绫子客气地让着,但只被对方粗暴地推搡而已。
  人家一片好意……绫子放弃理论,准备上车——
  不知哪儿传来短促的“砰”一声,站在绫子身后的男人按着肩膀呻吟,栽倒在地。
  接下去又一声“砰”——拿流弹枪的男人按住脚跌倒了。
  “中枪啦!”
  “在哪儿?”
  强盗们在东张西望时,又一声。拿莱福枪的男人手臂中枪,蹲了下去。
  “逃!”剩下的强盗喊。
  “喂!不要留下我!”
  “等等我啊!”
  他们不理会受伤的伙伴,当然也把绫子抛下,开了两部车飞驰而去。
  连续两发砰砰声,前面那部车突然倾斜而拐弯,后面一部车撞上去,玻璃粉碎。
  车子不动了,强盗们抱头鼠窜。
  绫子呆然仁立不动。
  那是什么玩意?到底发生什么事?
  警卫和职员们从银行奔出,为眼前的情景震惊不已。
  “不要紧吧?”跑上前来的是“顾客组”职员。
  “嗯——”
  “你的勇气真了不起。应该怎么说呢——”他气喘如牛地说。
  “呃……我忘了,还有一笔数要转帐。”绫子说。
  “成了!”大食雀跃地说。“好厉害,老大!枪法了不起!”
  “这家伙修好了嘛。”寺尺轻抚还有点热的枪身。“来,撤退。”
  “OK!”
  大食发动车子。
  走了一段路后,传来巡逻车尖锐的警笛声。
  “那帮人是永吉的手下吗?”大食说。
  “也许是别的党匪,永吉的手下不会如此失策的。”
  “可是,不愧是老大啊。”大食佩服不已。“待会怎样?”
  “那女孩大概会回去医院。在附近等她,然后跟踪。”
  “OK。我停在路边。莱福枪先收起来吧。”
  “嗯!”
  寺尺心情愉快极了。久违了的“跃跃欲试”的滋味。
  从绫子她们的寓所“迁出”后,寺尺决定暗中保护在医院留宿的绫子,跟大食交替看守。
  今天两人同时看守时,刚巧遇上银行强盗,上演这么惊险的一幕。
  现在的心情确实痛快。不过,这事恐怕与永吉毫无关连。
  危险从现在才开始。寺尺把莱福枪藏在座位底下,盘起胳膊。
  “老大。”大食说。
  “什么?”
  “我去买饭盒。”
  “晤,也好。茶水也拜托。”
  “买鳗鱼便当吧!以示庆祝。”
  大食真的很开心,寺尺禁不住笑了,同时觉得心口一热……
  “真的,本行不知应该如何道谢是好……”分行经理不停地鞠躬,绫子惊诧不已。
  “请。”女职员端上咖啡。
  绫子第一次得悉,银行里有这么体面的会客室,还有奉上咖啡的服务。
  “谢谢。”
  她喝了一口,是即溶咖啡。
  “这是一点小意思。”分行经理把部下拿来的白信封递给绫子。
  “什么东西?”
  “聊表心意而已。”经理说。
  绫子看看信封内,吓了一跳。里面装了好几张一万元钞票。
  “不——这种东西我不能要。”绫子说。“又不是我赶走强盗的。”
  “可是,请您务必接受才好。”
  绫子把信封啪地放在桌上,说:“假如想向我道谢的话,当他们威胁那位女孩做人质时,何以你不表示由你代替?”
  分行经理一时语塞,绫子接下去说:“在上位的人,我认为必须以身作则,随时作好心理准备才是。”
  “您说得对……”经理抹去汗珠。
  “这个还你。”绫子把信封推过去。“取代的——”
  “有什么尽管说。”
  “我想补办一笔转帐。”绫子说。“还有,可不可以送我一点纸巾?”
  转帐手续一转眼完成,绫子瞪大了眼。
  然后,一箱满满的纸巾拿了过来给她,绫子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离开银行后,绫子坐上了刚才被她揍晕了的刑警那在等候的车。
  绫子先把装满纸巾的纸箱推进座位,然后钻上车内。
  “啊,吓我一跳。”车子开动后,绫子说。“不过,有这么多,暂时不必买纸巾啦。好开心!”她咚咚地拍一下箱子。
  “这种东西很少机会买到……哎,你要不要带一点回去?”
  绫子对前面驾驶席的刑警说。
  “刚才很抱歉。为了表示歉意……怎样?带一点回去吗?”
  倏地,有一张脸从前座探过来,绫子赫然一惊。
  “哗!”
  “嗨,佐佐本绫子君。”那人咧嘴一笑。
  “你——是哪一位?”
  “永吉伦三的亲信。这样说该明白了吧?”
  “永吉……哎,刑警先生,这是怎么——”
  绫子终于察觉到了。驾驶的不是刑警,只是那人穿了相同的西装罢了……
  “刑警先生呢?”绫子说。
  “他不会来救你的。”前座的男人说。
  “他怎样了?不可能——杀了他吧。”
  “我没杀他。他被绑住,在银行的洗手间里睡了。”
  “好极啦。”绫子叹息。
  “我想不怎么好哦。”男人说。“你应该担心自己才是。”
  看到眼前有枪嘴接近时,绫子第一次花容失色……
17、神国的降临
  “果汁没喝完,怎办?”夕里子说。
  “哦?但我现在已经很饱了。”珠美说。
  “当然啦,你吃那么多。”
  从外面买回来的三文治,被珠美完全摆平了。
  “住院也会胖的。”珠美在床上伸个大懒腰。
  “只有你才会。”
  “是呀。”珠美沉思起来。
  “怎么啦?”
  “班上同学来探病时,如果我太有朝气,买不到同情吧。有没有办法可以令人看起来憔悴些?”
  “谁晓得!”夕里子讶异不已。“那么,这杯果汁扔掉喽。”
  “等等!我喝,浪费了可惜。”
  “可是已经不冷了。”
  “那就帮我放进冰箱去,好不好?”
  “就这么办。百分百鲜橙汁哦,非常美味的。”
  “我会喝的,吃药后用来解解药味。”
  “也好。”
  夕里子把果汁杯放进冰箱里。
  “啊——,饱死了,想睡……”珠美打呵欠。“偶尔住住院,真好。”
  “不知别人的心情……学校的功课,有没有交托同学帮你抄笔记?”
  “完全交托了。”珠美闭着眼睛。“替我付了兼职费吧。”
  “你真是……”夕里子苦笑。“不过,你运气好,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嗯……”
  “不知国友在做什么?他不要紧吧……”夕里子喃语。“不能见面,更叫人挂念。”
  国友一定也想陪伴在我们身边。夕里子了解他的心情,愈思想愈心焦。
  “不过,你能获救已经太好啦,真的。”
  珠美什么也没说——抬眼一看,她已睡着了。
  “好幸福的小妹。”夕里子低喃着,轻轻拉起毛毯替她盖上。
  门打开,白袍医生走进来。
  不是守口。
  “请问——”
  “佐佐本珠美,是这间房吧。”
  “是的……”夕里子回答。
  这张脸似曾见过,她想。大概在医院中碰过面的关系……
  “是吗?”
  那名医生反手关门。当他的右手从口袋伸出时,手里已握了一支发出微光的枪。
  夕里子想起来了。在那间餐厅擦肩而过的男人!
  “是你下毒的——”
  “她命大。”男人说。“不过,工作必须完成才能交差。哦,外面的刑警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晕厥啦。”
  夕里子反射似地迅速站在床前保护珠美。
  “你想一起死?那也无妨,我本来尽量不杀害多余的人。”
  “女侍应是你杀的吧?”夕里子说。
  “她看到我的脸嘛——没法子。姊妹俩共赴黄泉去吧!”
  说完,男人把枪口直直瞄准夕里子的胸膛。
  今田公子快步走在走廊上。
  公子时常被人说她“急性子”、“匆匆忙忙”,她自己也这样认为。
  可是,现在不同了。即使不急,她的脚步也轻盈起来。
  跟守口结合的事,足以使公子步伐轻盈有余了。
  她并没有想到要跟守口结婚。凭守口的条件,他可以转去名门大学医院,升上相当高的职位。
  纵使守口和公子继续保持这种关系,最后他也可能跟别人结婚。不过无所谓。
  公子随时可以回去故乡,只要她有意思结婚,相亲对象多的是——
  “真是急性子。”公子边走边笑自己。
  守口并没有表示什么,然而凡事想到将来,乃是公子的习惯。
  说不定干脆地跟守口结婚——可不是?
  以后的事,与其往坏的方面想,不如往好的方面想来得开心……
  “咦?”
  又在打瞌睡了,这刑警真是。
  那是为了什么而来看守的?
  刑警坐在椅子上,头垂向前。公子走过去,嗡地拍他的肩膀,企图吓醒他。
  刑警的身体慢慢倾斜,从椅子横跌下去。
  公子倒抽一口凉气。不好了——
  公子冲到珠美的病房门前,使劲打开。
  夕里子看到房门啪地打开,经常巡视这个房间的护士冲身进来。
  持枪的男人霍地转身。
  “来人哪!”护士喊。
  男人揪住护士的手臂,二人纠缠在一起。
  夕里子拿起床边的椅子,不顾一切地高举起来,对准男人的后脑敲下去——
  转来“砰”一声,椅子一秒不差地直击男人的脑袋。
  男人呻吟着跪倒在地。夕里子再度举高椅子,可是,男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不动了。
  “成了……”夕里子把椅子放下。
  “你没事吧?”护土问。
  “没事……托福。是你救了我。”
  夕里子蓦地瞠目。护士那白色制服的胸膛一带,有红色血迹在慢慢扩散。
  “我好像……中枪了。”护士说着栽倒在原地。
  “怎么啦?”珠美醒了。
  “不好了!来人哪!什么人快来!”
  夕里子大声喊着,从房间冲出走廊。
  “医生。”
  夕里子察觉守口站在病房门口。
  “不要紧吧?您被击晕了——”
  守口制止三崎刑警说到一半的话,问:“今田君她——”
  今田公子继续躺在地上,血不再扩散了。子弹射穿她的心脏,出血并不严重。
  “当场死了。”三崎垂下头去。“万分抱歉,看守的刑警也受了重伤。”
  走廊上聚集了许多住院的病人,战战兢兢地窥望着。
  “托今田姑娘的福,我获救了。”夕里子说。“她代替了我们——”
  夕里子从珠美那儿听说了,今田公子是守口的情人。
  “凶手被逮捕了。”三崎说。“真是不幸。”
  没穿白袍的守口,予人沮丧的感觉。他跪在今田公子身旁,拿起她的手腕探脉。
  大概他想亲自证实才肯罢休。
  “医生,对不起。”珠美说。
  珠美哭了。眼泪潸潸落下。
  守口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蹲下身去亲吻她的额头。
  “三崎先生,关门吧。”夕里子说。
  “嗯。”三崎过去把门关上。
  守口慢慢抬起脸来,问:
  “刚才摆在这儿的果汁……怎样了?”
  “嘎?”夕里子不解。“果汁吗?”
  “晤,刚才不是放在那张小桌上吗?”
  “珠美说待会才喝,摆进冰箱了。”
  “现在还在吗?”
  “还在……”
  “可以给了我吗?”守口说。
  “当然可以……”夕里子从冰箱拿出果汁杯。“舍妹喝过的。”
  “没关系。”守口点点头,接过杯子。“有许多事,事后才能分晓啊。”
  说完,他走出病房。
  “医生是不是有什么事?”珠美担心地说。
  “不晓得。”夕里子也困惑不解。
  “对不起。”护士探脸进来。“佐佐本夕里子小姐,您的电话。”
  “是——”
  夕里子虽然在意守口的表情,还是赶过去接电话了。
  “我是夕里子——喂喂?”
  “夕里子?”
  “姐姐!不好了!现在你从哪儿打来?”
  “不知道。”
  “嘎?”
  “但你不能来哦。他们说什么你都绝对不能来,知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
  正在吃惊时,对方突然变成男声。
  “你懂了吧。令姐在我这里。”
  “你说什么?”
  “我叫永吉伦三。”
  血色唰地从夕里子脸上退去。
  “你知道我是谁吧!”声音说。
  “呃。”
  “我的目标其实是你一个。看来你们家山有福。姊妹都是好运的人。”
  “不要伤害我姐姐。”夕里子用挤出来的声音说。
  她不想被周围的人听见。
  “你,还有你的情人刑警国友。只要得到你们两个,我就满足了。假如你一个人来这里的话,你的姐姐就可以活着回去。我保证。”
  夕里子闭起眼睛——应该怎办?
  总之现在——只能依从对方的话去做了。
  “好吧。”夕里子说。“我要去什么地方?”
  “回去公寓等候,我去接你!”永吉说。“你懂吗?我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等于死了。假如你做任何小动作的话,我即刻杀了你姐姐。”
  “明白了。”
  “今晚十二点,留在房间里——我期待跟你见面。”
  电话挂断了。
  姐姐!夕里子深深叹息……
  守口从壁橱拿出新的白饱穿上。
  重读那封写好的信——最后写错字的话,很没面子。
  “好了。”
  守口把信放进信封,封了口,摆在桌上。
  果汁在眼前,半杯左右的深橙色液体。
  守口笑一笑。
  第一次知道,失去之后才知道。
  神的国在今田公子里面——那个平凡的护士,平凡的女孩之中。
  为了迎接“神国”而献上活祭,不惜杀人——其实神国就近在咫尺。
  而我竟然一无所知。我做过些什么?
  守口甩一甩头,然后拿起杯子,毫不迟疑地一饮而尽。
  神国来了吗?抑或……
  守口伏在桌面,闭起眼睛。他知道,他的眼睛将永远不再睁开。
18、惊险之技
  “夕里子——夕里子。”
  国友站在佐佐本宅的玄关前。已经半夜两点钟了。
  他按了无数次门铃……
  “奇怪。”国友侧侧头。
  从三崎处得悉医院里发生的异变后,他再也按捺不住,从酒店奔出来。
  他前往医院,见不到夕里子,于是前往她的寓所。然而……
  不可能不在家的,国友尝试开门。
  门没上锁!
  国友紧张起来,拔出手枪,走进屋内。
  “夕里子——你在哪儿?”
  室内灯火通明。
  夕里子躺在血泊中的“镜头”在眼前掠过,使他的心脏一下子抽搐起来……
  可是,到处不见夕里子的影子。
  总算能松一口气。然而,这个毕竟不是正常状况。
  不光是夕里子,连绫子也不见踪影。
  白天里绫子被卷入银行强盗抢劫的事件已略有所闻,其后绫子即告行踪不明。
  “怎么搞的,畜生!”国友站在客厅里喃喃自语。
  如果早知如此,我该一直陪着她们才是。只因怕危险才隔离的……
  电话响了,国友差点跳起。他猛地拿起话筒说:“喂喂!”
  隔了一会。
  “国友君吗?”男人的声音。
  第一次听到,国友就知道是谁了。
  “永吉?”
  “是的。”
  “她们怎样了?”
  “两个都没事,放心。”
  “不是很卑鄙吗?干嘛不狙击我一个人?”
  “失去儿子的心情,你了解吗?”永吉说。
  “那件事……我觉得很不幸。可是——”
  “我不想谈判。”永吉打断他的话。
  “好。——我应该去哪儿?”
  “新桥附近!”
  “什么?”
  “第X街,有间S大厦。”
  “S大厦?”
  “已经没人踏入的废置楼宇,不久以后将清拆的。也许适合我存在。”
  永吉笑了一下。
  “去那里就可以了吧。”
  “是的。我等你。”永吉说。“抱歉,请上五楼。用楼梯哦,因为电梯不能操作了。”
  “好吧。”国友说。“让她俩平安归来才好。”
  “没问题。”永吉说。“我等着。”
  说完,挂了线。
  国友慢慢地把话筒放下。
  自己去了,他真的会把夕里子她们送回来吗?
  可能性很低。身为刑警,国友很清楚。
  是否应该联络三崎,派警队包围S大厦?可是国友现在不是以刑警身分,而是以夕里子情人的身分去的。
  “但愿平安无事。”
  国友带着祈祷离开公寓大厦。
  永吉下了车,刚才是在车上打的电话。
  “终于可以收场了。”永吉仰望那幢看似黑块的大厦。“今晚好冷啊!”
  滨谷从车上走出来。
  “您一个人,真的可以吗?”滨谷说。
  “嗯。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嘛。”
  “可是……起码让我陪着才是。”
  “不行。别担心,我一个人干。还有,”他回头望望车子方向。“替我收拾那女的。”
  “知道。”滨谷说。
  “辛苦啦。”
  永吉提起手提灯,走进大厦去了。他的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过来。
  “呜呼。”滨谷耸耸肩。
  他上了车,开动引擎。
  绫子在后座沉睡——当然是用迷药导致的。
  车子在夜街上奔驰一会后,停在陆桥上。
  下车后,滨谷从陆桥的栏杆处窥望下面。
  深夜了,大型货车川流不息的干线公路。轰然巨响传到陆桥上,车头灯十分耀眼。
  滨谷环视周围后,打开车门。他把绫子拖出来,好不容易抱起。
  “好重啊,真是人不可以貌相。”他叹息。“成佛去吧!这样。我也可以做大阿哥了!”
  只要把她从栏杆抛下去,一切了结。
  一转眼的功夫而已,大货车会替他完成任务的。
  “再见啦!”
  滨谷举起绫子的身体,准备抛她下去。
  “要不要帮忙?”声音说。
  滨谷吃惊地转过身去。没有人在,只有黑暗。
  “什么人?”滨谷把绫子暂时放下,大声怒喊。“出来!”
  飒地,明亮的灯光从左右两方把滨谷映照无遗。滨谷目眩地用两手遮光,怒吼:“是谁?”
  “第一次见面,幸会幸会。”
  滨谷不能置信地望着那个漫步走过来的庞然巨物。
  “米仓……”
  “你认得我?那真荣幸。”米仓一郎咧嘴而笑。
  “有什么事?”滨谷说。
  “我呀,我和永吉确实是死对头。不过,位处顶端的人,即使是敌人,也有共通的劳苦、共鸣感,甚至彼此同情……”
  “你想说什么?”
  “永吉也怪可怜的,竟不晓得害死自己儿子的人,即将继承自己的地位。”
  “你在胡说什么?”
  “教唆永吉的笨儿子去做那种失策勾当的,就是你。”米仓说。
  “你再胡说的话……”
  “我从他那伙人处听说的,有几个转到我这里‘捞世界’啦。”
  “多管闲事!”
  “是吗?我呀,喜欢出卖人,也喜欢被出卖。但是,不弄脏自己的手而借他人之手消灭自己波士的家伙是我最讨厌的!”
  滨谷企图伸手进外套口袋。
  “别动!”
  一刹那间,三四个大汉奔过来,捉住滨谷的手臂。
  “你们干什么!——放手!”滨谷的脸痉挛着。
  “再见,滨谷君。”
  米仓稍微拍拍手——滨谷的身体,消失在栏杆的另一边。
  紧急熬车声、汽车相撞声不绝于耳。
  “很混乱哪。”米仓喃喃地说。
  “嗨!”
  开关后,永吉用灯照着夕里子。
  夕里子坐在椅子上,手脚被绳子紧紧绑住,全身动弹不得。嘴巴也被东西堵住了。
  “你很不幸。”永吉说。“我不杀国友。不过,他失去了你,将会痛苦很久吧。那才是我的目的。”
  永吉再拿一张椅子过来。上面用绳子绑住一支莱福枪,固定了位置。
  “这里可以了。”永吉放好椅子,窥望莱福枪的瞄准器。
  “没问题。一枪就射穿你的胸膛。”
  夕里子稍微移动一下。
  “你的情人正前来这里。”永吉说。“再过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夕里子的额头浮汗。
  “你在猜想我要干什么吧。现在让我告诉你。”
  永吉拿出一根粗绳子,绑在门钮上。然后拉直绳子,绑在莱福枪的板机上。
  绳子紧紧的,没有丝毫松脱。
  “国友刑警马上到这里。当他开门时,那支莱福枪就发射,夺走你的性命,如此这般。”
  夕里子瞪大眼。
  “你会死在情人手里。很幸福吧?国友亲手杀了你,应该更痛苦吧!愈痛苦愈好,像我一样。”
  永吉走近窗旁。
  “呵,恋爱中的人行动真快,已经来啦。”
  没玻璃没窗框的视窗开着,冷风吹进来。永吉从那里俯视下面。
  夕里子拼命移动椅子。然而,无论怎样做,椅子依旧一动也不动。
  “没用的。你所坐的椅子,我特意用粘接剂粘在混凝土地面的。”永吉盘起胳膊。“来,看好戏吧。瞧,脚步声。”
  急急上楼梯的脚步声传进夕里子的耳朵里。她奋力活动手脚,依旧徒然。
  脚步声逐渐接近,来到门外了。
  敲门声。
  “国友君吗?”永吉喊。
  “是的。”有答覆。“在里头吗?”
  “我在,你的情人也在。进来吧!”
  夕里子闭起眼睛——完了。
  卡嚓一声,门钮转动了,门缓缓打开。
  劈啪一声巨响,震荡了空气。
  门开了。
  “夕里子!”国友冲进来。
  绳子断了。
  永吉呆然,喃喃地说:“怎么回事?”
  “永吉!”国友和他面对面。“请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管……”永吉摇摇头。“看来——你们好像真的很好运气。”
  “也有运气不好的。受牵连的人死了好几个。”
  “是啊。”永吉点点头。“不过,我不会跟你走。要走的话,我会跟我儿子。”
  “慢着!”国友喊。
  永吉向视窗冲过去,一转眼,他的人影就消失在视窗外面的空间……
  国友急忙替夕里子解开绳索。
  “好极啦。”他用力紧紧拥住夕里子。
  “那个人呢?”
  “掉下去的话,救不到了。”
  “晤……哎,姐姐的事——”
  “我马上安排。”国友捉住夕里子的手。“走吧!”
  “但是——”夕里子看见绑住莱福枪和门钮的绳子中途折断,不解地摇摇头。“为何突然断了?”
  然后,二人匆匆忙忙地急奔下楼。
  “得啦!”大食挥汗如雨似的。“好厉害!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瘫坐在地上。
  “雕虫小技。”寺尺轻抚莱福枪。“因为我疼它嘛。”
  这是废置楼宇对面马路的大厦。
  隔着窗口,寺尺从这里射击那道门和莱福枪之间联络的绳索,准确地射断了。
  “你也要疼我哦。”丽沙的手搭在寺尺肩上。
  “知道。”寺尺轻拍丽沙的手。“假如不是你把这个地点告诉我的话,怎样也找不到的。”
  “我不是说了?他会再叫我陪他一次。”丽沙从视窗俯视对面街上躺成大字型的永吉。“可是,怪可怜的。”
  “任何人活了五六十年,总是有点可怜兮兮的。”寺尺说。“来,撤退吧!”
  “神乎其技……”大食还是压抑不住兴奋的样子。
  三人下楼去。由于这幢大厦仍在使用着,还有几处亮灯。
  走到外面,来到车子前时,大食说:“两位打算到哪儿快活?我送你们去。”
  “不了,我们在此分手好了。”寺尺说。
  “是吗?那明天去哪儿联络老大?”
  “就此告别,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啦。”
  大食呆然。
  “老大……”
  “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但你现在才开始。还有,找一份更适合你的工作,因你并不适合这种工作。”
  “但是——”
  “再见了,好好保重。”寺尺伸出手来。
  大食迟疑片刻,然后紧紧握住他的手。
  “准备去什么地方?”大食问。
  “不知道,你问她吧。”
  寺尺搂住丽沙的肩膀。
  大食出神地注视着寺尺和丽沙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又喊住他。
  “老大!你的莱福枪怎样处置呢?我放在车上了。”
  寺尺回头说:
  “当作垃圾替我拿去扔掉好了。”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后,大食才搔搔头,钻上车内。
  “喔,好冷啊。”
  这才想起——自己是出名怕冷的。
19、尾声
  “恭喜你出院了。”国友说。
  “谢谢。”
  说是出院,其实珠美早已完全复原,身处温暖的家中。
  今天是庆祝珠美出院的派对——当然国友也受邀请了。
  “小小意思。”
  国友拿出一个捆上缎带的盒子,送给珠美。
  “哗!是不是装满钞票?”
  “怎会呢?”夕里子走过来。“刚刚病好的人,太过有朝气是不正常的哦。”
  “没关系。到派对时,我会变得没朝气的。”
  “怪人!”
  夕里子把国友迎进客厅。
  “米仓一郎的事,知道了什么?”
  “呃,看样子,米仓把永吉的组织弄到手了。”国友在沙发上坐下,说。
  “哦。但他救了我姐姐一命,我不想批评……”
  “以后交手的对像是米仓了。”
  “但是——小心哦。”夕里子拿起国友的手。
  “你也是。危险的事别去碰了。”
  “呃,又不是我喜欢的。”夕里子掀起嘴唇。
  “二姐。”珠美探脸进来。
  “怎么啦?”
  “你来厨房一下。”
  “怎么?我拜托大姐做奄列呀。”
  “那个嘛……”
  三人一起窥望厨房。
  但见绫子在桌面上排好十只鸡蛋,一直在瞪着眼看。
  “她在干什么?”夕里子问。
  “大姐好象觉得自己有超能力似的。”
  “超能力?”
  “唔。她说她用超能力弄破了大堂的灯泡哩。”
  “怎么可能?”
  “当事人深信不疑。”
  “但是,鸡蛋呢?”
  “她在努力着,想用超能力弄破它!”
  “傻瓜。”夕里子走过去。“奄列何时才做得好呀?”
  “再等一会。”绫子说。“只要再集中精神一点,能力就——”
  “姐姐呀,平常打鸡蛋也要用能力啦。”
  “不行呀。”绫子叹息。
  “啊——”
  一只鸡蛋从桌子滚下,来不及接住,跌在地上破了。
  “哎呀,准备抹地吧!”夕里子嚷。
  “可是,它破了呀。”绫子严肃地说。
  “瞧,其他的也掉下去了!”
  “哦,危险!”
  国友旁观她们七手八脚地捉蛋的情形,不禁喃喃地说:
  “我不会打破鸡蛋吧……”
  然后慌忙冲上前去,帮忙接住那些快要滚跌下来的鸡蛋。
 
三姊妹侦探团之与死神恋爱
赤川次郎
    等待老师
    已经过了多少个钟头了?
    不,也许才不过十分钟。伸子不知道。
    只是等待的时间令人觉得漫长无比,何况她很害怕“老师”的到来。
    下午的课早就开始了。本来读高一的木下伸子也应该在课室里上课的——这堂是数
学,对伸子而言,她并不惧怕这科目。
    然而,对现在的伸子来说,什么都不重要。现在,她只想见“老师”。不见不行。
    风从走廊吹过。同时从那儿传来“砰”的关门声,使伸子悚然一惊。
    是风的关系?抑或是——
    她害怕期待落空,于是想成是风的关系。可是她心中十分清楚,她由衷希望那是老
师关门的声音。
    “老师……”伸子低声呼喊。
    “咯”、“咯”的皮鞋声下楼了。而且声音愈来愈大,伸子听得出来。
    是教师。
    倒霉的是,事务室的门同时“咯勒咯勒”地打开了。
    “那就拜托啦。”
    教国语的村井老师走了出来。
    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发现……伸子突然灵机一动,躲到楼梯底下。那里有个小储藏室。
说是躲,也只能贴背屏住呼吸。
    如果被发现的话,大概会被问为何不去上课吧?伸子答不出来。
    村井老师的拖鞋声不断地接近。村井的头很大,经常被大家取笑。
    同时,下楼的脚步声也变大了。
    “嗨。今天没课吗?”
    “——村井老师。”传来清亮的女声。
    村井被那个声音叫住,没察觉神子的存在,直直走了过去打招呼。
    “要做的事多着哩。”野添春代说。“村井老师现在去上课?”
    “不。因为有个紧急会议,所以课堂取消了。我已叫了学生们自修,但大概没有一
个真的在看书吧。”
    “是吗?!”野添春代笑了。“那么,我去代课好不好?”
    “野添老师代课的话,那班小鬼会很开心吧。不过,我可不愿意讨自己学生的欢
心。”村井十分正经地说。“快下课了。我去看看他们‘自修’到什么地步。”
    村井上楼去了。
    这时,伸子才悄悄探头出来。
    野添春代虽然背向着伸子,但依然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即转过身来。
    “木下同学?你在那里干吗?”
    “老师……我有件事必须告诉老师……”“你冒着好大的汗啊!脸色也不大好,去
保健室休息一下如何?”春代的手按按伸子的额头。
    那只手传来温暖的感觉,令伸子平静下来。
    “老师……我迟到了,刚刚才来。”她说。“我去了医院。”
    “医院?你去看病吗?”
    “不是!我去那间医院……车站前的大学医院的……三O三号病房。”
    春代的脸上突然浮现震惊之色。
    好美,伸子想。这个时候,她把春代的美丽看得入了神。
    “木下同学,”春代捉住伸子的手臂,把她带到楼梯旁边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师……请你叫我伸子。”
    “这里是学校。”春代用严峻的语气说:“告诉我,你为什么到那个地方去?”
    伸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汗水又冒了出来。
    “我……去关掣了,老师。”伸子清晰地说。
    当然,春代应该听见了才是,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老师……”伸子觉得不安。
    “我——”
    “你关掉了掣?”春代问。
    伸子默然点一点头。这时,春代突然把伸子推开。
    “老师!”伸子差点跌倒。
    “你做了什么事啊?!”野添春代用尖锐的声音说。
    “老师……”伸子愕然。“是老师希望我这样做的——”“什么?!我哪有说过这
样的话?说说看!”
    对。的确,老师没这样说过。可是……
    “你以后不要再靠近我!”
    抛下这句话后,春代转身背向她而去。
    “老师!等等!”
    伸子想追上去,却被蓦然回头的春代用针一般的视线刺穿了她的心。她像变成标本
的蝴蝶般一动也不动——即是已经死了……“不要再跟我说话!”春代那仿佛看到脏东
西似的眼神被伸子用眼角捉祝突然,传来下楼梯的脚步声。
    “老师,这些拿去什么地方?”
    那个抱着好几册厚厚书本下来的女孩,也是高一女生。
    “谢谢,和美同学。”春代就象变成另一个人似的露出笑容。“跟我来,我来说明
给你听。”
    “是!”那名女孩脸红红地点点头,跟在春代后面走了。
    伸子明白了。老师叫“和美同学”的声音,就像以前老师只对自己叫“伸子”时的
声音。
    ——过了好久好久,早已看不见春代的背影了,伸子依然呆立在原地。
    铃声响起,她回过神来。大家出来了!
    伸子冲上楼梯——走廊上传来无数的脚步声、谈话声,以及笑声……伸子没有理会,
继续奔跑上楼。
    虽然不断气喘、冒汗,但她停不了。终于上到最高的五楼,她暂时停步,略作喘息。
    走廊空无一人。五楼没有课室,主要用作老师们的研究室。
    伸子踉跄迈步。
    她走近一道窗口,开了锁,窗子“咯勒”一声打开。凉风掠过她被汗水弄湿的额头。
    “——你不是木下同学吗?”一阵“呱嗒”、“呱嗒”的拖鞋声,村井跑了上来。
“你干什么?”
    本来在这个时候,好想见一个比较象样的男人……偏偏在最后这一刻,见到的竟然
是村井老师……“没什么。”伸子说。“好热。我在乘凉。”
    “热?但——天气这么凉。”
    村井耸耸肩,走开了。
    走了一会,突然回头说,“对了,木下,你的作文——”窗口开着,但已没有人在。
    村井呆了一下,喃喃地说:“何时跑开的?”
    当然。她是从楼梯走下去,只是忘了关掉窗口。
    没手尾的家伙!他还以为她是个一丝不苟的好学生……村井走近窗旁,顺势望下窥
望一下,并没有想着什么。即使想了,也是无意识的。
    总之,当村井从窗口俯视一下五层下面的沥青行人道时——他霎时间动弹不得……
    三 人死亡
    琴声轻轻地传出大堂。
    绫子靠墙而站。但大堂实在静得很,一个人影也没有;再加上浓烈的暖气,使绫子
困了起来。
    可是,不管佐佐本绫子如何灵巧——实际上相反,大家都知道了——她都无法站着
睡觉。
    “还有一阵子而已,振作些!”她看看腕表,对自己喃喃地说。
    绫子不能发出太大声音,因为在旁边的门扉之内,正在举行钢琴独奏会。里面的琴
声轻轻地传了出来,意味着在大堂发出的响声或谈话声也可能传送里面去。
    关于这点,到这间大会堂担任兼职带位员的第一天,上面就喋喋不休地吩咐过了。
    当绫子说要当带位员时,妹妹夕里子和珠美就异口同声地说:“姐姐要做带位员?
千万别问客人‘出口在哪儿’才好啊!”
    “更可能出现‘今天的演奏会,由于带位员的错误宣布中止’的事件。”
    ——何等温情的话语啊!两位体贴姐姐的妹妹说完后就大笑不已。
    不过,不管二十岁的绫子怎样没出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没出息)都好,大堂并没
有大得像个城市,还不至于会迷路就是了。
    今天已是做兼职的第十日,几乎到了可以在一看到门票的座号码就能为客人带位的
地步。的确,第一天和第二天的悲惨情况,连自己也佩服自己怎么会没被革职。
    好大的空间——大堂铺上亮丽的橙色地毯,从高高的天花板垂下的水晶吊灯发出眩
目的光,灿烂夺目。
    还有朴素的灰色制服、高雅的环境,绫子实在喜欢这份兼职。
    当然,音乐会一旦开始后,几乎就没事可做这优点,绫子也很喜欢。
    有时在一起做兼职的女子大学生们却发牢骚说“工作期间无聊得要死!既不能中途
溜出去,又不能聊天哈哈大笑”。
    但对绫子来说,没有比“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之类更拿手的了。
    “——绫子。”走过来的是今天的领班内山昌子。
    当然,她走路时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声音也校“最后一首曲子了,还有十分钟左右
就散常”“是。”
    “拜托一下,我必须打个电话。”
    “好,请随便去吧。”
    内山昌子是个身材苗条的美人儿,问座位的男性听众似乎都会向她走去。
    绫子一直耐心倾听里头的钢琴曲,但她完全听不出那叫什么曲子,也不知道何时结
束。内山昌子本身好像是在音乐学院学钢琴的,所以听得出来吧。
    大堂里没有别的人在,音乐会一旦结束,这里便马上挤满人,而绫子必须说上好几
百次“多谢”。
    那个对绫子而言倒不是难事。
    “呵——”
    在打大呵欠的绫子见到大堂里好像有人,不得不揉揉眼睛——是个男的。
    穿大衣的男人,手扶着墙壁,有点辛苦地走着。
    是不是不舒服?这是我出场的时候了!
    绫子立刻向那男子走过去,说:
    “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男人慢慢回头去看绫子。
    ——头发有点花白,应该是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
    但是,那人的脸色比头上的白发更白。
    “是不是觉得……”绫子觉得应该尊重当事人的意见,于是没再问下去。
    “嗯……有一点。”
    那人很辛苦似地弯起身体。
    “呃——那边有医务室,请。”
    绫子想扶起他。
    兼职的第一日,绫子本身就因为闹贫血而送去了医务室。
    “不,休息一下就没事。”男人摇摇头。
    “可是……”
    这时,内山昌子回来了。
    “绫子,怎么啦?”
    “呃……这位客人——”
    不必说明,昌子马上接腔道:
    “知道了,带他去医务室吧。”
    “是。”
    绫子扶住男人的手臂,男人顺从地迈步。这时,音乐大厅里头传出响亮的鼓掌声。
    “完场了。”内山昌子说。“这里没问题。绫子,那位先生拜托了。”
    “是。”
    医务室在远处,男人只能慢慢地走。
    好些客人出到大堂,快步离去了。
    “好匆忙埃”男人突然开口。“起码应该听完安哥曲再走才是。”
    “也是。不过,那些人可能从远地前来,为了赶上班次而匆忙地离去吧——”“也
许是吧……”男人皱起眉头。
    “——不要紧吗?”
    刚好他们在演奏厅的门外停步。
    里头的掌声安静下来.然后传来轻微的琴声。看来是在“安哥”中。
    “——对不起。”男人说。“可以让我听听这首曲子吗?”
    “嘎?”绫子瞪圆了眼。“那个……你不要紧吗?”
    “嗯。听了以后才走——可能永远没机会再听第二次了。”
    绫子听不懂他的意思,不过她觉得好像应该接受男人的要求。
    “那……请等等。”
    她用力拉开那扇沉甸甸的门——在兼职起初,光是开开关关这扇门就气喘如牛了。
    走进里面——舞台很亮,观众席方面也有微光照着,悠扬的琴韵浸透了宽敞的空间。
    绫子让那男人进入,然后请他坐在门边为带位员预备的椅子上。
    开场后有些迟到的听众,多数坐在这里。
    男人坐下后,抬头望着气喘的绫子微笑。
    那一瞬间——不晓得什么原因,绫子觉得这男人快要死了。
    那个微笑就这样转向正在演奏中的安哥曲。
    绫子站在男人旁边,连自己也入神地聆听那首熟悉的曲子……蓦地望向男人时,发
现男人的眼眸发光,眼泪沿着他的脸庞淌下……曲子结束,过了一会,涌起掌声。那男
人似乎连拍手也感到吃力,只是默默地点了几下头。
    “——走吧。”绫子再一次把男人带出走廊。“刚才那首曲子,你知道叫什么吗?”
    男人稍微睁一睁眼。
    “你不晓得?是舒曼的‘幻想’埃”
    “呃……我完全不懂。”绫子摇摇头。“只是觉得听过而已——噢,这边才对。”
    由于男人想往相反方向走的缘故。
    “不用了。”男人说。
    “嘎?”
    “去出口——我该走了。”
    “可是……”说着,绫子倒抽一口凉气。
    男人按着腹旁,有红黑色的血渗出。
    “你受伤了?”
    “当作没看见好了。”
    男人用摇晃的步代独自往前。
    “可是……必须护理一下……”绫子跟着走。
    大量听众开始离去,原本宁静的大堂一下子热闹起来。
    “——带我出去外面,这样就够了。”
    “可是……”
    “没关系。”
    男人在绫子的搀扶下,总算来到正面的出口处。
    “谢谢。”他转身说。“你真是个好人。”
    “不……工作而已。”
    “不单是工作,我看你的眼神好善良。”男人望望外面。“——风转凉啦。”
    这时,绫子在大堂前面的空地上见到一张熟悉的脸,不禁吓了一跳。
    “国友哥!”
    ——他等于是佐佐本家三姊妹的家人了。站在那里的是二小姐夕里子的“他”,警
视厅的刑警国友。
    他手里握住枪。
    “绫子!放开他!”国友喊着。
    “嘎?”
    “离开那个人!”国友厉声说。
    “刑警先生吗?”受伤的男人点点头。
    “放下武器!”
    由于听完音乐会的客人从旁边经过,国友把握枪的手藏在大衣下面。
    “你跑不掉的,崛江!”
    “我不想跑呀。”名叫崛江的男人叹息。“你说的武器,是不是这个?”
    男人掏出手枪,绫子只懂呆着。
    “绫子!跑开!”
    国友重复叫道。绫子往旁边退后两三步。
    “没事的。”崛江对绫子说。“——你明白吗?所谓的‘武器’,不只是枪和刀。
最可怕的武器,乃是‘爱情’啊!”
    “爱……情?”
    “嗯——对不起,可能有点老套。”
    他举起枪口。国友喊“抛过来!”并迅速架起开枪的姿势。
    然而,名叫崛江的男人却把枪口贴在自己的心脏部位,就这样扣动扳机。
    短促的“砰”一声,崛江的身体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击倒一样,“叭哒”一声
往后栽倒在地。
    然后,从心脏喷出来的血立刻四溢,在他的身体下面形成一滩血泊。
    国友奔上前,探了一下崛江的手腕。
    “死了。”他说。“有布之类的东西吗?”
    “是。”绫子慌忙冲进大堂。
    大堂的门全部打开,听众向四方八面分散。绫子抱着白色桌布跑回来。
    “骚动起来就麻烦了。”
    时值隆冬,国友却汗水淋漓。他用布把尸体盖起来,说:“我去联络警局。绫子,
请你站在这前面,尽量做到不引人注意,好吗?”
    “嗯——那边的接待处有电话。”
    “谢谢。”
    国友穿过从大堂涌出的人潮,往接待处奔去。
    绫子一面向走出来的客人重复说“万分多谢”,一面不时望一望地上被布盖住的尸
体。
    他叫……崛江。
    可是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说,最可怕的武器是“爱情”……
    他为什么说这句话呢?
    说那句话时,男人的脸有点悲戚,有点嘲讽,好像又如释重负的样子……“——抱
歉。”国友回来说。“你可以回去工作了。是不是做兼职?我不晓得你在这儿。”
    “这个人……开枪打你?”
    “不,不是。他跟人打斗受伤的。”
    “打斗?跟谁?”
    “跟他所杀的人。他杀了人,我追捕他直到这里。”国友说。
    这个人……杀了人?!
    绫子想起那人听着“幻想”时流泪的脸孔。
    “好冷埃进去里面吧。”国友说。
    绫子这才觉得冷风使她全身抖震。
   
    重逢
    安井和美的嘴角浮起笑意。
    “抱歉。”和美急急地说。“听了绫子所说的话,我也觉得有点心痛。只是觉得—
—佐佐本家的三姊妹,好像去到哪里都被卷入案件似的。
    “不是卷入。”绫子抗议。“那叫崛江的人死了,事件就此终结。”
    “但愿如此。”妹妹夕里子说。
    “大家都在怪责我呀。”绫子鼓起了腮子。
    “谁也不会怪责绫子姐姐的。”三妹珠美说。
    “是吗?”
    “对呀。怪责也没用嘛。”
    ——以上对话,象征佐佐本三姊妹的感情和睦。
    “好迟埃”和美看看表。“菜上来了就先吃吧。”
    “再等一下吧,不然太可怜了。”绫子说。
    “他这样的人,那样为他着想,反而使他不自在。”
    “时间还早,没关系啦。”夕里子说。“说起来,姐姐居然在那种地方跟国友不期
而遇,真是巧合。”
    傍晚——五点多,外面已暗下来。
    这间意大利餐馆以“抵食”出名,顾客多是年轻人,是理所当然的现象。
    现在几乎满座了。
    “嗨,迟到了,对不起。”
    开朗地挥着手向绫子等人的桌子走过来的,是个穿着毛衣的青年。
    “已经吃完啦。”和美戏谑。“坐吧——这几位就是有名的佐佐本家三姊妹了。”
    “幸会幸会,我是大出。”
    “大出达朗,二十二岁,大学三年级生。因他曾停学一年。”和美注释。
    ——好合衬埃夕里子想。
    男女的组合也可分类——有些是意外的组合,也有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的是以利益为目的而结合的情侣,也有的是单方面强行捉住对方的组合。
    夕里子只是十七岁的高校二年生,对于世间男女的事并不十分清楚。不过,就如安
井和美所取笑的一样,不知何故,这三妹妹经常跟各种案件扯上关系。
    所以顺理成章地,夕里子也得以窥探有关“男与女”的世界。
    安井和美是绫子的大学朋友,同样是二十岁。她和比她年长两岁的大出达朗虽然就
读不同大学,却是要好的情侣。予人“可爱”感觉的和美,跟出身良好的大出达朗可说
是登对的组合。
    “今天我请客,放心吃吧。”大出说。
    “好极了!”珠美干劲十足地看菜牌。免费嘛。
    夕里子有点脸红,捅一捅她:“不是叫了菜了吗?”
    “噢,随便追加好了。”大出笑道。“别担心,这里不太贵埃”“是。那就不客气
了。”
    这是当最小一个孩子的好处,有话可以直说。夕里子半带羡慕地感叹不已。
    可是,菜上来以后,夕里子以不输珠美的速度不断地吃着。她没资格批评别人。
    “——哗!真是大事啊!”
    当和美把绫子所遇到的事情说出来时,大出也吓一大跳。
    “更吓人的是。对于那么一点点事,这三姊妹可是一点也不害怕似的。”
    “但……你说那男的杀了什么人?”
    “我不晓得。绫子,你听说了吗?”
    “不。那种事,你问夕里子好了。”
    “我也知道得不详细。”夕里子说。“我只是听了姐姐的叙述后,再看了新闻报告,
知道受害人好像叫室田克彦吧。六十岁左右,拥有许多房地产……”“金钱纠纷?好讨
厌。”绫子摇摇头。“钱是人创造出来的,却能使人疯狂。”
    “我感到兴趣的是,那个死者——叫崛江什么的?他在临死前说的话。什么最可怕
的武器是‘爱情”之类的……”“可以作出各种解释哪!”和美点点头。
    ——用餐期间,话题东拉西扯的。总不能一直谈命案的事。
    可是,谈呀谈的,话题又回到杀人方面去了。
    吃完饭(好像打完仗的感觉),四个年轻的女生又再看甜品的莱牌时,夕里子仿佛
见到幻象似的瞪大眼睛。
    “国友!”
    确实,国友刑警走进店里来了。夕里子站起来挥手。
    “嗨,你们在这儿呀。”
    “怎么来了?”
    “唔,有点事找绫子。”国友从外套的内袋掏出一份折叠的文件。“这是昨天绫子
签名的供述书。对不起,可以请你再签一次吗?”
    “可以……但为什么再签一次?有什么不对吗?”
    “不,也不是。”国友似乎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
    “我明白了。写错日期是不是?”珠美说。
    “不——”国友假咳一声。“其实——是名字弄错了。”
    “名字——自己的名字?”珠美惊讶地说。“大姐……痴呆症,略嫌太早了吧。”
    “别这样说啦。”国友连忙说。
    “——真的吗?!”绫子看到了那个签名。“真是写了‘佐佐本夕里子’埃”夕里
子听了,差点喷饭。
    “跟国友谈话嘛,不知不觉想到夕里子了。”绫子重新签过名。
    “不过,写上别的名字也相当考功夫埃反正都错了,不如写‘国友夕里子’好了。”
    “珠美!”夕里子瞪她。
    “——谢谢。毕竟不能这样将错就错地提交上去地,想起你说今晚会来这里吃饭,
所以跑来了。”
    “辛苦啦。要不要来一客甜品?”
    “好哇。正想吃点甜东西。”
    “很疲倦吗?没事吧?”夕里子伸手摸摸国友的额头。“没发烧啊!”
    “发烧的是二姐。”珠美冷嘲热讽的,又被夕里子瞪一眼……“嗯,被杀的人叫室
田克彦……”国友边吃着加大的冰淇淋边说:“六十岁。做房地产交易,听说也做过不
少坏事。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是正当商人。至于为何被杀害——”“那
叫崛江的是什么人?”夕里子问。
    “他是在室田的公司做事。干了将近二十年了,据说是个认真的人。”
    “但他有枪埃”
    “现在枪械泛滥了,有些黑帮分子什么的也卖枪套现嘛。崛江死了,我们也不晓得
他怎样得来……更重要的是——动机不明。”
    “崛江之所以受伤……”
    “他开枪打室田时,一枪打不死对方,两人搏斗了一轮。恰好室田的桌上有水果刀,
他就用来刺向崛江。其后崛江连开三枪,打死了室田。”
    “干嘛他会跑去S会场的大堂?”绫子问。
    “室田的办公室就在那会场后面的大厦里。听见枪声的人赶去第一现场,马上报警。
刚好我在那附近,接到指示就急急赶去了。”
    国友叫住侍应,要了杯咖啡。
    “凶手都死了,无从调查啦。”夕里子说。
    国友看看表,再打量店内。
    “——稍微静下来啦。我都不晓得有这个热闹的地方。”
    “想和夕里子姐姐‘撑台脚’?”
    “不是。我已约了人。”
    “跟谁?”
    “被杀的室田的未亡人。”
    这时,侍应走过来。
    “是国友先生吗?有位约好的……”
    “谢谢,那我失陪了,我过去那边的桌了。”
    夕里子等人一同望向那位未亡人,不看反而不自然吧。
    “是她?”和美不由发出惊呼。
    还不到四十吧?晶莹雪白的肌肤,以及知性的美貌……“是第几位太太呀?”
    “嘘。听见的。”
    全身裹在黑色套装里的女人,跟这间店的气氛一点也不相称。
    国友也很畏缩的样子,说:“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用了,你也忙吧。”那女人说。
    “那么……”国友就座。
    这时,大出问:“和美——怎么啦?”
    “和美!你脸色好白哦。”绫子也吓一跳。安井和美的脸上失去血色。
    夕里子发现和美的眼睛直盯住那个女人。
    “——你认识她?”夕里子问。
    和美点点头。
    “老师……是野添老师埃”
    和美的声音很小,却因店内安静的缘故,声音好像传进了那个女人的耳朵里。
    她转过身来看和美,似乎有数秒钟的困惑,但立刻就记起来。
    那女人站起来,向夕里子她们的桌子走过来。
    “——安井。你是安井和美吧?”她用清亮的声音说。
    “是……”
    “好久不见,好吗?”
    “是。”和美抬起眼睛说:“久违了,野添春代老师。”
    郁子的侦探小屋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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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与男朋友
    “——好漂亮的人哪。”说着,绫子打起呵久来。
    “姐姐,你想在这里睡吗?”夕里子吃了一惊。“至少回去再睡好不好?”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三人很轻松地乘坐电车,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不是想睡觉……”
    “但你为何打哈欠?”
    “嗯……”绫子沉思。
    “算了吧,二姐。你让大姐动脑筋的话,她会真的睡着。”
    “好失礼啊!”绫子瞪着珠美。“噢,对了。在S大会堂的兼职不太能打瞌睡,所
以我忍着,累积到现在才打呵欠的。”
    似乎说服了自己那一关的缘故,绫子如释重负。
    “——对了,刚才我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好漂亮的人之类的。”
    “对。我说的是那位未亡人埃”
    “她好像当过老师。”夕里子说。“你的朋友安井小姐,好像和她相识。”
    “和美高中的时候是念女校的。不过,那叫大出的也是不错的男孩哩。”
    “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珠美说。“他有点像N艺员。”
    “是吗?哪儿像?”
    “鼻子一带——哎,上次在剧集里,他不是穿那种衣服吗?”
    “是吗?”
    话题转移到电视剧方面去了。
    由于绫子近来没怎么看电视,不知不觉便被夕里子和珠美的对话甩开了。
    把自己交给电车单调的摇摆旋律时,真的快睡着了——明明睡眠很充足的。
    的确,任何时候的我都像小孩子一样……绫子突然想起来。离开餐馆时,安井和美
又过去跟那女人——名叫室田春代的——打招呼。
    然后正当要离开时,室田春代站起来说:“和美,好怀念以前啊,找个时间好好聊
一聊吧。”
    她的手搭在和美的肩上。
    “可是……老师很忙吧。”和美有点期期艾艾地说。
    “有点啦,一切安顿后再联络好了。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是。”
    “这是我住的公寓。”她拿出一张卡片。“这算是我的名片吧,因我接了一点翻译
的工作来做。”
    和美接了过去。
    这时,珠美和大出很投契地交谈着往收银处走去;夕里子拿着大衣保管的牌子往衣
帽间走去;绫子无所事事地一个人离远而站,似乎在等和美。
    当然,目不转晴地看人家谈话也很无礼,绫子于是移开视线,偶尔才看看和美她们。
    然后——她见到室田春代把卡片交给和美时的情形……春代轻轻捉住和美接卡片的
手。
    那个看起来只是轻轻一碰的动作,但和美并没有缩回她的手,继续拿住卡片不动。
    春代的手指在和美的手和手脖子之间移动,就像抚摸小孩子的手的样子……和美的
睑唰地泛红。她垂下眼睛,立刻连脖子也红起来。
    ——那是几秒钟的事,大概还在旁的国友也没发觉。
    “那就在此道别啦。”春代松开手。
    “对不起。”和美说。她的声音近乎嗫嚅……然后,和美用平日的语调说“走吧”,
但她脸上仍满带兴奋之情。
    ——到底是怎么啦?
    不过,与我无关——当然了。
    马上伸出颈项去管别人的事。是佐佐本三妹妹的“坏习惯”——不,不是我,但我
总是被牵连过许多怪事。
    对。这回我绝对不要陷入那种“困境”,绝不!
    不管夕里子怎样坚强都好,我是姐姐。万一妹妹们有什么不测,那是做姐姐的我的
责任。
    对。
    我必须坚强一点……
    “——姐!”
    被夕里子摇呀摇的,绫子吓一跳。
    “怎么啦?我又没睡觉!”
    “还说没有!明明呼呼大睡了。”珠美说。“下车啦。”
    “哦?”绫子用力甩一甩头。说:“好快呀!”
    “你没什么吧?”大出达朗说。
    和美摇一摇头。“对不起。”
    “怎么啦?”大出困惑不已。
    和美伸手去按就床边的灯擎。按了几下,室内逐渐明亮起来。
    “咦,是这样的房间呀。”和美环视一下出奇地小的房间。“晤,也没必要太大
的。”
    “哎。”大出叹一口气。“你是第一次?”
    “嗯。”和美一直仰视天花板的照明灯。
    ——跟佐佐本三姊妹分手后,和美突然邀请大出说:“上酒店去吧。”
    大出吃了一惊。当然了,他和和美只不过发展到接吻的阶段而已。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走进了酒店……
    “有什么事吗?”大出问。
    “为什么这样问?”
    “呃……因你突然提出这种事。”
    “突然想这样做嘛。不行?”
    “没有哇。”大出连忙笑说。
    “你不是第一次吧。”和美说。
    大出有点迟疑.
    “呃……以前有过女朋友。”
    “我认识吗?”
    “不……她很快就跟了别的男人了。和美,你可不要这样对我才好。”
    “那么,你要好好待我埃”
    “嗯。”大出用力把和美抱在怀里。
    “好辛苦。”和美笑了。
    “抱歉抱歉。”大出连忙放松腕力。
    “——以前,我也有过喜欢的人。”和美说。
    “是吗?”
    “好痛苦……不过,已经忘记了。”和美对大出露出笑靥。“今晚,完全忘记了。”
    二人的唇相碰。
    然后,和美突然察觉而问;“几点了?”
    “呃……十一点半吧。”
    “糟了!我必须回去了。”
    和美坐起身来,用毯子掩胸.并伸手拿起沙发上的浴巾。
    “我以为可以过夜埃”
    “过夜可不行。可以迟归,只要回家就不会挨骂。”和美骨碌地下了床。用浴巾裹
住身体。“抱歉哦。”
    “我不敢说奢侈的话。”大出笑说,在床上伸个懒腰。
    和美走进浴室。
    ——她没后悔跟大出睡觉,因她觉得那是迟早的事。
    可是不应该是今晚,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
    不过——这样也好。大出人品不错,他并没有怀疑和美为何突然有这种需要。
    淋着热花洒浴时,埋藏在她心底深处的黑色不安渐渐溶解流去了。
    不安?为何到今天还会不安?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即使偶然又遇上了,也没必要觉得不安才是。
    那个人与我,已经毫无关系了。
    我是属于大出达朗的。
    对!因为他也是属于我的!
    可是,和美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假如那个人真的打电话来的话……
    和美觉得这样胡思乱想也没有,幸好她的忧虑还未成为事实……“姐姐,电话。”
珠美对刚洗过澡的绫子说。
    “我?”
    “现在眼前只有大姐呀,二姐还在洗澡。”
    “不必用那种迂回的方式说话吧。”
    绫子接过话筒——低血压的绫子洗过澡,刚刚出来。仍然处于热得头昏脑胀的状态。
    现在身体只围着一条浴巾地接电话。
    “喂,我是绫子。”
    “噢,对不起,那么晚打搅。”
    似乎在哪儿听过的声音。
    “呃……”
    “幸好你在家,我是内山呀。”
    “内山……”
    似乎在哪儿听过的名字。她想。
    “记得吗?S大堂的内山昌子。”
    “哦!你这样说,我就知道啦。”
    这样说都不知道的人大概不会有吧。
    “你知道是我,真是开心。”不像调侃的说法。
    “有事拜托,这才打电话给你的。明天,我有要事。非请假不可,你能来吗?”
    “明天吗——嗯,从傍晚开始的话……”“好极啦!”内山昌子说。“那么,五点
半,请你去大堂吧。你有事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那……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明天应该没有的。”
    “好的,那么……”
    “拜托啦。至于办事处那边,我会事先说好的。”隔了一会,内山昌子又说:“上
次发生事情时,见到你镇定的表现,我好佩服呀。真的,遇到那种场面还能镇定处理的
人,并没几个埃”“嗯……”“所以我觉得,明天的事可以交给你了。”
    “交给我……不是我一个人吧?”
    “当然不是。只是明天几乎全是兼职的学生,你会做得很好的。”
    “是。”
    “那就拜托了。”
    “谢谢……”
    正要收线时,对方又说:“对了,明天你等于是领班了。晚安。”
    “吓?!”
    内山昌子已经挂断电话。
    ——领班?我?
    绫子用愣愣的脑袋呆呆地想。
    “没有其他人在呀。”
    不可能!不管我怎么能干,也不可能从剪收门票到带位一个人担任,因为两千名以
上的客人会在短短三十分钟内涌进来。
    换句话说……领班?我做领班?
    “那太可怜了!”绫子大大声说出来。
    这句“可怜”的形容词可以用在许多情形上——绫子,当领班带一班做兼职的学生。
明晚,绫子能在S大堂扮演领班的角色吗?
    “我真是世上最可怜的人……”她自言自语。
    “你说谁可怜?”
    夕里子很快就洗完澡,穿着睡衣,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着进来。
    “夕里子——你洗好啦?”
    “谁的电话?可别扯上怪事埃”
    “——哎,夕里子。”绫子说。“明天晚上,你没事做吧?”
    绫子问得若无其事似的,又不像有什么意图,完全不让对方引起戒心。
    于是夕里子也不经意地答:“没什么事——干什么?”
   
    不速之客
    真是的!
    干嘛我非要干这种事不可?
    夕里子鼓起腮子,环视无人的大堂。
    制服稍微阔大了点,用别针别住后面,总算似点样子了。
    ——这里是S音乐厅的大堂。
    其他的兼职人员全是大学生,夕里子的任务是代替绫子(!),前来当领班。
    当然,夕里子的心情调适得也很快。将错就错,轻松愉快地干到底吧!
    绫子答应兼职费和她对半分,但她没期待姐姐会记得那件事。
    节目的前半部快要结束了——听说前半部是五十分钟,还有五分钟左右吧?
    这时,有个男人从正面入口处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上班族模样,胖得离谱。看着脸孔,顶多三十左右。
    “唉,迟到啦。”那人见到夕里子的脸就咧嘴一笑。“这是——票吧。”
    一看就知道啦。夕里子摊开那张皱巴巴的票,唰地撕了一半。
    “目前正在演奏中,请在大堂等候。”夕里子说。
    “呃?不。没关系,我悄悄进去好了。”男人掏出手帕忙着擦脸。
    他好像很会冒汗的样子。
    “不,前半部分马上就结束了。这里规定,演奏途中不能进出的。”
    “别那么绝情嘛。”男人过分亲切地拍拍夕里子的肩。
    “不然这段空档,你肯陪我吗?”说完,用古怪的声调笑了起来。
    世上就有这种变态的怪人!
    夕里子不由觉得,只要做这种工作,就能知道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
    有人拿着不同日期的票进常也许纯粹是搞错了,却也有人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听完全
不同的音乐会。
    还有,椅子是依照英文字母排列,上面有数字表示,如此简单的事,居然也有不少
人搞不清楚。
    票价很贵,位子却不好,有人因此勃然大怒;或者因为前面一排的家伙个子太高,
看不见舞台什么的——总之,带位员变成埋怨的对象,总会被客人投诉一番。
    夕里子不由对绫子另眼相看。
    也许,跟容易生气的夕里子一比,反而是“在棉花堆里打拳”的绫子更适合这份工
作。
    “不行,请稍等一下吧。”夕里子重复。
    男人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喂,我是每个月来两三次的常客哩。你若采取那种态度,我跟音乐厅的大人物很
熟,我可以投诉你啊!”
    对夕里子来说,这是最坏的对应了。
    “随便。”夕里子说。“我叫佐佐本夕里子。投诉的时候,别搞错名字才好。”
    男人似乎被她打乱了阵脚。
    “你……好顽固埃你这样做,不会受人欢迎哦。”
    多管闲事!夕里子在心里暗骂。
    “既然常常来,那你应该很喜欢音乐吧?”
    “当然!特别是布鲁格纳的宗教性、贝里奥斯的狂气、玛拉的……”“如果喜欢音
乐,就不应该在演奏途中进出,妨碍演奏者的演出才是。”
    男人一时语塞。然后,当他正想说什么时,从门内传来鼓掌声。
    “完毕了,我来为你带位。”夕里子拉开门扉。
    “我自己去!”男人一脸怒气,把特肥胖的身体挤了进去……“休息时间,要留意
一下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埃”绫子说。
    “嗯——姐姐,不要紧吧?”
    “我做得很好哇。”
    “是吗?真得对你重新估计。”
    “那么,我去摊位那边看看,拜托了。”
    “嗯。姐姐,你可别去买东西埃”夕里子喊,但绫子已混入人潮中。
    大堂里站满了客人。
    有的女士穿晚装,也有的穿牛仔裤。有的男士穿晚礼服,也有的好像在跑步途中赶
来。
    “——啊,好好睡。”有人打着哈欠说。
    “刚才那首是不是钢琴奏鸣曲?”可爱的女孩问她的男伴。
    连夕里子也知道,交响乐曲是不会演奏钢琴奏鸣曲的。
    可是,无论怎样的人都是“客人”。
    “对不起!”夕里子没察觉是喊自己的。
    “呃——是佐佐本小姐吗?”
    “嘎?”
    夕里子吓一跳。确实,由于她戴着名牌(是她用手写的),客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我是佐佐本。”夕里子仰视那名年约二十,像大学生模样的男孩。
    对小个子的夕里子来说,那男孩的确高到需要“仰视”的地步。
    “有点事想和你谈一谈。”男孩说。
    “噢,我现在工作中。”
    “我很明白。我可以等到散场吗?”
    夕里子突然想到了。
    “你是否找我姐姐有事?”
    “你姐姐?”
    “家姐一直在这儿做兼职的,我今晚是第一次。”
    “是吗?我就觉得你年轻了点。”
    “家姐也在的。现在不知跑去哪里——”“不,等到散场好了。”那男孩说。“我
叫木下,打搅啦。”
    恰好有个拿着空酒杯的叔叔走过来。
    “这个应该放去什么地方?”叔叔问。
    卖饮品的柜台距离很远、难道这人是边走边喝的?
    “我替你放回去好了。”夕里子说。
    “是吗?多谢多谢。”
    这人喝了几杯?抑或不太懂喝酒的关系,早已满脸通红,双眼朦胧了。
    这样一来,后半部的曲子一开始以后,大概马上会睡着了。
    在那期间,先前的男孩走进大音乐厅去了。
    他叫……木下吗?找姐姐有什么事?
    正当夕里子百思不解时,铃声作响,客人开始回座位了。
    “木下?”绫子说。“是谁呢?我想不是我的朋友吧。”
    “若是你的朋友,他就不会跑来叫我了。”夕里子说。
    “不过,幸好平安结束啦。”
    “对呀——夕里子,你先出去。我要最后才离开的——原则上。”
    “对啊,你是领班嘛。”
    “你在取笑我吗?”
    “没有埃”夕里子笑了。
    在衣帽室,两人换回便服。
    其他做兼职的女孩们,早已离开了。
    “那我先出去外面了。”夕里子把手袋挂在肩上说。
    “嗯,记着等我。”
    “起码请我吃晚饭才行。”夕里子说。
    从写着“后台口”的门出到外面时,冷风迎面吹来。
    那叫木下的人,会在哪里等呢?反正都得从这里绕到大会堂的旁边,才能出到正门。
    “小姐,小姐。”传来脚步声。“刚才对不起。”
    怎么看都不是木下——他是那个不但迟到,又强说要进场的男人。
    “哦……你好。”夕里子装着若我其事。“什么事?”
    “我在等你呀,在如此寒风中。”
    “辛苦啦。”
    “陪我喝杯酒,可以吧?”
    夕里子吃了一惊——这家伙是来干什么的?”
    “呃……我很忙。”
    “可是现在有空吧?我请你吃好吃的东西吧。”
    他强行勾住夕里子的手臂。
    “请放手!我没兴趣。”夕里子清晰地说。
    “但我却对你有兴趣。”
    厚颜无耻的家伙。
    “我也有挑选的权利!”
    “在这里打工一晚有多少钱?五千?六千?如果你肯陪我一晚的话,我给你三万
元……不,五万元才对。”
    夕里子准备给这家伙狠狠揍一拳。
    “喂!”又有一个声音。
    夕里子瞪大眼——是国友。
    “干什么?你偷听人家讲话?”那男的说。
    “你若想调戏我的女朋友,必须作好心理准备才行。”
    国友稍微拉开外套的前面,出示他收在枪套里的手枪。
    男人似乎在颤抖。
    “不……开开玩笑罢了……只是开一点点玩笑……”“赶快消失吧!”国友指了一
下。
    “是是是!”
    男人以想象不到的速度拖着胖胖的身体逃之夭夭。
    “——好舒畅。”国友一本正经地说。
    夕里子笑了。
    “真是的!这个大会堂从此少掉一位客人啦。”
    “那种客人不要也罢。”
    “对呀。”
    夕里子和国友快速接了一下吻——可是一旦接上了就难舍难分,接了“一段时候”
后……“啊,你们好。”
    听见绫子的声音,夕里子吓得赶快推开国友。
    “我是木下纪夫。”
    不知何时,木下和绫子站在夕里子和国友之间,正在交换致意。夕里子红着脸,瞪
着姐姐说:“事先说点什么嘛!”
   
    埋葬了的过去
    “怎么样?!伸子。你还在呀。”
    见到本来早应该去了学校的妹妹还在玄关穿鞋子,木下纪夫上前喊了一声。
    伸子不知何故吃了一惊。
    “哥哥……今天,迟上课吗?”
    “我今天有能力测验。高三了嘛,十点以前到校就行了。”纪夫说。“你不是迟到
了吗?”
    “没关系……我帮老师办事。”伸子提起书包。“我走啦。”
    打开玄关的门时.她推住门回头说:“哥哥,很对不起。”
    纪夫莫名其妙。“什么意思?”他拿着擦脸毛巾望住妹妹。
    “没有哇——我常常说任性的话嘛。哥哥,你真好。”
    “是不是想借钱?”
    “不是啊!”伸子笑了。“那么,我走啦!”
    伸子说完,冲了出去。
    那不是因为迟到而匆匆出门的样子,而是从高高的悬崖跳下去的感觉。
    纪夫在那里呆立了片刻——然后走进厨房,从母亲的钱包里拿了一把零钱,急急走
向玄关。然后穿起拖鞋,追赶伸子后面去了……——有古怪。
    伸子的样子不寻常。
    那个说法,简直就像永远不能再见似的。
    自杀——不会吧,伸子已经十六岁了。但也不是对年长两岁的哥哥坦白的年龄。
    最近他发现伸子闷闷不乐。可是,纪夫高三了,为考大学而忙碌,无法逐一关心妹
妹的事。
    只是——在同一部电车里,离远站着观望妹妹那双唇紧抿的侧脸时,纪夫感觉到事
情并不寻常……伸子并没有在学校所在地的车站下车。当然,纪夫也跟着。
    伸子走进车站前的大学医院。
    纪夫有点紧张——伸子如此想不开……难道是怀孕了?
    首先浮上脑际的毕竟是这个念头。
    可是,走进医院后,伸子是往食堂和商店之类的方向走去。
    然后迅速消失在其中一道门内。
    纪夫不能进得太里头去,于是躲在走廊的自动贩卖机后面,观望四周。
    那道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一名护土,快步从纪夫旁边穿越过去。
    纪夫赫然发现了。刚才那个是——伸子!
    肯定没错。伸子打扮成护主模样,她想做些什么?
    纪夫连忙追在后面。
    伸子上三楼去了——为了不让擦身而过的护士见到,故意低下头去,做成在想东西
的样子。
    她想做什么?伸子——伸手。
    伸子停步,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开了门,进去里面。
    纪夫看看那间病房号码——“三O三”,伸子来这里有什么事?
    纪夫离远观望,但没有等太久。
    只不过一两分钟,不,也许更短。伸子开门出来时,一脸色苍白,回到走廊去了。
    纪夫本来想跟在妹妹后面。可是,他也在意伸子在那间病房中干了什么。
    在迟疑期间,伸子消失了踪影,纪夫走到病房前面去——那是六人房,其中四张床
位有病人,在那些名牌中,没有纪夫认识的名字。
    纪夫心情沉重地在走廊上跑来跑去。几分钟过去了——突然,走廊骚动起来。
    医生和护上赶到,走进“三O三’”号病房。
    “怎么回事?”
    “是谁关掉掣的?”
    传出上述的声音。
    纪夫脸都白了,害怕起来,马上离开那个地方。
    回到家时,感觉上才过了几分钟而已……“那是四年前的事了。”木下纪夫说。
“就像昨天才发生的样子。”
    国友和夕里子交换眼神。
    ——绫子等人,正在大会堂前面的意大利餐厅吃着稍迟来的晚餐。
    这里吃的是意粉之类的快餐食物,却因来了许多听完演奏会的客人而相当热闹。
    “那是表示,你妹妹把什么人的机械装置停掉吗?”夕里子问。
    “嗯。伸子弄死了一个叫野添广吉的老人。”
    野添……在哪儿听过时名字,夕里子想。
    “可是,那等于是——”国友欲言又止。
    “谋杀。”纪夫点点头。“没错。不过,同一天,我妹妹从学校校舍的五楼跳楼死
了。”
    “碍…”绫子哑然。“她为什么这样做?”
    “问题就在这里。”木下纪夫说。“伸子做那种事,得到什么好处?我只知道在医
院发生的事。何况,总不能叫死去的妹妹偿还杀人之罪。”
    夕里子喝着饭后的咖啡,问道:“为何向我们提起那件事?”
    “不久前,有人在大会堂死了——”
    “嗯,一个叫崛江均的人。”
    “他杀了什么人,对吗?”
    “是不是室田……克彦?”夕里子看住国友。
    “我上大学后,断断续续地调查跟妹妹的死有关的事。可是,野添广吉和伸子之间,
没有任何关连。不过——”“啊!想起来了!夕里子说。“那个未亡人——室田春代!
姐姐的朋友和美见到她时,不是喊她‘野添老师’么?”
    “是吗?”
    问绫子也是白费。
    “是的。”木下纪夫说。“野添广吉的女儿,就是野添春代。当时,她是伸子就读
的女子中学的教师。”
    “这么一来……究竟怎么回事?”国友一边记录一边说。
    “野添春代不是广吉的亲生女,他是她的继父,好象是很大的资产家。广吉病倒入
院了,虽然保住性命,却需要那副装置,否则不能活命。”
    “那么,广吉死了,春代就继承财产。”
    “夕里子,不要乱讲话……”
    “是真的。”木下说。“因他没有其他家属,春代一个人继承了遗产。接着马上就
辞去教职了。”
    国友合起记事簿。
    “我会调查纪录的,我们不会泄漏令妹的名字。”
    “拜托了。”木下鞠躬致意。
    “国友,那个室田克彦,不是也有许多房地产么?”
    “晤……而且,室田六十岁了,未亡人才三十八。”
    “若是她为了财产而想到杀人的话……”“杀他的是掘江。除非——是她叫掘江去
杀的。”
    “问题是崛江和春代之间有无关连吧。”夕里子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真
是个岂有此理的人了。”
    木下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幸好来见你们——拜托,请再调查一次。为了伸子……”“那么说,和美可能认
识你妹妹埃”绫子说。
    伸子……
    不知何故,突然想起了她——那个叫木下伸子的女孩。
    跟她不熟,但她很得野添老师宠爱……
    当然,我也是她宠爱的。
    而伸子死了。怎会死的?发生了什么事?和美并不清楚。
    不过,当时她们两个在谈的,好像是关于“掣”怎么了的事……在哪儿听到的?很
久以前的事了……很久、很久以前——计程车拐弯的关系,和美觉得身体往横跌,忽然
醒了过来。
    “这一带就是了。”司机说。“根据地图,就在这附近。”
    “对不起。”和美说。“待会我慢慢找好了。”
    “噢,一定是这间啦。”司机把车子转到一幢高级公寓前面停下。
    “谢谢。”
    和美向亲切的司机道谢一番,站在那幢公寓前面。
    “对,是这里了。”
    跟便条上的名称相同。和美走进大堂。
    相当豪华的公寓,大堂也很宽敞。
    约好晚上十时,和美望望腕表。
    十时差二分,好像算准了似的。
    和美站在对讲机前。那是中央保安系统,在楼下传呼,请住户打开中门才能进去。
    “五O三号……”
    她按了房间号码的按钮。
    “是。”女性的声音。
    “呃,我叫安井和美。野添——不,春代老师……”“请进来。”无感情的声音。
不是春代。
    中门“咯勒”一声开启。
    和美乘电梯直上五楼。
    安静得不像真的有人居住的感觉,和美觉得忐忑不安。
    在五楼的走廊走了一会,,立刻来到“五O三”的门前。没有名牌。
    和美按了门铃,却没回音。拉一拉门,门应声而开。
    “打搅啦。”和美走进去。
    刚才明明有人回应的……室内拖鞋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灯也亮着。于是和美进到屋里,从那道开着的门进到客厅。
    “——老师。我是安井。”
    和美试着叫道,但没反应。
    没法子。和美惟有坐在沙发上,等候什么人出来。
    ——终于来了。她本来不想再见的。
    老师……出色的老师。
    和美觉得体内火热地燃烧起来——已经忘了很久的感觉。
    跟大出睡觉,老实说,她不觉得有太大的感觉。当然,那不是大出的错。
    和美缓缓打量客厅内部。
    好像没什么生活味道的房间。
    春代是否真的住在这里?
    出其不意地,传来“欢迎光临”的声音。
    吓得和美差点跳起来。
    “——老师!啊,吓死了。”和美放下抚胸的手。
    “坐吧。”
    春代穿着丝质的美丽睡袍。
    “抱歉,吓你一跳。刚才我打发佣人回去了。”
    春代惬意地盘腿。睡袍的裙摆分开,露出修长的白腿。
    和美觉得心头一下子拉紧。
    “今晚——可以过夜吗?”春代问。
    “嗯……我告诉家里说去朋友处住一晚。”
    “好可爱呀,现在还是。”春代伸手轻抚和美的头发。
    “老师……为什么?”和美颤声说。“干吗辞去学校的工作?”
    “和美……”
    “好想你啊!”和美扑向春代的怀抱。
    四年来的空白,一转眼消失无踪。
    和美觉得,自己渐渐融化在春代的拥抱中……
    小孩受伤了
    “再见。”珠美向朋友们挥挥手,然后走进公寓大堂。
    从学校回来,加上是周末,脚步也轻盈起来。
    珠美窥望了一下信箱。
    “全是邮寄广告信。”她埋怨。“起码放包纸巾进来才是。”
    珠美是贪心鬼。
    将近下午三时。珠美正想乘搭电梯时……有个女孩,坐在大堂的椅子上。
    略瘦,脸色也不好。年约十四五岁,跟珠美差不多。
    那少女一直盯着珠美。
    “有事吗?”珠美问。少女慌忙摇摇头说:“没什么。”
    “哦。”
    她用锁匙开了中门,走进里头。按了电梯的按钮,飞快地再望大堂一眼,那少女还
在看珠美。
    珠美叹息。
    “哎,什么事?快说,电梯来啦。”她隔着中门喊。
    这时,少女站起身,向她走过来。
    “呃……你是佐佐本小姐吗?”少女说。“刚才,你看那个信箱——”“是呀,那
又怎样?”
    “呃……”
    说话不明确的人不理会,这是珠美的处事方式。电梯的门打开了。
    “有事的话,写信好了。拜拜!”她说。
    少女吞吞吐吐地说:“我——肚子……”“嘎?”
    “肚子……好饿……”
    说完,少女软瘫瘫地坐倒在地。
    珠美大吃一惊。
    “喂——振作些!”
    珠美连忙打开中门,把少女扶起来。
    “我回来啦。”夕里子讲入玄关。“珠美,好早蔼—咦?”
    饭厅的桌前,有个陌生少女正在以惊人速度吃着杯面。
    然后,珠美一脸惊诧地在旁注视着。
    “客人?”夕里子问。
    “一个普通的缺食儿童。”珠美说。“看。冷冻肉包、烧饼、蒸饭,还有杯面。”
    她让夕里子看吃空了的容器及包装纸。
    “一个人吃完全部?”夕里子瞠目。
    “肚子……痛。”少女按着肚子呻吟。
    “当然啦。”珠美摇摇头。“躺一下就会好的。”
    “抱歉……我……好痛……”
    “什么?你叫‘好痛”吗?”
    “珠美!别取笑她了。你今年十五岁?”
    “嗯……读中一。”
    “那就跟珠美同年了。几天没吃东西?”
    “四天……”
    “换作是我,卖身也要吃。”
    “珠美!为何会来这儿?”
    “我叫……神代……凉子。”
    “神代凉子?还有呢?”
    “双亲离婚了,神代是家母那边的姓。我爸爸姓崛江。”
    “崛江……崛江均?”
    “嗯。”她点头。“他是杀人犯——你们可以赶我出去。”
    “别说傻话。佐佐本家没有那种人。”夕里子说。“我们也想知道你的事——肚子
痛?你可以在沙发上躺一下。”
    神代凉子有点害臊地说:“抱歉。爸爸死去后,我好想见到身边的亲人,但亲戚把
我从家里赶了出来。”
    “那种家伙,忘掉好了。”珠美说。“下次见到的话,必定用冷水直浇!”
    神代凉子笑了出来。
    “碍…好痛……”她皱着眉头一边忍痛一边笑。
    “厉害的家伙。”珠美吃惊。
    “珠美,带她去睡一会吧。我联络国友,叫他来一趟。”
    “那么想见爱人的面?”
    “有空冷嘲热讽的话,不如赶快去做!”夕里子怒吼。
    “她是你妈妈?看起来好年轻埃”凉子问珠美。
    夕里子不由也想对那女孩大吼大叫……
    “绫子小姐。”内山昌子走过来。“这几天多谢了。”
    “不用客气。”绫子说。“你的事都办妥了?”
    “嗯。”内山昌子微笑。“到了这把年纪的人,就有许多事情要忙了。”
    “什么这把年纪……内山小姐不是很年轻吗?”
    “是吗?多谢。”她笑。“今天演奏会没中途休息时间,好轻松的。”
    “为何不没休息时间?”
    “因为只演奏一首曲子的关系。玛拉的‘第七乐章’,费时一小时半。”
    “演奏者也很疲倦吧。”绫子不由表同情。
    “绫子小姐是好人哪。”
    “我常被妹妹们取笑的。”
    “有没有男朋友?”
    “目前没有……妹妹却有了。”
    “噢,是上次那位刑警先生吧。不过,不必心急,你会遇到好男人的。”
    内山昌子应该还独身,是个轮廓分明的美人胚子,却有点难以亲近的感觉。
    “入口处好像有一道门开着了。”
    “啊,我去关好。”
    绫子急急走过去关门,因为风吹进来会冷。
    刚好接待处的电话作响。由于不能让音乐厅内听见,所以声量弄小了。
    “是,S会堂接待处。”绫子跑去接听。
    “喂喂。”似乎非常焦急的女声。
    “S会堂。”
    “那边——内山女士在不在?”
    “在。我去叫她,请稍候。”
    “啊,救护车来啦!”
    “嘎?”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警笛声。
    “请转告内山女士,说她女儿被车撞倒——”“嘎?”
    “请她马上到托儿所来。拜托!”
    “喂——喂喂。”
    电话挂断了。
    内山小姐的“女儿”?
    “什么事?”内山昌子好奇地走过来。
    “内山小姐,请你马上去一趟。”绫子说。
    “去哪儿?”
    “你女儿好像被车撞倒了。”
    内山昌子的脸立即转白。
    “那孩子——”
    “现在好像被救护车载走了,你马上去托儿所吧,这里的事交给我吧。”
    “谢谢……碍…怎办?”她站不稳。
    “内山小姐!请振作!”
    绫子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台词。
    “——绫子。”有人在喊。绫子回头看,是国友。
    “国友哥!”
    “夕里子叫我来接你的,发生什么事?”
    “好极了!拜托你送她一程。”
    “嘎?”国友瞪大了眼。
    “——真对不起。”内山昌子稍微平静下来的样子,叹一口气。
    “十分钟就到。”国友说。
    最后,绫子还是跟了国友与内山昌子一齐去医院。
    他们坐的是巡逻车,速度奇快无比。
    国友在路上打电话去托儿所,问到医院名称,再向那里查询,得悉内山昌子女儿的
伤势并无大碍。
    “这是我跟一个有妇之夫生下的孩子。”昌子说。
    “内山小姐,这种事,你可以接受吗?”绫子说。
    “不,实在很难接受。”昌子说。“国友先生,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切的。”
    “关于什么?”
    “上次……死在会堂前面的那个崛江。他所杀的室田克彦,就是我女儿的父亲。”
    绫子和国友都哑然。
    “因为他的公司就在S会堂附近,他经常在接近开演时才来买票,渐渐地我就跟他
熟悉起来……不久,他开始邀请我吃饭。”
    “原来这样。”
    “我是知道他有妻子的,但我仍是生下我们的女儿。我没想过要跟他结婚,也不奢
求他与女儿相认。”昌子说。
    “但——室田太太知不知道?”
    “你说春代女士?当然不晓得……她自己也有情人,多半是崛江吧。”
    国友沉思。“那么说……是春代唆使崛江,叫他杀掉自己的丈夫?”
    “极有可能。”昌子点头。“室田也说,自己的太太是‘好看的装饰品’,还有
“无情的女人’什么的……他那把年纪,如果春代女士和他相处得好,他就不会对我表
示关心了,对吗?”
    巡逻车到了医院前面。
    “来,走吧。”国友打开车门。
    “那么,小孩没什么事吧?”夕里子边泡咖啡边问。
    “嗯,虽然只是碰伤一点头部,却流了好多血,这才吓坏周围的人。”绫子说。
“她一见母亲的脸就扑了过来。现在两岁半吧?好可爱!我也想要个孩子。”
    “别搞不伦关系埃”珠美说。“不然以后分财产时会有争执的。”
    “说什么呀。”夕里子捅捅珠美。
    “好了……你是——神代凉子吧。”国友改变话题。
    “是。”
    吃过东西、睡过一觉的关系,神代凉子的精神好了许多。
    “刚才那番话,跟你父亲也有关系吧。”
    “嗯——我想杀了那女的。”
    “你是指室田春代?”夕里子问。
    “对。在遇见她以前,我爸爸是个非常爱家的人……”凉子的表情阴沉下来。
    “你父亲从何时开始……”
    “三年前开始,我父亲开始变了。以前每逢假日,他都留在家里帮我妈妈做家务的,
后来就一天到晚外出……”凉子说。“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爸爸妈妈正在吵架。于是
我知道了,爸爸在外面有女人。”
    “那你怎知道她是室田春代?”
    “我想求她和爸爸分手,所以跟在爸爸后面,这才知道那女人叫室田春代。”
    “原来如此。”国友点点头。
    “你直接见到她,说清楚了?”夕里子问。
    “嗯。可是——她只是笑笑。说‘小孩子不懂的’这些话。”凉子懊恼地说。“最
后,妈妈和我离开了爸爸。妈出来做事,结果累病了,现在还要住院。因此没有了收入,
唯有把我交给感情不怎么好的舅父代养。我爸杀人后又被杀,舅父说很丢脸,所以……”
“又不是你的错。”夕里子叹息。“你母亲还在医院?”
    “嗯——医生说,如果接受好一点的治疗就会康复的,但我们没钱。”
    ——夕里子什么也说不上来。
    对这女孩来说,父亲确实不可饶耍可是另一方面,像内山昌子那样,选择自己的道
路和爱人也不能说她不对。
    “那么说来,崛江均和室田春代毕竟有着微妙的关系。”
    国友说。“不过,崛江死了,春代唆使他杀人的事就无法证实埃”“那么,不能拘
捕那个女人吗?”凉子问。
    “目前很难。”国友说的是真话。“你尝试检查一下你父亲的所有物品和房间,若
是找到信件之类的证物就有一点帮助。”
    “大概不容易吧。”夕里子说。“——哎。凉子,今晚住在这儿吧,去洗个澡后睡
觉好了。”
    “对不起。”凉子鞠个躬,又问:“住一晚,不付钱可以吗?”
   
    死神逼迫
    国友踏入明朗的办公室,很自然地眯起眼睛。
    纯白的墙壁,对睡眠不足的眼睛似乎太过明亮了。
    “久候了。”年轻的女秘书走过来。“社长来了。”
    国友被带往正面的大门,从那里走进去。
    偌大的社长室,背窗面向桌子的是室田春代。
    “上次多谢了。”春代亲切地说。“请坐吧。”
    “嗯。”国友有些不自在地坐在全皮的沙发上。
    “劳驾了,对不起。”穿套装的春代和国友面对而坐。“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呢?”
    “我遭人恐吓。”
    “恐吓?”
    “好像是有人想对我不利什么的。”
    “那可不寻常了……是谁想对你不利?”
    “所以我希望你去调查一下。”春代耸耸肩。“我现在这种处境,难免有人说三道
四的。”
    “那个我明白……有什么具体的恐吓证据?”
    春代走向桌子,从抽屉取出几封信。
    国友看了一遍。是用文字处理机打的文字,内容是“用一亿圆买你杀害丈夫的证
据”。
    可是,没有具体的交换方式之类。
    “只是这些?”
    “这些就够了吧?”
    “不,若是有什么头绪,猜到是谁寄出的——”“猜到了。”春代说。
    “怎么说?”
    春代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国友先生。咱们找个时间好好吃一顿饭如何?我想,你会慢慢了解我的。”
    “——我怕没有时间。”国友说。
    “是你分内的工作吧,包括保护我。”
    “保护你?”
    “因为我被人恐吓呀。”
    必须保护的,应该是“春代的对手”吧?不过,他决定暂时装作一无所知。
    他希望春代自己露出破绽。
    “好吧。”国友说。“奉陪。”
    “呃,好开心。”春代对端咖啡来的秘书说。“这星期的日程,几时有空?”
    “是。”秘书打开记事簿。“星期四的话……晚上到几点钟?”
    “一整晚,到天亮。”
    听到春代这样说,国友心头一震……
    “绫子。”朋友在走廊上喊。“见到了吗?”
    “嗯,谢谢。”绫子回答。“——见谁?”
    “我就猜到是这么回事。”那位朋友笑了。“刚才不是说了?有个男人在门口等你
埃”“是吗?”绫子歪歪头。“今天的事?”
    “昨天的事说来有何作用?”
    说的也是——大学的休息时间,光是换教室上课就够忙了。
    “呀!想起了!”绫子突然说。“你是在老师的点名簿掉下时说的!”
    绫子的记忆在怪异的事上联结起来了。
    “那个不重要吧,那个人已经等了三十分钟啦。”
    “谢谢。我去看看好了。”
    绫子匆匆下楼梯——也许现在才急急走已没什么意义。
    有个面善的男子,在校舍的玄关大堂门口踱步。
    “久等了,抱歉!”绫子气喘喘地喊他。
    “嘎?”那个人转过身来。“找我——有事?”
    “不是你有事找我吗?”绫子有点不悦。“没事的话,请别叫我。换教室很麻烦
的。”
    这时,有人从后面喊:“佐佐本绫子——请人传话的是我。”
    “碍…你是大——大……”
    绫子一时想不起他是“大”什么。
    “我是大出,安井和美的朋友。”
    “你好!”绫子鞠个大躬。“对了!”
    想起来了。刚才绫子叫住的“叔叔”,是大学事务处的人,难怪觉得他面善。道理
上,可能见过的缘故。
    “呃——你找和美的话,我去叫她。”
    “不,我有话跟你说。”
    说的也是,不然他不会叫人来叫绫子。
    “休息时间,马上就结束了吧?”
    “不——不要紧。”绫子说。“待会再说”的话她说不出口。
    二人在学生食堂旁边的空板凳上坐下。其他学生几乎都上课去了。
    “对不起,明知道你有课。”大山说。“其实是有关和美的事……”“还是去叫她
好吗?”
    “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哦……”
    “最近,和美的样子有点古怪——打电话给她,她不是说现在走不开,就说正要出
去什么的,好像在避开我的样子。”
    “是吗?”
    好为难啊,绫子想说,又打住了。因她觉得那样听起来好像幸灾乐祸似的。
    “我说有话跟她说,她说‘电话讲起来不方便’。我说那么见面再谈吧,时间和地
点都决定了,她却打去我的电话,用录音留言说‘我不舒服,不能去’什么的。”大出
摇摇头。
    “听起来像傻瓜,不是吗?”
    “为什么?”
    “换句话说,她讨厌我——可能是那么一回事吧。”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和美会说的。”绫子立即说。
    “你真的这样认为?”
    “嗯。”
    大出似乎松了一口气。“……听你这样说,我好开心。”
    “大概……和美内心也觉得抱歉吧。所以,她无法从脑子拒绝你,只是答应和你见
面,后来想清楚了,觉得还是不去的好……”绫子对于自己作出的心理分析也吃一惊。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大出好象很高兴。“如果她真的讨厌我,一定会立刻说
出来,没有任何顾虑的理由,况且——”“况且?”
    大出假咳一声。“其实嘛……那天,跟你们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我们上酒店去
了。”
    “是吗?”
    绫子也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并不是喝醉了,是她主动提出的。”
    说完,好像怕引起误会的样子。大出又连忙补充说明:“她是第一次,所以我也有
点意外。不过,我和她都没有一点后悔。”
    “然后,反而是和美主动避开和你见面,是吗?”绫子说。
    “嗯——不知你有什么头绪?”
    被人那样问,绫子也感为难。基本上,自己是自己,别人是别人,这是绫子的想法。
    不过,有关最近的和美,她的确有点担心。
    “——下一堂课,我可能见到和美。”绫子说。“我和她谈谈看——要不要瞒住她,
大出先生来过的事?”
    “也好……我不想给她额外的心理负担。对不起,请不要告诉她什么。”
    “知道。”绫子用力点点头。
    然后,跟大出分了手,正想回头走回校舍……突然传来快步擦肩而过的脚步声。
    “噢,和美!”绫子讶然止步。“和美!”
    恰好擦肩而过的人就是和美。她明明听见的,却直直走过去了。可是,毕竟觉得太
不近人情吧,她终于回过头来。
    “咦,绫子。”
    露出有点暖昧的笑脸。
    “哎,怎么啦?”绫子走上前去。
    “什么呀?”
    “你知道的——已经上课啦。”
    “嗯……我有点头痛。”她移开视线。
    “哦……那就没法子了。不过,要小心埃现代史出席率不够的话会影响成绩哩。”
    “我知道。”
    “那么……”绫子也迟到了。“和美,有见到大出先生吗?”
    如此一问,和美的表情似乎僵硬。
    “与你无关吧。”她说。
    “呃——是的。”
    “那就别管好了。”
    “抱歉,我多管闲事了。”绫子微笑。“我希望和美得到幸福——拜拜。”
    “——绫子。”和美喃喃自语。
    绫子急急离去——其实是普通的速度。
    和美仿佛变成一尊石像,站在走廊上一动也不动……然后低喃一句:“抱歉,绫
子。”
    和美迈步。
    开始上课的时间,学生们都加快脚步走进教室了。
    可是——和美又止步了。然后,逃也似地奔上楼梯。
    上到最高一层时,没有教室了,只有研究室,十分安静。
    她喘着气,暂时在窗旁伫立,得悉整幢校舍都安静下来。
    所有的课都开始了吧。
    和美抱着教科书,慢吞吞地往前走。
    ——到底什么地方搞错了?
    来了大学,一点乐趣也没有。
    和美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发热的病人,发热的原因是室田春代……和美的内心也有想
过不要再见室田春代,可是另一方面,又想早点见她,因此无法安心读书。
    怎么回事?我……
    和美很害怕。她知道,自己所走的方向,恐怕是没有出路的……——蓦然止步。回
过头来。
    仿佛听见有什么人的脚步声。可是,如果有人,应该看见才对。
    是不是心理作用?
    和美看看腕表——该回去了。
    尽管跟春代的约会还早。
    然后,当和美正要下楼梯时——
    这回脚步声很清晰地赶到她背后,她来不及回头,就被人不顾一切地猛推她的背面,
从楼梯滚跌下去。
    老师——野添老师!
    在失去知觉之前,浮现在她脑海的,不是大出的脸,而是室田春代的笑靥……
“喂!”夕里子说。“尽情欢乐去吧。”
    “不要这样说啦。”国友一睑不舒畅。“我不会离你而去的!”
    “我知道哇。”夕里子促狭地笑着,吻了一下国友。
    这里是佐佐本家的客厅,不成问题。
    “不过……好本事的女人啊!”国友说。
    “你指室田春代?”
    “嗯。叫自己疼爱的学生杀了继父,这回又叫情夫杀丈夫……”“晤……”夕里子
和国友并肩坐在沙发上。
    “你今天不太开朗哪。”
    “不是……她现在做了未亡人,继承了丈夫的公司吧。”夕里子摇摇头。“那样子
会幸福吗?”
    “我一定会揪出她的狐狸尾巴——若是她不被惩罚的话,死去的人未免太可怜了。”
    “野添广吉、木下伸子、室田克彦、崛江均……已经死了四个人。”
    “她以为我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那是可以利用的弱点,若是能够从中套出什么证
据就好了。”
    “可是,相信很困难吧。四年前的事了,大概不易找到具体的证据了。而室田和崛
江方面,一定什么也没有留下。”
    “是埃我们搜查过崛江的房间,什么也没找到。”
    “单单说崛江是她的情夫,不能入罪吧。”
    “嗯……即使她招供了。她又没有直接下手。”
    “不可能判她有罪吧。”
    电话响起,夕里子伸手去接。
    “是——啊,姐姐。怎么啦——嘎?”夕里子飞快地望望国友。“知道!我马上去
医院看看!”
    “什么事?”国友起身。
    “和美——安井和美,住大学里被人从楼梯推下去了!”
    “被人推下去?然后呢?”
    “被救护车送走了……好像相当严重。”
    “什么医院?”
    “T大的附属医院。以姐姐来说,她能问到那个地步,已算了不起。”
    “好,去看看。”
    二人急忙准备外出。
    “夕里子,说不定,这是……”国友在电梯里说。
    “室田春代?”
    “嗯——不可能是巧合发生的意外。假如这是春代做的话……”夕里子暧昧地点点
头——她心里总有些什么东西不能释怀。
    “夕里子!”绫子从医院的走廊走过来。
    “你去了哪里?我以为你先到,倒处找你埃”“抱歉。”绫子叹息。“我迷路了。”
    “我就猜到是那个。”
    “和美的情况如何?”
    “嗯,有几个地方骨折,还有内出血。不过医生说内脏没问题就没大碍。”
    “唔……最近发生好多怪事。”
    二人在走廊的长椅子坐下。
    “有没有人看到?”
    “被推跌的时候?大概没人见到吧。因为那道楼梯没有什么人走的,而且是在顶
楼。”绫子说。
    “哎,要通知大出先生吗?”
    “噢,对呀。但我不知道怎样联络他埃”“看看和美的记事簿吧。”
    “可以吗?做那种事。”
    “这种时候,没办法哪!”
    夕里子走过去,把正在和医生交谈的国友叫来。
    国友听了她的话,说:“好的,她若是有带手袋就好了。”
    “拜托,去找找看吧。”夕里子说。
    “夕里子。”绫子走过来。“不必找了,他来啦。”
    “嘎?”
    的确,大出达朗慌张地走过来了。
    “大出先生,你居然知道和美在这里呀。”
    “我偶尔打电话去她家,她家人告诉我的。”大出说。“她怎样了?”
    “现在在手术室。”
    “哦……究竟是谁……”大出懊恼地说。“如果我和她一起就好了。”
    国友向夕里子招招手。
    “我现在赶去现场,你帮忙看看她的伤势吧。”
    “我也去,我又不能照顾她。”夕里子说,“何况姐姐和大出也在。”
    “好,那就走吧。”
    已经傍晚了。二人把后事交给绫子和大出达朗,然后匆匆前往大学去。
    “没有折断颈骨,算奇迹啦。”夕里子说。
    “嗯。”国友从楼梯下面仰视夕里子。“她是从那边最高的地方跌到这里来的。”
    “可是,和美在这个地方做什么?”
    “这就是重点所在。”国友上楼梯。
    “这里没教室吧,那人不可能碰巧来到这里。一是跟她一起上来,不然就是跟在她
后面,伺机行凶的。”
    夕里子看毕整条走廊。
    “全是研究室,要不要逐间查问一下?”
    “也好,用脚做调查。”
    夕里子跟着国友,逐间研究室去探访。
    “——晤,吵吵闹闹的,还以为发生什么哪。”老教授点点头。“究竟发生什么
事?”
    这样不行——二人立刻转去另一间。
    走访一圈,花了好几十分钟。结果一无所获。
    “不行埃”国友耸耸肩。“不能有所期待吧。”
    “国友!有人在看。”
    “嘎?”
    “这里头。”
    夕里子啪地打开的是叫做“资料室’的小房间。
    “哎呀!”
    有个女孩站在椅子上,吃惊地即时失去平衡,掉了下来。
    幸好下面是书山,总比掉在地板上好一点吧。
    “你在干什么?”国友把她扶起来。
    “呃……在查资料埃”那女生用手拍拍屁股。“缺点是一身灰尘。”
    “你从何时起在这里的?”夕里子问。
    “嘎——从刚才起。”她像小孩般作答。
    “有个学生从楼梯掉了下去……”
    “我当然知道啦!有脚步声,我从这上面的窗口看见了。”
    “除了女学生以外,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国友说。
    “呃……这个你们要保密埃”那女生压低声音说。
   
    不想回家
    “哪儿都有的叔叔?”绫子反问。“仅此而已?”
    “真是可靠的供词埃”夕里子叹息。“不管怎么问都好,她只说是‘到处都有的叔
叔’而已。”
    “所谓的特徽,大概是秃头吧。”国友补充。“她说那个印象太强了,记不起细
节。”
    国友和夕里子回到了和美留医的医院。
    “换作是我,可能也记不得的。”绫子说。
    “晤,没错。”国友点点头。“那个女学生从没见过这个男人,只会想到他是一个
‘叔叔’而已。因为不可能想到会发生杀人未遂事件的缘故。”’“嘘,别说得太大
声。”夕里子提醒一句。
    医院走廊很安静。
    “你们先回去好了。”国友说。“我送你们回家。”
    “可以吗?担心的话,我和姐姐两个可以回去的。”夕里子顾虑地说。
    “国友哥,你是不是想和夕里子两个人回家?我一 个人回去也可以。”绫子罕有
地体贴入微。
    “姐姐走失了,要我们去领回的话就更麻烦啦。”夕里子开玩笑地说。
    他们能够这样调侃,是因为安井和美的状况大致趋向稳定的关系,现在她吃了止痛
药睡着了。
    加上她的父母已赶到她身边,如果国友他们一直待下去的话,反而让他们觉得不安。
    和美本身只知道“被人推跌”,根本没见到那人的脸,国友只能进行侦查工作。
    “总之,和美获救,这就够了。”绫子说。“最近她的情形有点古怪,我好担心。”
    “被发现时,她还说了什么?”夕里子说。
    “没有。她只是说‘被人推跌了’,就失去了知觉。”
    “那么,即使清醒过来,也不能期待她作出什么供词埃”夕里子叹息。
    “我已拜托院方替我们好好留意了,我这边要去找那个‘到处都有的秃头叔叔’。”
国友说。
    时间已经很晚了。国友和绫子、夕里子一同离开医院,来到“夜间出入口”的地方
时,有个男人在窗口查问:“——她叫安井和美。”
    夕里子等人对望一眼。
    “嗯,听说她从楼梯跌下来——”
    “对不起。”国友搭讪。“你找安井和美有什么事?”
    “嘎?”回过头来的,是个“到处都有的秃头叔叔。”
    见到那男的,夕里子和国友不禁交换一个眼神。彼此知道,大家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不光是他俩,连绫子见到那男的也冲口说:“咦?!可能是他咧。”
    夕里子慌忙用肘捅一捅姐姐,叫她住口。
    “好痛啊,干什么?”绫子完全察觉不到。
    “你是谁?”那位叔叔问国友。
    国友向他出示身分。
    “刑警先生?安井不是自己跌倒的吗?”男人说。“啊,对不起——我叫村井。是
教师。”
    “学校老师?”
    “安井和美念高校时,我教过她。”
    他拿出名片来。
    国友点点头。“说不定,你也认识在同一间高校的木下伸子?”
    “当然!”村井瞠目。“我是为了那件事要见安井和美的。我有事想当面问问她。”
    “我也有事向你请教。”国友说。“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当绫子和夕里子在和美所在的医院时,珠美也在“医院”里。
    不过,并不是珠美本身有哪里不舒服。可是,那间医院是个单单来探病也可能会感
染感冒的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把病医好?
    虽然不敢说出口,却是珠美真实的印象。
    “你妈妈住这间病房?”珠美问。
    “嗯。”神代凉子点头。“妈睡了吗?”
    老实说,珠美不太喜欢医院。因她是个触觉敏锐的人(这是她自负的),见到身体
不适的人时,感觉上连自己也不舒服起来。
    “啊,又换了。”
    正要打开房门的凉子,见到门边挂着的名牌时停住手势。“名单又改变了。”
    “名单?”
    珠美从名牌中找到“神代厚子”个名字。数算一下,每间病房有八个人那么多。
    “嗯——差不多三天就换一批人的。”
    “换人的意思是……”
    “死掉了。妈也习惯啦,说已经麻木。”
    “哦。”
    珠美有点后悔跟凉子到这里来。
    凉子悄悄开了门。里面的灯熄了,暗暗的,凭感觉知悉,并排在两边病床上的病人,
所有视线一齐望向凉子和珠美。
    靠里边的床位传来爬起身的响声。
    “妈——你躺着好了。”凉子向最深处的床位走前去。
    “怎么啦?昨晚我打电话给你舅父,他只说一句‘凉子不在’就挂断了,妈好担
心。”神代厚子望望珠美:“——你的朋友?”
    “嗯。昨晚我住在她那儿。”
    “……对不起,打搅你了。”
    “哪里……”珠美提不起勇气走到那个床位边。
    “是我强迫她留宿的,对不起。”
    听了珠美的话,凉子展示了一个笑颜。
    眼睛适应后,见到她母亲头发蓬松的脸容。
    “不必担心的,妈。”凉子说。“你打电话给舅父,听的还不是难听的话?找我有
什么事吗?”
    “凉子……每个家庭都有难处,光是养自己的家人就够辛苦的了。他肯帮忙照顾你
这外来的孩子,单是这样就要感恩才是。”
    凉子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我去装一壶热水。”她拿起桌上陈旧的热水瓶。“对不起——”“你去吧。我留
在这里。”珠美说。
    “抱歉。”
    凉子快步走出去以后,珠美对她母亲说:“躺下好了。”
    “万分抱歉……”神代厚子慢慢躺卧下来。“呃——”“佐佐本,我叫佐佐本珠
美。”
    “佐佐本小姐……第一次听到的名字。”
    “我们刚刚才做朋友的。”珠美说,开始后悔自己没带水果之类的来,然后为这样
感到后悔的自己吓一跳。
    “凉子……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一点也没有——真的。”
    “那就好……在我弟弟那里,她好像也觉得呆不下去的样子。假如我复原了,我会
好好做事,不会让那孩子遭受白眼的。”厚子说。
    “是你的亲弟弟?”
    “嗯。只不过——家父逝世后,得到一点点遗产和保险金时,从来不照顾父亲的弟
弟突然提出说他有权分一半的钱……他和崛江吵过大架。”
    大概不想给其他病人听见吧,厚子说话的声音低沉得很。
    “后来,我和崛江离了婚,而我又这样子长卧不起……弟弟大概会觉得很高兴吧。
不过,那些事跟凉子毫无关系……”珠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亲生姊弟,居然如此相
争。
    对于在和睦的家庭中长大的珠美来说,那是无从想象的一回事。
    “对不起。”凉子拿着热水瓶回来了。
    “那么……我该失陪了!”珠美说。
    “啊,不好意思。你特地跑来……凉子的事,请多多关照。”
    “是。保重。”
    珠美步出走廊后,凉子也走了出来。
    “我送你到玄关。”她和珠美一起迈步。
    凉子突然说:“谢谢你。知道我有朋友,妈也安心了。”
    “今晚怎么办?”
    “……只能回去舅父那边。”
    “但……会不会被他说什么?”
    “我会道歉的。只要不住地说抱歉,不久就会没事,不用替我担心。”
    珠美想叫她“到我家过夜”的。然而凉子不是她们的亲戚或什么人,即使今晚让她
多留一宵,事情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来到那间老旧医院的玄关,珠美提起精神说:“那么,随时到我家来玩吧。”
    “真的?”凉子半开心半开玩笑地说:“你这样说,我就真的不客气埃”“随时欢
迎。我家姊妹习惯接待怪客的。”
    珠美的话叫凉子扬声笑起来。
    “那么,再见啦。”凉子充满朝气地说完,转身回去了。
    珠美带着沉重的脚步走在路上。
    无论做了什么——即使是自己做了坏事的时候——向一个讨厌的家伙道歉,换作自
己是怎么也办不到的。如果做得出来的话,倒不如一个人冲出去大吃大喝地快活一番!
    可是——凉子的情形,不允许她这样做,因为母亲的留医费用必须有人支付才行。
    除了向舅父请求之外,凉子也不能随便做什么。
    “有什么办法没有?”珠美禁不住问道。
    对了——她告诉自己。
    说什么“有什么办法”这种软弱的话,关乎佐佐本家三姊妹的荣誉,应该是“想办
法做点什么”才是!
    对——必须想点好办法!
    珠美一边为凉子那个“舅父”气忿,一边快步走进暮色中。
   
    离家出走
    “木下伸子当着我面前跳楼死了。”村井说。“自那次以后,我一直耿耿于怀。我
事前曾跟她交谈,居然什么也没察觉。”
    “那是因为……”
    “不,我自己很清楚。对学生来说,教师只不过是一条通道,我们无法走入每个学
生的内心。可是,当时那孩子想寻死,而我竟完全没察觉到。”
    说着,村井叹一口气。
    ——绫子、夕里子,还有国友,他们不晓得对这位教师说些什么才好。
    这里是佐佐本家的寓所。
    由于在医院里无法详谈,而国友要送夕里子她们回家的关系,结果就把村井带到这
里来了。
    “请。”绫子端茶上来。
    “谢谢,不客气了。”村井嘴里说着,一转眼就把茶喝光了。
    “我当了老师好久,直接面对学生自杀却是第一次——时间过得愈久,愈是挂在心
上,比当初更甚。”
    “关于木下伸子自杀的动机,是否知道什么?”国友问。
    “不——当然,校方也做了各种调查。可是怎样查也不会知道死去的人的内心世界
埃”村井看上去是个非常认真的教师。不过,安井和美被人从大学的楼梯推跌下来时,
一名女学生所窥见的男人若是村井的话——就必须用另外一种眼光看村井了。
    “——听闻安井的性命无大碍,我真是松了一口气。”村井说。
    “村井先生。”国友冲口而出。“你去见了安井和美?”
    “不,还没见到——我接到通知说她要见我,于是打电话去,才知道她受了伤。”
    “接到通知?安井和美的?”
    “是的——不是直接告诉我的。”
    “怎么一回事?”
    “今天上完课回到职员室时,事务员给我留下了一段和美的说话。内容是‘关于木
下伸子同学的事,有话要谈,请给我电话’——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何安井和美现在
来联络我,不过我肯定她和木下同学相识,想到她可能知道什么时,我就打电话到她家
了。然后得悉那宗意外……”村井顿了一下。“请让我知道,警察出面的话,是否意味
着有犯罪的可能性?”
    “呃……是的。”国友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覆。“因为好像是有人推倒她的。”
    “——是吗?”村井皱起眉头。
    “有什么头绪吗?”
    “不……也不算是头绪——”村井吞吞吐吐的。
    “任何琐碎的事都可以。如果想到什么的话,请说出来看看。”国友挺前身子。
    “不管怎样,只要安井恢复意识,一切就会搞清楚的。”村井含混地说。“真是打
搅了。”他起身。
    “有事请随时联络我的学校好了。”
    说完,他匆匆回去了。
    “他还保留什么哪。”国友摇摇头。“为何不把所有都说出来呢?难道刑警也没信
用吗?!”
    “我信你呀。”夕里子吻了一下国友的脸。“肚子饿了吧?我去煮点东西吃。”
    “求之不得啦。”国友有点脸红。
    就这时候,有个尖声说:“整天黏在一起干什么?”
    “珠美!突然间干什么嘛。”夕里子光火了。
    “珠美,起码说句我回来了才对。”绫子表示意见。
    “世上有些人为了面子无光的想法而不让自己的亲人吃饭。”珠美把书包扔到沙发
上。
    “珠美,即使那样,也不至于要粗鲁对待书包呀。”绫子说。
    “那个我懂。”珠美坐在沙发上。
    “怎么啦?发生了令人生气的事吗?”国友平静地说。
    “可是——”
    “夕里子,珠美如此生气,一定是遇到相当可恶的事,因为珠美是个好女孩埃”珠
美飞快地瞄了国友一眼。
    “了解我的只有国友哥一个。”她撅起嘴儿说。“让我取代二姐,跟你结婚好不
好?”
    这句话又叫夕里子气得七孔冒烟……
    “原来如此。”国友边吃饭边点头。“我很明白你的心情——夕里子,珠美不是心
地很善良的女孩么?”
    “还好啦。”夕里子说。见到珠美吃饭的样子,她估计珠美生气的一半原因是肚子
饿。
    当然没说出口。
    “好可怜埃”同情心重的绫子一面吃一面忍住眼泪说:“难道没有人为她做点什么
吗?”
    “这个……我们家可不是大富大贵,再加上又有三个食欲旺盛的女孩在。”夕里子
说。
    “添饭。”珠美唰地伸出空碗。“只要从那个‘舅父’处挤出更多钱来就行了。”
    “他怎会拿钱出来呢?”
    “听他们的情形是不可能的了。”珠美点点头。“不过,她是他的亲姊姊埃不管怎
样为遗产的事吵架都好,生病的时候嘛……唉!住院以后,他没去探过一次病咧。”
    “那种事并不稀奇。我知道有对感情很好的兄妹,父亲死后,得悉他有一千万左右
的储蓄。兄妹俩都结婚了,结果全家人一起争财产。最后,妹妹一家放火烧了哥哥的家,
把哥哥一家人都烧死了。”国友说。
    夕里子摇头叹息。“好讨厌的故事,叫人无法相信别人。”
    “夕里子,这又不能一概而论。有人不能信,有人可信呀。而且,那对兄妹的情形,
可能是哥哥的太太生大病入了院,需要一大笔钱呀。而做妹妹的可能失了业,连孩子的
零食也买不起呀。”绫子说。
    国友微笑了。
    “这番说话有绫子的一贯风格——即使实际上不是这样,光是这样想的心就够了。”
    “不过,我还是不能原谅那女孩的舅父。她父亲杀了人,居然不让她吃饭,太过分
了。”说着,珠美望望空了的碟子。
    “——吃得那么饱,好像很过分似的。”
    “都吃了,别说那个啦。”夕里子调侃。“——还要不要添一点?”
    “嗯……”
    珠美战战兢兢地递出自己的碟子。
    “咦,电话。”
    绫子这样喃语,并拿起了话筒,只不过是完全的巧合。
    换作平时,半夜接电话的,是夕里子的工作。并非她想这样,而是三姊妹中最快醒
来的总是她的缘故。
    尤其现在是凌晨三时,平常的绫子和珠美都在沉沉大睡。
    可是只有今晚,可能晚餐的菜有点辣,而又是绫子爱吃的,于是多吃了点。这样引
致她睡到半夜口渴,于是起来想喝杯水时,电话响了。
    “——喂——喂喂!”
    半睡眠状态的绫子,因着对方一直不开口,开始觉得刚才电话响会不会是做梦。
    “喂,哪位——”
    “呃——”对方总算想说什么了。
    “喂喂?”
    “呃……没什么。”
    咦,这个声音——绫子似乎在哪儿听过,然后自然地说了出来:“不要收线——你
是不是凉子?神代凉子,对吗?”
    “嗯。”迟疑片刻后,对方用病弱的声音说:“珠美……睡了吧。”
    “是呀,我是她大姊绫子。”
    “啊,你好。晚上好……”
    “去叫珠美好吗?不要紧的。她和我不同,不是血压低。”
    “不……这个时间,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不过——你从哪儿打来的?”
    不可思议地,绫子的眼前浮起凉子在某处的公共电话,在寒冷中颤抖着打电话的情
景。绫子不禁反问自已:“我难道有超能力?”
    “——可以吗?”
    “嗯,你在哪儿?”
    “舅父家附近,我是跑出来的……”
    掉了一个辅币下去,听见讯号声。
    “在哪儿?告诉我地点。”绫子说。
    “呃……A町的三丁目讯号处。这里可以见到红绿灯……”“A酊的三丁目吗?等等
——不写下来记不得的。”绫子连忙记下来。“——好,你在那讯号灯附近等我。我去
接你,懂吗?”
    “真抱歉,我——”
    “待会再说好了,你等着哦。”
    “是。”她稍微恢复一点朝气地回答。
    绫子拿起便条。
    “A町的三丁目——在哪一带呢?哎,算了。”她喃语着想出玄关——“不行!”
    她想起自己身上穿着睡衣。
    换衣服时想着,如果“A町三丁目”很远的话,就必须搭计程车了,而且需要带钱。
    ——实际上,今晚的绫子的确有点“反常”。
    出到外面,马上叫到计程车,而且先问司机:“你知道A町的三丁目吗?”
    “晤,就在我家附近。”司机说。
    绫子首先松一口气,万一他问“在哪一带”的话,她是完全答不上来的。
    只是——地方比她所想的更远。
    在深夜的空路上飞驰了三十分钟,终于来到那个讯号灯前,而米表则叫绫子的心跳
个不停。
    计程车停了,绫子从车窗探脸出去时,神代凉子从暗处奔了过来。
    “好极啦。花了不少时间才到——怎么啦?”绫子瞪大了眼。凉子的睡衣上面只加
了一件开襟毛衣,脸白白地发抖。
    “上来——裸足?”
    “抱歉……”
    半夜温度相当低。凉子冷得全身发抖。
    “会感冒啊,脚是不是受伤了?”
    “快——开车。”凉子惊怯地说。“万一舅父追来……”“你说什么?”
    “半夜……我醒来,舅父钻进我的棉被来了。”凉子颤声说。“我不顾一切地把他
推开……只拿了毛衣就冲了出来。”
    “已经没事了!放心吧。”绫子用力搂住凉子。“司机先生,请你尽快回去公寓。”
    “不要紧吗?要不要送她去医院?”
    “不,先回我的公寓。”
    “好吧。”
    司机也察知了大致情况的样子,回去的路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回到家里,夕里子站在玄关。
    “姐姐?你到哪儿去了?真令人担心!”她皱起眉头。
    “——咦?”
    绫子把凉子带到屋内说。“夕里子,把国友叫来。可以叫他帮我开枪打死这女孩的
舅父吗?”
    绫子用平时淡淡的语调这样说,夕里子哑然。
    “呀!对了。在干这事之前,先到下面的计程车。”绫子补充说明。
    “是否安装了炸弹?”
    “我还没付钱啊,你下去替我付。”
    当然,夕里子宛如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
   
    死神的微笑
    这个不寻常。
    国友之所以这样想,是当整个套餐上到一半的时候。
    “喂——拿面包来。”室田春代喊住侍应。
    “是,对不起。”侍应急急走向厨房方向,很快又拿着盛了好几种面包的篮子回来。
    “失礼了。”他递出篮子。
    春代从中取出三个面包,放在面包碟上。
    “好了。”她支开了侍应。“刚刚烤好的面包,味道好香埃”她说。
    “不错。”国友点点头。同时在心中思量,春代全部吃完这三个面包后,到底总共
吃了多少个面包。
    “最初好像是拿了三个——两个吧?两个是合理的。若是三个的话,他会记得才是。
    然后“添食”,又拿了三个——套餐的汤还是刚刚端上来而已。
    然后吃掉那三个,现在又拿起新出炉的第二个面包了。
    总共——八个?而且,以这个速度来看,光是这些她不会收手的。
    这种吃法……当然,世上就有许多身材瘦小食量却很大的人。
    可是,春代的吃法,就像被什么附身似的,在她吃到告一段落以前,根本不和国友
交谈一句。
    “好宁静的餐厅。”国友说。春代刚刚吃完第二个,准备拿起第三个。
    春代的表情好像有点骇然。
    “——嗯。可以好好聊天的好地方。”她说,把面包悄悄放回碟子上。“抱歉,是
我邀请你的,自己却吃个不停。”
    “不,没什么……菜十分美味呀。”
    “谢谢。”春代道谢。
    对国友而言,那句话听起来含有多种意思。
    ——本来约好在星期四的晚餐,却因春代突然“必须去”纽约一趟,而延迟了一个
多星期。
    今天是星期六,周末的餐厅居然又少人客又安静。
    多半是因为价钱很贵,几乎都是公司接待贵宾时光雇的。两人的位子在深处的角落,
附近的桌子没有客人,侍应也站得远远的。
    “你来,我好开心。”春代说。“这种应酬,上司会不高兴吧?”
    “还好,因为是上班时间以外的事。”
    “不过,以刑警先生来说,即使在非上班时间找到杀人犯的话,也必须拘捕吧。”
    “说的也是,但不知道能不能说是正式的拘捕。”
    “听你说话……”春代托腮。“好想被你拘捕看看。”
    “我又不是英俊小生。”国友苦笑。
    “你有恋人了吧?在那间餐厅时在一起的其中一个女孩。”
    “嘎?”
    “毋须吃惊,我对那种事的嗅觉很敏锐。”春代自负地说,然后喝光葡萄酒。“—
—噢,白的空了,再叫一瓶好吗?”
    “不……今天最重要的还是听你讲话,这样就差不多了。”
    其实国友几乎没喝,全是春代一个人喝光的。
    “哦——我是为什么事请你来的?忘记了。不过,没关系,跟如此出色的人吃饭就
够好了。”
    “多谢。”国友没奈何地。“要事方面,是你被什么人恐吓的事吧。”
    “恐吓——噢,对呀。”春代有点醉了,脸色发红。“那种事不管它吧。”
    “那种事?”
    “没啥大不了的。
    “上次见面时,你说你猜得到寄那些恐吓信的是谁埃”“嗯——我知道是谁做的。”
    “是谁?”国友问。
    回答之前,春代拿起剩下的面包,撕了一口,用牛油刀涂满牛油在面包上。怎么看,
都是牛油比面包大。
    放进嘴巴后,春代向侍应瞄了一眼。
    在她出声之前,侍应拿了面包篮走过来,春代又拿了三个,碟子都快放不下了。
    “还是停止的好。”国友禁不仁说。“吃那么多,对身体不好。”
    春代有点意外地望住国友,然后扬声娇笑起来。
    “你真是好人,但好可惜。”
    “为什么?”
    “因为即使我引诱你,你也不会背叛你那位年轻的恋人吧。”笑容从春代的脸上消
失。“你是无法拘捕恐吓我的人。”
    “怎么说?”
    “因为想狙击我的,乃是死神的缘故。”
    无论怎么看,春代都是认真的。国友注视侍应把菜摆在桌面后离开的情形。
    主菜是牛扒,怎么看都是春代的比国友的大一倍。春代又开始默默进食。
    国友当然也吃了,他已有点饿了。而且他不是胃口小的人。
    可是——见到春代的吃法时,国友几乎失去了食欲,却又不能停手。
    她的刀不停地把肉切开,她的叉不住地在嘴巴和碟子之间来来去去。不知道她是怎
样吞下去的,总之,她的碟子很快就空了。
    当国友吃完最后一口时,春代静静地放下刀和叉。
    “——死神狙击你,是怎么一回事?”国友问。“这是某人的外号吗?”
    “不——也许我表达得不太好。死神并不是想杀我,而是看上了我。”说着,春代
轻轻一笑。“你以为我失常了?也许是吧。不过,假如把你放在我的处境,我想你也一
定会变得有点古怪的。”
    侍应来收碟子。
    “室田女士需要甜品吗?”
    “当然要吃啦。”春代立刻回答。“来一个甜品拼盘,起码要有五种款式。”
    “遵命。这位客人也……”
    “我——三种可以了。”他答。
    那已相当足够的了,国友只是觉得叫一两种似乎不太好意思罢了。
    “我的亲生父亲很早就过世了,继父和我的关系又不太好,我是在受到相当苛待的
环境下长大的。”春代说。“继父因病入院时,我在当高中教师。我之所以当老师,可
能是为了逃避和继父打照面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
    “继父拥有许多资产,不过十分吝啬——即使他自己病倒住院时,明明有的是钱.
却说‘住单人房太浪费’,宁愿住六人房。”
    春代喝一口水,叹一口气。
    “继父心脏不好,他需要一部维持生命的装置,以保持心跳正常。如果他继续住院
的话。有完全康复的机会。但继父却叫我辞去教师职,令我十分苦恼。”
    “为何叫你辞职?”
    “因为继父不想请人照顾自己。一方面他怕花钱,另方面是他不信任别人。”
    “于是你辞职了?”
    “嗯。是不是很傻?我喜欢教师的工作。确实,我想躲开继父也是事实,但我想一
辈子当老师……真的这样想。”
    “然后呢?”
    “我十分苦恼,开始期待继父早点死掉。这样一来,我就自由了!继父是个自我中
心的人,假如我故意说话刺激他,有可能使他气得心脏病发作注,但我最终也没有正面
反抗他的意思。”
    春代叫侍应:“给我咖啡,和甜品一起。”
    “结果,他真的去世了。”
    “是的。他叫野添广吉——我准备死了心,照他的话去做。可是,他突然死了。”
    “毕竟是心脏病发作?”
    “有人关掉他的生命维持装置。”春代平静地说。“六人病房中,明明有其他病人
在,居然谁也没察觉。总之,装置的掣关掉了。”
    “不知道是谁干的吧。”
    “嗯。医院方面,大概想到万一我投诉起来会很为难吧。他们向我解释说,护士在
照顾其他病人时,不小心碰到掣,没察觉关掉了什么的——”她嘲讽地笑。“投诉?!
我差点想送感谢信哪!因为我得以逃出继父的魔掌,而且继承了他的财产,突然富有起
来。”
    春代然后想起似地说:“对对对。院方还给了我几百万的所谓‘抚恤金’,真是一
笔意外之财。”
    “那么,你的教师工作呢?”
    “结果,我辞职了。”春代耸耸肩。“并不是有了钱的关系。的确,扣去税金后也
留下许多,不必做事也能生活……”“有些什么辞职的理由?”
    “死。”春代说。“我有个学生,什么都坦白告诉我的,名叫木下伸子,是个高一
学生,十六岁。她在我继父死去那天,从学校跳楼自杀了。”
    “原因呢?”
    “不晓得。”她摇摇头。“那天我休假,可是有点事要做,就去学校了。木下好像
迟到了,我在走廊见到她一下,当时,觉得奇怪。可是自此不再见到她……过了不久,
整个学校大骚动、我才知道出事了。”
    ——甜品来了。
    春代没有马上碰它,继续说下去。
    “太大打击了。对我无话不说的木下同学,突然自杀了——我对那件事毫无头绪。”
她说。“我失去了继续当老师的自信,在继承财产的同时辞去教职。”
    “原来如此。”
    “吃吧——甜东西是令你充满朝气的元素。”
    “碍…”国友也开始吃起来。
    室田春代的话还没完。她很快就把甜品吃光,对端咖啡来的侍应说;“我不是说一
起来吗?”
    “万分抱歉。”
    “算了,帮我斟满它。”
    春代轻叹一声。
    “其后的事,你也知道吧。我跟室田结了婚。朋友问:干嘛嫁给老头子什么的,其
实他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后来,你先生也过世了。”
    “对。居然是被崛江杀死的……他向来很尊敬外子的。”
    国友吃完甜品,拿起自己的咖啡杯。
    “我想请教一下。”国友说。“关于崛江杀死你先生的动机。确实,受害者和加害
者都很明显而且两个都死了。事到如今,调查也没有,但是毕竟令人在意。”
    “我明白的。”春代目不转睛地看着国友。国友今晚第一次感觉到,春代的眼神含
有某种力量。
    “怎么说?”
    “你以为是我吧?我和崛江有关系,因而酿成那种悲剧?!”
    “是吗?”
    “不是。”春代摇摇头。“不曾你信不信,那是错的。”
    “可是——你知道有些谣言吗?”
    “嗯。崛江在外子手下工作了二十年,外子把相当重要的事都交给崛江去做。而我
也告诉外子说‘想学做生意’,我从崛江处获得不少指点。当然,我们两个在办公室留
到很晚的机会也多了,而我却渐渐觉得帮外子做事没意思。然后,开始有人说崛江和我
之间什么什么办……不过,外子相信我。”
    “可是,崛江和妻子分手了。”
    “嗯,我知道,崛江和某位女性在一起的事。”春代点点头。“不过,那不是我。”
    “那么——是谁?”
    “不晓得,我想我不能干涉崛江的私生活。”
    “有没有听见什么?”
    “没有。他那个人从来不说多余的话。特别是在工作的时候。”
    “工作以外的时间呢?”
    “我没和他私下交往。”春代坚定地说。“崛江的女儿有来找过我,她以为是因为
我的关系,她父亲才离家的,而我无法举出别人的名字,只能告诉她说‘小孩子是不懂
的’……”春代慢慢啜着咖啡。“继父、木下伸子、室田,以及崛江……,短短的期间,
死了四个人。你明白吗?跟我有关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呃,的确……”
    “我感到好害怕。好像是给人带来死神似的。非常——可怕。”
    “可是,那些事与你本身无关呀。”
    “嗯。可是,谁会相信我?”
    国友也无言以对。
    然后突然想到——这女人采取那种吃喝的方式,或许是她自己“想死”的缘故……
    告别老师
    “你信那是真的?”夕里子问。
    “不,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有那个感觉。”国友说。“一想起室田春代的吃法,
现在都没胃口了。”
    “姐姐好迟咧。”夕里子看看表。
    ——在医院地库的茶室。
    从学校回来的夕里子,跑去安井和美留医的医院,与国友会合。
    绫子从大学回来后,也会转来这里。
    “她说今晚在S会堂有兼职,太迟了就赶不及啦。”夕里子叹息。
    “你毋须为姐姐兼职迟到的事也担心埃”国友微笑说。
    “对呀——我知道,可是性格改变不来的嘛。”
    对。人有杞人忧天型,也有乐天型,各形各式才有趣。夕里子也遇过各种经历,变
成达观,可以“放心地担心”了。
    “可是,如果那是演技的话,那就相当了不起。”国友说。“可以不眨眼地说说,
说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她那种吃法……结果,她吃了十二个面包,二百五十克——不,
三百克的牛扒,还有五种甜品。”。”
    “好厉害,若她是演员,就是天才啦。”
    “对,因此我觉得,她可能是说真话。”
    “后来呢?”
    “什么后来?”
    “晚饭后,她没引诱你?”
    “喂喂——对方知道你的事哦,就这样分手了。”
    “好极啦!”夕里子微笑。“不过,木下伸子的兄长能不能接受呢?”
    “是埃他那番话没让人怀疑的理由。如此一来,就变成伸子为何弄死野添广吉。”
    “关于那点,我想春代在某种形式上有所关连。尽管伸子的死是出于自杀的。”
    “村井悟目击她的自杀,那是肯定的了。”
    “其后是室田克彦和崛江均的死,这个神秘女子春代的嫌疑不是零吧。”
    “对。总而言之,两个都死了。要查出真相嘛……”“如果不是春代的话.干嘛崛
江要杀了室田?”
    “晤……”国友盘臂沉思。
    这时,传来声音说:“咦,你们在呀。”
    来者是珠美。
    “怎么,是你呀。”
    “什么怎么的,这么可爱的妹妹。”
    “自己说可爱就不矜贵了。我们在等大姐,你来干什么?”
    “我想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你说凉子?”
    “国友哥,我谢了。”
    “喂喂,太见外啦。”
    “国友,小心她要你请客。”夕里子调侃说。
    “——大家好。”当事人神代凉子走过来。
    “咦,你怎知道我们在这儿?”
    “刚才我下楼时,看到你的影子。”凉子就像另外一个人那般开朗。
    ——现在,凉子的母亲厚子也转过这间医院了,且是小小的单人居。凉子在房内的
沙发上睡了一晚。
    出钱的乃是那个凉子的“舅父。”
    听闻凉子逃出来后,国友造访那个家庭,遇到他们夫妇正在激烈的吵架——丈夫偷
情的事被揭破,气疯了的妻子在屋里狂追着丈夫。
    听见国友来访的理由时,“舅父”脸都青了。他和公司女职员偷情的事已够瞧的了,
万一凉子的事传进妻子耳里,他会被杀掉!
    于是,他不住道歉说:“我会向凉子道歉,请她原谅的。”
    又说那晚的事不是认真的,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他怕国友说出什么,于是主动表示
要把厚子转去好一点的医院。
    如此这般,国友就把神代厚子转送到安井和美所住的这间医院来了。
    “你妈妈的情形怎样?”夕里子问。
    “嗯——请看,”
    凉子夸张地摊开两手,一名穿上粉红色可爱晨褛的女士走进茶室。
    “佐佐本小姐。”她注视珠美。“承蒙照顾了。”
    珠美看傻了眼。“这是……你母亲?”
    “整个人精神起来啦,瞧。”凉子得意洋洋地挺起胸膛。
    “真的……好像另一个人一样。”珠美说。
    “好极啦。”国友说。
    他没把凉子从舅父家跑出来的内情告诉厚子,凉子也央求他别说出去。
    “我在想,我怎会突然受到重视。”厚子说。
    “那还用说,你是我妈妈呀!”
    凉子的话叫厚子难为情地红了脸。
    “对了!我要去买东西。”凉子说。“跟昨晚的一样,可以吗?”
    “买点不同的吧。每天一样,会腻的。”
    “我知道。妈妈有胃口了,半夜说肚子饿了哪,我去便利店买便当回来。”
    “凉子!在外人面前别说那个。”厚子瞪女儿一眼。
    “我也买自己的。”凉子笑着,走出茶室。
    “给大家添麻烦了!”厚子羞红了脸。
    “有件事想请教一下。”国友说。
    “嗯。”厚子拉椅子坐下来。
    “有关崛江先生的事——听说他有女人,那是室田春代女士吗?”
    厚子点点头,说:“我想是的。”
    “你想是的。即是没法证实?”
    “外子……对,他可能没说是那个名字。不过,他和春代女士的关系变成流言,传
进我耳朵。”
    厚子一边回想一边说:“我曾逼问他,是不是春代女士——他没有否认,但他又没
说是其他女人。”
    “是否想过,可能是别的女人?”
    “不,没有——为何这样问?”
    “不也没什么特别——”国友欲言又止之际,夕里子起身说:“——好像有事发生
了。”
    “嘎?”
    “上面吵吵闹闹的。”夕里子的直觉很敏锐。
    国友也站起来说:“我上去看看。”
    “刚才,有个女孩被车撞倒。”一名护土气喘喘地跑进茶室。“神代女士在不在?”
    “蔼—是凉子!”厚子刹时脸色转白。
    夕里子等人一同急急冲上一楼,珠美扶着厚子跟着上来。
    “没事了!”玄关前面的人群中有声音喊说。
    “获救啦!”
    夕里子分开人墙硬挤进去。
    “让一让——对不起!”
    人墙分开了,但见凉子瘫坐在眼前,按着伤了的膝头。
    “怎样?”夕里子蹲下去。
    “蔼—没事。是我不留心。”凉子说。“妈妈吓坏了吧?”
    这时,厚子飞奔出来。
    “凉子——啊,你受伤了!”
    “妈,擦伤而已,真的。”凉子连忙安慰她。“别担心。”
    “很担心啊!”
    “车子跑了。”凉子说。“——是绫子姐姐救了我的。”
    “嘎?”夕里子抬起头来,见到绫子软瘫瘫地坐在地上,一副精神恍惚的状态。
    “姐姐,没事吧?”夕里子窥视绫子。
    “嗯……”绫子仍然迷迷糊糊的。“夕里子,你去哪儿?”
    “哎……”夕里子摇摇头。“不是送姐姐去工作的地方吗?”
    “送我?我要到哪儿去?”
    ——这可不行。
    夕里子叹息。无论如何,在地下铁中不太能谈话。
    因为没有通知说要请假,如今赶着去S会堂。
    已经六点多了,早已迟到。可是,大堂的开场时间是六点半,最坏的情形是赶得及
六点半到。
    地下铁终于来到S会堂附近的车站。
    “快,姐姐。”
    “嗯。”
    两人跑着穿过月台,搭电动扶梯出到地面。
    “风好大。”夕里子缩脖子。“有风就寒冷了。”
    “夕里子——”
    “没关系。我代替你。上次干过大致上的事知道怎么做的。”
    忍不住这样说出来,乃是夕里子的弱点。
    “是吗?那我可以回家了?”
    “喂!太厚脸皮了吧!那位——内山昌子小姐?起码要跟她打个招呼吧。”
    “朝气地打个招呼,说‘我不舒服,妹妹做替工?’不是有点奇怪吗?”
    “没法子呀,内山小姐会谅解的。”
    “说得也是。”绫子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总之,姐姐救了人,可以逞威风了。”
    两人快步走着,往会堂的楼梯走上去。
    “不过,夕里子……”
    “嗯?”
    “我真的救了那女孩?”
    “被救的人这样说了,大概是真的吧。”夕里子说。“来,转去后门吧。”
    “你只来过一次,居然记得好清楚呀。”绫子大表钦佩。
    可是——说真的,绫子似乎没有自己救了神代凉子的记忆。
    当时……绫子也在意兼职的时间,带着焦急的心情来到医院的对面。
    过了马路就是医院了,心情稍微松弛下来。
    虽然有车辆往来,但那条马路的交通量总不算多。
    现在根本没车子来,好几个人在快步越过马路去。
    可是,绫子不知怎地认为应该从距离医院门前二十米外的班马线过去,因而走向那
一边。
    行人讯号转红了,绫子停步等候——讯号比想象中漫长。
    没车,不如过去吧。绫子也会这样想。
    正当这样想着时,一部车子映入眼帘。唉,就是这么回事。
    还是应该等讯号改变了才过马路,绫子这样想着时,见到斑马线的对面出现凉子的
人影。
    她很活泼地走着过来,完全没看讯号的打算。她飞快地望望左右,当然看到有车子
来了,却以为来得及过马路。
    她踏小步超过斑马线。绫子看了,觉得危险,可是无计可施。
    而且——车子愈驶愈近了。远看时,速度感也许有所不同。
    啊,危险……危险!
    在呆呆地想着,却寸步不移的绫子,冷不防被人从后面一推。
    从来不作好心理准备的绫子,正面受力,差点往前跌倒。这种要跌不跌的情形下,
只能往前迈步。
    绫子的姿态是往前跌跑了两三步。
    “蔼—”扬声喊的是从对面来的凉子,她的脸就迫在眼前,绫子身不由己地伸手接
住凉子的身体。
    两者“咚”地相撞,速度相当的关系,这回两人以往后退的形式踉踉跄跄。
    绫子就这样仰脸跌个人仰马翻。碰到屁股,好痛!
    那一瞬间,大风把绫子的裙子吹起来。
    “哎呀!”她慌忙坐起身,拉住裙摆,其实不是顾虑那个的时候——在那刻不容缓
的一刹那,车子在几公分的地方飞驶而过的事,绫子并不知道(幸好)。
    回过神来,见到凉子也在对面跟她一样跌倒。然后,路过的人有点夸张地问“没事
吧”。
    然后变成大骚动……
    那个可以称作“救人”吗?
    绫子歪头,跟夕里子一起走进会堂中。
    “啊!佐佐本小姐!你来啦。好极了。”已经换上制服的内山昌子走过来。
    “对不起,迟到了!”夕里子说。“其实姐姐遇到一点意外冲击,今晚由我代替。
可以吗?”
    “嗯,当然可以。不过——怎么啦?”内山昌子担忧地看住绫子。“看外表,跟平
时没啥两样嘛。”
    对绫子来说,那句话也够冲击的了……
    电话……
    对。那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当时我在睡觉,突然半睡半醒的,“老师”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回响。
    ——和美在浅浅的睡眠中迷糊地想起。
    在医院的病床上,没事可做。病人的“工作”就只是睡觉休息而已。
    睡着了,却有醒着的奇录感觉。她像一直泡在温水浴中似的……在那个情形下,和
美想起了“那个电话”。
    那是谁打来的呢?
    “你说得对。”老师说。“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老师跟谁在谈话?老师,只是
要看住我,不要理别人的事!
    在半睡状态中还会妒忌,自己也觉得好笑。
    “——所以我说……”老师似乎很为难的样子。“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对,我
不爱你。”
    老师只爱我一个就好了。我会用我全部的爱去爱老师。
    “——我要挂线了。”老师说。“不要再打来。”
    压抑的语调。说完,老师挂断电话。“叮”的一声电话声,和美完全清醒过来。
    刚才是发梦?
    “吵醒你了?”春代穿着丝质晨褛,走到床边。
    “老师……你和谁讲话?”和美坐起身来。
    “讲话?没有哇。”春代安静地坐在床边。“是不是做梦了?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
而已。”
    “可是——刚才有电话。”
    “噢,电话呀。”春代微笑。“搭错线罢了。讨厌,半夜三更的。”
    说完,她用白暂的指尖去碰和美的脸。
    搭错线?不是。因我听得很清楚。
    可是,和美不敢这样说。
    “——好可爱呀。”春代叹息着说。
    “老师……”和美伸出手臂。搭在肩头的毯子溜了开去,露出光滑的肩膊。胸部也
袒露在外,和美不由缩了一下身体。
    “和美——”春代覆盖在她上面,嘴唇在和美的脖颈上游移。
    丝质晨褛的冰凉触觉,使和美打了个哆嗦。
    “冷吗?”
    “不……”
    和美用唇按住春代的唇,手指在她那柔软的发堆中滑动,和美合起嘴唇叫了一声。
    老师——老师。我只有老师一个。男人……我不要男人……老师……“老师——”
她喃语。
    在朦胧的视线中,和美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唇上还有湿漉漉的触觉。可是现在——自己却在医院里。
    一直躺着,全身到处都有刺痛的感觉。
    这里是单人房——不可能有人和我接吻。
    可是……
    “和美?”声音说。“你醒了?”
    和美的视线清楚了,在灯光微暗的病房中,认出春代的脸。
    “——老师!”
    下意识地爬起来。身体掠过一阵像电流通过的剧痛,和美不由得皱起眉来。
    “啊,不能起来的呀。”春代温柔地说,让和美的头回到枕头上。
    “老师……几时来的?”
    “十五分钟以前吧。”
    春代穿着整齐的套装。眼睛适应后,和美伸出指尖轻碰春代的脸。可是,春代仿佛
想避开似地移开脸部,把椅子拉近。
    “我和你母亲谈过话。”春代说。“她还记得我,我好开心。”
    “妈妈……她到哪儿去了?”
    “她说先回家一趟,我说我会留下来陪你,可以吧?”
    “当然!”和美握住春代的手。“她不回来也可以。”
    “啊!不能说那种话的。”春代笑了。“我——也该走了。”
    “我刚刚才醒来!老师……”
    “有没有做梦?”
    “我……是做梦吗——梦见我和老师在一起的事。”她低声说。“梦见我们睡在一
起的事……”她的脸顿时发烫。
    “和美——我来这里,是想把一件事说清楚。”春代用两手上下夹住和美的右手。
温和地摩挲着说。
    “冷静点,好好听着。”
    “什么呢?”
    “听说你从楼梯掉下来受了重伤,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吗?相信是因为我的关系,是
我把你推向死亡的……”“什么意思?老师。”
    “是谁把你推跌下去的,我不晓得。不过,假如有人恨你而做了如此过分的事——”
春代停顿了片刻。
    “和美,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老师——”听到这句说话,和美想坐起来,却又痛楚难耐。
    “听我说,这是为你好。你再继续留在我身边的话,你将会遭遇不测。”
    “老师,那种事——”
    “拜托。”春代用力握住和美的手。“忘记我的事,你还可以从头来过的。”
    和美一时无语,仅仅用力握住春代的手。
    ——不知过了几分钟?
    “明白了。”和美说。
    “和美……你明白了?”
    “是的。”她坚决地点点头。“我也喜欢大出君……虽然会寂寞,但我会好好活下
去的。”
    春代大声叹了一口气。
    “谢谢!”她轻拍和美的手。“都是为你好。你肯谅解,我好开心。”
    “老师!最后一次——”
    “嘎?”
    “再吻我一次,然后请马上回去。”
    春代有点寂寞地微笑一下,静静俯身在和美上面……然后——和美紧紧捏住毛毯,
竖耳倾听春代离去的脚步声。
    没有老师的人生……啊,老师!
    和美不想折磨春代,因此马上答应听从她的话。
    “老师……抱歉。”
    和美想死。想到那天被人从楼梯推跌时,如果死掉就好了……
    深夜传呼
    国友打呵欠。
    总之,爱悃——最近好些工作堆积下来了。
    当然,并非同时承办几件案子。可是,上次查案时出差费用的结算、火食费的呈报,
以及杂费之类的事,都是刑警要做的工作。
    而且,他最怕的就是处理这种杂务。
    “啊,呜呼哀哉!”禁不住慨叹地说,跟他一起留下来的刑警吓了一跳。
    “干什么呀?”
    “哦……抱歉。”
    “难得睡得舒舒服服的。”
    “嘎?”
    回头一看,对方已俯伏在桌面呼呼大睡。
    国友简直啼笑皆非。
    写好发票,要向科长拿印盖章。不管感情多好,总不能时常拜托夕里子帮忙的。
    “呃……这天的午饭?谁记得那么多呀!”
    正在嘟嘟嚷嚷地发着牢骚时,电话作响。
    “——是。”国友马上接听。
    “国友先生,好极啦!”
    “嘎?”
    “拜托!请马上来!”
    “请问——”说到一半想起。“你是室田春代女士吧!”
    “我现在在公寓里。拜托,现在就来。”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声音。可是,国友又不
是电召计程车,岂能说来数来?
    “发生什么事?”他问。
    “哎呀!”短促的叫声。
    “喂喂!怎么啦——喂喂!”
    电话挂掉了。国友放下话筒,望望桌上那一束发票。
    “改天再做吧!”
    他拿起发票塞进抽屉,站起来。
    奇怪,跟发票“搏斗”时,好像随时可以睡着似的。但一外出就完全清醒过来。
    尽管如此,究竟室田春代发生什么事?她叫自己马上来大概是有危险迫近才这样说
的吧?国友决定一个人先去看看。
    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飞驰,不到二十分钟就来到春代的公寓。
    如果室内对讲机没人应答的话,才叫管理员起来开锁好了。
    于是他先按了房间号码。
    “我是国友——有人在吗?”
    没回音,不过,中央系统的锁开了。
    她在房间?国友走进里面去。
    “——对不起。”
    敲了五O三号的房门,没回应。由于门没上锁,国友直进玄关。
    “春代女士,请问你在不在?”他试着喊。
    一片静寂——不过,这种建筑物有空调和水流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国友迟疑一会,打开门锁,然后入内。
    “春代女士——我是国友。”
    打开客厅的门,里面的灯亮着……
    若是电视剧的话,这时通常有尸体出现了吧,国友有点胡思乱想。
    可是,环视客厅时,国友哑然。春代并没有被杀,而客厅的桌面上,摆着无数的食
物。
    从三文治到小菜类,从烤牛肉到法国甜品,宛如酒店的自助餐形式的派对料理。盛
在银碟上的高级餐具,是从哪儿运来的?而且,一口也没吃过。
    “怎么是……”正在喃语着,突然有一声音说:“你来啦!”春代穿着浴袍站在一
旁。
    “这是……”
    “我在洗澡呀!抱歉,没发现你来了。”
    确实,她的头发是湿的,红彤彤的脸有热水的香味。
    “我很忙。到底怎么回事?”国友埋怨。
    “呃,我什么也没说埃只是说马上来而已,不是吗?”她正经地说。
    那是事实。
    “那么,既是什么事也没有,我要走了。”国友轻轻行个礼,转身想走。
    “我说真话好了。”春代说。“求求你——暂时和我在一起,今晚是最后一夜了。”
春代慢慢坐进沙发。“我答应你,什么也不做。不做任何背叛那位小姐的事……你来这
儿吧。”
    她白暂的手搁在沙发上。
    一般的情况下,国友当然可以一走了之。为了不叫夕里子误解,那样做比较好吧。
    可是,国友心里头有种特别感觉——
    这女人不单是想诱惑自己,这可算是直觉之类的东西……或许是因着想起上次春代
那种异于常人的吃法也说不定。
    “好吧。不过,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国友脱下大衣扔到一边,坐在沙发上。
    “多谢。”春代握住国友的手。那是由衷的感谢,可以感觉到温暖。
    “不过——这些食物,你准备一个人吃掉不成?”
    “两个人。”
    “那么多,起码五六人的分量埃”
    “我知道哇。”春代叹息。“自从意识到死亡以后,无论怎样吃都不会胖。真的可
以放心大吃了。”她笑了。
    “这样的分量不正常哦,你自己也知道吧?”国友问。
    “嗯……可是,一想到活不久了,就想不顾一切地吃……现在不是买衣服或珠宝的
时候吧。即使买了也没机会穿戴。”她叹息。“这样一来,剩下的就只有拼命吃吧。”
    “但——你现在不是继承室田先生做了社长么?光是那样就有生存意义才对,不是
吗?”
    春代有点意外地望住国友。
    “——这样告诉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若是那样,那你过去所认识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了——对不起。”
    “没关系,谢谢你。”春代如释重负似地微笑。“肚子饿不饿?”
    “饿……有一点。”国友笑了。
    “国友先生,她——叫什么名字?”
    “她……埃夕里子,佐佐本夕里子。”
    “打电话给她吧。这个时间,大概还没睡吧。”
    “不晓得……为什么?”
    “那样子我比较安心。”春代起身,把无线电话拿过来。
    “来,打吧。拜托。”
    “好吧。”
    国友按了佐佐本家的号码,突然觉得肚子饿起来。
    “——佐佐本宅。”夕里子接电话。
    “是我。”
    “咦?!怎么啦?”
    “其实……我现在在室田春代女士家里——”国友说明原委后,夕里子笑说:“明
天记得吃肠胃药埃”“就这么办。”
    “哎,不要紧吧?”
    “嘎?”
    “春代女士的样子,有没有古怪?”
    “不……没有。”
    当事人就在身边的关系,很难说话。
    “小心一点吧。经过上次的事件后,直觉有点古怪。”夕里子用认真的语调说。
    “知道。”国友点点头。春代捅了一下国友的手腕。
    “可以给我一下吗?”
    “嗯……可以”
    “——喂喂,夕里子小姐?很抱歉,向你借一下国友先生。”
    “客气了。”夕里子开朗地说。“他一定帮得上忙的。”
    “有个好恋人,你们好幸福埃”春代夸张地叹一口气。“我会好好把国友先生平安
归还的,不用担心。”
    “请多多指教。”夕里子说。
    “啊,睡着啦。”珠美醒了过来。
    明天要上课,必须回去了
    这里是神代厚子的病房。跟凉子谈呀谈的,珠美不知不觉打起瞌睡来。
    灯熄了,病房内只有微光,床上传来安静的呼吸声。
    不见凉子的人影——难道去了厕所?
    珠美拿着学校书包站起来。
    然后走出走廊寻找凉子的影踪,但没找到。
    已经是没有电车的时间了,只能搭计程车回去。
    不管怎样吝啬都好。珠美总不能明天从医院去学校,因此暗中盘算着如何向夕里子
讨回计程车费o不向凉子说一声就回去,虽然有点不对,不过见到书包不在,凉子应该
知道自己回去了吧。
    往电梯方向走去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护士慌里慌张地跑着过来。
    “怎么啦?”珠美问。
    “蔼—你也去过安井和美小姐那边吧?”
    “嗯,她是我家姐的朋友。怎么啦?”
    “安井小姐不见了呀。”
    “不见了?”
    “嗯。她那种身体,跑到哪儿去了呢?我们分头去找……啊,怎么样?”见到其他
护士走来,她喊着说。
    “不在!我一直在地库找的。”那名护士气喘着说。“真是的!我还有其他病人要
服侍哪。”
    “我来帮忙好吗?”珠美自动请缨。
    “谢谢,得救了。”
    “可是,和美小姐能动吗?”
    “嗯。她虽然包扎着伤口,但可以慢慢走的。不过,应该十分痛楚。”
    “那么,还在医院吧。”
    “不可能出去外面了吧……除非搭计程车。她母亲睡着了,什么也没察觉——总之,
在里头找找看吧。”
    “我也去。”
    没有兼职费也肯帮忙,以珠美来说是少有的事。可是见到神代厚子好转的情形,毕
竟对这间医院产生好印象,想到也许能帮得上忙……“她打过止痛针。”护士一过快步
上楼一边说。“而且,有时也有病人迷迷糊糊地跑去外面的。”
    前往安井和美的病房时,她母亲从里面走出来。似乎手里拿着什么信纸之类的东西,
脸色苍白得很。
    “——这个,在床上找到。”
    “信?”
    “刚才我掀开毯子……怎么办?”
    珠美窥视内容,相当凌乱的字体。
    妈:我不想活下去了。对不起。
    和美
    “——不好了!叫醒大家,快找呀!”护土奔了出去。
    珠美喃喃地说:“必须通知姊姊们!”
    她赶紧冲向公共电话。
    “——好好吃埃”春代说。“觉得好吃,表示我还活着哪。”
    “是呀。只要不吃太多饱死就行了。”
    这样坦白说的国友也快饱得要死了。
    当然,盛满菜肴的碟子还没空掉。不过,以两个人的食量来说,已是相当惊人的了。
    “国友先生,再来一点酒如何?”
    “不……晤……那就来一点好了。”
    春代在国友的杯里倒满了葡萄酒。
    “太……太多了!”国友说。
    “有啥关系?陪我喝。”春代说,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两人都坐在地毯上吃喝,称不上十分罗曼蒂克的光景。
    “来,国友先生,一口气干了!”春代也拿起自己的杯。“干杯!”
    “为什么干杯?”
    “不晓得……为国友先生喜欢的事好了。”
    国友想了一下。
    “那么……为真实。”
    “真实?”
    “如果我把这个喝光了,请你说出真实的事。”国友凝视春代说。“怎样?”
    虽然醉了,春代也认真地接住国友的视线。
    “——好吧。”她点点头。“真实——所谓的真实,大概因人而有不同的看法吧。
不过,算了。”
    她举起酒杯。
    “为真实。”国友说,两只酒杯相碰。
    国友一口气干了。然后舒一口气。
    “我想知道令尊——野添广吉死去的事。”他说。
    春代蓦地移开眼睛,说:“请问吧。”
    “有人关掉了生命维持装置。我知道院方和同病房的病人谈过话,有人看到了。”
    “那么他们为何不讲出来?”
    “因为那个疑凶是个护士!”国友说。“不,大概是个打扮成护土模样的女孩——
是不是木下伸子呢?”
    春代看住国友——眼神十分镇定。
    “春代女士,你有不在现场证明。不过,在同一天自杀的木下伸子,那天迟了到学
校——是吗?”
    春代不答。
    “当然,我们没有确实证据,事到如今也无法证实。不过,木下伸子之所以自杀,
是为你而关掉那副装置的关系——不是吗?”
    对于国友的质问,春代沉默片刻,最后缓缓地转过脸来。
    “真实是什么——不,我并没有逃避。我会实现承诺告诉你的。不过,对我有何帮
助?对死去的木下同学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春代把自己的空杯放回桌面。
    “木下同学停止了先父的生命维持装置,乃是事实——我没亲眼见到,是她对我说
的。”
    “但你希望她这样做吗?”
    “不是。”她摇摇头。“我没这样说过。的确,只要继父死掉就好了,我有提过。
只要他不在,我就自由了,我也有说过……”“你对木下伸子——”“我决定辞去教职
的事,对她是一个打击。”
    “木下伸子很爱你吧。”
    “嗯……这是青春期女孩常有的不寻常感情。她单纯地以为,只要把我继父的装置
停掉。我就不必辞职了。”
    “那么,她为何自杀?”
    春代的额头浮现难受的阴影。
    “木下向我陈明那件事,我很震惊。因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做那种事。于是,我把
她推开……”“对木下伸子而言,大概受了很大打击吧。”
    “嗯……她以为一定会很开心,会感谢她吧。如果我一点时间,我可能会明白木下
的心情。可是,在我什么也不能做之前,她跳楼死了……”春代垂下头去。
    “——明白了。”国友说。“那就够了。”
    “够了?不。”她抬起头。“我……听见她的声音。”
    “嘎?”
    “在S会堂——室田死后,我经常一个人跑去那间会堂。起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了好多次——逐渐听懂了。她叫‘老师’、‘老师’……在音乐声中,传来女孩的
声音。那是木下在呼唤我的声音。”
    眼泪沿着春代的脸庞滴落。不过,她好像没察觉到。
    在听着音乐时,企图忘记的罪恶意识却复苏过来——国友开始觉得可以了解春代何
以突然如此期待“死”的到来。
    “可怜的伸子……等于是我杀了她。室田、崛江他们都是成人,应该十分清楚自己
在做些什么。但那孩子……现在,她在等我埃”国友无话可说——他不认为春代是在说
慌,不过,也不能说她和室田及崛江的死无关。
    “总之,你不能采取等待死亡的生存态度……”国友说。“咦——我说了什么?”
    舌头打结。突然,周围仿若一只小船在大浪之上开始摇晃。
    “国友先生,没事吧?”
    “不……摇得好厉害——这里是太平洋吗?”
    “你醉啦——来,到床上休息一下。”
    春代扶着国友的手臂,他站起来,然而无法稳定地走。
    “不行……到处都是浪……”他甩甩头,不停地想着“我是刑警……”可是,这种
念头也没有任何效果。
    “振作些,前面就是。”
    春代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十分遥远……
    “知道了。”夕里子从珠美口中听到安井和美不见了的消息后,说:“总之珠美,
这事与你无关,你回来吧。”
    “嘎?可是——”
    “明天不是要上学吗?”
    “我知道!但我想看看情形!”珠美不服地说。
    “那么,我从这里叫计程车去,你搭同一部车回来。懂吗?”
    “嗯。”
    夕里子收线后,喃喃地说:“真是……我也是学生呀。”
    话是这么说,夕里子并没有赶去医院的义务。可是,安井和美是绫子的朋友,而国
友又在室田春代那里。
    “没法子,去一趟吧!”
    幸好还没准备就寝,就这样可以出门。
    夕里子拿起大衣出到玄关时——
    “夕里子……”绫子穿着睡衣。歪歪倒倒地走出来。
    “啊!吵醒你了?”
    “这么晚了,上哪里去?”绫子用朦胧的睡眼说。
    “听说安井和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去医院一趟。”
    “和美——哦?”
    问是问了,但她好像还不太明白似的。
    “你去好好睡吧。”夕里子说。“钱包带了——好。我出去啦。”
    “不要太晚回来……”绫子说着时,夕里子的影子已经从玄关消失了。
    真是……好匆忙埃这孩子。
    抑或是我太悠闲了?
    绫子打着呵欠走去厨房喝水时,室内对讲机响了起来。
    “夕里子忘了拿什么?”边说边出去对应。“是,哪一位?”
    “绫子?是我,和美。”声音说。“现在……你一个人?”
    “和美?”
    刚才夕里子说了什么呢?好像是和美怎样了什么的。可是,她没听清楚。
    “我可以上来吗?”和美问。
    “嗯,当然可以,我开门给你。”
    嘴里说着,绫子还在半睡眠状态。
    出到玄关时,传来脚步声。
    “绫子……”细微的唤声。
    绫子开了门。和美穿着大衣,不胜其寒似地站在那里。
    “进来——你的脸好白埃”
    绫子把和美带到沙发上。
    “好痛——对不起,绫子,我……”
    “不要紧吗?躺下来好不好?”
    “醒来时好辛苦蔼—你妹妹她们呢?”
    “两个都出去了。这么晚啦,现在的小女孩,真是没法子。”绫子摇着头感叹说……
    嫌疑犯
    有人跟踪。
    国友明确地察觉了。怎么说。他都是老练干探——自己这样说,肯定没错。
    “喂!是谁?!”国友回头说。
    街道昏暗,街灯也只有微光照到。
    对手站在暗街一角,只见到黑暗的轮廓。
    “跟着我干什么?来,出来。我知道了!”
    国友小心地摆起架势。
    对手缓缓前进。动作十分沉重。而且——不只一个!
    他的后面还有两三个影子在动。
    “有什么事?”国友说——对手沉默不语。
    当然不回答了,在街灯的微光中浮现的是——穿着干湿褛,一副杀手打扮的“烤牛
肉”。
    “呃……”国友瞠目。接着,软酥酥的布甸点心“巴伐利亚”,穿着洋装走过来。
    从它后面出来亮相的是穿“踢死兔”的大型朱古力蛋糕!
    “不要!够了!”国友呐喊。“走开!”
    他想跑,但跑不动。肚皮辛苦地肿胀,腰带抛掉了,裤子前面的钮扣也飞脱了!
    身体太笨重,动也动不了!
    烤牛肉上前拥抱国友。
    “不要!”
    国友被压倒了,体重是国友双倍的烤牛肉骑到他身上。
    “走开……好辛苦……”
    他想推开烤牛肉,但它纹风不动。
    这时,巴伐利亚说:“国友先生!我爱你!”(它是怎么开口的?)然后亲吻国友
的脸。
    被甜腻腻的香味包围。国友呼吸更辛苦了。
    “走开!不要……我已经吃不下了!”他拼命喊。“已经……吃不下!”
    他挥动双手,可是巴伐利亚却往他的手中潜入。
    再加上朱古力的味道,国友快晕倒了。
    救我……夕里子!快来救我——
    “夕里子!”国友终于喊了出口。
    同时啪地坐起。当然他知道,自己在做梦,被噩梦缠扰……国友叹息了好几声——
好像已经天亮了。
    微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模模糊糊地照出室内的情景。
    房间?这是什么地方?
    肯定不是自己那间窄小的斗室。
    对……是室田春代的房间。
    国友感觉到血液缓缓地回流到昏昏沉沉的脑袋中。
    当然,他记得昨晚的事。
    他和春代一起吃那分量惊人的料理。春代已较上次沉着下来,慢慢地吃,然而还是
国友万万赶不上的食量。
    终于国友也饱得动不了,结果在这里留宿一宵。
    夕里子应该会谅解他吧!
    仔细一瞧,就如梦中所见的,连裤带也掉了,样子很狼狈。
    烤牛肉和巴伐利亚的梦,太羞耻了,不能告诉夕里子。
    但国友察觉,自已在床上。
    “——不会的!”
    不,没关系。他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只是在这里睡着而已。
    只是肚子太辛苦了,所以沉沉入睡而已。
    “好了……该走了!”
    国友爬起身,伸个大懒腰,蓦地看看旁边。
    春代俯脸睡在毛毯下面,露出了光光的肩膊,看上去似乎什么也没穿。
    “春代女士——怎么啦?”
    国友搭住她的肩膀轻轻一要—然后见到一件藏在发间看不太清楚的东西。
    是条绳子,陷进她脖子似地捆在那里。
    “不可能的!”国友脱口而出,这回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怎会如此荒谬!国友慌忙把春代的身体往上翻过来。
    见到好几部巡逻车停在那幢公寓前面时,夕里子加快脚步。走进大堂,有个见过面
的刑警过来打招呼:“嗨,刚从学校回来?”
    “嗯——国友呢?”
    “还在上面,五O三号室。”
    “谢谢。”夕里子准备迈步。
    “等等,你一个人进不去的,我陪你好了。”那名刑警跟着。
    “对不起。”
    乘搭电梯时,夕里子觉得有点头晕。
    因为昨晚几乎没睡过。无论怎么年轻都好,精力总有个界限。
    还没找到安井和美。结果捱到天亮才回到公寓,根本没合眼就直接更衣去学校。
    上课时多少有点打瞌睡,放学时打电话回家,结果接到这个消息……五O三号室的
门开着,好些公寓的住户在走廊上战战兢兢地窥望着。
    夕里子走进去时,国友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国友。”
    “你……的消息很灵通埃”
    “更重要的是……你没事吗?”久里子把书包放在一旁。“——这是你们昨晚吃的
东西?”
    她看着桌上“陈列”的食物。
    “对……两个人吃的。然后,我觉得肚痛,结果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国友说,又慌忙补充。“不过,只是睡觉而已。真的……什么也没做。”
    “知道啦。”夕里子在国友旁边坐下。
    “尽管如此……真没出息。”国友摇摇头。“在同一张床上,就睡在身边,居然没
察觉她被杀。她被人勒着脖子时,我在她旁边呼呼大睡。”
    “不要这样想不开。”夕里子拍拍国友的肩膀。“可以看看现场吗?”
    “嗯——尸体已经搬走了。”
    “没关系。”
    夕里子走进鉴证人员在努力工作的卧室,在凌乱的床边俯视着。
    “国友,你睡哪一边?”
    “那边。”
    鉴证人员一见国友就喊:“嗨,风流男子。”气得国友鼓起腮。
    夕里子看着那张不大宽阔的床说:“真奇怪,如果春代女士稍微乱动的话,你应该
会醒才对。”
    “可是,我真是没醒过来。”
    夕里子快步走出卧室,回到餐厅。
    “国友,叫人检查一下这些食物吧。”
    “嘎?”
    “不管喝了多少酒,你都不会不醒过来。可能有哪样食物下了药也说不定。”
    “是吗……那么说,春代也可能因此而沉睡,一动也不动了。”
    “对呀。若是有人在食物下药……你来的时候,食物已经摆好了吗?”
    “嗯。她一个人在,已是这个样子了。”
    “详细告诉我你来这里后的情况。”夕里子说。
    夕里子突然清醒过来了。
    国友先委托鉴证人员检查食物后,在沙发坐下。
    “若是什么药也查不出来,怎么办?”他忧虑地说。
    夕里子苦笑,催促他:“别担心——说说昨晚的情况。”
    国友从春代用电话叫他出来开始,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夕里子一直倾耳垂听。
    “我注意到一件事。”她边想边说。“你在楼下按对讲机时,没人应对吧。”
    “嗯——我记得很清楚。”
    “你讲述时,我就觉得心里一动。”夕里子说。“有人接听了,听见你的声音,开
了中央系统的锁。假如那是春代女士的话,她为何不答话?”
    “不晓得……我没问她。”
    “还有,你进来时,她马上从浴室出来?”
    “嗯,头发也是湿的。”
    “换句话说……你从楼下上到这里来,不到五分钟吧?你用对讲机时,她应该还在
洗澡才是。”
    “即是说——有别的人打开了中央系统的锁?”
    “如果是春代女士的话,起码会说一两句话吧?不过,究竟是谁在那里呢?”
    夕里子站起来,催促国友说:“检查一下这里,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逗留过的痕迹
吧。”
    “即使有人躲在什么地方,我也察觉不到。因为我只是留在客厅,进卧室时,已经
相当神志不清了。”
    国友等人在春代的寓所内展开搜索,希望找到引人注目的东西。
    “要详细检查的话,需要相当时间埃”夕里子说。
    这时,年轻刑警叫道:“国友兄,电话。”
    夕里子走向设有对讲机的厨房。
    “我们要失陪了。”签证人员走出玄关穿鞋子。
    “对不起——可以拜托一件事吗?”夕里子叫道。
    “呵,国友兄的‘她’埃”其中一名相识的脸孔笑说。“羡慕死人啦。”
    “我希望你们套下这里的指纹。
    “你想拿下国友的指纹,去别的女人房间做调查?”
    “不是啦。”夕里子脸红耳赤……
    国友到客厅时,已经过了将近十分钟。
    “怎么啦?”夕里子问。
    “……是科长打来的。”国友出奇地没精打采。
    “有什么事?”
    “他说暂时停职。”国友沉重地坐在沙发上。
    “停职?”
    “的确,我在死者房间过夜,被人怀疑也是没法子的事。”
    “但……”
    “没有因为涉嫌杀人而被拘捕,已经不得不感谢了。”
    “怎会呢?”
    “其实应该被怀疑的。”
    夕里子的手搭在国友的肩上说,“大家都很清楚国友的为人,谁也不会那样子想。”
她安慰他。“提起精神来——珠美听见‘停职’两个字,一定羡慕死了。”
    那时候的珠美打了一个老大的喷嚏。
   
    惩罚
    “哈啾!”
    珠美一进玄关就打个大喷嚏。
    大得差点跳起来的夸张大喷嚏。
    “嘿!一定有人在讲我坏话!”她一面咕哝一面走进屋里。
    “大声鬼叫什么呀。”绫子探脸出来。
    “怎么,大姐。你在呀。”
    “我在这里又如何?”她古里古怪地说。“那么大声,吵醒她啦。”
    “是吗?”
    珠美以为夕里子在睡觉。
    “我现在去上班,晚饭你自己随便吃吧。”绫子边穿大衣边说。
    “嘎?”
    “怎么看都是倒转了。”
    “真的讨厌!明明是穿对了的,看来要写字注明了。”
    “对呀!”
    “那我走啦。”
    “晤。”
    “我会跟夕里子在那边会合的。”
    “知道了。”
    绫子出去了,传来关门声。
    珠美吹着口哨,走进厨房窥探雪柜。
    “吃什么好呢……”
    夕里子在“那边”跟绫子会合?那么,做一人份就行了。
    不过——刚才她不是说会“吵醒她”吗?
    那个她是谁?
    “一定是大姐讲错了。”
    珠美这样向自己解释。
    对,那种事一点也不稀奇,因为绫子经常搞错了自己的身份!
    珠美自己泡一杯饭前咖啡。每个人都有长处,珠美最拿手的是泡咖啡。
    咖啡香味弥漫厨房,珠美满意地点点头。“唔,看来不错吧。”
    “真的。”
    “谢谢。”珠美答。慢慢转过身去。
    安井和美依靠着站在厨房门口。
    “碍…”珠美一时说不出话来。“——真是吓我一跳。”
    “可以请我喝一杯吗?”
    “嗯……”
    珠美让和美坐在椅子上,然后拿出杯子替她倒咖啡。
    “——好喝。”喝了一口,和美点点头。
    “和美姐姐……”
    “嗯?”
    “医院混乱得很哪。”
    “医院?”
    “他们说你失踪了。而且,你不是留下一封信,说你不想活了吗?”
    “信……我有写那种东西吗?”
    “嘎?”
    “我想是吃了药的关系,脑袋昏沉沉的……当我察觉时,已经躺在这里的床上了。”
    珠美哑然。
    “那么,你还活着啊!你有脚吧?”她窥探一下,证实之后就冲向电话处。
    打电话通知完医院和美平安无事后。和美已在品尝第二杯咖啡了。
    “救护车现在就来!”
    “什么?!那我要不要躺下来?”
    “绫子姐姐知道吧?真是的,什么也没说!”珠美叹息。
    “抱歉,好像让大家担心了。”
    “一点点啦。”珠美有点讽刺地说,但还没消气。
    “稍微减痛了,这个家真是可以令人松弛下来。”
    “因为住的人很松弛吧。”珠美说。“要躺一下吗?”
    “不……移到沙发去好了。”
    在珠美的搀扶下,和美慢慢走向客厅的沙发,以舒适的姿势坐好。
    “要不要看电视?”珠美用遥控器开了电视。“我去换件衣服。”
    “谢谢,别担心。”
    令人如此担心挂虑,还这样说!
    珠美气冲冲地走进自己房间,迅速更衣。
    救护车要来,没必要紧张的,但总不能以校服示人。
    换好便服,回到客厅后说:“和美姐姐,要不要换件……”和美在呆然盯着电视画
面。
    “怎么啦?”珠美望向电视——画面上出现一张面善的女性照片。
    “啊,她是……室田春代。”珠美说,见到画面出现好似案发现场的房间。“发生
什么事?”
    “她被杀了……”
    “嘎?”
    “好像是被勒死的……老师!野添老师!”
    遥控器从和美的手掉下去,跌到地面,频道改变了,换成吵闹的卡通节目。
    “老师……”和美两手掩面哭泣。
    珠美有点忌惮似地捡起摇控器,呆立在那儿不动。
    电视上,金发少女开朗地扬声大笑。
    “很快就到休息时间啦。”内山昌子说。
    “内山小姐听得好情楚埃”绫子说。“我根本不晓得演奏到什么地方。”
    “同一首曲子听了多次,任谁都知道的。”昌子微笑。
    音乐厅的大堂,如今十分清静。
    “内山小姐,小孩的伤势如何?”
    “谢谢。她已经无大碍了,小孩子康复得很快。”昌子微笑。“给你们添麻烦啦。”
    “哪里……”从里面传来鼓掌声。“噢,结束啦。”绫子说。
    “对呀。”昌子点点头,走过去开门。
    里面的客人如潮水般涌出大门。大概很紧张地听音乐的关系,大家的表情显得有点
解放的样子。
    “你好,你好。”不少人在互相打招呼。
    绫子也认出其中几个常来的评论家,休息时间时,不知何故总是站在同样的地方。
    “——姐姐。”有声音说。绫子眨眨眼。
    “难道听错了。”她喃语。
    “我在你旁边呀。”那声音又说,吓得绫子跳起。
    “夕里子!你在干什么?”
    “嘘!”夕里子摇摇头。“可以帮我叫内山小姐吗?”
    “内山小姐?嗯,你等等。”
    绫子把正在门口张贴海报的内山昌子带来。
    “对不起,打搅你工作。”夕里子说。“国友先生说有事拜托你一下。”
    “拜托我?什么事呢?”昌子说。“当然,如果我办得到的话一定帮忙。”
    “请到这边来。”
    夕里子把内山昌子带到大堂的某个角落。
    国友在等着。
    “对不起。”他致意。“其实有个请求。”
    “什么呢?”
    “在那边的饮品部门,有个拿着酒杯的男人,你看得见吗?”
    昌子窥探一下。“是不是胖胖的,穿深蓝色西装那个?”
    “是的。我想得到他手上拿着的玻璃酒杯。”
    “呃?!要玻璃杯干吗?”
    “他很像一个被通缉的犯人,我想拿他的指纹证实一下。”
    隔了顷刻,昌子点点头。
    “好的。”
    “你肯帮我吗?”
    “当然,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喝完后,如果他把杯子放回柜台时,我就不知道
哪一个是他喝过的啦。”想了一下又说:“交给我办。”
    说完,昌子快步穿过人群走过去。
    “那个人做了什么?”绫子问。
    “待会再说。”夕里子说,然后一直看着内山昌子的行动。内山昌子绕到饮品柜台
前面的桌间,把空杯摆到托盘上面。
    “其实那边的负责人会在休息时间结束后收集一切的呀。”绫子说。
    昌子走到那名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身边,拿起烟灰盅放到托盘上,然后回身去碰男
人手上的玻璃杯。
    “蔼—”她喊,玻璃杯掉了。
    杯子掉到桌面上,发出“啪嗒”一声后碎了。
    “万分抱歉!你有没有受伤?”昌子道歉。
    “不,没关系。反正也快喝完了。”男人说。
    “是我做得不对。”昌子再三道歉,拾起玻璃碎片,放在托盘上。
    “不不不……”男人挥挥手,穿过人群回到观众席里头去了。
    昌子拿起托盘,向柜台中的女孩说一声,再往夕里子他们这边走回来。
    “对不起。我以为下面是地毯,掉了一下去也不会破的。”
    “没关系,只要碎片收齐就够了。”
    国友拿出一个大袋子,把碎片逐一拾起放进去。
    “谢谢你的帮忙。”国友舒一口气。“好了,请回去工作吧。”
    “是,休息也快结束啦。”昌子说。“我把盘子还回去,然后回去原定的位置。”
    “是。”绫子说。
    昌子走开后,国友和夕里子飞快地交换眼神。
    “我也回去啦。”绫子说。“夕里子,你会先回公寓吧?”
    “多半吧,怎么样?”
    “和美睡醒以后,你把她带回医院去,拜托啦。”
    说完,绫子回去她的工作岗位了。
    “和美,是不是指安井和美?”呆了一会,夕里子说。
    “大概是吧。”
    “她在我们家?医院发生了那么大的骚动……”国友耸耸肩。“一点也不稀奇。”
他说。“对了,我要把这个带去做鉴证。”
    “知道……”夕里子叹息。“一下子觉得好累呀。”
   
    三个凶手
    “嗨。”传来开朗的招呼声。
    在咖啡室深处的桌子找到木下纪夫的踪影。夕里子松了一口气。
    “抱歉,迟到了。”她拉椅子坐下。在学校有好多事情拖着。”
    “我也是刚刚到达。”
    木下纪夫之所以这样说,是体谅夕里子的表现。而且,一看就知道,他的咖啡杯已
完全空掉了。
    放学时,木下传呼她说“有话告诉你”,当她来到时,已经入夜了。
    “我要可可。”夕里子点了饮料,把端来的水连喝两三口。“发生了好多事埃”
“你说野添春代的事吧。”
    “嗯。还不知道她是如何与令妹的自杀有关连的情形下,她就死了。”
    “这真是很遗憾。”木下说。“不过,我不后悔。因我肯定是她逼死我妹妹的。”
    夕里子看住木下,说:“你说不后悔……好像是你杀了她似的。”
    “是的。”
    “什么?”
    “我杀了野添春代。”
    夕里子一直盯着木下纪夫。然后,可可来了,她回过神来。
    “木下先生……你是认真的?”
    “嗯。”木下就像不当什么一回事似的。
    “可是——为什么?”
    “不是理所当然吗?我妹妹听了春代的话,决定帮她弄死她父亲。而且,我妹妹根
本没理由无缘无故做那种事。”木下说,“可是,警方不能拘捕春代。因此,我无法沉
默下去。警方不肯做什么的话,只有自己去做了。”
    “但……”夕里子哑然。
    “再不喝,可可就冷掉啦。”
    “谢谢。”夕里子茫茫然啜着可可。“太意外了。”
    “对不起。”木下安静地微笑。
    “但——为何告诉我这些?”
    “那位国友刑警,他会谅解内情吧。当然,我会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不过倘若可
以的话,我希望被他拘捕。因此,我觉得告诉你是最好的。”
    “哦。”
    可是……国友在停职中。夕里子拼命使自己冷静下来说:“请稍等一会。我可以问
你两三个问题吗?”
    “噢。”绫子打开病房的门。“好像入错了房间,对不起。”
    说完,就要关门。
    “咦,是绫子小姐吧。”一个穿套装的女人转过身来。“请坐呀。”
    “呃……”绫子困惑了。“你是……”
    “神代厚子。”
    “嘎?”绫子瞪大了眼。
    她是来看和美的,顺路转来这里看看……确实,床是空的,现在挺立地站在那里的,
肯定是神代厚子没错。
    “精神好了很多埃”绫子瞠目。
    “托福。”厚于微笑。“凉子给你们添了好多麻烦。”
    “不,没有这回事。”绫子鞠躬。“呃——准备出院了吗?”
    “不,还不是时候。”
    可是,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也化了妆,简直像另外一个人似的。
    “刚才令妹来过。”
    “珠美?”
    “嗯。她和凉子一起出去了。”
    “是吗?”
    “大家都是年轻女孩,大概会闲聊一阵子吧。”厚子在床端正地坐下。“我想趁这
期间做好准备。”
    “哦……”
    “不过,你来得正好——你和那位国友刑警很熟吧?”
    “嗯,还好啦。”
    “我很感谢他。因此,我希望他来拘捕我。”
    “是吗?”绫子随口说——“刚才你说什么?”
    “我希望他来拘捕我。”
    “你……做了什么?偷了商店的钱?”
    “不,我杀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室田春代。”厚子说。“她不仅使我们不幸,还叫崛江去做那种事。假如让她继
续活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牺牲。幸好我已完全康复。我有气力去杀死那个女人。”
    绫子听后只懂发呆。
    “可是……是你吗?”
    “是的。对不起,可以劳烦你帮我联络国友先生吗?”
    “好的,那点小事……”
    “好极了,若是我突然造访的话,他可能不理会我埃”“呃……请等一下,我想国
友也可能不方便的。”
    要捉犯人,总不能说“我很忙,明天再捉”吧。绫子也很焦急。
    “好,我在这里等好了。”厚子笑眯眯地说。
    出到走廊后,绫子喃喃地说:“糟糕——对了,打电话给国友……啊,现在他在停
职中哪。”
    毕竟相当混乱。
    总之,绫子觉得应该转达厚子的话,于是急急步去找公共电话去了。
    “有话告诉我?”珠美说。
    她和凉子两人在医院的商店附近买罐装果汁,正在喝着。
    “我常来这儿。”凉子说。“听长期住院的人说,来这些小商店是件愉快的事。因
为不能出外,每天都千篇一律的。所以,在商店看到体育报章、大大的红色标题、杂志
广告等多姿多采的东西时,他们就会很开心。”
    “嗯。”珠美点点头。“好像有点明白。不过,我很少生病埃”“那样比较好。”
凉子说。“家里有一个病人很麻烦的。”
    这句话带有一点无奈感。
    “应该是吧。”
    两人在陈旧的长椅子坐下。
    有个穿拖鞋的老人,穿着睡衣,“呱嗒呱嗒”地从她们面前经过。
    “如果我杀了人的话,大概要在监狱直到他那把年纪吧。”凉子说。
    “你才十五岁,不会坐监的。”
    “是吗?”
    “你做了什么可能会坐监的事?“珠美开玩笑地问。
    “杀人。”凉子说。
    “杀……人?”
    “嘘,别人听到会吓到的。”
    “我也吓到呀!”珠美瞪大了眼。“别开怪异的玩笑了吧。”
    “真的呀,我杀了室田春代。”
    珠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凉子。
    “——真的?”
    “嗯。那晚,我不是不在病房么?”
    的确如此。不过,当时为了找安井和美而大骚动的关系,忘掉那件事。
    “但——”
    “你不信?”
    “信不来呀。”
    “是真的。因为她把我母亲折磨成那个样子,我父亲也是,若是没有她的话……我
不能原谅那个女人埃”“可是……”“哎,我希望那位国友刑警拘捕我,可以拜托他吗?
因为我喜欢他那一类型的人。”
    “喂……又不是叫他签名。”珠美说。“不过……你真的做了?”
    “你以为我说谎?”凉子气鼓鼓地说。
    珠美被吓到什么地步?她竟然把还没喝完的果汁罐扔进垃圾桶去了……“你们懂
吗?”国友说。“我只有一个手铐。而且,那是要扣在真正凶手的手上。”
    椅子有三张,木下纪夫、神代厚子和凉子三人齐齐坐在国友面前。
    “三个人都向我自白,好伤脑筋埃”国友擦汗。
    盘问室内应该颇寒冷的,除了三个自认是凶手的人外,还有另外的三人组——绫子、
夕里子和珠美,加上国友,变得热闹起来。
    “凉子你别乱讲话,给人添麻烦啦。”厚子瞪了女儿一眼。
    “妈妈也是,你要维护我也没用。你是病人,怎么可能勒死人呢?”凉子反驳。
    “像你这种小孩子也一样呀。”水下说。“是我做的,你们乱讲干什么。”
    凉子捏他一把。
    “住手。”厚子骂她。
    “你们三位都住手好了。”国友说。“总之,今天请大家先回去吧。”
    “嘎?”凉子不服。“我以为要扣留,我没有功课要做埃”“凉子!国友先生,这
孩子没有做,她在庇护我!”
    “明白了。总之,请回吧!”
    木下也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结果,三个都回去了。
    “真吓人。”珠美说。“国友哥,随便挑一个好了。”
    “又不是艺人试镜。”夕里子皱起眉头。
    “居然有三个人出头顶罪。真是第一次遇到。”国友发牢骚。
    “而且,没有一个讲真话。”
    “他们大概很同情真正的凶手吧。神代母女的情形,大概因彼此以为对方是凶手的
关系。”
    “尽管如此……总不能捉错人物。”夕里子说。
    绫子和珠美对望一眼。
    “你知道真凶是谁吗?”珠美间。
    “——嗯。”国友迟疑不决地点点头。
    “对……心情有点沉重。不过。犯了罪总是要受到惩罚。”夕里子说。
        伟大的爱情
    病房的门打开了。
    和美探头出来,左顾右盼,确定无人之后出到走廊。
    已经深夜,所有病房都寂静无声。
    和美开始迈步。起初有点辛苦,慢慢走顺时。脚步就加快了。
    可是没有比普通速度快的关系,国友和夕里子悄然跟踪也不困难。
    和美睡衣打扮走在走廊上,即使被人见到也不会引起怀疑。
    和美正要上楼梯时,传来有人下楼的脚步声,于是躲起身影。
    两名护士小声交谈着下来了。
    和美等她们走开后,轻叹一声。然后穿过楼梯的休息平台,悄悄打开那边的门。
    “——是太平梯。”国友小声说。“怎办?”
    “只能跟着走啦。不过,马上出去会被发现。等一会才出去吧。”夕里子说。“外
面颇冷的。”
    她和国友来到那道门前。竖耳倾听时,还能听见远去脚步声。
    “大概没问题了,走吧。”夕里子的手搭在门上。
    “我先出去。”国友按住她的手。
    ——出到太平梯时,冷风迎面吹来。
    抬眼一望,和美正一级一级地慢慢上楼梯。虽然仅穿着睡衣,但她好像浑然不觉得
冷。
    她右手拿着什么闪光的物体。
    “匕首。”国友说。“哎,你留在这儿的好——”“说也没用。”夕里子打断他。
“走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不发出脚步声,沿楼梯直上。
    一直上到顶楼,令人感觉十分漫长。
    他们上到顶楼时,风吹过,把晒干了的衣物弄得“啪哒啪哒”的作响。
    “——她在那边。”国友说。
    和美握着刀站在那里,跟她面对面而站的,乃是内山昌子。
    “——你为何杀了她?”和美说。“我爱老师埃”“所以呀——最后,你也为了她
而毁灭了自己。”
    “多管闲事!”和美提起匕首。
    “不行。”有声音说。
    夕里子大吃一惊——不知何时,绫子站在那里。
    “绫子!”和美喊。
    “内山小姐打算自我了断哦。”绫子说。“——在你动手以前。”
    “自我了断……”
    绫子转向内山昌子。“你知道吧,内山小姐。当国友叫你帮忙拿玻璃杯给他时,他
要的其实是你的指纹。”
    “嗯。”内山昌子点点。“当时我就想,他知道了。”
    “内山小姐……”
    “单靠大会堂的收入,我无法好好抚养真沙美埃于是入夜以后,我去春代女士那里
当女佣,春代女士给我相当多的钱。”
    “可是——室田呢?”和美说。“你女儿不是他的孩子吗?”
    “不是。”昌子摇摇头。“那孩子的父亲是崛江。”
    和美愕然。
    “去吧。”夕里子催促国友。
    夕里子和国友走过去时,昌子好像知道了,说:“小心别冒险了。”
    “我就觉得奇怪。”夕里子说。“春代女士恋慕的是年轻女孩,和美小姐、木下伸
子都是她的恋人。那样的人,何以能使男性为她疯狂呢?”
    “崛江和春代女士之间的流言传出时,他觉得对自己有利,所以不出声辩解。他说
这样可以隐藏我们之间的关系。”内山昌子说。
    “嗯。因她本来就对男人没兴趣,那种流言对她并无所谓。”
    “若是那样——”国友说。“为何你不和崛江结婚?”
    “我被室田用债务绑住了,崛江为了救我脱离他的捆绑,所以杀了他。”
    “怎会这样……那么,为何要杀了春代女士?”
    “那是——”昌子欲言又止。
    “慢着。”夕里子说。“不要急着回答。”
    “我……不晓得是谁干的。”
    刀从和美的手掉下,国友迅速捡起来。
    “当国友造访春代的公寓时,有人拿起对讲机,开了中央锁,警方从对讲机的按钮
拿到了指纹。”夕里子说。“指纹是你的,内山小姐。那时候,你一直在屋里吗?”
    “不。有来客时,我开了中央锁,马上跟着离开。为了避免在电梯相遇,我走楼梯
下去了。”
    “那么,我第一次去公寓时,回答的声音是你?”和美问。
    “是的。”
    “内山小姐……”夕里子说。“你不能死。因为杀春代的,不是和美小姐。”
    和美莫名其妙:“为何我——”
    “和美小姐,是谁告诉你说凶手是内山小姐的?”
    “呃……我去见老师,有人说看到内山小姐从公寓跑出来,我相信了,所以……”
“所以今晚你把内山小姐叫出来。不过,内山小姐一直以为是你做的。”
    “我做的?”
    “那晚,我和国友先生对调出来时,我见到你。”昌子说。“我一直很懊悔,为何
不阻止你和她……然后国友先生施计向我拿指纹,我知道自己被怀疑了,因此把心一横
——”“内山小姐!你有女儿啊!”绫子说。
    “嗯。可是——室田和崛江都是因我而死。”昌子垂下眼睛。“那件事一直沉重地
压在我心上……”夕里子的手搭在昌子肩上。
    “好极啦。事情还有挽救的余地——总之,进去里面吧。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感冒
的。”
    “可不是——”
    话没说完,国友打了个老大的喷嚏。
    “我……好冷。”和美说,突然蹲下去。
    “心情松驰下来的关系。来,我背你。”
    伏到国友的背上后,和美苍白的脸这才开始有了一点血色……和美在床上,用毛毯
紧紧裹住自己。
    夕阳照过来的时分。
    病房的门打开,有个男人走进来。他悄悄窥探一会和美的样子,然后蹑手蹑脚地走
近她的床边。
    和美张开眼睛。
    “噢,老师。”她说。
    “怎么,你醒着呀。”高中教师村井叹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觉得怎么样?”
    “嗯……好痛——不过,大概那个人更加痛吧。”
    “那个人?”
    “内山昌子,我刺了她一刀。”
    “你说什么?”村井瞪大了眼。
    “她是杀死春代老师的凶手啊,当然要刺她一刀。”
    “可是安井……好吧,明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也忘记吧,忘记一切。知
道吗?”
    “嗯。”和美点点头。这时,房门突然又打开,一名女子大学生探脸进来。
    “抱歉,突然来访。”她走过来。“我和你就读同一间大学的。”
    村井皱皱眉。“喂,你对病人太无礼啦。”
    “——啊,是他!”那名女学生一见村井就说。“那天跟在你后面的男人,就是
他。”
    “你胡说什么?”村井怒冲冲站起来。“我要走了——莫名其妙的家伙。”
    可是,正要走出病房时,国友挡在他面前。
    “嗨,刑警先生……”村井的脸上浮起暧昧的笑容。
    “村井先生。还有一个人想见你。”
    国友的后面站着的是内山昌子。
    村井铁青着脸后退。
    “老师。”和美从床上说。“老师不能说谎的呀。”
    村井坐倒在地,然后呻吟着说:“那个女人……她取笑我……我对她一片痴心,但
她竟然笑我……”村井抱着头,久久都不起来。
    “那么说,村井是为了木下伸子的事去找春代商量,之后对她神魂巅倒的。”珠美
说。
    “对。可是,当村井不顾一切地向春代表明自己的爱意时,却被她嘲笑一番。不是
笑话吗?她自己只对女人有兴趣,却听到男人的示爱,所以觉得滑稽呀。”
    夕里子盛了饭,说:“这是国友的。”
    “谢谢。”
    国友已经第三碗了,在珠美的取笑中若无其事地吃个不亦乐乎。
    “如果他和她交往一下就会知难而退。”
    “但他是个内向的人呀。当自尊心受到伤害时,就会转爱为恨了。”
    “但也不至于杀了她呀。”绫子摇摇头。“而且还向和美说是内山小姐做的!不可
饶恕!”
    “那样反而是自掘坟墓,他想得太多了。”国友摇摇头。
    “今天的饭菜不含任何药物的。”夕里子说。
    “国友之所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尸体身边,毕竟是安眠药的关系吧?”珠美问。
    “没有舒舒服服的。”国友修正。“的确,在酒杯里验出了安眠药的成分。”
    “是谁放进去的?内山昌子?”
    “不是,是春代本人。”
    “为什么?”
    “因为她想寻死埃”夕里子说明。“为了木下伸子的死,春代一直有罪咎感。特别
是见到和美之后,更加让她回想起木下伸子的事,心情更痛苦了。她不断的大吃大喝,
已接近神经官能症的状态。即使S会堂听音乐,仿佛也觉得听见了木下伸子的声音。”
    “是音乐的关系。”绫子突然说。“被美好的音乐洗涤了身心,更清楚地见到自己
的罪埃”“绫子姐姐也见到了?”
    “我又没做坏事。”绫子狠狠瞪了珠美一眼。“你呀——”“总之——”夕里手打
岔。“春代知道村井恨她,恐吓信也可能是真的收到了。然后那一夜,她让国友躺在床
上后,脱掉衣服,自己也躺在旁边,等候村井的到来。”
    “她亲自邀请他的?”
    “对,把锁匙交给他了。村井按时上来,见到她和国友在同一张床上——一时气得
血涌上头,便把春代勒死了。”
    “我想,春代也吃了安眠药才睡的。”吃完饭的国友叹一口气说。
    “仔细一想,他可能准备顺便把我也杀了的。”
    “幸好没有。”夕里子嫣然一笑。“因为有我在守护着你。”
    “绫子姐姐,这是十七岁少女说的话吗?”珠美调侃。
    “罗嗦!”夕里子举起拳头。珠美连忙跑开。
    “不过,幸好和美没把内山小姐杀了。”绫子说。“内山小姐是好人,为了女儿,
她必须振作起来——崛江在临死时说什么‘最可怕的武器是爱情’,是因自己果真杀了
室田,大受冲击的缘故。”
    “大概是吧。”夕里子点头。
    “爱情是好事,可是因着爱而接二连三的自白,叫人好生为难。”国友喝着茶说。
    “你想说什么?”珠美跑回来问。
    “那晚,木下去了春代的公寓,当时见到内山昌子从公寓出来。于是,他以为内山
昌子杀了春代。他想到她有小孩的关系,所以替她顶罪。”
    “而且有三个之多?!真是!”珠美摇摇头。
    “拼命想救那对母女的是你自己呀。”夕里子取笑她。
    “哎,等等。”绫子说。“和美因着春代要和她分手,不是写了一封遗书么?”
    “对。然后,因止痛药的关系,她昏昏沉沉地走出医院,去到春代的公寓。不过结
果又折回头,跑到我们家来了。”
    “那个时候,内山昌子遇见和美呀。”绫子点点头。
    “村井为何要推跌和美?”
    “他后来知道和美是春代的‘恋人”,想到只要她不在的话——出自单纯的思想埃”
夕里子说。
    国友补充:“村井在向春代表明心意之前,就跟妻子离了婚。他说自己有了女人。
他做到这个地步才向她表白,居然被取笑,所以恨透了她。”
    “这叫冲动造成错误。”珠美说。“还好,我们家没有这种人。”
    “你这是在讽刺我?”绫子瞪她。
    “绫子姐姐也老成起来了。”
    “是成长了。”夕里子修正。“不过,下次过斑马线时要小心啦。在路上发呆,撞
到别人,差点被车子撞到哪。”
    “有什么都说出来好了。”绫子反唇相讥,突然想起而问:“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二呀。”
    “糟了,”绫子跳起来。“要到S会堂上班的日子!我迟到啦!”
    绫子以旋风的速度收拾好一切,说声“我走啦!”然后冲了出去。
    夕里子和珠美面面相觑。
    “二姐…”
    “是呀。”
    “绫子的作风吧。”国友笑了。“这是她认真的地方。”
    “不过嘛,”夕里子说。“姐姐的那份兼职,我记得在上个星期结束了埃”
     
三姊妹之卧底老师1、派对
  “什么玩意?”
  拐了那个弯的当儿,两个主妇异口同声的喊出声来。
  一般的住宅区,通常都九曲十三弯,但是那里应是一眼望尽的直路。
  只要拐了那个弯,前面就是几百米长的一条直线,可是现在,着条直路……
  马路的其中一边,有十座左右格局相同的四层楼建筑物毗邻而建,在着高级住宅区内,它们的出现,总令人有稍微格格不入之感,但没法子,因为这里是某公司的职员宿舍。
  可是,着些职员宿舍如今被令人景仰的豪邸环绕,变成肩狭身长,局促一角。原本这一带的地价起码一坪几千万至上亿元,住的全是身家相当的有钱人。
  跟职员宿舍夹道的另一边,乃是围墙。
  并非开玩笑,的确是延绵三百米长的围墙,不知真相的人甚至以为那是监狱。
  着大公馆的主人叫吉尺。
  住在职员宿舍的两个主妇之所以目瞪口呆,是因沿着长长的围墙停满一排排的汽车,不知到底有多少部,场面壮观之至。
  “发生什么事?”两个主妇边走边谈。
  “一顶是有什么宴会。”
  “有几部车?一、三……”
  “算了吧!”其中一个皱眉。“光是有司机的平治就数不清了。”
  “说的也是。”
  二人望着那仅有一条马路之隔却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光景走远了。
  太阳即将下山,秋天的一夜悄悄来临。   “早苗。”
  敲门后,吉汲君代喊。
  “大家都到齐啦。早苗,准备好了没有?”
  没有回应。吉汲君代的手搭在门钮上。
  “我进来啦。”
  说完,她擅自开了门。
  早苗坐在窗旁的椅子上,注视外面天黑的情景。
  “怎么啦?你的生日哦!不好让朋友等太久。”
  “嘿!”早苗的脸转向母亲。“我这就去。”
  已经准备好了。母亲替她选的法国料子,订做成礼服穿在早苗身上出奇地好看。
  “好美,早苗。”君代微笑。“差点眼花了。”
  “哦?是吗?”
  我晓得。光是这件礼服就要几十万,还有项链、手镯,皮鞋……竟连习掼了侈奢的早苗也为这身装扮而心跳。
  然而……这个欢喜,包括在家中开派对的事,对早苗来说总是若有所缺。
  因为最希望见到的人并没有来……
  她走出房间,从宽敞的楼梯下去。
  客厅和起居室里,近百名少女衣香鬃影济济一堂,煞是壮观。
  水晶吊灯的光反照每一个人身上的饰物,灿烂夺目。
  早苗从幼稚园到十七岁的今天,一直上同一间女校。那不是世人一般的知名学校,而是人数稀少,只限名门女孩入学的贵族女校,“那个世界”的人对这所学校无所不知。
  今天,同学年的学生们都受邀请了;由于一学年只有两班,几乎全都聚集在此了。除此之外,还有学会的前辈、学姐及学妹,出席人数共不下一百位。
  “早苗!恭喜你!”
  早苗最要好的朋友原知子,在派对会场入口迎接早苗。一声恭喜,在场在人同时鼓掌。
  早苗被安排站在高起一级的舞台上,那里摆着三角大钢琴,待会应该有好些胭友表演钢琴或小提琴。
  “安静!”原知子大声喊。
  由于知子身材高大,声音清朗,这种角色最适合她。
  “今天是我们的公主,吉汲早苗的十七岁生日。大家尽情大吃大喝——不过,这不是自己的家,不准喝酒哦!大家一同祝贺早苗生日快乐!”
  掌声和欢呼声哗然四起。
  母亲君代稍微藏身站在舞台劳边,眼眸中有光芒在闪动。
  “那么,现在请早苗小学的恩师,同时也是我的可怕班主任木暮老师,为她说几名话,然后带头说干杯!”
  一个小个子老妇人从少女群中出现。她穿的不是华丽衣裳,而是紫色高级套装,与她的白发十分相衬。
  “早苗同学是——”木暮正子用洪亮的声音开始说话。
  原知子使用手提麦克风,木暮正子没有麦克风,声音却能传到每个角落。
  “夫人。”传来低低的呼唤声。
  君代回头一看,只见在吉汲家服侍了三十年以上的沼本,穿深色西装站在那里。
  “怎么啦?”
  沼本不作声,略退一,二步。有什么事呢?这个时候沼本不会为些琐事来找她的。
  君代虽为在木暮正子的说话途中退场而迟疑,最后还匆匆地从客厅走到玄关。
  “什么事?”
  “玄关有客到。”年记五十开外,头发拔顶的沼本木无表情地说。
  “那就立刻请进来呀。”
  “不——正确地说,称不上客人。”
  对于沼本的说话,君代会意了。
  “那个人?”
  “是的。”
  “从哪儿进来的?不是叫人好好看住的……”
  “如何?”
  君代迟疑一下。“好吧,让我来。他在哪儿?”
  沼本默默地打开玄关厚重的门
  一个穿毛衣牛仔裤的高个子少年站在那里。
  “我应该说过不要你再来的。”君代平静又坚决地说。
  “我没听她亲口说过。”少年反唇相讥,“今天是她生日吧!”
  “嗯。派对在开着。早苗不能出来,你请回去吧!”
  “你不让她出来。”少年说。“我去。”
  君代按住擅自闯入的少年。
  “不能!不是叫你不要接近早苗了么?”
  “除非你把她锁进保险库,否则。我何时都能见她!”
  “好好听着!早苗她——”
  君代说到一半时,会场传来和唱“干杯”的声音。然后是鼓掌声,君代突然放松肩膀。
  “好吧!我让你和早苗见见面,不过只有十分钟,因为来了许多客人。”
  “知道啦。”少年说。
  “十分钟后,你得离开。明白吗?”
  “相信我好了。”
  君代对沼本说:“带他去会客室。先把门关上。”
  “遵命。”沼本依旧无表情地鞠躬。
  君代目送少年跟着f召本走开后,没有回到客厅,而是快步跑上二楼。
  君代的脸稍微退去血色,双唇仿佛有所决定似地紧抿着。
   
         ☆        ☆        ☆
   
  “妈妈去了哪儿?”早苗讶异地环视周围。
  自助餐形式的派对已经开始,大家边吃豪华菜边聊天。会场热闹得近乎喧嚣。
  受邀请的不仅是早苗的朋友,以木暮正子为首的老师们也来了将近十名。
  妈妈竟然没有跟老师们打招呼,这事也属奇妙。
  “早苗!”拍她肩膀的是第一个替她致词的原知子。“今天的餐点,好棒!”
  从知子的体形可以想像到她的食量如何。她一向挑嘴,知子表示好棒,可知食物挺不简单。
  “谢谢。多吃一点。”早苗说。
  “我连保鲜盒也带来啦。”知子开玩笑地说。“你母亲呢?怎没看见她?”
  “奇怪。把派对撇在一边,去了哪儿?”
  “大概有事吧!你母亲也顶忙的,跟我妈一样。”知子说。
  “还有更重要的。”
  “什么事?”
  知子压低声音。“你的他呢?在哪儿等你?”
  “你说小西?”早苗耸耸肩,“这种场合,怎么可能叫他来?”
  “可是刚才我见到他啦!”
  早苗盯着知子——
  “在哪儿?”
  “走廊。我上洗手间时,惊鸿一瞥,他穿牛仔裤……肯定是他。”
  “真的?哎,肯定?”早苗不禁捉住知子的手臂。
  “好痛啊,别捉住我,虽然我胖,多肥肉。”知子皱眉。
  “真的呀。你想我怎会拿这种事开你玩笑?”
  “他在哪儿?”
  “我看到他开门走进一房间。往走廊向右走是洗手间吧,从那儿往左转的尽头是——”
  “会客室。”早苗说“我去看看。”
  “奇怪,你竟不知道。为何他在那个地方?”
  “知子,谢谢你。”
  早苗己听不见知子说什么。她把手里的果汁杯放在就近的桌子上,穿过人潮往门口走去。
  进出的门是开着没关的,早苗正要出去时,差点跟进来的男人相撞。
  “噢一—吉尺同学。”
  “啊!校长先生。”
  早苗停下脚步,他是K女校的校长吉村省三。
  应该年近六十了,可是体格健硕,大块头的,充满活力。
  “迟到了。抱歉。”吉村校长说。“我有其他聚会,一直走不开。”
  “不用客气——谢谢你抽空来。”早苗匆匆说。“家母叫我,待会再——”
  早苗快步从走廓走向会客室。
  他来了!早苗的心脏得跳厉害,她晓得自己的双颊早已热得像火饶。
  难道母亲知道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擅自偷偷跑进来。
  一定是母亲让他去会客室的,可是——为什么?
  心中满是不安。
  当然,那些事不会改变我和小西的感情!
  正要打开会客室的门之际,早苗有了瞬间的踌躇,因她习惯了先敲门。
  可是现在不同,早苗啪地打开了门。
  母亲背向门而站,早苗开门当儿,她霍地转过身来。
  “妈。”早苗说。“小西是不是在这里?他去了哪儿?”
  不见小西的人影,早苗猜是母亲把他赶走了。
  “妈——”
  她正想追间,话语便停了。
  “怎么啦?妈——你的手?”
  早苗察觉母亲双手粘着红色的东西,吓得瞠目结舌。
  “那一—是血吧?你受伤了?”
  “不……早苗……”
  早苗急急奔上前去,然后一看到了,仰面躺在里头地板上的小西。
  他的胸前深深插着一把刀,血遮盖了胸和腹。小西睁眼张口,一动不动。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早苗乱了方寸,“快——快叫救护车……”
  “没有用,他已经死了。”
  是的,这已是事实。
  早苗看到小西,早知道他己死了,只是拒绝接受它吧。
  “你杀了他?杀了小西”
  早苗瘫坐在小西旁边。
  “妈……为什么做这种事!”
  “早苗——”君代用沙哑的声音说。“我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
  “为何杀了他啊!”早苗的声音也颤抖。“不如杀我更好!”
  “早苗,且慢。”君代终于回复意识。“你听我说——”
  “不想听!”早苗拼命摇头。“杀人!妈杀人!”
  “安静!”有声音说。
  沼本站在门口。
  “沼本——”
  “夫人。”沼本关上门了。“你把少年带来这个房间的事,谁也不晓得。这里暂时保持原伏,把房间上锁。今晚派对结束后,才把尸体搬到别的地方去。
  “可是……”
  “只要搬去远一点的地方,不会知道是在这里被杀的。”
  “沼本,你——”
  早苗的话被沼本打断了。
  “难道小姐想送夫人坐牢不成?”
  早苗迟疑了。
  迟疑就等于做出结论。
  小西已经死了,然后把母亲交给员警……不能!万万不能!
  早苗大哭起来。
  “夫人,快把这些污迹洗掉,再回去派对。早苗小姐也是。”
  早苗和君代面面相觎。
  眼泪汪汪的早苗,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母亲的脸。
  派对的喧嚷声穿过走廊传到这里来。
2、绫子的决定
  “啊——啊。”
  甫踏入大厦的大堂,佐佐本家的次女夕里子就打了个大哈欠。
  十八岁的青春玉女〔自称之词也〕登场的一幕,似乎缺了点潇洒,可是“恶魔似的日子”——考试持续到今天,爱困也不是没道理的。
  以前一考完试就龙马精神,到了十八岁时已渐渐大不如前了。
  “我老矣……”
  夕里子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按电梯的钮。电梯停在最高一层。
  “用完就让电梯到回一楼嘛。”夕里子喃咕着。
  由于学校考试,回来得早。午餐跟好友片濑敦子站着吃面解决了,晚餐吃什么好呢?
  在等待徐徐下来的电梯期间,夕里子又哈欠连连。
  “太疲倦了。”
  如果一进房间就躺下来,可能立刻呼呼大睡—算了。到时叫外卖回来吃,或者到附近吃好了……反正爸爸出差去了。
  佐佐本家的母亲在六年前去世了,爸爸从此独身。然后,一家的生活起由次女夕里子一手承担。
  本来应当承担那个角色的长女绫子,虽然已是双十年华的大学生,性格却如小学生般胆怯;而夕里子素来坚强过人,因而担当重任。三女是十五岁的珠美,向来金钱至上,怎么也不像初中三女生。
  难得三姊妹一直相处融洽。
  好了,电梯终于放下来了。
  “终于来啦!好迟呀!”
  纵使夕里子发牢骚,电梯也不可能对她说“抱歉”。
  电梯门徐徐地开了。夕里子吓一跳,她以为是空的,不料有人在内。
  “对不起。”
  夕里子慌忙闪过一边。当然,她以为那位女士会走出来。
  可是,那个看来四十多岁的女人,似乎没察觉电梯停了,还呆呆地靠着墙璧。
  “请问——”夕里子喊。“你出来吗?”
  “噢?”对方终于回过神来。“唤,对不起。我在发呆……”
  夕里子跟她对调进电梯之际,女人喊住她。“恕我冒昧,你是不是姓佐佐本?”
  “嘿,我是佐佐本——有什么事?”
  “不……我只是想知道。”
  那女人的眼神突然带着敌意,不是夕里子疑心重,那个人的眼神明显地变得很可怕。
  “请问——”
  夕里子在困惑不已时,女人倏然转过身去,快步走开。
  夕里子侧侧头喃喃自语。“奇怪……”
  素昧生平的人。她不记得怎会跟一个从末谋面的女人结怨。
  总之,夕里子想睡觉,她想赶快进房间倒头就睡。
  “我回来啦。”夕里子进到玄关时大叫。
  不过,不会有人理睬她的。夕里子有考试的关系所以早放学,姐姐是大学生,九月就考完试了,妹妹的中学也比她早一星期就结束考试。
  “啊,好困。”
  夕里子把书包抛进自己的房间,哈欠连连地走去客厅。
  最近按装了电话录音,回来后一定开录音带来听。不先做完这件事就不睡觉,正是夕里子的作风。
  红灯亮着,有录音。
  夕里子按了重播按钮,然后传来录音带翻动的声音,停了一下开始重播。
  “姐姐,考得怎么样?今天有课外活动,七点左右回家,那个时候大概会饿得要命,晚餐拜托了。你可爱的妹妹!”
  珠美的声音。
  “什么。可爱的妹妹嘛。”夕里子苦笑着倒在沙发上,“那么做点什么吃的好呢……”
  嘟一声,出现下一录音。
  “喂,我是国友,好吗?”
  夕里子赫然坐起身来,传来的是国友刑警——夕里子的“他”的声音。
  M警署的刑警国友,因着一宗牵连佐佐本家的命案而结识三位独特的姊妹花。特别是对喜欢插手案件的夕里子情有独钟,虽然年龄有点差异,可是彼此都有情意、
  “好久不见。刚好处理好一椿大案件,今天难得有一天假期。若是你方便的话,今晚一起吃饭如何?傍晚再给你回话。”
  夕里子也挺实际。马上就清醒过来。
  “我去我去!可是珠美那小妞……”
  哎,一—罢了,什么也不吃也不会死去的。又不是小孩子。只要留个字条,她会自己随便吃吧!
  对,何况还有姐姐在。
  又嘟一声响,另一个录音出现。
  “我是为我儿子的事而打这个电话的。”
  “噢?什么事呢?”夕里子吃一惊。
  是个从没听过的女人声音。
  “我是谁,你该知道吧!”
  “我不知道呀……”
  声音是从录音带传来,不可能互相对话的。
  “杀子之罪,要你偿命!”
  夕里子瞪圆了眼。
  “明白吗?我一定要杀了你。好好等着!”
  “是她!”夕里子说。
  刚才搭电梯下来的女人,狠狠瞪着自己的怪女人。声音一模一样。
  大概先打录音电话。后亲自来这幢大厦吧!可是——我杀了谁?绫子或珠美,当然包括夕里子本身,都不会杀人。
  一定是误会。这件事必须告诉国友才行。
  嘟——还没完。
  “喂,夕里子吗?”
  这次传来绫子的声音。姐姐依然一副爱理不理的声音。
  “什么事?”
  “我是绫子。”
  “知道啦。”夕里子说。
  “好好听着。”
  “是是是!”
  “我——快死啦。”
  “哦。是吗?”
  “我决定了,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我决定自我了断。夕里子、珠美,多年以来承蒙照顾……”
  夕里子拼命眨眼。
  “喂喂喂——等等嘛!”
  “即使大姐不在了,你们两个要好好过日了哦。我的那一份幸福也留给你们……”
  绫子的声音哽咽了,她本来就爱哭。
  “再见,夕里子、珠美!”
  电话挂断了,录音带在此结束。
  “姐姐……不好了!”
  夕里子脸都白了。绫子不是那种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可是——干嘛要寻死?”
  夕里子毫无头绪。然而不管有什么理由,都必须阻止姐姐这样做!
  她之所以束手无策,是因为不晓得姐姐人在何处,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怎么办?
  正当头痛不已时,玄关的铃响了。是不是姐姐?改变主意啦,然后若无其事地回来的事,绫子会做得出来。
  “来啦!”夕里子冲向玄关。
  就在开门那一刹那,夕里子突然想起刚才录音电话中,怪女人说“我要杀了你”的事。万一现在站在外面的就是那个女人,自己准没命。但是——
  “呵,你在呀!”
  站在那儿的是国友。
  “国友!好极啦!”夕里子吁一口气。“我正苦恼着。先进来再说!”
  “怎么啦?”国友讶异地说。“我已经出来了,想到反正要走一趟。所以过来看看……是不是另外有约会?”
  “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你听我说!”
  强迫国友咚地坐在客厅沙发后,夕里子翻动录音带,再重播一次。
  听了怪女人“我要杀了你”的录音后,国友也吓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狙击你?”
  “这不重要,你听下面的!”
  “还有吗?”
  听了绫子的录音,国友更加莫名其妙。
  “绫子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猜不着。”“有没有什么头绪?例如最近她是否闷闷不乐……”
  “没有——她只说没什么胃口。不过,平时她就不是太有精神的人嘛。”
  “话是这么说——若是这样无从找起呀。”
  “别这么说,必须设法找到她呀!”
  “嗯。总之,从她可能去的地方找起好了,像朋友家,咖啡室之类。如果一个人想自杀,通常回去自己最喜欢去的地方转一圈。”
  “最喜欢的地方……”
  “想到什么地方没有?”
  “姐姐是个不爱出门的人,若是可能的话,她回一直在家里懒着不动。”
  “是吗?”国友也了解绫子的性情。“到底发生什么事?失恋吗?着个年纪的人经常都回为感情烦恼的。”
  “可是姐姐是个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的人,如果谈恋爱,我们不可能不知道的。”
  “是吗?会不会忘了做功课?”
  “又不是小学生。”
  “只好先打电话去她朋友家问问看了。”
  “也好。”夕里子点点头。“我想姐姐房里有电话号码记录簿。”
  夕里子和国友走进绫子的房间。
  “桌子上面没有……放在哪儿呢?”
  夕里子在四处寻找时,国友拍拍她的肩膀。“夕里子,你的想法是对的。”
  “什么想法?”
  “你说绫子最喜欢待在家里。”
  夕里子望向国友指示的方向——绫子横卧在床上,十分舒适地酣睡着。
   
         ☆        ☆        ☆
   
  “给我好好解释!”夕里子用力猛拍桌子。
  “冷静些。”国友在劝解。“又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对吗。”珠美边喝汤边说。“托福,得国友先生请吃晚饭。人嘛,必须从积极方面看才行。”
  “话是这么说,却叫我的寿命缩短了!”
  “三天左右吧?夕里子姐姐,你还是可以活到九十岁!”
  “你是什么意思?”
  “总之,现在平平实安地吃饭不是很好吗?”
  经过国友的调停,局面终于平静下来。
  本来国友想跟夕里子两个去吃稍有情调的法国餐,现在带着三姊妹,为钱包着想只好选择比较普通的餐厅了。
  夕里子虽然嘟嘟囔囔的,却第一个把汤喝光。
  “不过,绫子录下的那些话,大概有什么原因吧!若是做得到,我也帮帮忙好了。”
  “好个冠冕堂皇的原因。”夕里子调侃地说。“她的苦恼深刻到可以若无其事的呼呼大睡。”
  绫子喝完汤,放下汤匙,说,“已经毫无遗憾了。”
  其他三人面面相觊。
  “如果是我,我就全部吃完才说。”珠美说。
  “说清楚些。什么事?”夕里子叹气。“我们欺负姐姐了?”
  “怎会呢!”绫子摇摇头。“有这么两个好妹妹,我过去一直都很幸福。”
  “我不爱听。过去,两个字。别说这些毫无生气的话好不好?”
  “其实,今天我去医院来。”绫子幽幽地说。
  “呵?是不是有BB了?”珠美说。
  “你别一语惊人好不好?”夕里子怒目而视。
  “最近总觉得胃部情况不大好,时时作痛。我想还是专科医生检查看看的好。”
  “对姐姐来说,这个决定做得真好。”夕里子说。“那医生说什么?”
  绫子不知怎地,露出极其软弱的微笑。
  “夕里子,不必瞒我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
  “知道什么?”夕里子吃了一惊。“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好,就当你不知道。不要紧。”绫子说,“然后,医生向我宣布一件事。”
  “宣布?”
  夕里子也吓得脸色一变,难道姐姐——
  “嗯。他说是神经性胃炎。”
  夕里子假咳一声。“哎。胃炎罢,犯不着用‘宣布’两个字。吓死人啦。”
  “这是绫子太敏感的缘故。”国友微笑。“你太多心了,又诸事费神挂虑。好好松弛一下就没事的。”
  还有呢?夕里子好不容易忍住没说出来。
  “对呀,不要自寻烦恼了。”
  “大家都那么关心我,我好开心。”绫子说。“可是,不必瞒我。我知道了。”
  夕里子终于了解姐姐吞吞吐吐的原因。
  “姐,即是你觉得自己不是真的胃炎,而是患有更重的病一—”
  “你明知的。医生悄悄叫你出来谈了是不是?说我只是普通的胃炎……”
  “好了好了!我几时去见医生了?我一直考试考到今天哦。”
  “谢谢。我明白是怎么的一回事了。”绫子点点头。
  “哎,真的没有那回事呀。知道吗?姐姐的的确确患的是胃炎哦!”
  “好,我明白。我己无牵无挂了,不必担心我,可怜我呀。”
  这真不行,这么钻牛角尖的人,说什么也无补于事。
  “国友,你说点什么呀。”夕里子转向国友发脾气。
  “嘿……哎,绫子,干嘛你认为自己不是真的胃炎?”
  “说那句话时,医生把视线移开,不正面望我。”
  “然后?”
  “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向我隐瞒了真相。当然,当时我很震惊,虽然打了那个电话,不过已经镇定下来了,我会以平静的心情迎接要来的命运。”
  “哎,你真的想得太多了。”
  正在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侍应生送上另一道莱来了
  “哗,好好吃。大家快吃,不然莱凉啦。”
  绫子的话,叫夕里子深深叹息。
  我快胄炎啦,真是的!夕里子一气之下,把鱼料理一转眼就吃个精光了……
3、陌生的情人
  “她钻牛角尖钻到那个地步,叫人惊多于怒啊。”夕里子说。
  “可是,我想绫子没事的。只要一直什么事也没有,她本人也会知道只是普通的胃炎的。”
  国友把车子停在路边。
  “这是哪儿?”
  “普通的路边。”
  “好像很暗似的。”
  “很安静吧?两个人聊天,还是在这种地方最好。”
  饭后,国友先用车送绫子和珠美回寓所,再跟夕里子两个去兜风。
  说是兜风,其实去的地方并不远,这里离她们的寓所顶多十分钟车程。
  怎么说,夕里子乃是十八岁的高中生。
  “抱歉哦。”夕里子说。“花你一大笔钱。”
  “你不必在意那些。”国友笑说。“我算得上是有薪阶级嘛。”
  “假若不是有太多人,我们可以去更时髦的餐厅了。”
  “下次发奖金时再去好了。”
  国友假咳几声,若无其事——其实煞有其事的,把手绕到夕里子的肩上。
  “不过——”
  “什么?”
  “姐姐一定长命百岁的。”夕里子苦笑。“而我过分为百事担忧。说不定身体更早有毛病。”
  “别乱讲。”国友轻搂夕里子的肩膀,夕里子的头偎靠在他肩上。
  “国友,你跟姐姐结婚好不好?”
  “喂,怎么突然这样说?你不喜欢我了?”
  “也不是的……”
  “我可没忘了你才十八岁,可是—可是法律上,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
  “你好会讨我开心。”
  两人轻轻一吻。一切看来都很好,没音乐也没耀眼灯光,气氛极其平静自然。
  “哎!”
  这种时候,突然想起毫无关系的事,乃是夕里子的“怪嗜”。
  “嗯?”
  “差点忘掉啦。那个要杀我的电话——”
  “对!”国友也猛然一惊。“因着绫子的事,竟然全忘掉了这件事了。”
  “怎么每次都这佯。”夕里子叹气。
  “你这是指什么事?”
  “每次爸爸出差,就有不好的事发生。”
  那是事实。不过,夕里子相当喜欢那些“不好的事”也是事实。
  当然国友不会把他所想的说出来。
  “对那个电话有什么头绪?”
  “有就麻烦了。因她说我杀了他的儿子。”
  “是吗?即是说,一名母亲要为死去的儿子报仇。可是,为何打去佐佐本家?”
  “不晓得呀。”
  “不是你们三个,就是你父亲……”
  “你的意思是我爸爸杀了人?”
  被夕里子杏眼一瞪,国友慌忙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对方可能这样以为罢了。”
  “我可能见过打电话来的女人。”
  “你说什么?”
  夕里子把在电梯跟女人擦肩而过的事细说一遍。
  “原来这样,看来是那女人没错了。不过,你根本不认识那女人吧!”
  “完全不认识。姐姐或珠美……怎么想也不可能认识她。”
  夕里子侧头表示不解时,国友突然说。“那就不妙了。”
  “嗯?”
  “那女人知道你们的寓所,万一她现在去了那边……绫子和珠美并不晓得那女人说要杀你的事……”
  “不好!”夕里子脸色一变。“赶快回去!回公寓去!”
  “好!”
  国友发动引擎,强行开上行人道上掉头,不顾一切地猛踩油门往大厦方向驶去。   绫子洗了一个长长的澡,有点头晕晕地走了出来。
  一想到性命已不久时,不如花多点时间来享受洗澡的乐趣。
  即使不如此,绫子本来洗澡的速度就很慢。这晚她洗了足足一个小时,就是没患重病也有可能在浴室里因滑倒而碰撞到脑部死掉。
  患有低血压的绫子,虽可借着洗澡来促进血液循环,清醒脑袋,但这样没有节制,又过尤不及。
  绫子头晕好了点时,换上睡衣向客厅走去。
  “珠美,到你洗啦。”
  往客厅方向里望,珠美果然坐在那里。
  不过,还有一个没见过的中年妇人坐在珠美旁边。
  “噢,失礼了。”
  绫子穿的是睡衣,于是慌忙道歉……
  可是,连绫子也一眼看出,对方并不是普通客人。那女人用尖尖的匕首压在珠美的小腹上。
  “绫子姐姐……”珠美脸青青的。
  “请问——有何贵干?”绫子说。
  “好像是有事找夕里子姐姐。”珠美说。
  “找夕里子吗?——我是她姐姐绫子。舍妹外出了,有什么事找她?”
  遇到这种事情,绫子并不是不害怕。只是她需要“更多”时间去体会那恐惧感觉,因此映在旁人眼里是惊人的镇定沉着。
  “她杀了我儿子。我来替儿子报仇的。”那女人说。
  “唉,一定是搞错了。”绫子说,“夕里子不会杀人的。”
  “她没有直接杀人。但是逼死我儿子却是你妹妹!”
  女人似乎已经豁出去了,她握刀的手一点也不抖。
  “是吗?不过一—还是好好谈一谈比较好。万一搞错的话,再也没法挽回啦。”
  “我不管。我儿子的命也是挽不回了。”女人握好匕首紧紧贴住珠美的颈脖。“我等她回来。”
  绫子想夕里子即使跟国友亲热,也不会太过分,应该很快回来的。不可能就这样去酒店吧!若是这样,要制伏这个女人,大概也免不了会有人受伤。
  “好的。”绫子向女人走近。
  “不要过来。”女人威吓着。“你走近的话,我杀了她!”
  珠美也快要不能呼吸了。
  “我不停下来。”绫子说。“不过请杀了我。”
  “你说什么?”
  “作为姐姐,我对自己妹妹所做的事也有责任,而且我有病,命不长了。与其接受痛苦的治疗,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怎么样?”
  “说得好听!”
  “不是假话。假如杀了我,夕里子也会伤心,她会替我报仇的。”绫子淡淡地说。“来,请!”
  她直挺挺站在女人面前。
  “你以为我不敢?我就做给你看!我要杀死你们!”
  女人霍地站起来,挥起匕首朝向绫子。珠美“哗”的一声大喊起来。
  难得的女性化叫声。
  可是当女人扑过来,绫子不闪也不避,只是站着盯住女人看时,女人高高提起的匕首并不再往下刺。
  “请,不要客气。”绫子说。
  当然对方并没有客气。
  “我张开眼睛,你很难下手是不是?那我闭起眼睛好了。”
  绫子的细心,在微小之处显露出来。
  闭起眼睛的绫子,就像站着睡了一样,但她站得不太稳。咚一声,匕首从女人手中掉在地上。
  绫子睁开眼睛时,女人突然全身丧失气力似地瘫坐在地。然后放声大哭……
  “你没事吧?”绫子蹲下去问。
  当国友和夕里子冲进客厅时,缕子正在为那女人端茶。   “你说什么?你儿子认识我?”夕里子不由反问。
  “是的。”
  那女人自称是小西清子。虽然她无法动手杀绫子,但她看夕里子的眼睛绝对称不上是友善。
  “他真的说是佐佐本夕里子?”
  “没错。”小西清子蓦地抬起头来。“荣一的记事簿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你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号码。这样你还坚持不认识荣一?”
  “可是真的不认识嘛。”夕里子摇摇头。“他的死令我觉得不幸。不过,我没说谎,我对荣一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
  “死无对证罢了。”小西清子完全不相信的样子。“拘捕我好了。连刑警也带来了—安排得很周到呢。”
  “请别误会。”夕里子气鼓鼓地。“国友是我的朋友。”
  “喔,那是为了应付这个场面才拉拢人喽?”
  “什么拉拢……”
  “夕里子。”绫子说。“你真的不认识她的儿子?不要有所隐瞒,必须诚实才行。”
  “姐姐你究竟站在哪一边呀!”夕里子气上心头。
  “当然我相信你。不过,这位母亲的怒气也是真的,她没有撒谎,这我知道。”
  “也许是的,不过……”夕里子沉着脸盘起胳膊。
  “怎样?绫子。”国友说。“你要控告这位女士吗?”
  “不。”绫子即刻摇头。“换作是我,我一定刺死对方了。她是好人哪。”
  小西清子愣然注视绫子的脸,终于放松肩膀。“我弄错了……”她说:“这么好的女孩,她的妹妹不可能说谎。”
  夕里子松一口气,看来不必担心被杀了。
  “我走了……”小西清子站起来。
  “早就该走了。”被刀恐吓的珠美毕竟没有姐姐那么宽容大量,准备马上赶她走时,被夕里子喊住。
  “等等。你以后打算怎样?”
  “儿子没有了,我活着也没意思。我想跟儿子一起进坟墓。”
  听见这样的话,夕里子不能不说话,国友在一旁摇头叹气。
  “慢着。你儿子自杀的事必然有原因,是不是调查一下比较好?”
  小西清子困惑不解。“可是……为什么……”
  “不是我说的。这只是这位夕里子小姐的想法。”国友说。
  “说对了。”夕里子微笑。“我会帮忙。”
  “我也帮你。”绫子加入。
  “我不。”珠美低声小呼,却被感动得哭起来的小西清子的声音掩盖掉。
  “珠美,你怎么不去睡觉?”夕里子说。
  “我也要听。”珠美坐在沙发上。“需要有人计算查案费用吧!”
  夕里子笑着拍拍珠美的肩膀。
  小西清子把负责调查小西荣一自杀案的所属警署告诉各人。
  “那边有我认识的人。我联络看看。”
  说完,国友立刻拿起电话。
  珠美拿了便条纸,用原子笔记下“市内电话一通。”
  运气不错,国友找到了对方,谈了一会,当他放下话筒时,脸有难色。
  “怎么啦?国友。”
  “嗯……你来一下。”
  国友催促夕里子出客厅。
  来到夕里子书桌那边时,国友说:“看样子是你的预感对了。”
  “什么意思?”
  “你说当你父亲出差时,就有不好的事发生——刚才问到了,小西荣一好像不是自杀。”
  “即是——被杀?”
  “是的。纵使是他自己刺自己的胸口,刀上的指纹方向显示不对。”
  “那是有人刺他之后留下的指纹罗。”
  “嗯。这样就棘手了。”国友摇摇头。“我不希望你与这种事有任何牵连。”
  “没法子呀,我的名字既然出现在他的簿子上,当然警方会来查我啦!”
  “是吗?让我好好解释好了。”国友略一沉吟。“可是,真不懂。为何你的名字会出现在你毫不相识的男孩记事本上……”
  “我是杀人嫌凶?”
  “怎会呢!他母亲之所以恨你,是因她一心以为你抛弃了她儿子,他才因此自杀之故。一旦是被杀的,情形又大不相同了。”
  “是呢?好极了。我还不想去监狱哪。”
  “不祥的话别乱说。”国友轻吻夕里子的额头。“待我多拿几天假,亲自调查此事。”
  “我也去!”
  “你是高中生,读书第一。”
  “考试之后,我有三天假期。”
  看到洋洋得意的夕里子,国友又叹气。
  “真是,没有好事。”
  夕里子笑容可掬地挽住国友的手臂说:
  “跟我在一起,怎没好事?”
4、珠美的好奇心
  “好事之徒,真是的!”珠美边啃午餐的面包边喃喃地说。
  “呵,怎么啦?”
  跟她同班,感情要好的原直子走过来。胖墩墩的身体登地坐在她旁边。
  “坐这里行不行?”
  “我说不行,你也不容易移动吧!”
  “嘿,说的也是。”
  原直子为人大方,属于说她什么都不生气的类型。珠美也乐得与她交往。
  两人坐在校园长凳上。珠美摊开报纸,脸色深重地看着。
  “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原直子和珠美一样在啃着面包。
  “经济版。”
  “呵?好伟大。准备念社会科学系?”
  “蔬莱涨价啦,最近涨了不少。读了就有趣了,而且有益处。”
  “这么回事呀。”
  “哎,你家有钱,可以不管这些。”
  “是呀!”原直子坦率点点头。“以世人标准来说,算是有钱人家。”
  “以个人来也一样。”
  二人一起大笑。
  珠美“当然”喜欢钱,但不至于因着对方有钱就喜欢那个人。通常有钱人都有点吝啬,珠美的情形只是吝啬而已……
  不过,原直子由于身体比较弱(人不可貌相),性恪非常文静温柔,虽然二人相识不久珠美和她却颇能相投。
  “有钱人也相当不易为哦。”原直子说。“我家还算可以,还有更有钱的人家哦。”
  “应该是吧——直子,你跟那些名门望族也有来往吧!”
  “一点点啦。但我认识不多。我姐姐念的是K女校,她的有钱朋友比较多。”
  “K女校?读那间学校顶花钱的咧。”珠美即刻说。“噢,有了有了。”
  看到社会新闻版时,小西荣一不是自杀,而是被杀的报道映入眼帘。
  “小西荣一—十八岁被杀了,血本无归啦!”珠美陈述她那套感想。
  “珠美,你认识这个人?”直子问。
  “不认识。只是事情有点奇怪……干嘛这样问?”
  “我姐姐好像认识他。”
  “你姐姐?真的?”珠美瞪圆了眼。“是她的男朋友?”
  “不是我姐姐的。”直子耸耸肩。“姐姐喜欢中年男人。”
  “呵,思想好成熟呀。”
  “她说中年人有钱。”
  这点珠美也能理解。
  “但她不可能真的有个中年情人吧?”话题扯到旁枝去了。
  “不清楚……姐姐对这种事很会保密的。”
  “听说这间女校有许多丑闻,只是没公布,所以大家不知道。”
  “哦?那她怎样结识小西荣一—”
  “这是秘密哦。”
  “为什么?”
  “姐姐告诉我的,说是秘密,即使是好朋友也不能说—一唉,糟了。”直子终于意识到不能泄露秘密了。“告诉珠美也不行。”
  “噢,直子,你只把我看作普通朋友的好“朋友”?我当你是——”珠美想了一下。“是‘特别好的朋友’。”
  假如被问到“好朋友”跟“特别好的朋友”有什么不同,珠美也答不上来,然而直子毕竟是直子,头脑比较简单。
  “噢,对呀,那么告诉你也无妨。”她答应下来。“是这样的。姐姐班上有个叫吉尺早苗的女孩,吉尺家是本市显赫的名门,不久前开生日派对,请了几百位客人哪。”
  “犀利!费用多少?”
  “当然是免费的。听说莱饭非常精美,从N酒店来了厨师与侍首几十人到会呢。”
  “任吃任喝?”
  “当然啦,是自助餐。姐姐吃太多,第二天辛苦得起不来哪。”
  “我想去!”珠美发出由衷之言。“那么,小西荣一呢?”
  “吉尺家的早苗是独生女,总之疼得不得了,真的长得很可爱。我也跟姐姐一起被请过一次,房子大得难以置信。为了避免迷路,庭院里放了指引图哪。”
  “呵?我们家用不着那个〔那还用说〕。”珠美感慨的。“哎,你被招待时。吃了些什么。”
  “有水果嗜哩啦,还有……咦,不是谈小西荣一么?”
  “对!对呀,小西荣一的嗜哩。”珠美有点混乱了。“我们谈到哪儿?”
  “谈到吉尺早苗是个可爱的女孩。”
  “啊,是吗?那个早苗好象很喜欢小西荣一。”
  “那是她的情人罗?”
  “听姐姐说,起码早苗那方面相当着迷。”
  “哦!不过男的好像不是名门出身嘛。”
  “所以麻烦就在这里,早苗母亲极力反对,不让他们见面呢!”
  “她父亲呢?”
  “已经去世了。那大房子,只住她母女二人,当然还有佣人在。”
  “好浪费!”珠美禁不住说。“换作是我,我就租给别人,自己搬去住公寓。”
  “反正有钱,有啥关系?”
  “说的也是……”
  这么说来,小西荣一也是只有母亲,吉尺早苗也是——挺有趣的。
  “不顺利也是理所当然的了。”珠美说。
  “什么不顺利?”
  “不,没什么。这件事很有趣。”
  “要说的还多呢,不过说到这里,我觉有点……”
  “直子,我把你当作‘豁命的好朋友’哦。”
  这是什么意思?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尸体在这里吧!”
  这是一个公园。夕里子正在这公园内环视周围。
  说起来尸体躺卧的地点也真奇妙。在公园里自杀不是不可以〔现在怀疑是被杀情形又不同了〕,不过应该挑选草丛之中、长凳之上等不太引人注目的地点才是。
  可是,实际上尸体是在喷水池那里找到的。
  “不,不是那边。”国友走过来。
  “嘎?”
  喷水池喷水的位置颇高,从那里流出的水形成梯级状的瀑布,一直流到下面。现在夕里子站在最高的位置上。
  “不是这里?”
  “在那边流水的地方。”
  “水里面?”
  “对,而且是在水浅处,身体几乎全露出水面。”
  “奇怪。为何在水中?”夕里子侧侧头。“脸向上,抑或……”
  “好像是向上。”
  “在这个地点被杀,很怪。”夕里子再次打量四周。“这个地方,并非很容易被人看见?”
  事实上,夕里子所站的地点,可以俯视公园入口和对面的马路,是个绝佳的眺望位置。
  “大概另有内情。”夕里子说。“找到什么线索吗?”
  “目前什么也没有。凶器好像是普通常见的匕首,又没找到其他指纹。”
  “难道没有目击者?”
  “怎么说呢?公园没有人住嘛。”
  “可是现在是秋天呀,很好的季节。”
  “什么季节?”
  “情侣的季节。到了晚上,我想会有许多情侣来这里。”
  “是吗?若是情侣的话,也许完全看不见别人了。”夕里子说,“今晚来实地验证如何?”
  “好哇。”国友双眼一亮。
  “为了查案哦。”
  “当然。不然你以为为什么?”
  “你心知肚明。”夕里子捅一捅国友。
  传来哗哗声响。
  “我捅响它的吗?”
  “不,叫我打电话的通知。”国友咋舌。“电话在公园入口附近吧。没法子,我去一趟好了。”
  “好的。我在这里等你。”
  国友匆匆走开后,夕里子溜达走到附近的长凳坐下。
  这是个令人身心舒畅的一日。有点儿风,却很干爽。
  在闹市中,这公园算是颇大的,可是公园周围被高楼围绕,晴空的面积也缩小不少。
  真不像会有凶杀案发生,夕里子想。
  对十八岁的夕里子来说,人间的憎恨或杀意,似乎离自己很远,不太觉得恐怖。
  假如夕里子本身恨人或想杀人的话,也许对这种事觉得恐惧。
  “我能活着,真是幸运。”
  夕里子想,国友担心自己也是很自然的事。
  突然,夕里子的视线停留在一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身上。
  女孩脸色稍微苍白,衣着华丽,长得很美,很有气质,服装更是夕里子之辈比不上的。
  把牛仔裤打扮的夕里子,跟一身洋装的干金小姐作比较,也真无谓了。
  无论如何,她不属于那种在这个时间到公园散步的人。
  当夕里子注视她时,少女正停在喷水池前。
  正当想着她想干什么时,少女把插在胸前的白玫瑰摘下来。扔到水中。
  那少女认识小西荣一!夕里子肯定。
  如果无人的话,少女可能会合十,然而她只是伫立不动,凝视池水。
  然后断念似地叹一声,拔足离去。
  夕里子迟疑一下。国友去打电话了,还没回来,假如擅自离开的话,国友一定会担心。可是——那不是我的错!
  当然,夕里子决定跟踪那少女。
  走出公园后,少女往车站方向走。夕里子松一口气,万一她截计程车就麻烦了不,自己也截车跟随就行了,又不是没带钱在身。
  夕里子寻找国友的踪影,电话亭那里,三名高中女生聚在一起高声嚷着,大概会搞很久,国友肯定已跑去别的地方打电话了。
  夕里子放弃找国友。
  啊,讯号灯在转动!等等我!夕里子强行奔过去,讯号灯已转红色。
  少女的步伐急促,仿佛被人催促似地急急步走。
  到了人多的路上,可能会跟丢了,夕里子决定缩短一点跟踪的距离。
  少女在某间大楼的入口处转了弯,她干么到那里去?
  怎么看她都不像打工女郎,或者她是去买东西吧?一般的办公大厦一楼或地库都是商店街。
  跟丢就糟了。夕里子快步走进那同大楼的入口——
  “咦?”
  不见少女的踪影,但不可能走太远才是。
  难道逃跑了?是否察觉被跟踪?
  传来声音,夕里子吓一跳,转过身来。
  少女就站在旁边。可是夕里子不光为此而吓一跳,少女的脸色白得像纸。
  “你——”
  夕里子话没说完,少女已用柔弱的声音说。“对不起……帮我打电话回家——”
  “你没事吧?”
  少女没答话。她摇摇晃晃地倒向夕里子。
  “喂!振作些!”
  夕里子慌忙扶住少女。然而不管对方多么瘦小,夕里子并不是大力水手,她不能不尽力阻止少女一骨碌倒在地上。
  “喂!振作些!”
  糟糕!夕里子对路过的人喊。
  “对不起!请帮帮忙!”   “我不再信任人了!”夕里子愤然说。
  “每个人都有不同苦衷嘛。”文文静静、不慌不忙的,当然是绫子。
  “不管怎么忙,看到女孩子晕倒了,总不能袖手旁观呀!”
  夕里子想到就生气。
  这里是佐佐本家的寓所。
  不管夕里子怎么喊,路过的人仅仅飞快地瞄两个女孩一眼而已,不肯伸手帮忙。
  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年轻的上班族青年,帮忙把少女抬进管理员室。可是那个只能称做“老人”的管理员,露出不要麻烦我的表情说:“这样擅自带人进来,我很难做。”结果硬是不让她们进去。
  夕里子冒火了,回他一句“那不打搅了”。——结果,把少女带到家里来。
  计程车抵步时,那两个青年帮忙抬少女上车,回到公寓时,恰好遇到绫子回来。
  “叫救护车就好了嘛。”绫子说。
  “当时火冒三干丈,没想到。”夕里子说。“不过,她脸色恢复不少啦。”
  “对。”绫子端详少女的脸,严肃地说,“好可爱。不过红颜薄命,可能活不长了……跟我一样。”
  “姐姐,你还这么认真呀。”夕里子苦笑。“对了,我得联络国友。”
  突然不见了她,国友一定很担心。
  正要打电话时,对方打来了——
  “佐佐本宅。”
  “夕里子?”
  “国友?对不起!”
  “你——真是!”国友十分生气。
  “对不起,但没法子。能不能来这儿一趟?我来把事件一一说明。”
  “在这之前,我也必须先说明。”国友叹气。
  “哦,说明什么?”
  “刚刚发出你的搜索令了。”国友说。
  “急性子!”放下电话后,夕里子喃喃自语。
  不过这并非恶意,这只证明国友紧张夕里子的事。
  “夕里子。”绫子走进客厅。
  “什么?”
  回头一看,那少女和绫子站在一起。
  “噢,感觉怎样?脸色好看多了。”
  “喔……”少女发出半睡半醒的声宫。“是你救了我的么?”
  “也不是救你……你不是不舒服么?好像晕倒了,所以把你带来这里。”
  “是吗?”少女的手贴住额头。
  “坐坐好吗?”
  “喔……”
  “我去泡红茶。”绫子走进厨房。
  “对不起。”少女在沙发坐下。“我完全记不起来了。”
  “哦。那种事也是有的。”夕里子说。“你——没拿手袋之类,但不能叫你家人担心。打个电话回家如何?”
  少女愣了一下,点点头。
  “啊——好的。”
  “这里有电话,用吧。”
  “嘿。”
  少女来到电话面前,拿起话筒,手指摆在按钮上面,突然停住。
  “怎么啦?如果有我在不方便的话……”
  “不,不是的。”少女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样子。
  “我家电话号码是几号,我忘了。”
  “哦,”常有的事。因为很少打电话回自己的家嘛。”夕里子勉励地说。“何不打去电话查询处问问看?打一○四,他会告诉你。”
  “嘎……可是不行。”少女放下话筒说。
  “为什么?”
  “我一—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少女说。
  “你说什么?”
  “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家在哪儿,都忘了。”少女束手无策的样子。“我怎么啦?”
  这是我要问的,夕里子想。大概又会使国友头痛了。
5、诱拐行动
  “早!”珠美以清爽的脸孔出现在早晨的饭厅。
  “早……”绫子以半睡的状态说。
  她有低血压,最怕早起。
  “呃,夕里子姐姐,好早哇。”珠美坐下来说。“学校今天放假?你就好啦。”
  “今天星期六,不是吗?不用饭盒吧?”
  “嘿。我和朋友去吃饭。”珠美喝着浓浓的咖啡。
  “珠美,你昨晚很晚回家是不是?”夕里子说。“到哪儿瞎逛去了?”
  “好失礼。我在朋友家做功课嘛。”
  “真的?”
  “不信你妹妹?这么可爱的妹妹!”
  “不行啊,夜游。”绫子提出稍微不合时宜的警告。“如果我死了。你们两个可不能羞辱佐佐本家的名声——”
  “又说了。”珠美叹气。“那种玩笑已经过时啦。”
  “我了解你们的心情——”
  “随便你了不了解都好。”珠美不理会绫子。“哎,姐姐。”
  “什么嘛?”
  “我得到好情报哦。”
  “呵。哪里大减价?”
  “不是说这个!”
  “再不快点就迟到啦。”
  “对了,你出多少?”
  “干什么?”
  “收买情报呀。”
  “不买。喂,赶快。”
  珠美鼓起腮帮子。“好不容易拿到对你有帮助的情报。”
  珠美埋怨着,但她绝不免费出卖这个重大资料。“那么,今晚再谈判好了。”说着,一边啃多士一边站起来。
  就在这时候—个从未谋面的少女,站在饭厅门前。
  “早安。”少女打招呼。
  “早……”珠美呆呆地望着她。
  昨晚回来时已十一点多,谁也没把少女的事向她说明。
  珠美把夕里子拉到玄关处。
  “喂,她是谁?”
  “今晚再解释。”夕里子说。“再不出门就迟到啦。”
  “怎么啦。”珠美穿鞋子拿书包。“我以为家里又多了一个姊妹。”
  “怎么可能!”
  “夕里子姐姐的私生女?”
  “去你的!”
  “我走啦!”珠美从玄关冲了出去。
  “真是,多管闲事。”
  夕里子回到饭厅时,那少女在清洗刚用过的碗碟。
  “啊,没关系啦,放下放下—你吃什么?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嗯……”少女坐下来。“我要红茶好了。”
  “茶包可以吗?—感觉怎样?”
  “嗯,已经没事了。”
  “想起什么了没?”
  “不,依然想不起来。”
  “哦。不要急的好。”绫子用迷惘的眼神说。“我想起来啦。”
  “她的名字?”
  “不。今天大学休课的事。”绫子站起来。“我还要睡——有事叫醒我吧!”
  绫子走开了。
  夕里子摇摇头,喃喃地说。“那么能睡,怎会有不治之症?”   “卖多少钱好呢?”
  离开大厦寓所的珠美,边走边自言自语。
  当然,她指的是有关小西荣一的情报给夕里子的事。
  她并没有坏心眼。若是免费提供的话,珠美认为“对不起”贵重的情报。
  话虽如此,但从原直子得来的情报,珠美并无特别投资而到手,若是索价太高的话,多少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她必须好好请直子吃一顿,为了这原故,那笔钱必须加进预算才行。
  “就说三千圆好了。”
  价钱决定好后,珠美安心地加快步伐。
  “对不起。”有人喊住她。
  “哦?”
  珠美回头一看,但见一个阴沉沉的叔叔辈站在眼前,珠美顿时有不祥之感。
  “佐佐本夕里子是——”
  “我姐姐。”
  “哦,原来你是她妹妹。”那男人点点头。
  “有什么事?我要赶去学校。”
  “可以做我的车吗?”男人望一眼停在旁边的车子。
  “你送我去学校吗?”
  “你真风趣。”
  “如果没事,我要走啦。”
  “你想折断一条手臂吗?”男人弄响指头关节。看来他的手颇强壮。
  “我……”
  “只要乖乖上车,你不会吃亏的。若是大吵大闹的话,我会跑掉,不过在那之前,你将折断一条手臂,一秒就够。你选哪个?”
  珠美似乎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我要坐车。”
  “好孩子。”
  说完,男人一把捉住珠美的肩膀,力道惊人。对方虽只是轻轻一捉,珠美顿时感到有点疼痛。幸好选择坐车,珠美想。
  坐上前座,车子开动时,男人边驾驶边说。“好好绑了安全带吧!”
  “是是是!”
  有点被人愚弄的感觉,不过珠美听话地绑上了安全带。车子很新,坐起来挺舒服的。
  “好车。”珠美说。她觉得不说也不礼貌。
  “懂吗?这是新车,别弄脏了。”
  “是。”珠美乖巧地说。有受伤之处虞不反抗,乃是珠美的做人态度。
  “请问——”
  “什么?”
  “你带我去哪儿?”
  “我不能说。”男人说。
  “那一—为了什么带我走?”
  “你想是为了什么?”
  珠美想了一下。“大概因为我可爱吧!也许我对中年男人有吸引力。”
  “原来如此。”
  “不过,我是货真价实的处女,价钱很高哦。”
  男人笑起来。笑声不是太凶恶那种,不知怎地,珠美松一口气。当然,和蔼可亲的杀人魔也多的是。
  “别担心。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用作交换而已。”
  “跟废纸交换?”
  “你真有趣”。男人似乎乐开了怀。“不是,是跟在你家里的女孩交换。”
  “女孩?啊,那个有点傻乎乎的女孩呀。”
  “你姐姐诱拐了她,因此我也诱拐你。”
  “家姐诱拐人?”珠美瞪目结舌。“不可能!”
  “肯定是的。我亲眼看见,她把晕倒了的小姐抬上计程车。”
  “呵?”
  小姐呀?那女孩的确有那种气派。
  但是,若是诱拐的话,她怎可以自由行动?
  这人会不会搞错了?珠美很想知道,也许她感染到夕里子的“侦探病”了。
  “我想事情很快会结束。”男人说。
  “小心会花去你不少的饭食哦。我是馋嘴猫!”珠美严肃地说。   “记不记得小西荣一这个名字?”国友问。
  少女的表情丝毫不动,只是侧侧头表示不知道。
  “你不是向公园的喷水池投花么?”
  “不记得。”
  “你是坐车去那边,抑或搭电车?”
  “我……不知道。”
  一切对应都是这副调儿。
  夕里子催促国友进去饭厅。
  “你怎么想?”
  “什么也说不出来。”国友说。“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的事并不常见。”
  “她会不会是说谎?”
  “怎会呢?看不出来。”国友摇摇头。
  “但她认识小西荣一呀。”
  “嘿,那是肯定的。”
  “而且,她不是一个人去那边的。若是一个人,应该拿手袋之类才是。”
  “大概有人在什么地方等她吧。”
  “对——若是那样,搞不好是她想从那个等她的人那是逃跑了。”
  “晤,有那个可能性。”国友点头。
  “总之,你能不能查查看搜索令发出了没有?”
  “好的,那是我的职责。”国友微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插手危险的事,适可而止好不好?”
  “好失礼呀。”夕里子打开冰箱,拿出一罐果酱。“这盖子很硬,打不开。替我打开好吗?”
  “好。”国友笑说。
  可是,他的对手相当顽固,无论国友如何用力,罐盖依然打不开。
  “没法子。”国友叹气。“用刀尖撬开它吧!”
  “没问题吗?”
  “交给我办就好,这样做——”
  手一滑,刀尖刺到手指,国友怪叫一声。
  “小心呀。”夕里子作出迟来的忠告。“有没有受伤?”
  “一点点,不碍事。”
  “等等。那个架子上有急救箱。”
  夕里子拿来急救箱,找出膏药布。
  国友用水龙头的水洗伤口。
  “喂,用纱棉抹一抹。消毒嘛!”
  “别搞错是大扫除嘛。”国友苦笑,拧一拧罐盖,“开啦!”
  “是。伸出手指来——我捆啦。”完全捆上膏药布后,夕里子说。“行了,不会出血啦。”
  “不到出血那个地步。”国友笑了。
  “不能大意的,说不定因出血过量而死。”
  “怎会呢!”国友说。“又不是小西荣一。”
  “慢着!”
  夕里子突然大声喊,国友吓一跳。
  “什么事?”
  “那个公园怎么会有尸体的事,我懂啦!”
  “怎么说?”
  “在水中……而且必须是流动的水。”
  “流动的水……”
  “那样子,尸体身上的血就不会积存了么?”
  “对呀。因为水是一直流动的关系。”
  “为了不要做成不自然呀。即是说,其实那里没有流血。”
  “等等。怎么回事?”
  “很简单。因为第一现场不是那里。”
  国友点点头。
  “嗯。”他摸摸下巴。“对呀,尸体是运去那里的。可是,如果一直放在那里,没有积血的关系,就知道是在别处被杀了。”
  “哦,答案正确。”
  “可不是?”夕里子洋洋得意。“想不想付我顾问费?”也许受到珠美的影响。
  “我打电话给承办的人。”
  国友走向客厅,正要拿起话筒时,电话朗朗作响。
  “佐佐本宅——啊?不,我不是她父亲。请等一下。”国友对夕里子说:“珠美的老师。”
  “学校老师?什么事呢?”
  “不晓得。他误以为我是她父亲。”国友不悦地说。
  “喂喂,我是姐姐——啊?珠美没去学校?可是今早她跟平时一样出门了……”
  听着听着,夕里子的表情变得僵硬。
  “怎么啦?”国友问。
  “一—是,好的——我会好好注意的——谢谢。”
  夕里子放下话筒,吁一口气。
  “珠美怎么啦?”
  “老师说她没上学。”
  “她不是出去了么?”
  “嘿。不过……听说同班同学看到她了。”
  “在哪儿?”
  “她和中年男人坐一部车去了。”
  “中年男人?”
  “嘿。据说又说又笑的——那孩子真是!”夕里子瘫坐在沙发上。“她在搞什么把戏呀?”
  “不过,事情有点古怪。”
  “是啊。虽然珠美视钱如命,她却不是做那种事赚外快的人。”
  “我同意。虽然有时会为了金钱而变得蛮冷酷,但本性却是很认真的人,而且也有相当多可爱之处。”
  “哦。”夕里子瞪国友一眼。“你对她有意思?”
  “不——怎会呢?”
  “哼!”夕里子把脸扭到一边,然后沉思。“她跑到哪儿去了?”
  电话又响了,夕里子立刻拿起话筒。
  “喂喂,姐姐吗?”珠美的声音。
  “珠美!你在哪儿?竟然逃学?”
  “慢着!”珠美仿佛心情不佳的样子。“别这样叽里瓜啦的对你被拐的妹妹说话好不好?”
  “我才不想叽里呱啦!刚才你学校——你说什么?被拐?”
  “对。我被那家的叔叔威胁着。”
  “胡说八道也没用!”
  “我不是胡说八道!”
  “有人看到了。你嘻嘻哈哈地笑着上人家的车子!”
  “嘎?谁看到了?”
  “不知道!总之,你马上去学校向老师道歉!”
  “慢慢慢着!哎,你听我说呀!”
  “说什么嘛。”
  “我真的被拐了嘛。你等一下,我叫歹徒来听—哎,姐姐不相信我。”
  珠美在另一端哗啦哗啦说着。
  “喂喂。”男人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妹妹是认真的好孩子。请不要引诱她做坏事!”夕里子用吃人的声音说。
  “哎哎——”对方好像有点焦急。“你妹妹说得对,是我诱拐她的。”
  “是吗?赎金多少?一亿?十亿?”
  “不是为钱。”
  “那是什么?我的身体?”
  在旁听着的国友瞪大了眼。
  “跟你拐走的女孩交换。”
  “你说什么?”夕里子终于正经地倾听对方的话。“我拐走的?拐走什么?”
  “别说你不知道。”对方也有点生气的佯子。“我看到了,你把女孩弄晕,搬上计程车!”
  “我把女孩弄晕?”夕里子终于明白了,他说的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孩。
  “开玩笑!”
  夕里子像连珠炮似地把带那女孩回来的原委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顿。
  恐怕没有人会对诱拐犯打来的电话说那么多了。
  “懂吗?”夕里子说得气喘喘地等候对方发言。
  对方好像又在吱吱喳喳地跟珠美说什么。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珠美的声音说。
  “嘿。”男人假咳一声,说。“看来发生了点误会……”
  “明白了吗。”
  “明白了。”男人畏缩起来。
  “我这边也很头痛。因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小姐什么也记不起来?那就不好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希望你来这里解释一下。”
  “好!我马上去。”
  “且慢!”夕里子说。“这女孩是谁?”
  “哦……她是……”
  “你不说,我以诱拐罪起诉你!”
  “好的。”对方似乎在冒冷汗。“她是吉尺家的小姐,名叫早苗。”
  嘎?对面传来珠美惊诧的叫声。
  怎么回事?夕里子愈发头痛了。
  “总之,你懂得这里的地址吧!马上过来。”说完,夕里子挂断电话。
  收线前,听到珠美的声音说,
  “我不是告诉你了?你拗不过我二姐的。”
6、名门
  “早苗!”
  那女人一进房间就向少女奔过去。
  少女怯生生地躲开身去。
  “等等,夫人。”
  “沼本,这是怎么回事?”
  “非常对不起。”
  那女人终于察觉还有其他人在。她挺直背脊,用清亮的声音问。“请问是哪一位?”
  “失敬。”国友先挺身而出。“我是M警署的国友。”
  “警界的朋友?”女人稍微垂下眼帘。“我是吉尺君代。为了早苗的事——”
  “嗯……事情有点复杂。”国友首先礼尚往来一番。“这位是佐佐本家的干金,夕里子小姐,珠美小姐。”
  国友也紧张得很,不是没道理的,这房子实在太有气派了。
  他们被引进的地方,乃是好几十个榻榻米大的客厅……
  “其实,我在调查小西荣一被杀事件——”国友不停假咳。
  夕里子对国友的紧张态度看不过眼。
  “嘿——是我见到这位小姐晕倒,所以扶她一把的。”
  “晕倒?你说早苗?”
  “然后她忘掉一切,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
  “是的。”珠美插嘴。“这位叔叔拐带我。”
  “你说什么?”
  “夫人,这件事是这样的——”男人说。
  “他说不要赎金,要我跟她交换。”
  “都是一场误会,于是——”
  看来有必要整理对话和先后次序了。
  “总而言之!”突然国友大声喊,大家吓一跳,静下来。
  国友呼一口气。“总之,从头开始说明好了。”
  然而,谈话绝没有因此顾利进行。其间,夕里子气忿地表示:“早苗小姐晕倒时,路人全都装得若无其事。”
  珠美又不时怨声载道。“我本来打算把这个情报以五干圆卖出的!”
  花了将近一小时,总算全部人都了解全盘概略了。唯一不了解全貌的是关键人物早苗,一脸茫然地环视周遭。
  “原来这样。”吉尺君代点点头。
  她的表情与刚才大大不同,先向夕里子说,“谢谢你照顾早苗。”
  “不,应该的。如今世态炎凉,冷漠的人太多了。”
  “珠美小姐吗?给你添麻烦,很抱歉。”
  “不。”珠美摇摇头。“如果私下和解的话,我算便宜点好了。”
  “开玩笑的!”夕里子慌忙挡住。
  “对了。”国友说。“关于早苗小姐的情况,待会再谈,夫人。”
  “好。”
  “你认识小西荣一吧!”
  隔了一会,君代才说,“是的。”
  “他和早苗小姐是情侣关系,对吗?”
  “不晓得对方怎么想……总之,早苗好像被吸引着。”
  “他被杀的地点,不是被发现的地点。”国友歇一歇。
  “而是这里,对不?”
  君代低头不语。客厅里有片刻的沉寂,然后沼本假咳一声,挺身而出。
  “我可以说一句话吗?”
  “什么呢?”国友问。
  “首先我为自己搞错,误将那位小姐绑架的事道歉!”
  “算便宜点好了。”珠美说。
  “另外,小西荣一的确是在这里被杀的。尸体是我搬走的。”
  “果然。”国友点点头。“那么,杀他的是谁?”
  “是我。”沼本说。君代大吃一惊。
  “沼本——”
  “夫人,看来你以为是自己做的,其实错了,我是凶手。”“怎会呢?”珠美率直地说。“假的。”
  “为何你说是假的?”
  “叔叔不是力大无比么?不必使用刀刃也足以杀死他啦。”
  沼本一时语塞。
  “原来如此。”国友苦笑。“看来猜对了。实际是谁干的,你知道吧!”
  “等一等。”君代似乎很困惑。“沼本,那你认为小西是我杀的喽?”
  “夫人,所以我——”
  “不是我杀的!”
  “嘎?”
  君代和沼本对望一眼。
  “看样子,你们缺少沟通啦。”国友说。
  “那一晚,我的确告诉沼本,把小西荣一带进会客室。”
  君代打开会客室的门,用手指示会客室内。
  “我告诉小西,只能让他和早苗见十分钟。可是,在那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怎么说?”
  国友走进里头,俯视那染了血的地毯。
  “钱。”君代说。“我想给他一笔钱,叫他死了心。”
  “那么说,你把他来了的事告诉了早苗小姐?”
  “我没说。我叫沼本杷小西带来这里后,上楼去写支票。”“支票——多少钱?”
  “一干万圆。”
  “犀利!”珠美小声叫。
  “当我拿着支票进来时,小西荣一已经被杀了。”
  “他躺在这儿?”
  “是的。我呆立时;门又打开,早苗走进来。为何她知道小西在这里,我不晓得。”
  我晓得,珠美在咕哝着。
  “然后我走进来。”沼本说。“我太粗心了,见到那个光景,我以为是夫人——”
  “你在这里做了几十年,竟然不了解我的为人哪。”君代苦笑。
  “万分抱歉。”
  “不。你肯包庇我,我很开心。”
  “夫人!”
  沼本拿起君代的手,吻她的手背,动作十分夸张。
  “总之,小西荣一在此被杀。”国友说。“即是说,凶手在这间房子里。”
  “若两位都不是凶手的话……”夕里子说。
  “当晚,谁在这里?”
  沼本望一眼君代,说,“来了一百多位客人。”
  “对了,当晚是早苗小姐的生日派对吧!”夕里子说。
  “难道那些客人之中有凶手?”
  “怎会呢?”君代不安地说。“全是早苗同校的朋友和师长们哦。”
  “其他呢?”
  “还有从酒店到会的厨师和侍者,再没有其他人了……”
  “若是没有别人的话,凶手就是你们其中一位了。”国友沉思着。“万一。学校朋友之中有凶手的话……可能性有没有?”“会有那种事吗?”君代仿佛束手无策的样子。
  “问题是,是否有学校的人认识小西荣一。”夕里子说。“旦慢。”国友皱皱眉头。“对……我在想在哪儿听过这个地址。”
  “什么地址?”
  “在这附近,有没有职员宿舍?”
  “有。”沼本说。“恰好在马路的另一边。各位来这里时,我想一定经过前面。”
  “刚才被这间豪宅夺走注意力了。是吗?在对面吗?”
  “职员宿舍怎么啦?”夕里子说。
  “小西荣一的家,就在对面的宿舍里。”
  “原来这样啊!”
  “可是,单是母子两个能住职员宿舍吗?”珠美插嘴。
  “我猜是宿舍管理员吧!因我不是承办的人,详情没问清楚。”
  总之,只知道小西荣一是在这里被杀的。可是,谁杀了他?为何杀他?关键之点依然暖味不清。
  “擅自移动尸体这一点,原则上是有罪的。”国友说。
  “那是我一个人擅自做的事。”沼本一脸严肃地说。
  “问题是谁干的。”
  “动机吗?当晚来这里的人,都没有杀人动机呀?”
  “K女校的人认识小西荣一的事不太可能,不过不能不查查看,从一百名客人身上查起。”
  光是想到这里,就叫国友头痛了……
  “早苗。”吉尺君代呼唤女儿,但不得要领。
  “刑警先生。”她转向国友。
  “嗯?”
  “我想带早苗回自己房间去,可以吗?说不定她会想起一切。”
  “当然可以。请。”
  君代、早苗和沼本都暂时离开会客室,夕里子等人松一口气。
  “好累。”夕里子说。
  “我也有同感。住这种房子也很不容易啊。”
  “住的人没有那种感觉吧!对了,这件事你怎么想?”夕里子问。
  “晤……小西荣一肯定是在这里被杀的。地毯有血迹。”“应该调查一下吧?”
  “当然。只要查出血型是死者本人的话……”
  “可是,为何置之不理?”珠美说。
  “什么事置之不理?”
  “血迹呀。那不是发生过凶案的证据么?”
  “说的也是。”
  “那为何不收干净?”
  “那么大的地毯,不容易收拾——”
  “如此富裕的人,要收拾还不容易?”
  国友点点头。“的确如此。一是他们完全没把那事放在心上,不然就是别有用心。”
  “是母亲杀的事,你觉得可不可能?”
  “可能。她想用钱解决,如果被拒绝了,可能下毒手。”“换作我就要钱不要人了。”珠美说。
  “那个叫沼本的,有点来历不明。”
  “有必要调查他的身分。”
  “还有一个嫌凶。”珠美说。夕里子好奇地问:“谁?”
  “当然是那女孩啦。”
  “你说早苗?”
  “对呀。她若看到小西荣很干脆地被母亲收卖了,一怒之下,说不定杀了他。”
  “也有道理。”国友佩服地说。“珠美很聪明嘛。”
  “果然。”夕里子鼓起腮帮子。“你果然对珠美有意思。”
  “喂,怎会——”
  “你们何不共同生活?”夕里子气得扭过脸去。
  名探因嫉妒而放弃查案的事,前所末闻。
  “我不喜欢中年人,放心好了。”
  “中年人?国友还很年轻,不是中年!”夕里子又立刻生气了。
  “且慢。总之……君代或沼本是凶手的证据没有哇。”
  “对呀。”珠美说。“K女校也有人认识小西荣一的。”
  “你怎知道?”
  “我听直子说的。”
  珠美将直子告诉她的事和盘托出。
  “干嘛不早点说!”夕里子瞪眼。
  “我没机会说呀。何况,我也没想到家里的怪女孩就是吉尺早苗。”
  国友点点头。“这么一来,这件事有必要从头查起了。”他说。
  “首先要查出小西荣一和早苗是怎样相识的。那个一—姓原的女孩,怎么认识小西荣一……”
  “还有事发当晚的事。”夕里子说。“假设姓原的见到小西荣一的话——”
  “是的。说不定别的女孩上洗手间时见到什么人。”
  “你指看到凶手?”
  “可能性是有的。因为这里发生命案的事现在才揭晓。”“可是——很难哪。”珠美说。“K女校不是名门么?即使警方提出要录口供,恐怕不容易吧!”
  “而且凶手假设在其中的话。”
  “不光是学生,老师也受邀请了。”
  “女校老师,干嘛要杀小西荣一?”
  “从现在开始调查吧。”国友说。
  “那么——国友准备亲自重新调查?”
  “不,不是我的管区,不能干涉。当然,我可以建议。”
  “潜入好了。”珠美咧嘴一笑。“又轮到姐姐出场啦。”“算啦。怎那么简单——”夕里子说。
  “不是你。我说绫子姐姐。”
  “姐姐?干嘛是她?”
  “不是在别的时候,通常潜入做卧底的是大姐么?”
  “怎样潜入?总不能突然插班吧?”
  “可是,她是大学生,不是有实习教师的经验么?”
  “不可能。姐姐怎么可能做得到。”夕里子苦笑。
  “说的也是,刚才纯粹是假设罢了。”珠美笑一笑。“不过,觉不觉得有趣?姐姐做老师的话。”
  “教什么?”
  “晤……比如体育之类。”
  “她连三级跳马也会摔跤哦。”
  “这才有趣呀,不是吗?”
  “光是想像的话。”夕里子笑说。
  “若是打排球,当她接球时,一定被球正面打中脑瓜,准会栽筋斗了。”
  “姐姐这时一定在打喷嚏啦。”夕里子说。
7、实习生
  隆一声,脑袋作响。
  绫子在想,究竟发生什么事。怎会遇到这种岂有此理事……
  正觉得天旋地转之际,绫子晕倒在原地。
  “老师!不要紧吧?”学生们从四方奔过来。
  啊……我要死了;绫子想。不过也好,若是在一群可爱学生的围绕之下结束一生的话……
  “被我的发球打中了!”原知子说。“老师,振作些!”
  “嗯……”
  绫子被扶起后,环视四周。
  难道这里是天国?
  不,天国不会镶地板的,应是大理石之类更堂皇的装饰。
  对了。这里是K女校的体育馆,换句话说,我还活着。
  “老师,站得起来吗?”
  在几个学生的扶持下,绫子终于站了起来。
  “嗯……没事了。”
  “坐在那边的凳子比较好。”
  “好……对不起,让我坐一会。你们继续比赛好了。”
  “是。”
  除了原知子外,其他女孩都往排球场去了。
  在知子的帮助下,绫子终于坐在角落的长凳上,用毛巾揩一揩没出汗的额头。
  “我发球很有力,不晓得飞到哪儿去了。”知子说。
  “没关系。你回去吧,松井同学。”
  “我不是松井。”
  “野田?中野?黑川?……啊,原田。”
  “我是原知子。”
  “啊,是吗?”绫子终于想起来。“脸孔和名字总是不一致。来,你去吧!”
  “是!”
  原知子精神奕奕地跑到球场去了。
  绫子目送她的背影,叹一口气。干嘛我要来做这种事。   “请无论如何找到杀死小西荣的凶手才好。”吉尺君代鞠躬。
  “嗯……”国友和夕里子面面相觑。
  可是,其中一名“嫌凶”亲自鞠躬委托“替我找凶手”的事,毕竟使国友为难。
  而且,命案不属于国友的管区。
  君代的话中意思,并非由于“我受赚疑,替我找到凶手澄清罪名”,而是完全没想到自已被怀疑的样子。
  也许她以为只要说“我没做过”,别人就有义务去相信她也说不定。
  “早苗依然想不起自己是谁。”君代说。“于是我想到了,若是从小西荣一的事,能够唤醒她的记忆的话——”
  夕里子觉得她的理由有点自私。本来她想用钱使对方收手,现在却想利用那个契机来唤醒女儿的记忆……
  不过,站在为人母亲的立场,她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或沼本都没做的关系,我认为凶手是在当晚出席派对的客人之中。除了厨师和侍者之外,就是学校的人了。”
  “那么,可以正式向K女校提出么?”国友问。
  “若是可能,是否可以悄悄进行?”
  “所谓的悄悄——”
  “小女目前休学中,过一段时间才上学。到时万一我们的事给学校添麻烦的话……”
  “可是你说悄悄进行,难道有什么好办法?”
  “有哇,只要有人去当教师就行了。”
  夕里子哑然,恰好珠美不在,不然一定瓜瓜叫说“盗用我的想法”了。
  “可是,临时临急的,找不到有资格当教师的人呀。”
  “总找得到的。”君代说。“只要有我的推荐,那间学校大致上都会接受的。那间学校的体育馆和泳池,是我出钱建的。”
  夕里子和国友明白了。
  如此一来,侯补人选只有一个。夕里子和珠美都要上学,况且,无论夕里子怎样努力都好,总不能教同年的学生。
  “太危险啦。”君代回去以后,国友提出反对。“那是凶杀案的搜查哦。”
  “我晓得……但我们不是完全不相干呀,小西荣一的簿子上有我的地址和名字也是事实。”
  “嘿,那点我也很在意。”
  实际上,承办此案的刑警也认为夕里子有点嫌疑。
  对方不像国友那么熟识夕里子,也是难怪。在某种意义上,国友也希望早日找到真凶归案。
  “万一真凶在学校里,揭穿绫子的身分……”
  “我想没问题。”夕里子说。
  “为什么?”
  “你想,谁会想到姐姐是侦探?”
  国友不由点点头。   “不行啊!”绫子赫然回到现实。
  “不管怎样自称‘不是真教师’,现在起码对学生而言是‘老师’。不能做这种事!作为教师的义务——”
  绫子想起昨天第一次来到这同学校时,见到校长吉村省三的事。
  吉村省三是个高大威猛,充满活力的男人。
  “佐佐木绫子小姐吗?请。”
  踏入校长室时,校长以洪亮的声音请她就座。
  由于用佐佐本不太好,因此使用以前用过的“佐佐木”作名字,少了一支横木。
  “请多多指教。”
  本来想说我是个笨拙的人,才疏学浅之类,终于省略掉。
  “哦,你很年轻。”吉村校长注视绫子。“二十岁吗?”
  “是的。”
  “对我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喔,这样子就泄露年龄啦。”吉村豪爽地笑。
  “但你看来十分年轻。”绫子说。
  吉村仿佛受宠若惊的样子。
  “是吗?那真叫人开心。”他假咳一声。“我听吉尺太太说了大概情形了。”
  “嗯。”
  我没听说,绫子想说,好不容易才闭口不语。
  “现在对教书有热情的年轻人愈来愈少了。像你这样的年轻老师,真叫人壮胆。”
  “我——只是个实习生。”
  “我了解的。不过,你又年轻又漂亮,好羡慕!”
  “呃。”
  “我也几乎想做学生哪。”
  绫子想像吉村穿着外套格子裙的装束上课的姿态,有一瞬间的不寒而怵。
  “你担任的是体育老师吧!”吉村说。
  这是大问题。
  “不要!”绫子曾经向夕里子抗议。
  什么运动都不行的体育教师,岂不凄惨?可是夕里子保证说:
  “不要紧!女校的体育嘛,只是玩玩罢了。”又说:“不然姐姐有自信教什么?”
  遇到这样直接又“残酷”的质问时,最终绫子只好接受“体育教师”的使命。
  可是吉村校长拍桌子说:“普通女校都不重视体育,有些学校随便搪塞,当作小孩子玩游戏了事。但我校不一样!”他大义凛然的说。“我校的体育以严格出名,教师与学生成为一体,一起流汗,这样可以产生教师和学生的心灵沟通。”
  相当不同的说法哪,绫子想。
  不过,除了怕自己不行这点之外,绫子对吉村校长的话既感动又起共鸣……   “不行!”又在发呆了。
  放眼一看,学生们已停止活动,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
  这可不行!虽然我是冒牌教师,毕竟还是要跟学生一起跑,一起流汗,一起笑,一起哭才是……
  这才是所谓的“教育”!
  原本的目的已从绫子脑海中消失,不由自主的被眼前事实同化了。
  绫子站起来走过去,发出最严肃的声音说:“大家在干什么?必须好好认真的打球才行!”
  所有人都吓一大跳。
  “老师……”原知子说。
  “什么?”
  “课已经上完了,刚刚响钟啦。”
  “是吗……”绫子羞红了脸,再一次觉得夕里子的可恶。
  “好,下课。”绫子说。
  学生们哄然笑弯了腰。
  “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绫子独自站在那儿发愣……   绫子的情绪十分低落。
  这是常有的事,但是今天尤其严重。
  怎么说,第一天上了三小时体育课,其间被排球击中三次,引起贫血两次,在打过蜡的体育馆地板上滑跌三次……
  腰痛头晕,好悲惨的一日。
  从明天起由夕里子代课好了。
  绫子如此决定。
  走进职员室,咚地坐在椅子上——“好累!”
  只要站着看就行了,夕里子说。那样“站着看”相当不轻松。
  这样下去,搞不好在死于绝症之前,折断颈骨死掉,绫子想。
  “佐佐木老师。”女人的声音。
  佐佐木?啊,我就是佐佐木。
  需要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这样下去,也许结婚时要丈夫改姓的好。
  “是!”
  抬起脸一看,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在冷冷地俯视自己。
  “我叫木暮。”
  木暮。对了,派对那天有出席的人。年过七十了,丝毫没有倦容。
  因为她不是体育老师,绫子想。
  “木暮老师吗?我是佐佐木绫子,请多多指教。”
  正当站起来致意时,木暮正子说。
  “你知道吗?这是我的座位。”
  ——绫子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不过,怎么说,这是无经验教师的头一日。也许不必看得太严重。
  在桌前的绫子暂时动弹不得。可能因着病痛腐蚀我的身体所致,绫子想。不然怎会如此疲惫而且不想动?
  其实仅仅“过度疲劳”而已。
  “老师。”有声音喊。绫子没有回过头去。
  好像是学生的声音,多半是找别的老师有事吧?应该不会有学生找我才对。
  是的。没有人会关心我……
  “佐佐木老师。”
  “嗯?”
  回头一看,原知子和两三个女生站在那里。“有什么事?”
  会不会说叫我自动辞职?绫子想到的是相当厉害的被害妄想。
  “这是给你的,请。”
  桌上摆的是一只小瓶子。
  “这是什么?”
  “营养剂。”原知子说。“老师的身体必须壮实一些才行。”
  “对。不过,大家都说老师很可爱,很喜欢你。”
  她们鱼贯着走出去。
  绫子的心火热起来—何等可爱的学生!
  “都是好孩子……”绫子含着眼泪,打开瓶盖。“我领受了。”
  然后一口气喝光。   “没事吧?”
  窥望的是个头发梳得服服贴贴,有点装模作样的年轻男子。
  “我……”绫子想抬起头来,却皱起眉头。只觉头痛得厉害,而且头晕。
  “终于清醒了。”男人笑一笑。“三村老师,她已经没事啦。”
  “喂。”一个年轻女教师探脸进来。“感觉怎样?”
  “不太……好。”绫子望望左右。“这是什么地方?”
  “保健室。”三村昌子说。
  她是历史老师,绫子想起来了。
  “我是教英语的宫永。”装模作样的男人说,他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今早我出去办事,没来得及打招呼。”
  “你好。”绫子继续躺在床上。“我——怎么啦?”
  “你的酒量不好?”
  “完全不能喝酒。”
  “那就糟了。”富永说。“学生们的恶作剧。她们让你喝了饮料对不?”
  “嘿,是营养剂,她们说可强身健体。”
  “其实是拔兰地哦,酒性很烈,不能喝的人受不住的。”
  “啊。”
  “你一转眼就晕倒了,急性酒精中毒。”
  “即是喝醉了。”三村昌子说。
  “吓一跳……”绫子说着,慢慢坐起身子。
  “大家都爱捉弄新老师。”宫永笑道。
  “但她是实习生哦,好过分。”三村昌子皱眉,“记不记得是哪些学生?告诉班主任,请她留意的好。”
  绫子摇摇头说。“不,不要紧。”
  “可是——”
  “我想她们是为了使我有精神,以为我能喝的关系,如果受责备多可怜。”
  “好完美的信赖。”宫永嘲讽的说。“就怕没完没了……”
  “与你无关吧!”三村昌子瞪着他。
  两人年纪差不多一样。
  “我已经没事了。对不起。”绫子说。
  “脚步不稳哪。”宫永伸出手来,“我送你回去好吗?”
  “护送的狼是可怕的。”三村说。
  “喂,别说得那么难听!”
  “现在一—几点了?”绫子问。
  “晚上七点。”
  “唉——我必须回去了。”
  走了几步,又摇摇晃晃。
  “小心!”三村昌子慌忙扶住她。“那不如到附近喝杯咖啡,等稍微清醒才回去好了。”
  “对不起……”绫子口齿不清的说。   “有留意到吗,吉尺早苗休学了。”
  “怎样呢?真令人担心。”
  “你为何担心她?”
  “她是我学生嘛。”
  “还有其他理由嘛。”
  “你想说什么?”三村昌子狠狠地瞪着宫永。
  绫子觉得精神好多了。
  吉尺早苗——绫子察觉他们是在说那女孩的事。
  “听说吉尺——家里非常富裕。”绫子说。“听学生说的。”
  “在这间学校的家长中,以她家为首富了。”宫永说。
  “不过身体很弱,怪可怜的。”三村说。
  “是吗?我不同情她。”宫永耸耸肩。“上次去了她的大公馆后,我的看法完全改变啦。”
  “怎么……又不是她的错。生来就有钱嘛。”
  “生日也请近百位客人,不寻常嘛。”
  “这么说来,这两个人都出席了派对了。”
  “那个学生叫吉尺早苗。”三村昌子向绫子说明。“前些时候,她家开派对,我们也受邀请。”
  “其他老师都去了吗?”
  “不是全部,大部分罢了,校长先生也去了。”
  “他稍微迟到。”宫永说。“大概转去女人那里风流吧!”
  “他说有会议……”三村说。
  “好令人怀疑,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校长先生吗?”绫子大吃一惊。
  的确,她也觉得校长相当有男性魅力,但是根本没意识到他是“男人”。
  “你也小心的好。”宫永对绫子说。“他有对可爱女孩下手快的独特评价。”
  “你只教人坏事。”三村昌子苦笑。
  “本校是女校,不大容许学生结交异牲吧!”绫子说。
  “外表是的。不过,现在的女孩们呀,即使用绳子绑住也有办法跑掉的。”宫永说。
  “适当的交往也是有必要的。”三村昌子说。“如果严格禁止,他们索性偷偷见面,反而造成不良的后果。”
  “可是—一自由就麻烦啦。”
  “那岂不是程度上问题?”
  “可是,自从上次的事件以后,理事会变得神经质啦。”
  “上次的事件?”绫子问:“什么事件喔?”
  “其实是——”
  “等等。”三村昌子悄声说。“局长来了。”
  “嘎!”
  不知何时,进来一个胖墩墩的男人,在进门附近的位子上翻看报纸。
  记得今早介绍过了,绫子想。
  “他是事务局长大内。”宫永低声说。“小心,那家伙神出鬼没。”
  “在学校是当权派。”三村昌子点头。“可别被他盯上了。”
  绫子望望那男人,叫大内吗?
  给人稳重印象的男子。绫子呆呆地盯着看。这样不带先入为主观念看人,反而意外地看穿一个人的内心。
  据绫子所见,起码大内不会给人阴险冷酷之感。当然,虽然称不上豁达开朗,却有种寂寞的阴影背负在身上的感觉。
8、隐伏的危机
  “那么迟归,还以为发生事情了。”夕里子边为绫子预备晚饭边说。“没想到竟被灌醉了。”
  “不是我喜欢的。”绫子希罕地反驳。
  “太过份了,这样灌人饮酒。”珠美愤愤不平。“我告诉直子,向她要赔偿费。”
  “难得用佐佐木为名哦。”夕里子说。
  “是吗?那就等破了案再说好了。”珠美不客气地写在本子上。“这样子贷方数字增加不少咧。”
  “不过,一天就探听到许多内幕,很不错啦。”夕里子吹棒一番。“他们说得。上次的事件。究竟指什么,搞不好跟命案有关。”
  “对。不过大家都不太想提的样子。”绫子说。“心情终于平复了,肚子饿啦。”
  “好好吃一顿吧,老师!”
  “少来。”绫子脸红了。
  “不过嘛,绫子姐姐挺适合当老师的。”珠美说。
  “对呀。”当事人绫子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呵?尽管遇到如此过分对待?”夕里子吃惊地说。
  “不是的。”绫子摇摇头。
  “什么不是?”
  “那些孩子绝对不是恶作剧。”
  “那是什么?真心地劝酒?”
  “当然,她们骗我是事实。但是必须想想背后的隐情。”绫子大义凛然地说。“她们太寂寞了,跟老师之间也缺少心灵接触,所以,她们想吸引我的注意力。”
  夕里子和珠美面面相觑。
  “我在回家的电车上想到的,因此我决定,无论遭受任何恶作剧,绝对不生气。”
  这样说着时,绫子脸上甚至流露出某种威严感。   绫子在沐浴期间,夕里子和珠美紧挨在一起,窃窃私语。
  “绫子姐姐有没有问题?”
  “嘿……我有点担心。”
  电话作响。夕里子走过去接听,是国友打来的。
  “呵。怎样?绫子老师的第一日?”
  “好像差强人意。”夕里子说。“知道什么了吗?”
  “我问了吉尺君代,她说她也不晓得早苗和小西是在哪儿及怎样相识的。”
  “真的?”
  “也许另有隐情吧!”
  “小西荣一的母亲呢?”
  “她听说后,大吃一惊。她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跟对门豪宅的千金小姐谈恋爱。”
  “那就无甚帮助罗。”
  “承办局头痛极了。从常理推断,应该怀疑吉尺君代才是,但又不能鲁莽行事。”
  “从凶器上找到什么吗?”
  “目前毫无眉目,凶刀是到处可以买到的便宜货。”
  “可是,吉尺君代会预备那种东西吗?”
  “如果是她买的东西,就是有计划的行凶了,但是无评无据。”
  “小西荣一的事,详情清不清楚?”
  “听说不是太用功的学生。就如君代所担心的,他有可能是为了零用钱而接近早苗。”
  “他和K女校有些什么关连不成?”
  “目前没找到。为何这样问?”
  “早苗和小西之所以相识,由于两人住得近的关系,但与其他女孩几乎没有认识的机会才是。”
  “晤,尤其是教师或校长。”
  “对啊。查查看吧!”
  “知道。”国友叹气。“对了——你好吗?”
  “喔。你呢?”
  “很好。”
  “好极了。”
  二人无缘无故地沉默下来。
  “哎。”夕里子说。
  “什么?”
  “你在……你在很远的地方么?”
  “并不是太远。”
  “那一—过来给我一个晚安的吻好不好?”
  “好,我来。”
  夕里子轻轻放下话筒。
  “哗!”一声惊呼。
  当时,绫子正好走在校舍旁边的路上。
  K女校历史悠久,校舍也颇陈旧,因而到处进行修补工程。
  绫子经过的某部分校舍,正有修补屋顶工程,可是现在是午休时间,工程现场没有人影。
  绫子正在专心思考下午的体育课,总之,这班缺席者多,身体不好的孩子占多数。
  自己也患上不治之症〔?〕的绫子,打从心底同情她们,心想一定要做点什么才行。
  “她们应该多跑步。”绫子自言自语。“这是锻炼体力的最佳方法。”
  当她边走边自言自语之际——传来“哗”的一声惊呼。
  绫子停下脚步,发生什么事了?随着震耳的“轰”声,一块重重的砖瓦从头上掉下,在绫子面前跌得粉碎。
  碎片飞溅,绫子的裙子浅得全白,她边用手拂去,边抬眼望上去。
  “老师,你没事吧?”惊呼的学生奔过来。由于是午休,其他学生也陆续聚集过来。
  “我没事。”绫子微笑。
  “好险啊!”
  “对。如果踏前一步的话……”
  就当此刻,有人说“让开”,走过来的是三村昌子。
  “佐佐木老师!有没有受伤?”
  “没有。”绫子摇头。
  “谁在上面?”三村昌子问。“是不是你叫的?”
  “我只看到砖瓦跌下而已。”
  “谁在上面?”三村昌子间,那个学生耸耸肩答。“我没留意到。”
  “这件事关性命哦。”
  “算啦。”绫子安慰三村昌子。“我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
  “把这些碎砖收拾一下吧。这样搁着会阻碍行人。”绫子开始收拾地面的砖块……   “再一圈!”绫子说。“大家加油!”
  “是——”收到反应了。真愉快,绫子想。
  起初学生们完全不起劲。就是跑步,其中有人简直在步行而已。
  可是,绫子率先环绕学校周围跑一圈之后……因贫血而晕倒了。
  学生们都大吃一惊。然而更吃一惊的是,仍然脸色苍白的绫子,又摇摇晃晃地开始跑步。
  “老师,别跑了吧!”
  声音在背后响起,但绫子继续跑着,不知何时,学生也都跟上来了。
  再跑一周期间,绫子也逐渐进入状态了,其他学生也是。
  绫子已经绕校四周了。
  要做就做到!绫子的人生中,第一次对这句话产生认同感。
  学校本身面积不很大,绫子等人先从校门出到外面,过外边的马路,又从后门进入校内。
  通往后门的马路,则是很少人走的斜坡,从前面绕回来时,乃是不太陡的下坡路。绫子带头拐了弯。
  一部货车停在拐弯处。几时停在那里的呢?绫子想,刚才拐弯时是没有的。
  绫子不理会,穿过它旁边,走向下坡路。货车像追赶绫子似地溜下下坡路。
  学生们拐了弯,察觉到货车加快速度,向绫子迫近。
  “老师!”其中一个学生喊。“危险!”
  “老师,躲开!”
  “小心后面!后面!”
  声音争相喊着,可是进不到一心一意破风而跑的绫子耳里。
  还有一小段路程就到后门了,绫子加快步伐。
  如何?这样有节奏地跑着!我有这种运动才能咧!
  “哗!”学生们瞪大了眼,货车飒一声越过绫子旁边去远了。
  绫子在后门的地方停下来,对那群呆然眺望的学生们喊。“你们在干什么?再不快点加油的话,老师跑第一啦。”
  斜坡下面传来轰隆一声响。
  绫子望向声音来处,看傻了眼。刚才越过她前面的货车,撞上正面的护栏,停在那里。
  “唉,是不是司机打瞌睡?”绫子说。
  “好舒服。”绫子轻松地说。
  她在浴室淋着温热的花洒。
  一天的课结束了。身体每部分都非常疲倦,这种感觉她第一次有。
  因为这里是女校,花洒室相当宽敞,现在放了学,谁也不在。
  课外社团活动,刚刚才开始。
  老师这门工作,真好,绫子想。与人接触的工作,必竟最有反应。
  明天的体育课,让学生们做什么好呢?绫子完全忘掉来这学校的目的了。
  花洒室的门静静打开。从绫子所在的地点,看不见进门处。当然,她在淋着花洒,连声音也听不见。
  “明天的课……跳绳也好。”
  说不定明天下雨,下雨就在教室里自修。那样子很快就荡过去了。
  若是跳绳的话,全体可在体育馆进行,即使有别的班级使用体育馆,只要有屋顶的地方,哪里都可以跳。
  对!这是好主意,叫大家把绳子带来就是了。
  蹑手蹑脚走进花洒室的人影,手里拿着长绳之类的东西。
  那人来到绫子所在的屏风另一边,将绳子的一端接在花洒的水管上。
  那是电线。
  突出外面的线,被捆在水管上。
  那人慢慢把电线拉长。
  插头在盥洗台的地方。那人悄悄把电线的另一端凑近插头。
  “对了。”绫子自言自语。“不能慢吞吞了。”
  她决定今天回家时,去买运动衣和跑步鞋。因她跑步跑出兴趣来了。
  绫子关掉花洒,拿起浴巾围住身体,迈步离开。
  接下去的瞬间,电流掠过刚才绫子所在的花洒。当然,绫子一无所知的吹着口哨,走进更衣室。   来到校门的地方,绫子停下步来。四五个学生站在那里。什么事呢?
  不可能被一伙人围打吧!
  “干什么呀?”绫子喊。“不早点回家不行的。”
  原知子在其中。仿佛扭扭怩怩的知子,被其他女孩推挤着,往前挺出一步,鞠躬说,
  “老师,对不起。”
  “什么事?”绫子很认真地反问。
  “嗯——关于营养剂的事。”知子仿佛难以启齿的样子。“后来听说很严重。”
  “啊,那件事呀。”绫子笑了。“的确吓了一跳。不过,喝醉是我第一次经验,蛮有趣的。”
  知子松一口气。
  “好极了,还以为老师恨死我们了。”
  “为何老师要恨学生?没有那么岂有此理的事。”
  “老师真好人。”知子说。“而且胆色过人。”
  “胆色?”
  “砖瓦掉下时,差点被货车撞到时,都能面不改容。”
  “啊,那个呀。不是的,是我太钝了,也许两三天后才会脸青青晕倒。”
  学生们哄然大笑,绫子也笑了。
  能够一起笑,是何等美妙的气氛!绫子好开心。
  “哎,回家的路上,是否禁止吃东西?”
  “是的。”
  “那么,我请大家。”绫子说。
  “可是——”
  “偶尔打破规则的话,才知道为何需要规则,为何不需要哦。”绫子拍拍知子的肩膀。“来,万一有事,由我负责!放心跟我来好了。”
  “太好了。”大家跳起来。“万岁!”
  “佐佐木老师,万岁!”
  “安静些。”绫子微笑。“走吧!知不知道哪儿有好吃的店?”
  “蛋锅贴!”
  “我要甜的!”
  “不如去酒廊!”
  “傻瓜!适合老师的,必竟是蛋糕店呀。”
  “车站后面有一家。”
  “一言为定!”
  意见取得一致后,众人开始有节奏地迈步。肩并着肩,蹦蹦跳着!
  绫子的心像小孩子般跳跃。
  活着竟然如此欢乐!
  绫子想,幸好来到这间学校。
  本来的目的,已从现在的绫子脑海中烟消云散。
  总之,绫子很快乐,很开心,很充实。
  有个人影从校舍进门处一直目送绫子和学生们的背影,当然绫子完全不晓得……
9、黑暗中的等待
  终于来了。
  老实说,夕里子一点也不心惊。
  况且,不管姐姐如何闲散都好,总不至拿不到学分以至留班,否则珠美一定大嚷。“一年的学费浪费啦!”
  不过,在这种地方谈话,有点奇怪罢了。
  不,虽说是奇怪,这里的确是适合慢慢讨论的好地方,只是对于末成年的夕里子而言有点不方便而已。
  尽管没有规定十八岁的高中生不能进酒店,还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太自在,令人无法沉着。
  “欢迎光临。”侍者表面上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内心一定在想这女孩究竟来干什么了。
  “噢,我约了人。”夕里子环视酒吧内部。“吉村先生。”
  “吉村先生吗?好的。”
  “听到吉村的名字时,夕里子察觉到那个侍者脸上浮起一丝奇妙的笑容,说不上十分善意的笑。
  “他还没到。请到这边来。”
  “好。”
  夕里子被领到酒吧里头的位子。
  酒吧内部本来已是微暗,这一带更是暗。这种暗法似乎有点太过了,夕里子想。
  几乎想问,这里是否电灯坏掉了。
  “喝什么?”
  被人如此问,总不能说一杯“威士卡吧!”
  “嗯—一有橙汁吗?”
  “好的。”
  是吉村叫我来的,一杯橙汁总会替我付帐吧。
  夕里子是被K女校的吉村校长叫来这里的。
  今天从学校回来后,绫子和珠美都还没回来,而在录音电话里,则留下了吉村打来的讯意。
  “这是K女校的吉村,希望务必跟佐佐木夕里子小姐见个面。假如方便的话,今晚八时请到P酒店的酒吧来,再见。”
  相当有威严的声音。   这两星期以来,绫子也浑身干劲地“上班”去。原本的目的,即是探听小西荣一和K女校关系的“任务”,似乎完全忘得一干二净。
  “知道什么了没?”夕里子用话套弄她。
  “知道什么?”绫子反问,想了一下,终于会意。“啊!命案的事呀。再等一阵子嘛,要打开学生的心并不简单。”
  以绫子来说,这是相当有力的台词,可是问得多了,夕里子觉得有被愚弄之感。
  肯定的,绫子对这份临时的“教职”产生无限的热诚。
  “我要把剩下不多的人生,献给可爱的学生们!”绫子这样说时,被冷冷地嘲讽一番。“又来了!”
  可是,绫子绝不会因此气馁。
  不管怎洋,由于绫子没有正式的教师资恪,这些充实的日子,应该也是“过眼云烟的梦”,很快就结束。
  夕里子对于经由绫子找寻小西荣一被杀线索的事已放弃一半。听国友说,查案方面也毫无进展……   就这时候,接到吉村校长的录音电话。夕里子觉得有了一线希望,于是单独前往P酒店。
  她可以猜到谈话内容。大概是叫绫子自动辞职吧!无论哪里的校长都好,一旦请到她那种教师,不必一个月就神经衰弱了。
  想到国友一旦听说自己准备潜入K女校时,又会气得满脸通红了。
  不过,如果小西荣一纯粹是吉尺早苗的情人的话,除了吉尺君代以外,不可能有其他嫌疑人物了。
  奇怪的是,原知子竟然也认识小西荣一,如果原知子认识他,意昧着可能还有别人认识他了。
  除了吉尺君代是大富婆,跟许多重要人物有联系,警方不敢随便动她这点之外,夕里子不认为君代是凶手。就如珠美所指出的一样,让染血的地毯原封不动,不会是杀人犯所作所为。反而是叫沼本的男人,令人有来历不明,莫测高深之感。
  吉尺君代和沼本,夕里子突然想到,他们会是纯粹的女主人和仆人的关系么?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疏忽了这一点……加上早苗失去记忆这事也有点古怪。
  虽然不能肯定她是假的,但她故意装作失忆的可能性不小。若装作的话,理由安在?
  “久侯啦。”
  注满橙汁的玻离杯放在眼前,夕里子吓了一跳。因她陷入沉思中,一时忘了自己置身何处。
  “谢谢……”她故意道谢,拿起杯子。连普通的橙汁也装在别致的玻璃杯里,看起来分外美味。
  刚刚榨出来的鲜橙汁,几乎没甜味,但是仍然芬芳可口。因为口干的缘故,夕里子一饮而尽。
  想着是否还要再来一杯。若是珠美的话,肯定这样做。
  “对不起。”侍者走过来。“刚刚接到吉村先生的电话。”
  “给我的吗?”
  “他说十分抱歉,因事会迟到三十分钟左右。”
  三十分钟?如此一来,回家也稍迟了。
  夕里子留了字条在寓所。如果写说跟吉村校长见面的话,绫子会怀疑,于是只写“我出去见朋友”。
  不如打个电话回去,假如国友有来联络的话,叫他来这里找我也好。
  “对不起。”夕里子站起来。“我想打个电话。”
  “请,这边。”侍者走向柜台那边。
  夕里子准备跟着走—啊?怎么啦?头昏脑胀,脚步踉跄,无法直行。我怎么啦?
  “怎么啦?”侍者走回来。
  “我——有点头晕——”
  话没说完,夕里子双膝无力,站不起来,差点摔倒之际,被侍者扶住。
  “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
  “贫血吗?总之找个地方躺一躺——”
  “对不起,这种事从末有过——”
  夕里子的身体倾靠在侍者身上,好不容易才拖曳着腿迈步。
  “这边有地方可以躺,请休息一下。”
  “真是……对不起……”
  眼前世界在骨碌碌打转,水晶吊灯仿如钟摆似地晃动着。
  怎样走过来的?察觉时,眼前有床。
  “请在这里休息一下。”
  侍者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来自远方。
  “啊……不要紧。没什么……”
  夕里子一骨碌躺在床上说,可是舌头打结,不晓得成不成话。
  “嗯……吉村先生……”
  “假如他来了,我会向他说明。”
  “对不起……我想休息一下就没事。”
  “稍微闭起眼睛的好。”
  “好……好的……”
  夕里子闭起眼睛。真的。好像很舒服。也许我太累了。
  的确,凡事都要去处理才行,绫子和珠美都慢吞吞的。假如没有我,她们活不下去。
  这样下去,我几时才能结婚……不过,我才十八岁想这些事稍微早了些。
  若是嫁给国友一—十七、十八都无所谓,哎,国友,国友。这个名字,对于夕里子的确就像很悦耳的摇篮曲一样。
  夕里子就这样沉入梦乡……   “淬!”珠美发不出像十五岁玉女的粗音,放下夕里子的字条。“可爱的妹妹筋疲力倦地回到家里,竟然不在家……”
  “假如姐姐在家,她大概又说‘很吵,你出去外面好不好’了。这就是么女的特性吧!怎说,一个人总是觉得寂寞的。”“绫子姐姐变成热血教师啦。”
  最近,绫子总是很晚回家。“我要为明天的课作准备。”她说。
  那样的老师,好可怕,珠美想。
  光是自己热心的话,学生一旦不响应就发怒,或者情绪低落。
  发生教师打伤学生事件的话,通常都是这种“热心的好好先生”所为。不过,对真正的所谓好好先生,学生也有不同的“反应方式”,一是“反抗”,一是“无视”。
  人不是机械。如果“一加一”都等于“二”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姐姐应该没问题吧!”珠美喃喃自语。
  绫子就是如何情绪低落,也绝不会对学生勃然大怒。
  这样下去,不知几时才有晚饭吃,找点东西填肚子再说!
  珠美打开冰箱。“有没有吃的……”
  正在搜索时,门铃响了。
  “是不是姐姐?”
  出到玄关,还是谨慎地从防盗孔窥望一下——怎么看都不是绫子或夕里子。
  无论两人如何矫装,都不可能变成胖墩墩的中年男人吧!
  “哪一位呀?”珠美隔着门喊。
  “K女校的人。”传来洪亮如男高音的声音。
  难道绫子姐姐贫血晕倒了不成?珠美打开大门。
  “你好。”男人用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打招呼。“这里是不是佐佐木绫子老师的府上?”
  “嘿——是的。”
  外面的名脾当然写的是“佐佐本”,不过若不留神的会看成是“佐佐木”的。
  “我是K女校的事务局长大内……你是——”
  “妹妹。”
  “妹妹小姐吗?那绫子小姐是——”
  “我姐姐。她还没回来。”
  “是吗?我可以等她一下吗?”
  “请。”
  珠美把大内带进客厅,礼貌上也要端茶出来。
  “呃,谢了,你是中学生?”
  “初中三。”
  “妹妹很懂事啊。”
  “是吗?”
  受人称赞不会不高兴,不过表面上不会表现出来。
  珠美也感兴趣地坐在沙发上问。
  “请问——我姐姐怎么样?”
  “嘿,她教得很好。”
  “是吗?那么,几时开除她?”
  “为何开除她?”大内瞪大眼。
  “不,因你特意跑来,我以为是谈开除她的事。”
  “没有的事。”大内摇摇头。“佐佐木老师非常受学生们欢迎。教课认真,最近很少见到对教育有热情的老师了。”
  绫子姐姐嘛,也许是的,珠美想。
  “今天我来,是应理事会的要求。”
  “理事会?”
  “佐佐木老师的评价,在家长和理事之间也传开了,于是大家希望趁现在提出请求。”
  “什么请求?”
  “现在她是大学派来的实习生,我们希望她毕业后,务必来我校服务是盼。”
  “嘎?”
  没想到绫子姐姐这么吃得开!珠美放心了,因为不会有别的公司录取姐姐做事的!
  “能不能——连妹妹也一起聘用?”珠美的话,叫大内直眨巴眼。
  “啊,总之——泡红茶怎么样?”突然服务好起来。
  “不不,不必客气。”
  “在女校工作——大概很不容易吧!”珠美试探着说。
  “是啊。不过我校的情形则没有多大问题。”
  “是啊。K女校是有名的千金学校嘛。”
  大内笑一笑。“干金也是普通女孩子,要紧的是不能管得太严,太严的话,就会出现问题。”
  “我也有同感!”
  “是吗?你倒是善解人意。”
  “我是东京人。”珠美盘起双臂。“虽然不是神田出生的。”
  大内笑了。
  “哎,佐佐木老师,竟然有个如此风趣的妹妹。”
  “我有个朋友,是你学校的学生的妹妹。”
  “哦?谁呢?”
  “姓原的,原直子。她姐姐叫原知子。”
  大内的脸上掠一个奇妙的表倩。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个女孩呀,我认识……”大内点点头。
  可是珠美看穿了——直子的姐姐,似乎是K女校“不受欢迎的人物”……
  这时,玄关传来开门声。
  “我回来啦。”绫子的声音。
  “哎,姐姐回来了。”珠美迎上前去。“姐姐……”
  “我想到好主意啦!”绫子双眼发亮地说。“关于跳绳方法,大家一起跳的话,没什么好玩对不对?于是我想,不如三人一组,彼此算分数。怎样,是不是好主意?”
  “姐姐,有客人。”
  “啊?”走进客厅,见到大内,绫子说。“噢,局长。”
  珠美吓一跳。若是平时的绫子,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每天碰面的人时,她会问“你是哪位”而不出奇,那才是绫子本色。现在看来,也许姐姐真的命不长了。珠美开始真的担心起来……
10、千钧一发
  “啊,我几时……”夕里子迷迷糊糊地叫起来。
  我家几时开始养狗来着?
  鼻头被什么滑溜溜地舔着,夕里子嚷,“不要嘛,痒死了……”然后睁开眼睛。
  眼前有张男人的脸——离她只有五公分左右。
  夕里子瞠目结舌,叫出声来。“哗!你是谁?”
  “哦哦,别叫得太大声。”男人嘻皮笑脸地说。很年轻,大约二十七、八,有点油头粉脸的男人。
  “你干什么?!”
  夕里子想坐起来—奇怪,手脚不听使唤。
  “还要十分钟,药力才会消失。”
  “药?”
  夕里子想起来了。在酒店的酒吧里头晕,被人带到什么地方……
  这里是——酒店客房。
  “药在那杯橙汁中?”
  “对了。”男人点点头。“哎,反正你有这个意思对不?即使对手不同,有钱就行了,不是吗?”
  “什么这个那个意思……你说什么呀?”
  “你想说话?你的舌头还转不过来,我不明白你说什么。”男人说。
  “你敢——我不会放过你的!”
  原来如此。一旦激动地大声说话时,舌头就会打结。
  “现在的情况,不太好玩。”男人打量夕里子。“待你稍微恢复知觉再玩好了。有感觉又动不了,那才好玩。”
  我又不是冷冻食品,需要解冻——这王八!
  夕里子想尽法子活动手脚,然而一动也动不得。
  “我去淋个花洒。”男人脱去外套,解开领带。“回来时,恰好是吃的时候啦。”
  “你——到底是谁!”夕里子想喊,然而仅止于蚊子叫似地呻吟。
  “待会才自我介绍。”男人打了个有点恐怖的眼色。“你不可能是第一次吧?别那么生气。身体麻木时,做爱也顶美妙的哦。”
  男人吹着口哨走进浴室去了。
  夕里子拼命设法移动身体,可是药力未散。
  怎么办?
  浴室传来混着男人哼歌声的花洒声。
  难道那个吉村校长的电话是假的?现在这个男人的声音跟那个电话好像不太一样。
  那个酒吧的王八侍者!我不会放过他的!
  生气也没用。总之,这样下去的话,就要让那个男人为所欲为了!
  开玩笑!连我所爱的国友也只能让他吻一吻而已。可是——怎样?
  “喂,你乖不乖?”
  男人从浴室探脸出来,赤裸着,只在腰际围着浴巾。
  “我这就去,欢喜等候吧!”
  谁会欢喜来着?这禽兽!
  夕里子甚至兴起科幻小说的想法,是否能以心灵感应跟国友联络上!可是,不管美女〔自诩〕多聪明都好,并没有具备这种超能力。
  那种男人,去你的!
  夕里子咬牙切齿,企图活动重如铅的手。动了一下,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去求救……
  浴室传来那个娘娘腔男人哼着歌儿的声音一—砰!
  咦?什么声音?
  听起来像是碰到什么的声音。男人的歌声听不见了。怎么回事?
  夕里子侧耳倾听片刻,什么声响也没有。
  “喂!”夕里子怒吼。“你在干什么?”
  当然不希望他探脸出来,再也不想见到那张脸……
  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声音从浴室传出来。
  夕里子手脚的麻痹感逐渐消失—行啦!药力消失了!
  感觉逐渐回来,痒痒的感觉还在,夕里子总算可以从床上坐起来了。
  “神助我也!平日多做善事,善有善报!”她一个喜不自禁。
  站在地上也没事了。来吧,好家伙!
  没有挽起袖子,夕里子从衣柜拿出衣架,飒飒声挥动着走近浴室,准备用这东西揍他一顿。
  悄悄窥望一下一男人身上只围着浴巾,躺在瓷砖地上。
  “哈哈,原来如此。”夕里子头点点。
  男人大概脚下一滑,头碰到浴缸,然后晕倒在地。
  “天罚他也!”夕里子愉快地俯视他。“好了,怎么做呢?”
  当然,就这样押送他去警局也可以,但这样一点也不好玩。
  “对了!”
  夕里子回到房间,探索男人脱下的外套口袋,找到一个装月票之类的夹子,见到他的身分证时,夕里子大吃一惊。
  “怎会这样!”   “哎哟……”男人呻吟着。
  终于清醒过来的男人,仿佛想不起怎么回事的样子直眨巴眼,然后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怎么回事?”
  那里是浴室——不,浴室不奇怪,而是自己怎么会以拘束的姿势躺在浴缸中。
  “这是什么呀?咦?”
  正要坐起来时,男人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的脖子上捆着绳子,绳子紧紧绑在浴缸的水龙头上。
  “谁干的——”
  他想伸手去解开绳子时,这才发现双手不能动。他的手也被绳子绑在马桶的水管上。即使身体能坐起来,脖子又被勒住,怎么也动弹不得。
  “咦,你醒啦?老师!”
  笑眯眯地俯视他的,当然是夕里子。
  “你——”男人脸都青了。
  “很遗憾,你晕了好久,我这边的药力已完全消失啦。”
  “喂喂,那是游戏而已。你——”
  “我只是奉K女校的吉村校长之命而来的哦,宫永老师。”
  “你知道我——”
  “外套口袋的身分证告诉我的。”夕里子狠狠瞪着他。
  “用迷药弄晕女孩当玩具来玩,那是教师所为吗?”
  “不——是我不好,我道歉。拜托,替我解开绳子。我的脑袋碰到的地方很痛——”
  “你是石头,不要紧。只是起了一个小瘤而已。”夕里子说。“待会我叫员警来,你和那个酒吧侍者就会被控以强暴妇女未遂罪名啦。”
  “喂!”宫永睁大眼。“不会的!不要!那样子……学校会开除我!”
  “这种教师留在女校,太危险啦。当然要开除掉!”
  “你误会了!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
  “不,这个……”宫永立即停口,吞吞吐吐地。“那你真的只是在等校长而已吗?”
  “当然啦!”
  宫永叹气。“畜牲!怎那么心急!”
  “你骂的是那个侍者吧?换句话说,过去凡是来到那间酒吧的女孩,都是以这种方式来娱乐人的罗?”
  “不……那是……”
  “能不能说清楚些?”
  夕里子伸手扭动花洒的开关掣,花洒的水倾注在浴缸中只围浴巾的宫永身上。
  “哗!冷死了!”宫永喊。夕里子关起水龙头,停了花洒。
  “水温调节降到最低的度数了,出来的是冷水。”
  “别玩我了!快点替我解开这绳索!”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吗?”
  宫永很愤怒,疾言厉色地说。“你不乖乖听话的话,当心我料理你!”
  “你说什么?”
  “你说不说?还是要我报瞥?”
  “不说。想想以后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哼。”夕里子点点头。“相当顽固呀。”
  她伸手过去,将水温调节的掣扭到相反的方向。
  “干什么?”宫永不安地说。
  “过一会儿,最热的水就出来了,七,八十度左右吧!到时浴巾下的‘敏感部位’将充分得到热水倾注。”
  夕里子用力去扭动花洒的水龙头。
  热水飒地猛速喷出。
  “住手!喂,住手——啊!烫死了!”宫永怪叫。夕里子迅速停止花洒。
  “还未到最高的温度,怎样?想不想参加‘忍忍忍比赛’?”
  “好吧,我说。快住手!”
  宫永冒一身冷汗。
  “好。”夕里子盘起双臂。“先从这一件事说起。干嘛你把我当作游戏对象?”
  “不……我和那个侍者老早相识。我是听他说的,校长经常在那个酒吧跟年轻女孩碰头,然后过夜……”
  “K女校的校长?”夕里子瞪大眼。“真的吗?假如你胡说八道的话——”
  “真的!我发誓!”宫永慌忙说。“我家离这间酒吧很近。于是说好,下次有那种女子来时,务必通知我。”
  “变态教师,”夕里子愤慨不已。“不过,校长会觉得奇怪吧?”
  “反正那些都是拿零用钱的女孩,对方是谁并不介意。校长以为女孩走了,也没资格埋怨什么……我没想到你真的有事要见校长呀。”
  “真不巧。”夕里子调侃地说。“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还有吗?”宫永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K女校最近不是有事发生了么?那是什么?”
  “干嘛问那个?”宫永哑然。
  “问的是我哦。”夕里子露出凶恶的表情。“抑或你想作花洒浴?”
  “知道啦。不要!”
  夕里子的手离开花洒的开关掣。
  “那就说吧!”
  “我不晓得是不是你所说的‘那一单’。”
  “总之说说看好了。”
  宫永有点迟疑。“这是理事会的叮嘱,绝对不能泄露出去。万一知道是我说的,准遭革职。”
  “以这副打扮押送警局的话,也会革职的。”夕里子反驳。
  “有过一次派对的事。”宫永说。
  “派对?”
  “对。我校高中部为慈善而策划的派对,收集会费,收益捐给孤儿的慈善派对,学生们主动策划的。在我校乃创举。”
  “那次事件出了问题?”
  “不,派对本身很成功。校长很高兴。”
  “那么……”
  “出席派对的男校团体中,其中一个跟我们的学生谈恋爱。事后爆光了,引起骚动。”
  “对方是不良少年?”
  “不是。只是——不是有钱子弟。”
  “这样成了问题?”
  “我校吸引学生的幌子是培养好新娘。家长们也相信,只要让女儿上敝校就没错。”
  “谈恋爱有什么错?”夕里子气得撅嘴。“算了。后来怎样?”
  “为了不让他们两个见面,校方好像很头痛。譬如派人监视那男孩的上下学,彻底调查他的身分之类,总之干方百计隔离他们。”
  “做得很过分哪。”
  “然而——那男生最近被杀了。当然,我想是跟敝校无关,但是万一敝校的名字出现在传媒时,对私立学校而言,却是致命伤。现在理事会还紧张兮兮的。”
  “被杀的是——小西荣一,对不?”
  “的确是那个名子吧!我并非直接知道详情。”
  “真的?”
  “真的呀。”宫永露出可怜的表情。“饶了我吧!”
  夕里子想了一下。“好吧,这次放过你。如果再做这种事的话,到时我不会听任何借口啦。”
  当然需要证实吉村校长在酒吧跟女孩相约,然后过夜的事情的真伪。夕里子想,纵使再向宫永逼供,恐怕问不出什么大不了的内情了。
  “那么,替我解开绳子吧!”
  “且慢。”夕里子走去房间,泡着宫永脱下的所有的衣物来。“我很亲切吧!替你拿衣服来啦。”
  然后把他的衣服摆在盥洗台的水龙头下面,扭动开关擎,水猛速注下,衣服立刻湿透了。
  “喂……”
  “这样子,在衣服弄干以前,你出不去啦。反正租用一晚,慢慢来吧。”夕里子解开宫永手腕的绳子,“祝你好运,老师!”
  夕里子吹着口哨,走出浴室……11、小姐不见了
  “怎么啦?”国友走进夕里子等候的咖啡室,吁一口气。
  “突然叫我出来,吓了一跳。”
  “对不起,知道你忙。”难得夕里子这么温柔。
  “没关系。刚好命案的期限到了,现在在开总结会议——啊,我要咖啡。”国友点了饮品。“咖啡对胃不好?”
  “对呀。你若搞坏身体,我会哭的。”
  “知道啦——等等,替我换热鲜奶好了。”
  “女侍变了脸色啦。”夕里子笑说。
  “已经不是夸耀身体强健的年龄了。你怎样?又遇到危险啦?”
  “嗯。被迷药弄睡了,带到酒店床上。”
  “呵?然后把对方一拳打倒了?”国友并没有当真。
  “真的嘛。对方是K女校的宫永老师。”
  国友的脸渐渐僵硬起来。
  “夕里子……那你真的……”
  “有了瑕疵的我,你不再喜欢了?”夕里子幽幽地用哀伤的眼神注视他。
  “你说什么呀?你以为我的爱会因那种事而改变吗?”
  “别生气。”夕里子慌忙说。“结果平安无事了。”
  “哦。”国友放下心头大石。“可是,那家伙真的——”
  “就是呀。幸好我平日品行端正。”
  听了夕里子道出原委后,国友胀红了脸。
  “那种家伙,应该用热水煮熟他!”
  “又不是章鱼。不要紧,他没胆量报复的。重要的是吉村校长的问题。”
  “若他真的勾引无知少女,就太卑鄙无耻了。”
  “慎重地调查一下吧,说不定跟小西荣一命案有什么关连。”
  “是吗?只要斥责那个酒吧侍者,可能知道什么线索。”
  “不要太快出手的好。不如派人监视,免得他躲起行踪更好。”
  “好。立刻安排一下。”国友摇摇头。“不过,如果不是那家伙是滑脚跌晕的话……”
  “我决定不去想‘如果’的事。”夕里子担率地说。
  “与你交往以后,白发增多不少。”国友苦笑。“那你见到那个校长没?”
  “没有。我没经过酒吧就离开了。虽然约了见面,但只是听到对方的录音留话,我只要说有事不得空去赴约就行了。”
  “是吗?不过,你在录音带里,是不是用‘佐佐木’为名?”
  “别担心,从姐姐开始去K女校那时起,我就纠正过来了。”
  “在这些细节上你倒很细心。”
  “对呀。倘若能把这些优点应用在读书方面的话,我想成绩会很好。”夕里子若无其事地说。
  “这样可以得知K女校的教师们也认识小西荣一了。”
  “对。然而纵使有必要分开吉尺早苗和小西荣一,也不至构成杀人动机。”
  “说的也是。”
  “除此之外,可能还有什么别情。小西荣一和学校人之间……”
  国友点点头。“搜查方面依然毫无进展。绫子方面怎样?”
  “不行。她已把教师当作职业啦。”
  “绫子本色。”国友笑说。“不过,不会有危险吧!”
  “我想不会的。”夕里子开始有点不安。
  绫子差点被掉下的砖瓦打中的事,以及差点被无人驾驶货车撞到的事,并没有告诉夕里子。
  “我向她好好证实一下。”夕里子说。“否则真的命在旦夕就糟了。”   “好极啦,你复原了。”原知子说。
  “嘿……”吉尺早苗点点头。
  “我好担心,因你一直没上学嘛。正在谈着应该去探望你。”
  “哦。”
  “不过,除了脸色不好以外,看起来很精神嘛。”
  “嗯。”
  由于早苗休学了一段时间,昨晚知子接到她母亲君代的电话,请知子陪同早苗前往K女校。
  以前知子和早苗也经常一起上学的缘故,知子并不特别觉得麻烦。
  在巴士站等车期间,知子说。“哎,体育课来了一位好好玩的老师哦,叫做佐佐木老师,总之很独特。听说是实习的大学生。”
  “哦。”
  早苗的表情,令人分辨不出她有没有在听。
  “她稍微动一下,马上因贫血而晕倒;做地面运动时,往前翻却跌到旁边去,打排球用脚来踢一不过,很为学生着想,人很好。早苗可能跟那类型的人很合得来。”知子有趣地说。“那种人真的少见,可以说是举世无双。”
  “知子……”早苗说话时,身子摇晃了一下。
  “早苗!不要紧吧?”知子慌忙扶住她。“不舒服?”
  “有点……头晕。”
  “那—在这边坐下好了。”知子让早苗坐在车站旁的小板凳上。“怎样?”
  “我想喝水……”
  “水?好。”知子环视周围。“啊,那边有麦当劳。我去要一杯水。”
  “对不起。”
  “没关系啦。你坐着。”
  知子冲进刚开店不久的麦当劳,要了一杯水。
  那时巴士来了,停了一下又开走。
  “谢谢!”
  知子拿着纸杯回到巴士站时……板凳上已没有早苗的影子。
  “早苗——早苗!”
  早苗的学生书包还放在那儿。只不过是两三分钟的事,她不会走得好远才对!
  “那辆巴士!”
  知子伸长脖子去寻找那部已经混进车潮中看不见的巴士。
  “不好啦!”
  知子扔掉纸杯,奔向附近的电话亭。   “刚刚安排了加强巡逻车的巡逻,一旦发现像令千金的女孩就严加保护。”国友说。
  “麻烦你们了。”吉尺君代行个礼。
  “哪里,那是我们分内的工作。”国友说。“早苗小姐还是在失忆状态么?”
  “嗯……”君代仿佛没自信,在吉尺家的大客厅时,她看起来小了一圈,上次见她时没有这种感觉。“起码她本人这样说。”
  “原来如此。”
  “虽然担心她,但是想到如果去上学的话,可能会恢复一点记忆—没想到变成这样。”君代深深叹气。
  “可是,听她同行的原知子说,总觉得早苗小姐好像是意图藏起行踪的。”国友说。“即是说她看到巴士来了,故意说想喝水而支开朋友,趁机坐上巴士,而且据司机说,她在下一站就下了车。大概知道如果一直坐在车上的话,很快就找到她吧!”
  “嗯……”
  “换句话说,早苗小姐是有计划地失踪的。她之失忆,说不定也只是装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
  “那是我想问的,夫人。”国友说。“早苗小姐和小西荣被分开,是否因此她恨夫人?”
  “也许……是的。”君代低声说。“我认为是为早苗好才这样做的。”
  “是吗?可是,一旦搞出人命——”
  “不是我杀的。”
  “即使是,早苗小姐可能不那么想,因此她可能故意藏起行踪。”
  “但……她去了哪儿?”
  “夫人应该很清楚才是。”
  君代摇摇头。“我猜不着。”
  “怎么想也不可能去了学校朋友那里。如此一来,我们也无从找起了。”
  “我想想看。”君代站起来。“一想到什么就跟你联络。”言下之意是请回去。
  “那就告辞了。我这边也是,一旦掌握任何小线索就联络你。”
  国友走出客厅时,沼本就在眼前,不禁令国友悚然一惊。
  国友回去之后,君代继续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夫人。”沼本依然站在那里。
  “进来吧。”君代说。
  沼本走进来,关起门。
  “事情令人头痛起来啦。”沼本说。
  “过来这儿。”君代的手放在沙发上。
  当沼本在君代身边坐下时,君代轻轻一叹,泄了气似的整个人伏在沼本的胸怀里。
  “夫人。”
  “沼本……应该怎办才好?”
  “没事的。小姐外表看似柔弱,其实内心非常坚强。”
  “不是啊。”君代摇摇头。“我不认为那孩子故意闹事。我是她母亲啊,非常了解她的事,只是……”
  “我明白的。”
  “那孩子很敏感,可能她发觉我和你的事了。”
  “夫人——”
  “不,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女人有权得着幸福,没理由不能爱人。这点我想早苗也会明白的。”
  “可是,对像是我时,小姐可能——”
  “不。那孩子不会有那种偏见的,错的是我没有清楚告诉她。只要好好向她说明……”
  “那是不可能的。”
  “这样一天拖一天……,说不定那孩子早察觉到了。”
  “那是她离家出走的原因么?”
  “当她被发现失忆时,我最先想到的是这件事。若是她装作失忆的话,意味着她不想留在这个家了……”
  “她到哪儿去了呢?”沼本说。
  “猜不着。虽然那孩子的交游并不广阔。”两人沉默片刻。
  “夫人。”沼本说。“我想小姐在意的毕竟是小西荣一的死。”
  “她以为是我杀的?”
  “不然就以为是我。无论如何,对小姐都是一样的事。”
  “是的。此外没有别的凶手的可能性了。”
  “因此我想……”
  “你有什么好主意?”
  “不。很正常的想法。那个小西荣一也不是我喜欢的,他缺少诚意。如果让他们交往下去的话,小姐总会清醒过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年轻人的死亡真相搞清楚。”
  “话是这么说——”
  “因此,只要我找到凶手就行了。”
  “你吗?”
  “是的。如此一来,小姐对夫人或对我的疑心也会澄清,同时对我另眼相看也说不定。”沼本有点难为情。“无论怎么看都好,我想我不是小姐那样的年轻女孩喜欢的类型。”
  “噢……”君代不由微笑。“但你起码是我喜欢的类型呀。”
  “夫人……”
  君代在沼本的魁梧胸瞠上闭起眼睛。
  “可是,要找凶手,谈何容易。”
  “你说得对。我不是侦探型的人。”
  “那怎么办?”
  “不必挂心,我有头绪了。”沼本说。
  “哦,那就交给你办好了。我放心啦……”
  客厅里跟着完全安静下来。
  “原来如此……”国友轻轻喃喃语着,蹑手蹑脚地从房门离去。
  就是说了告辞,也不一定就要马上走,这样反而带来意料不到的情报。
  吉尺君代和沼本。难怪觉得他们有些古怪……   “绫子姐姐有没有买保险?”握出这个问题的当然是珠美。
  “好像还未买。为何这样问?”回答的是夕里子。
  绫子不是不在。今天绫子老师希罕地早归,三姊妹正在一起用晚饭。
  可是,绫子不可能答覆那种问题。
  “现在保险公司大概不会接受了。”绫子说。“知道自己有不治之症才买保险,良心也过不去。”
  “还没忘记吗?了不起。”珠美故意说。“不愧是绫子教师。”
  “怎么取笑我了?”绫子生气了。“你知道吗?事务局长亲口说,叫我一毕业就马上来K校服务哦。”
  “知道呀,你说过了。”
  “是吗?他们承认我是优秀教师哪。”
  “知道啦。”夕里子拍拍绫子的房膀。“没有人说是假的。不过,珠美,干嘛提出什么保险的事?”
  “嗯,直子告诉我的。说姐姐在K女校遇过好几次危险。”
  “危险?”夕里子大吃一惊。。“姐姐,真的?”
  “比真珠更真。”珠美把砖瓦从绫子头上掉下,以及差点被无人驾驶货车撞到的事说出来。
  “干嘛不说!”夕里子皱眉。“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一有事就告诉我!”
  “别对姐姐大喊大叫。”绫子不满地说。“教师这份职业有时是豁命的东西。”
  “豁命也有不同意思呢!”夕里子泄气地说。“珠美,你向原知子问清楚详情。如果有必要,我叫国友去调查。”
  “嗯。不过,不管怎么老友,很难开口叫人免费告诉我……”
  “我出一千元。”
  “我的佣金呢?加起来一千五元好了。”
  “好吧。那就一千五吧!”
  “特急的话,二千。”
  “不要太过分!”
  “是啦是啦。”珠美缩缩脖子。
  “吉尺早苗失踪的事,学校传开了?”夕里子问。
  绫子说:“嘿,职员室也大骚动。”
  “连绫子姐姐也留意到的话,相当轰动了。”
  “不过,好像也有人松一口气的。”
  “松一口气?为什么?”
  绫子慢条斯理地继续用饭,说。“那个死掉的男孩叫什么的……”
  “小西荣一?”
  “对。关于他的事,其实学校准备勒令吉尺早苗退学的,但是吉尺家不是非常有钱么?因此不敢做得太过分,一旦她自己跑到哪儿去时,退学理由就成立了。”
  “原来如此。那么校方只须说声谢谢就白白领受泳池和体育馆罗。”
  “好过分。谈恋爱,为何必须退学?”绫子愤慨地说。
  “姐姐,那些话是听谁说的?”
  “听历史教师,叫三村昌子说的。她是位出色的女性;夕里子,你应该学她。”
  “目前与我无关吧。”夕里子说。“不过要想一想了,万一姐姐有所不测就糟糕了。”
  “所以要买保险——”
  “即使拿了保险也不能活呀!”
  “没关系,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我对爸爸不能交代呀。哎,姐姐,不如你穿防弹衣去如何?”
  夕里子虽然这样说,但因为是她自己建议姐姐潜入女校的缘故,不敢说话说得太响亮。
  “别担心。”当事人倒优哉游哉。“我是全力以赴的,上帝一定保佑我。”
  上帝搬来了。夕里子和珠美面面相觑,叹息不已。
  夕里子想,假如绫子真的受狙击,这意味着K女校方面确有着不想被查悉的“隐情”了。即是说,学校有“某人”知道绫子为何跑来K女校。
  “哎,我——”绫子的话被夕里子打断。
  “姐姐,当老师很辛苦吧。大学又不能溜课太久,不如辞职好不好?”
  “辞什么职?”
  “老师之职呀。”
  “夕里子,你想夺去我的生存意义么?”绫子真的生气了。“到了生命所剩无几的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有用的地方。你竟然叫我辞职?你是不是我的妹妹?”
  夕里子不由在心底咒诅那个把姐姐送去K女校的人〔即她自己〕,然后口里喃喃自语,“你是不是我姐姐?”12、危险契约
  “喂,你。”
  纵然被喊,珠美并没有马上止步。因她不认为是喊自己,况且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总得小心“各种的诱惑”。
  “佐佐本珠美。”
  咦?似曾听过的声音。
  珠美转过身来。
  “哟,叔叔。”她说。“又来拐带我了?”
  “哎哎,这话不太好听啊。”沼本苦笑。“有事拜托你。我在等你。”
  “等我?”
  “对呀。若是方便,请你吃东西。甜品也行。”
  请吃!珠美不会漏掉这一句话。当然,若是陌生男人说请吃的话,珠美不至于傻乎乎地跟去,但她认识沼本,而且印象中觉得他不如外表那么“坏”。
  “怎样?”
  “好哇。”珠美说。“但我要先回公寓再出来,如何?”
  “好的,送你回去好吗?”
  “不好。送人的狼是可怕的。”珠美笑道。“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
  珠美言出必行,一回寓所就马上更衣出来,出来之前,没忘记在录音电话里留话说跟沼本出去了。
  这一方面,她是冷酷的。无论怎么信任对方都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这种情形不要紧。
  反而沼本显得可怜兮兮,在全是女孩的可爱水果室内,被周围女孩目不转睹地盯着看他和珠美,使他窘得满头大汗。
  “唉,好热,”沼本叫了咖啡。
  “我们年轻嘛。”珠美冷冷地说。“说吧,有什么事?”
  “其实嘛——”沼本假咳一声。“你知道小姐失踪的事吗?”
  “嗯。”
  “假如是她自己离家的话,我想理由毕竟在于小西荣一的事。”
  “应该是吧!”
  “呃——即是说,我嘛,希望设法找到杀小西的凶手。只要我亲手捉拿到的话,小姐也会对我重新估计吧!”
  “早苗对叔叔重新佑计,又会怎佯?”珠美问。
  “这个——”沼本环顾左右,压低声音。“这是秘密哦。”
  “我最喜欢听秘密!”
  “我想在最近的将来——向夫人求婚。”
  “嘎?”珠美睁大了眼。
  “别露出古怪的脸嘛。夫人也答应了。”
  “呵……好意外。”
  “可能不太匹配就是了。”
  “没有的事。不是有‘美女与野兽’的电影版本么?”珠美的话似乎不太能安慰人。“嘿,好好玩的组合!”
  “就是这样。假如小姐不喜欢的话,我和夫人的婚事不会进行顺利的。”
  “原来如此。”珠美点点头。
  “还有,杀小西荣一的凶手,最好让我捉到。你了解吗?”
  “了解!”
  “因此跟你商量。你家的二姐是业余侦探,对吗?”
  “嗯哼。不过,大姐和我都有那种天分就是了。”
  “我听闻了。怎样?假如你们找到凶手的,可否当作是我找到的呢?”
  “原来这样……”珠美领悟得很快。“即是出让功劳。”
  “说坦白点,是的。”沼本点点头。“论腕力,我有自信不输给大部分人,可是我最不擅于像推理小说里寻找凶手。”“我们并非从事营利的侦探业。”珠美捅着吃到一半的芭菲说。“不过,姐姐们和我都做了不少豁命的危险事,因而花了不少钱。交通费、电话费、乔装的道具……”
  珠美顺口胡诌一番。
  “我很了解,当然没说是免费的出让。”
  珠美立刻坐直身体。
  “那么,你肯以酬谢的形式付钱罗?”
  “嘿。我在吉尺公馆服务了三十年,储蓄也不少。我之跟夫人结婚,不希望你们以为目的是为了财产。”
  “很细心嘛。”珠美奉承一句。“那你可以付多少?”“嗯……不知有没有行情?”
  “这我也不清楚。”珠美耸耸肩。“不过,假如你因此而顺利地跟吉汲君代女士结了婚,即使慷慨一点也没损失吧!”
  “你很懂得做买卖嘛。”沼本笑了。“那……一百万怎么样?”
  “一百……”
  一百万!不是一百元!
  可是,珠美不是那种在这种时候喜形于色的神经质人士。仔细一想,此事有丧命的危险,一百万绝不算多。
  “代价是不错了。”珠美侧侧头。“可不可以额外加一些?一百万的话,三个人不能分得均匀。”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好吧。一个人五十万,一百五十万,如何?”
  一下子加了五成。不错不错。
  “就这样吧!”
  如果表现太贪心,搞不好血本无归。珠美的吝啬个性,在这方面一览无遗。
  “不过,我一个人不能做决定,回去跟姐姐们商量看看。”
  “拜托了。这个电话号码,直接接到我的房间。若是知道凶手是谁,可以通知我吗?”
  沼本把便条纸交给珠美。
  “知道。实际的逮捕工作,只要交给叔叔就行了吧!”
  “正是如此。多多拜托啦。”
  珠美站起来,问。“这一餐,是不是开公帐?”   飓、飓、飓,跳绳的绳子划过空中,打在地板上。
  “好累!”大声喊的是原知子。
  “已经要躺下了吗?”走过来的是绫子。“好吧。那就休息一下好了。”
  “是!”
  听到休息的宣布,当然所有学生都好好服从。
  绫子环顾周围。
  “这附近还有谁?”
  “不晓得……我们是逃避而来的。”知子说。
  “噢,为什么?”
  “因为我们根本不行嘛。”
  “没有的事,不是在加油了么?比我跳得好多了。”
  不是奉承,绫子所说的话,句句都是由衷之言。连跳绳也跳不好的体育教师并不多见。
  当然,现在是上体育课。
  是今天最后的一堂课,而且只剩下十五分钟。
  绫子的“跳绳锻炼体力”论,受到学生的认同。绫子叫全体学生自备绳子回校,开始上课。可是,四十个学生在体育馆一齐开始跳绳的话,一会弄花地板、二会尘埃满天飞扬。
  因此绫子宣布,“只要在学校范围内,任何地方都可以。”
  然后是两三人成一小姐,互相监视对方跳绳的次数。这个做法获得一致好评,于是感情要好的各成一组,在大堂、楼梯下、露台之类地点跳绳。
  绫子也在上课期间,在学校中跑来跑去,看望学生们的情形。
  跳绳像是小孩的游戏,实际上运动量颇大,乃是很吃力的一种运动。如果连续跳一小时的话,肯定连健壮的女孩也会累倒。
  原知子和班上的松山裕子两个人,在体育馆后面铺水泥的突出地方跳绳。
  她们两个的身型很相似,之所以避开其他同学,不是不能了解的。
  总之,两个都胖墩墩的,当然很怕跳绳。
  跳了几下,立刻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不要勉强。”绫子说。“休息一下的好。”
  由于她自己也跳不好,对于不会跳的学生也更表同情。换作普通的体育老师,大概只会说“努力就做得到”吧!”也许是的,可是绫子对那句话不服气,努力的方式也因人而异啊。
  “你们休息十五分钟才跳好了。”绫子说。“懂吗?只十五分钟哦。”
  “是。”知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答。
  “那我侍会儿再来。”绫子吧搭吧搭地走了几步,又挠着头跑回来。“糟糕!又搞错方向了。”
  “老师,可别迷路罗。”松山裕子说。
  不是开玩笑,在这间范围不大的女校,绫子曾经迷路三次,需要学生们到处找她。
  “没问题的。总之,若是不懂路就出到校园,然后寻找校舍方向,就晓得应该往哪儿走了——再见啦。”
  绫子得意洋洋地说明自己发现的“不迷路新法”后就离去。这样下去,在没学好“不迷路法”之前,想不迷路都困难了。
  “她真好玩。”知子说。
  “喂,知子。”裕子吃吃笑着捅一捅知子。
  “干什么?肚脐又跑出来了?”
  “不是啦。看看时钟!她说休息十五分钟,可是还有十五分钟就下课啦。”
  “嘎?——噢,真的。”
  “那教师真是失策!我们赚到啦!这样子今天不必太累就结束啦。”松山裕子咚地瘫坐在水泥地上。“累死了!回去时,我想吃五碗红豆汤!”
  知子仿佛在想东西。
  “知子!怎么啦?”
  “不,我想不是这样。”知子摇摇头说。
  “什么不是这样?”
  “教师晓得的。晓得还剩下十五分钟的事。”
  “是吗?”
  “因此她唠叨地说只休息十五分钟。一定是的。”
  “有什么关系?不必跳就好了嘛。”
  “对。所以……”知子看看绳子。“哎,休息十分钟再跳一回吧!”
  “喔?为什么?”
  “老师交给我们处理呀。可以休息十分钟,也可以习跳多一会儿。让我们选择。”
  “是吗?”裕子一脸狐疑。
  那位老师不是有这种特点么?她让学生自己选择。对绫子〔也许不是正式教师的关系,所以教得轻松〕是个集体学生的“稀种”教师。其他教师认为“一不注意时,不知道学生在搞什么”,但她不同,她认为“若是不去看住的话,学生不晓得自己能够做什么”。
  绫子并非从一开始就期待学生完全百分之百去做自己交代的事,因她懂得设身处地。
  成年人想偷懒怠工的多的是,若要小孩子完满地实行的话,反而有点可怕。
  知子对于绫子所想的事——其实绫子没那种“想法”—开始感受到了。也许是因那椿“营养剂”事件而把她们两人拉近吧。
  “裕子,随你喜欢好了。”知子说。“我休息十分钟,跳五分钟。”
  “好啦好啦。”裕子嘟起嘴巴。“陪你跳不就是了。”
  “一直休息会发冷的呀。又冒汗了,哎,我去洗手间一下。”
  “嗯。我拿绳子。”
  “好热。”还在哈哈声喘气的她脱下运动棉衣。“替我拿住。”她把棉衣交给裕子。
  “嗯。”
  知子走开后,坐在水泥地上的裕子把知子交她保管的棉衣披在肩膀上挂着。
  胖人容易流汗,同时又怕冷。
  “好累!”裕子把脸埋在抱膝的地方,闭起眼睛。
  知子最近变得很认真。
  其实裕子和知子的感情不是很好。只是大家都很怕上体育课,于是跑在一起……
  啊,屁股痛……为何世上会有体育课?
  不妨看看成年人吧!不是所有人都有运动,一到中年就开始发胖,然而还是照样喝酒,打通宵麻将……纵使打高尔夫球,肚子还是收不回去。
  然后啰唆地叫孩子跑呀、游泳呀、跳呀的。真想叫他们自己去做!
  不过——只要忍耐几年,就能不顾一切地大吃大喝……
  吃就是她的生存意义罢了。
  传来脚步声。知子回来了吗?
  裕子不想抬起头来,以这个姿势开始打瞌睡了。
  还是不跳的好。整整休息十分钟有何不可?我动五分钟,等于瘦的人运动三十分钟那么辛苦。
  随知子喜欢好了,我会替她看住……
  不是知子。因她发觉脚步声不是上体育课时穿的胶底鞋声。
  那声音是……
  当裕子想抬起脸时,那个人捡起放置一边的绳子,大力捆在裕子的脖颈上。
  当她想发出声音时,绳子一下子拉紧,深深吃入裕子的脖子里。
  裕子的身体失去气力,往前扑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裕子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寒冷。
  脚步声急急远去不久,知子回来了。
  “裕子,去那边再跳一会好吗?裕子,你在那里干什么……”
13、坚定的沉默
  “怎会这样……”国友喃喃地说。
  当然,每次站在杀人现场时,禁不住愤怒的事也常有,然而见到如此年轻的少女被人如此残忍地杀害时,更加觉得难受。
  快要天黑了,风也转冷。
  松山裕子的尸体上盖着布。相机镁光灯在闪亮,监证人员跑来跑去。
  “国友。”有声音说。
  “是你。”
  夕里子跑过来。“很严重啊。”
  “嗯。绫子在上课中发生的事。她大概情绪十分低落吧!”
  “姐姐没事。无论旁人说什么都一样。”夕里子摇摇头。
  “被杀的是谁?”
  “松山裕子。跟吉尺早苗同班的女孩。”
  “你认为有没有关连?”
  “大概有吧。尸首没有搏斗的痕迹。从她背后接近,迅速勒住脖子致命的。”国友看看掉在地上的绳子。“是这条绳子吧。”
  “那是很明显的蓄意杀人了。”
  “我想的是。好像没有喧嚷,如果大声喊的话,大概会有人听见才是。”
  “松山裕子……有出席那个派对吧!”
  “嗯。不过……”
  国友的话没说完,有声音说“对不起”。过来的是事务局长大内。
  “麻烦大家了。”大内向国友谨慎地行个礼说。“可以让学生们回家了么?”
  “好。只是请吩咐她们,不要过度喧染案情,因为一旦新闻界采取行动的话,事情就无法控制了。”
  “这点我们也有同感。我会透过各班的主任老师,叫学生们注意的。”
  “我只想到死者的班上问问话,可以叫她们留下么?有三十分钟就够。”
  “遵命。”大内的表情木衲而慎重。
  大内走开后,夕里子说,“他来过我家。我没见到他,据珠美说,是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人。”
  “有同感。”国友点点头。“这件事会很破坏学校的形象,大概内心大受打击吧!”
  “校长呢?”
  “今天他去了文部省。来电说立刻赶回来。”
  “凶手的线索呢?”
  “怎样呢?”国友摇摇头。“不知从这绳子能否取到指纹。我想凶手是个相当大胆的家伙。当然,我们会试试看。”
  “有没有目击者?”
  “上课中发生的事,很难会有人看见。而且学校校园太小了,一次不能有两班一起上体育课。”
  “其他班级的学生全都在教室里呀。”
  “还有一班的体育老师今天请假,提早一小时回家了。即是只有松山裕子班出到外面。”
  “原来如此。”夕里子点点头。“且慢!”
  “什么?”
  “从另一个角度看来,这反而成为线索啦。”夕里子说。
  “因为那个时间内在上课的老师不能杀松山裕子。”
  “话是这么说……不过,首先还是从动机着手才是。”
  “对。我想也有可能与小西荣一命案无关,而是私人恩怨所致。”
  “问题就在这里。”
  国友说着时,夕里子突然察觉姐姐绫子就站在旁边,吓了一跳。
  “姐姐!吓死人了!怎么走路没有脚步声?”
  “我已经死了。”绫子静静地说。
  夕里子觉得不可能,但还是要证实一下绫子有没有脚。
  “不是姐姐杀的。这点不会搞错了。”
  “等于是我杀的。假如我不提议跳什么绳的话——”
  “那样的话,凶手就会使用其他方法的了。”
  “还有,如果不玩跳绳,而是打排球之类的活,就不至于让松山和原知子两个单独在这里了。”
  “等等。”夕里子皱眉。“你说原知子?”
  “对呀。”
  “是的。”国友说。“松山裕子和原知子一组,在这里跳绳。”
  “她们两个身型相似,在这里互相勉励,一同加油的。然而——”绫子说。
  “你向原知子问话了没?”夕里子问国友。
  “待会才问。她好不容易才刚刚平静下来。”
  “那么,发现尸体的也是她?”
  “是的。你想有没有可能?”国友的想法,夕里子猜到了。
  “可能。”夕里子点点头。“姐姐,你也一起来。”
  “好。”
  绫子出奇地平静,夕里子反而不安起来,因此希望她留在身边。
  “带我去哪里都可以。”绫子说。“任何刑罚都行。进监狱时,应该预各什么?洗脸用具这类……”
  “为何把你送去监狱?”国友温柔地搂一搂绫子的肩膀。
  “我一定找到凶手的,你不需要怪责自己。”
  换作平时的夕里子,一定有点酸溜溜地生气,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引起绫子产生任何奇怪的念头。于是她捅捅国友,大方地说,
  “对姐姐更温柔也无妨。”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原知子说。
  “是吗?很遗憾。”国友点点头。“即是说,当你去洗手间回来时,松山同学已经——”
  “起初我以为她在打瞌睡。可是走近一看时,她脖子上捆着绳子……”
  虽然脸色依然苍白,说话时却很坚定而沉着。
  他们借用学校的会客室。房间并不太大,然而所有人都沉默寡言的关系,房间的空间显得出奇宽敞。
  国友和知子在谈着话,夕里子和绫子也站在角落上旁听。
  “怎样?你和松山是不是很熟?”
  “也不太熟。”
  “是否听她提过被什么人狙击的事?”
  “没有听说。”知子摇摇头。
  “是吗?”国友和夕里子飞快地交换一瞥。“你——是否认为凶手所狙击的其实是你?”
  知子直直地回视国友,问,
  “为什么是我?”
  “不,只是问问看而已。”
  “我没有被袭击的感觉。”知子说。
  “是吗?——谢谢你。可以了。”
  知子说。“我可以回去教室了么?”
  “嗯。一—想起什么,随时跟我联络。”
  “知道。”
  知子走出去了。
  国友舒一口气,说。“那女孩应该什么才是。”
  “对。”
  夕里子也有同样的感觉,国友认为知子回答时过于无表情。大概不想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吧!
  “但她不说出来。为什么?”
  “是不是害怕?”
  “晤……假如这件事跟吉尺早苗的失踪有关的话,她大概知道自己为何被狙击吧!”
  “若是这样——”夕里子说到这里时,会客室的门打开了。
  “员警先生。”探脸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咦,佐佐木老师也在呀?”
  “三村老师。”绫子终于回过神来。
  三村昌子向国友自我介绍之后,说。“其实,是我班上的学主说的,她说这件事还是让员警先生知道的好。”
  “哦?”
  “进来吧。”
  在三村昌子的催促下,一个戴眼镜,稍微柔弱的女孩走了进来。
  “当时我刚好上英语课。”女孩开始道来。
  “英语?”夕里子反问。“老师是不是姓宫永?”
  “是的……有什么事呢?”
  “不,没什么。”夕里子飞快地望了国友一眼。
  “途中我想上洗手间。于是照会了宫永老师,走出教室。”
  “那是第六堂课。刚好是松山同学被杀的时候。”三村昌子说。
  “原来如此。然后呢?”
  “我从洗手间回来时,偶然瞥见某人穿过走廓而去。我觉得奇怪,心想那人上哪儿去。”
  “何以觉得奇怪?”
  “因为——从那儿直走,就出到体育馆后面。”
  “你认得那是谁么?”
  “嗯……”女孩似乎有点踌躇。“我认得——她就是早苗。”
  “肯定吗?”国友提醒一句。
  “是的。肯定。”女孩说得非常自然。“可是——不可能是早苗杀的吧!”
  “是啊。”三村昌子拍拍女孩的肩膀。“别担心,以后员警先生会好好调查的。”
  “是。”女孩松一口气的样子。“说了真好,宫永老师叫我不要说出去的。”
  “宫水老师叫你不要说?”国友说。
  “他真的说了?”三村昌子问。
  “嗯。当我把事情告诉老师时,他说。多余的话不说比较好……”
  这时门又打开,当事人宫永探脸进来。
  “怎么,你说了呀。”
  “宫永先生。”三村昌子表情严峻地说。“你叫她不要说出去,意图何在?”
  “我没叫她不准说出去,只说随便说的话,反而使警方混淆罢了。”
  一想到这家伙曾经想侵犯夕里子时,国友的眼神自然可怕起来。
  “已经可以了。你回去吧。”三村昌子把学生送走。“宫永老师。你有什么理由去堵住那个学生的嘴巴不成?”
  “随便说个借口罢了。我只是——”
  “证词是很宝贵的东西。”国友说。“如果企图堵塞证词,严格地说是违法行为哦。”
  “太夸张啦。我只是觉得搅乱了查案不好罢了。”宫永不服气地说。
  “是吗?”
  “我想是的。”
  宫永回头一看,夕里子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宫永怵然一惊。“嗯——那个——即是——”
  “过些时候,希望再有个人指导。”夕里子一本正经地说。“但是不要淋浴一项。”
  “你们说的是什么事?”三村昌子望望夕里子和宫永问。
  “不,没什么。开玩笑罢了。是不?”说完,宫永禁不住打个大大的喷嚏。
  “感冒了吗?”夕里子说。“下次还是穿干掉的衣服比较好。”
  “我失陪了!”宫永慌忙走出会客室。
  三村昌子安慰绫子。“佐佐木老师——不必想得太多。”
  她叹气。“真是的,怎会发生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你知道小西荣一和吉尺早苗的事吧。”国友说。
  三村昌子稍微迟疑一下。“嗯……校长吩咐过保密的。”
  “校内人士全都知道吧!”
  “嗯。引起很大的骚动。此外—我认为女校若是禁止学生跟异住交往的话,反而产生反效果。不让她们作某种程度的自由交际,无法培养她们看异性的正确眼光。”
  “我也同意。”夕里子点点头。“所以我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朋友——噢,对不起。我是这位老师的妹妹。”
  “你不必跟各种人交朋友也可以了。”国友皱起眉头。
  “我风闻了。”三村昌子微笑。“你是很有胆色的妹妹,男朋友是刑警。是否就是这位先生?”
  “姐姐!你说太多了!”夕里子瞪眼。
  绫子摇着头说。“所以我说我不在世上的好……”
  “不是!没有的事。假如姐姐不在话,我和珠美都活不下去了!”夕里子慌忙奉承绫子一下。
  “了不起的姊妹花。”三村昌子叹气。“好羡慕!”
  “噢——关于小西荣一的事。”国友努力改变话题。
  “我是独女,从幼儿园起一直念女校。”三村昌子说。
  “学校很严,只要发现学生跟男孩子交谈,就受停学处分。”
  “犀利!”夕里子瞪圆了眼。
  “这种生活会歪曲一个人的成长,过后就会出现不良的后果。我很了解。小西荣一的事也是。”
  “怎么说?”
  “早苗来找我商量过。大家都是女人,容易谈事情。而且我不会凡事都向校长打报告。”
  “当然啦。”绫子突然说。“对学生而言,老师是避难所。”
  “的确。”三村昌子点点头。“佐佐木老师教了我许多东西。当了多年教师,很容易忘记基本的……”
  夕里子在心中暗骂,我们为此而费煞心机嘛,三村昌子言归正传吧。
  “我受早苗所托,见了小西荣一。”
  “原来如此。”
  “可是——小西荣一不是早苗所憧憬的男孩。早苗很不幸。”三村昌子皱一皱眉。“对早苗,那是新鲜的,另外一个世界,大概很灿烂吧!可是小西荣一不过是有不良倾向的男孩而已。”
  “你们谈些什么?”
  “我向他说明早苗在校内处于难堪的立场,希望他在毕业以前慎重其事。我没说不能交往,因那是当事人的自由。”
  “小西怎么回答?”
  “他笑着说,不是我爱上她,是她发狂地爱上我而已。还有,甚至他说如果要了结的话,能不能给他赔偿……”
  “钱吗?”
  “因此我想,如果平日更多接触异性朋友的话,早苗就不会一头栽下去了。”
  “这些事有告诉早苗小姐吗?”
  “我在迟疑着应不应该转告时,命案发生了……这样说可能对不起他,对于小西被杀,我反而松一口气。虽然很不幸。”三村昌子稍微垂下眼帘说。
  “那晚,你有出席生日派对吗?”夕里子问。
  “我去了。”
  “你也知道小西荣一去了吉尺公馆的事吗?”
  “不知道!——他去了公馆?”
  “尸体是在别的地方找到的,事实上他是在那边的会客室被杀的。”
  “啊——我一点也不晓得。”三村昌子顿了一下。“到底是谁杀的?我一直以为他是跟同伴打架之类被杀的。”
  “目前的猜测是,他是因着跟吉汲早苗间的牵连而被杀的。”
  “那么说——凶手可能在当晚派对的出席者之中?”
  “可是,尽管学校的名誉很重要,也不至于因此而杀人吧!”
  “嗯,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
  三村昌子说到这里时,门外传来声响。
  夕里子急急走过去,啪地把门打开。
  “啊,刑警先生吗?”那人说。“我是校长吉村。”
  夕里子认为吉村老早在门外听着谈话,因为完全听不见脚步声。
  “那我失陪了·”三村昌子慌忙起身,走出会客室。
  “真是劳烦各位了。”吉村谨慎地说,坐在沙发上……
  “喂!”
  匆匆忙忙在走廓上走着的三村昌子,途中被人喊住,不由一惊。
  “宫永老师。”
  “唉,头痛。那个刑警真厚险皮。”
  “是吗?”三村昌子冷冷地说。“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我在等你——”宫永说着,拉住三村昌子的手臂,弯过走廊,带到上楼梯的地方。
  “什么嘛?”
  “那件事罗。你想真是吉尺早苗做的?”
  “不知道。”昌子耸耸肩。“我还以为是你干的。”
  “喂……玩笑不要开得太过分。”宫永皱眉。
  “玩笑?你不是早对那女孩有企图么?”
  “收收口好不好?”
  “佐佐木老师妹妹所说的是怎么回事?”
  宫永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地说。“噢……不太清楚……”
  在昌子的厉眼之下,宫永泄气地说。“好啦好啦。”然后叹气。“我没想到是她的妹妹。”
  “你这人真糟糕!”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真的!当我知道对方没意思玩时——”
  冷不防地,昌子掴了宫永一巴掌。宫永满脸胀红。
  “你干什么!”
  “只是做一件当然的事。你明明说过你爱我的。”
  “喝醋吗?算了吧!多难看。”
  “多管闲事。我不想再见到你!”
  昌子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等等嘛。”宫永从后面抱住她。
  “住手——放开我!”
  “你无法离开我的,因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宫永强行搂住昌子索吻。昌子闪过一边。
  “放手——你以为这是那里?”
  “有什么关系?校长还不是常常这样做?”
  “跟校长无关!我已经——”
  三村昌子赫然僵住身体。
  宫永也察觉有人的迹象,把双手松开。昌子把宫永推开。
  从楼梯的休息平台俯视二人的,乃是木暮正子。
  “木暮老师……”三村昌子逃也似地躲开宫永,羞红着脸垂下眼帘。“被你撞见难看的一幕……”
  “不。”木暮正子慢慢走下楼梯。在幽暗的地点,她的白发看起来是灰色的。“男女之间的事,没有理想或道理可讲。”她说。“不过,你对男性的识别力说不上高明呀。”
  “噢……我也不晓得,为何会被那种男人吸引。”
  “清醒之后,重头来过好了。趁着还不太迟的时候?”木暮正子的手搁在昌子肩上。“若是不敢有第二次的话,很快就变成我这把年纪啦。”然后微笑。
  “木暮老师……”
  “你一定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对象的——也许你离开这间学校比较好。”
  “我想想看。”
  两人一同在无人的走廓上走着。
14、寻凶宣言
  “我——决定了。”绫子说。
  晚餐席上,再没有丝毫的紧张气氛,甚至只飘着令人昏昏欲睡的舒服感觉。
  “我很了解姐姐的心情。”夕里子说。“不过,姐姐并不是想到有人要杀松山裕子才开始跳绳游戏的。”
  “对嘛。”珠美点点头。“蛋糕不吃白不吃哦。”
  饭桌上的食物十分丰富。
  为了勉励情绪低落的绫子而开的“大食会”——其实跟平常的饭桌有所不同的是,菜肴稍微丰富,以及国友刑警稍后会到而已。
  此外,加上偶尔来玩的片濑敦子——夕里子的好友一—不明究竟地加入饭桌〔结果被逼帮忙做莱〕。
  “庆祝什么?”敦子吃惊地说。
  “拯救姐姐大食会。”夕里子作出愈发叫人莫明其妙的说明……
  可是,绫子的情形说是“情绪低落”,也未尝不是恰当的形容词。因她经常就有点“情绪低落”,这乃是她的一般状态。
  这次的情况虽然更是严重,绫子反而看起来比平时坚强些。
  然而,这正是绫子吓人的地方。
  开始用餐后,绫子没有特别食欲不振的样子,好端端地吃着。然后突然提出:“我决定了。”
  妹妹们还来不及安慰以前,她又重复,“我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
  “知道啦。”夕里子叹气。“你准备怎样做才能罢休?”“我呀,”绫子说。“我要亲自捉拿杀死松山同学的凶手归案。”
  “姐姐!”夕里子瞪圆了眼。“那不是不可能的!万一被杀反而不好。”
  “对。不要的好。”片濑敦子也说。
  “被杀一点也不可怕,反正我命不长了,若是杀了我,反而感谢对方。”
  “但是一—”
  “到时,你们合力把凶手捉住吧!”
  珠美假咳一声。“这种事,何不交给专家办?我们是为此而纳税的。”
  “我知道。”绫子点点头。“当然,也许我的力量办不到,那时看夕里子的了。”
  “什么嘛?”
  “能不能拜访国友?叫他让我狠揍凶手一顿。”
  “那是不可能的。”
  “哦?你不是他的情人么?”
  “情人归情人……不能无理取闹呀。”
  “那我直接求他好了。”
  这是绫子做得出来的事。
  这时,玄关的铃响起。国友来了。
  “呵。还有食物剩余没有?”
  “坐下来,刚刚在说你。”夕里子急急起身。“我去弄热味增汤。”
  “呵。”片濑敦子目送夕里子。“了不起嘛,夕里子。”
  “有个好妹妹,我可以安心死去了。”绫子说。
  “那件事——”国友忙说。“绫子的名声非同小可。在K女校,没有一个人说绫子不好的,又很受学生欢迎。哎,我要对你另眼相看啦。”
  “是吗?”
  “是的。也许这是你的天职。”
  “谢谢你,国友。”绫子说。“有一件事请求你——”
  珠美把视线移开。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听完后,国友点点头。“可是,假如你为这件事而不教下去的话,你所教的其他学生怎么办?”
  “那——”
  “你有许多爱护你的学生,你不能为了一个人的满足而背叛其他学生的期待。”
  “是的。”容易感动的绫子早已泪水盈眶。“国友,谢谢你,是我错了……”
  “对呀。”夕里子也听见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不过,叫绫子当老师的,是你们出的主意吧!”
  如此被人一说,夕里子也哑口无言。
  总之,珠美暗自松一口气。
  一百五十万!倘若凶手被绫子姐姐捉到的话,马上见财化水了。
  “那就吃饭了。饿扁啦。”
  国友的话,又使饭桌热闹起来。
  “总觉得很沉重似的。”
  饭后喝咖啡时,国友开口说。
  夕里子和片濑敦子在一起。绫子再对教师之职产生热情,关在房里为明天的体力测验制作资抖,珠美正在赶做功课。
  “为什么?菜不好?”夕里子说。“胃觉得沉重,是不是那里不舒暇?”
  “非也,我说的是心情沉重。”国友强调。“你的烹饪技术是一流的!”
  “我也有帮忙哦。”敦子插嘴。
  “敦子别出声。”夕里子说。
  “怎么,我帮完忙后,现在又嫌我碍手碍脚了,打完斋不要和尚了?”
  “哎呀,我是说这次的命案耶。”国友笑说。
  “有没有线索?”
  “不行。”国友摇头。“勒脖子的绳子上取不到指纹,而且没有目击者。”
  “吉尺早苗呢?”
  “行踪不明。怎么说,她是深闺长大的千金小姐,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我能去的地方多的是。”
  “可是,我不认为早苗会杀松山裕子。当然,虽然她也是女性,也不是不可能行凶的……”
  “凶手搞错了,以为她是原知子。”
  “嗯。我从她同班同学口中听到有趣的事。松山裕子被杀时,掉在旁边的运动衫是原知子的。”
  “肯定吗?”
  “一个同学说的,也请松山裕子的母亲证实了。仔细查看后,发现上面有用签字笔写的T·H两字,虽然英文字母已甚模糊。”
  “那就不会错了。但是,何以原知子隐瞒不说?”
  “不可思议在此。松山裕子当时把运动衫披在肩上,从后面看起来像是原知子。”
  “凶手当然是从后面悄悄走进的。因此可以肯定,狙击的是原知子。”
  “问题在于动机,以及何以原知子没说出来。”
  “她知道自己为何受狙击,因着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不提运动衫的事。”
  “有何企图呢?”国友侧侧头。
  “我想不要忽视原知子的好。”
  “同意。”国友站起来。“我借个电活。”
  “哎,夕里子。”敦子说。
  “什么?”
  “你和国友还是全谈杀人之类的事?”
  “也不是的。”
  “偶尔不妨谈情说爱。”
  “你替我担心了?”
  “我们是好朋友嘛。”敦子说。
  “别管我。你何不找自己的情人?”
  “好家伙!”教子指一指夕里子的鼻子。
  国友回来,说,“我叫人去监视原知子了,不想再有人牺牲。”
  “对呀,搞不好……”夕里子蓦地想到什么的样子。
  “什么?”
  “不,没什么。”夕里子支吾过去。“吉村校长的事如何?”
  “晤,那个人相当不好对付。”
  这点夕里子也感觉得出来。吉村那种人很会推搪,有些吸引人的地方,但不晓得内心在想什么?
  “目前正在调查那间酒店的侍者,他过去好像也有不良记录。我想除了校长之外,他可能也替别人介绍女孩子。”
  “可能性是有的。敦子你要小心一点。”
  “干嘛要我小心?”敦子撅起嘴巴。“我对叔伯辈没兴趣。”
  “我不会饶恕那个宫永。”国友皱眉头。“纵使他于命案无关,我也要训斥他一顿。”
  “宫永是谁?”敦子问。
  “一个教师。他让我喝迷药,把我带到酒店床上。”
  “嘎?”敦子瞪眼。“夕里子,你被干掉了?”
  “幸好我平日修行好。”夕里子在宣布她的威武事迹。
  “我倒希望你为别的事感到自豪。”国友叹气。   “嘿!”宏壮的声音在校园里回响。
  白色软球描出弧形线条飞向空中,又啪地掉下。
  “犀利!最高纪录。来,下一个!”绫子边记录边说。正在进行体力测验。
  投软球、跳远、五十米赛跑……充分利用窄小的校园来设计活动。学生们在跑来跑去。
  “好嘎!”女孩们的欢呼声此起彼落。
  女校的关系,不可能创出太突破性的记录。大家半带着玩乐的心情,干劲十足地做着。
  “好了!这班接下去跑五十米。”
  “哗!不要!”声音齐起。
  “虽然拿不到金牌,还得努力不懈呀!”绫子说。“不要紧!不管怎么慢,也比老师快得多!”
  大家哄然大笑。
  “计时组,拿码表来!”
  绫子把码表交给几个负责的学生后,舒一口气。自己什么也没做,光是站着看,对她己是很累的运动了。
  “佐佐木老师。”有声音喊。
  回头一看,来者是三村昌子,过来看体力测验的情形。
  “啊!三村老师,现在没课?”
  “嗯。恰好空堂。”三村昌子注视那些在校园里跑动的学生们。“年轻真好。”她说。
  “三村老师也很年轻呀。”绫子说。
  “还有你的力量。”昌子对绫子微笑。“纵然发生那样的事件,大家依然朝气勃勃。是你把朝气传送给大家的。”
  “没有的事。”绫子摇摇头。“我想学生们本来就很有朝气。如果本来没有的东西,教师是不可能给她们的。”
  “可是,能够把它引发出来就很了不起啦。”昌子诚恳地说。“看到你,令我觉得自己好污秽。那些污秽是一点一点形成的,我没察觉。当我见到像你这样的人时,不由自惭形秽。”
  绫子正想说什么时,一个学生跑过来。
  “佐佐木老师!原知子她——”
  “怎么啦?”绫子紧张了。万一知子有所不测……我必须以死谢罪才行。
  “刚刚电视台的人从校门进来,捉住原知子问东问西。”
  “你说什么?”不必死了,取代的是强烈的愤怒。“在哪儿?带我去!”
  “是!”
  绫子拨开学生群走过去一看,但见四五个拿麦克风和电视摄影机的男人围着原知子。
  “朋友被杀了,总有什么感想吧?”麦克风摆到知子面前。
  “什么感想也没有。别理我!”知子反驳。
  “学校堵住你的嘴巴不成?即是表示校方有事想隐瞒……”
  “慢着。”绫子拍拍那个拿麦克风的男人的肩膀。
  “嗯?”那个像是记者的男人回头望绫子,以为她是学生。“噢,你也想上电视?那么,她问完了到你,等等好了。”
  “我是老师。”
  “嘎?”
  “这里是学校。你获得谁的允许进来的?”
  “老师?看你像小女孩似的。”记者觉得有趣。
  “如果没有得到批准,请离开。”
  “可是,我们的任务是追寻真理……噢,好哇。”他望着那些陆续聚往而来的女学生们。“健康又年轻,还有雪白的玉腿!喂,拍这边!”他喊摄影师。
  什么叫追寻真理来着!
  绫子勃然大怒。她这样的人生起气来是很怕人的。
  “老师,怎么?加入学生们之间吧!这些不因同学被杀而泄气的勇敢学生们!”
  “不泄气,是啊。”绫子点点头,向学生们走过去。“借给我。”
  她拿起一粒软式垒球。
  “来!大家一同面向镜头,作出V字胜利手势吧!”
  这时怎会作出胜利手势呢?绫子再对学生们说:“同学们,捉好软球,愈多愈好—好了吗?一、二、三!”
  绫子掷出的球,不管如何无力道都好,距离仅仅二、三米的还是可以打中的。
  当一声响,证明那个记者的脑袋是空洞的。
  “哗!”
  “上啊!”
  刹那之间,软球飞舞。电视台的男人们抱头乱窜。“跑哇——哎哟,好痛!”
  旁观的三村昌子忍不住笑弯了腰……15、友情的证明
  “真是的。”珠美摇摇头。“待嫁的妹妹有两个哦。怎不想一想!”
  报纸上登出“K女校女教师,向电视台记者动粗?”的消息。
  “有啥关系?”原直子笑说。“大家都说是没获得批准就擅自闯入采访的人不对。”
  “话是这么说——”
  “而且当事者也是未出嫁的女孩嘛。”
  “那个人呀,无论嫁不嫁都不会改变什么的。”珠美说。
  “哎,直子。”
  “嗯?”
  “你姐姐怎样?很受打击吧!”
  “噢……最近几天闷闷不乐。”直子点点头。
  “关于命案的事,她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也没问。”
  “哦。”
  遗憾。假如知道凶手是谁就好了——虽然杀松山裕子的,跟杀小西荣一的不一定是同一个凶手。不过,夕里子好像相信这两宗命案是相关的,关于这些,夕里子的直觉一向准确〔也许她本人坚持是‘推理’〕。
  午休时间,珠美和直子出到校园,到处溜达。说起散步,比较像适合老人家的活动,珠美却认为这种活动最不浪费精力,是最省钱的消闲活动。
  “珠美。”直子说。“有个请求。”
  “什么呢?说说看。我们不是朋友吗?除了钱这个问题之外,我乐意帮忙。”
  很清楚珠美为人的直子笑了。“怎会向珠美借钱呢?因为不晓得你收多少利息呀。”
  “怎么对好朋友说这种话?”珠美抗议。“即使要借,跟房屋贷款利息一样就可以了。”
  “其实与我无关,是姐姐托我的。肯不肯帮我?”
  帮?那么不能收利息不过,珠美非常重视所谓的友情。
  “好吧。应该做些什么?”
  “姐姐现在被刑警跟踪着。”
  “呵?”珠美说,其实她知道内情。
  “但她今晚非要悄悄出去不可。我不晓得她去哪儿,大概去男朋友家吧。”
  “男朋友?不错嘛。”
  “于是她想设法摆脱刑警。能不能帮个忙?”
  “摆脱刑警?那种事不容易做到吧。”
  “所以要想办法呀?我们想过了,光是我和姐姐两个很难,因此,如果你肯帮忙就好了。”
  “嗯哼。”珠美想了一下。
  “拜托。”直子合掌。
  个子高大的直子合掌时,有点滑稽。
  “给你兼差费。”直子说。
  “不要啦。”无论怎样,也不至于为这种事见钱眼开的。
  珠美禁不住说。“好吧,包在我身上。”
  “谢谢。我的好朋友。”直子用力捉住珠美的手臂。
  “好痛……别太用力好不好?”
  “抱歉。”直子慌忙松手。“珠美——这事要保密哦。”
  “知道啦。”
  “不准告诉任何人。拜托。”
  “你不信任我呀。”珠美苦笑。“给我一百万也不说。”
  一百五十万又如何?她决定不想下去。
  “那我应该怎么做?”珠美问。
  “她想入夜后,晚上七点左右出门。因此,你那时来我家好不好?”
  “七点吗?好的。”
  “若是方便,在七点以前过来,一起吃晚饭吧!”
  “嗯。”
  这样起码拿回一点“本”。珠美想。这是我的“恶性”啊,珠美叹息。
  “怎么啦?”直子好奇地问。
  “没什么。”珠美摇摇头。“我只是感叹自己的不幸罢了。”
  直子更加一头雾水……
  “咦,出去吗?”
  见到珠美准备外出的打扮,夕里子问。
  “去朋友家温功课。”
  “哦。那晚饭呢?”
  “朋友请我吃饭。”
  “怎不早说!哎,算了,一道菜留到明天好了。很晚回来?”
  “说不定。”
  “加果太晚就打电话回来吧,我去接你。”
  “没事的。”
  “不行,现在治安不好。姐姐也说晚一点回家,晚饭要延后吃啦。”
  “姐姐。”
  “什么?”
  “命案方面,找到凶手的眉目了吗?”
  “好像还没,吉尺早苗的行踪也不明。怎么问起这个?”
  “问问而己,我走啦。”   珠美离开大厦公寓。
  “唉呀。”出到外面后,不由自言自语。
  她曾经迟疑着,不知应否把直子请求的事告诉夕里子。原知子提出想摆脱刑警的跟踪一事,似乎有古怪。其实应该告诉夕里子,采取一些措施才对……
  然而刚才是为朋友着想,可是“诺言毕竟是诺言”。愈是年轻愈觉得诺言比常识更重要。年轻时代的友情,乃是所谓“无条件”的东西。
  总之已经出来了,懊恼也没用。珠美往直子家的方向走去。
  ——在她后面颇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个人影开始跟踪。当然珠美完全没察觉到。
  走到直子的家,顶多二十分钟左右。
  直子马上出到玄关,让珠美进去屋里。知子能够上K女校,住家当然颇有气派。直子大概也会上那间高中吧!
  “姐姐,她是珠美。”直子介绍。
  真的,两姊妹相像得近乎过分。
  “对不起。”知子说。“绝不会添麻烦给你的。”
  “没关系。”珠美说。“你说的刑警,现在还在监视着吗?”
  知子不作答,向珠美招招手,把她带去玄关旁边的小客厅。然后慢慢打开窗。
  “那边不是有部小车子么?”知子指一指。
  原来如此,一部随处可见的小轿车。仔细一看,车里有人影。
  “在那边监视?”
  “对。大概是保护我的,反而添麻烦。”知子说,关上窗门。“来,吃饭吧。”
  她们的母亲是大忙人,一年到头出外,这天也会很晚才回来。
  因此,通常姊妹们都是吃外卖,或是冷冻食品。不过,现在外卖花样很多,义大利烧饼到面条都有,味道也变化多端。
  珠美吃了许多。免费的嘛,不吃白不吃。
  七点以前便吃完,知子说。“准备出去啦。”
  “嗯。珠美,你等一下。”直子说。
  “慢慢来好了。吃太饱,有点辛苦。”珠美说。
  知子和直子走出客厅,刚才她们在客厅里边吃东西边看电视。
  直子立刻上楼去了,知子好像去厨房。
  “她干什么?”珠美多少有点好奇心。
  悄悄出了客厅,窥望一下厨房。
  知子面向洗碗槽,不知在做什么。
  “这把好了……”知子小声说。
  她拿在手里的是——一把小型的尖菜刀!
  “好,就它好了。”
  知子点点头,用小小的毛巾把它卷起来包好。
  珠美慌忙回到客厅,若无其事的坐在沙发上。
  那把菜刀用来干什么?而且,晚上出去什么地方,不可能是去煮菜烧饭吧!
  “怎么办……”
  似乎很危险的样子。珠美毕竟后悔没有事先告诉夕里子。事到如今——
  “久候啦。”直子出现。“那就走吧!”
  “嗯。”
  没法子了。珠美对于无可奈何的事,从来不会自寻烦恼地想“后果”。
  原氏姊妹和珠美联袂出了家门。当然,刑警跟在后面是肯定的事。
  “一个?”知子问。
  直子漫不经意地往横瞄了一眼,点点头。“是一个。”
  “应该怎样——”
  珠美说到一半,直子说。“大衣。”
  知子和直子穿的大衣款式一样,不过知子是蓝色的,直子是灰色的。
  “前面是高架桥,”直子说明。“我和姐姐会在桥下交换这件大衣。”
  “走出高架桥的地方,直子一个人往左分开走。珠美,请你跟我一起来。”
  原来如此。若是那样,刑警当然跟在一个人的后面了。因他大概知道珠美和直子一起在家里的。
  “在那边哦。”知子说。
  走进架空铁桥下面了,里头一盏灯也没有,虽然只有十米左右长,却是极其黑暗。
  “直子。”
  “嗯。”
  两人迅速脱下大衣交换来穿。然后,把珠美夹在中间的姊妹,飒地左右对调位置。
  从架桥出来后,直子说“请指教”,然后往左边拐去了。
  “就这样走好了。”知子说。
  珠美和知子走了一段路,停下来。
  “等等。”知子说,好像走回证实一下的样子。然后很快回来。
  “谢谢。很顺利。”
  “是吗?”珠美说。
  “抱歉,要你陪我。”
  “不,没什么……”
  “就在这里分手好了。再见。”
  “再见。”
  珠美见知子截了一部经过的计程车。车子绝尘而去。
  珠美目送变小的计程车尾灯……
  计程车又来了,是部空车。珠美毫不迟疑地扬扬手,计程车停下来。   这里……不是K女校么?
  珠美下了计程车,眺望已经变暗的校舍。从校门可以看见校园另一边的校舍影子,天还未全黑,可以看到几处灯光。
  原知子走进里头去了。
  怎么办?来到这里后,珠美反而踌躇了。她不是那种喜欢插手与己无关痛痒的事的人,跟夕里子大不相同。好奇心是很强,但不喜欢因此遇到危险。可是……
  由于明知知子藏着菜刀在身,总不能置之不理。万一有人受伤或死掉的活,事后回想起来毕竟不是味儿。
  当然,若知子使人受伤,她也不会放过她。直子会伤心,如此一来……
  珠美悚然一惊——绫子姐姐!搞不好,绫子姐姐还留在学校!
  知子不可能是想杀绫子吧!
  然而一旦想到这些时,毕竟不能置之不理的回去。对,坐到这里的计程车费也白费了。
  珠美推了一下校门旁边的小便门,门唰地往内侧打开。知子去了耶儿?总之,往有灯光的方向走好了。穿过校园,走向校舍。
  走近一看,校舍意外地明亮。进口的扉开着,里头的灯光照射到出来。
  哦……失礼啦。
  战战兢兢地窥望里头时,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是不是知子?
  珠美脱掉鞋子,从鞋架随意借了一双拖鞋换上。
  走廊上亮着几盏常明灯,可以望见尽头。从背后远远看见的姿影,可以断定对方就是知子。
  珠美小心地不发出脚步声,慢慢前行。
  珠美不知道K女校的内部结构如何,因此根本不懂知子往那里去。
  总之不能跟丢了……
  知子在走廊拐了个弯,珠美稍微加快脚步。可是,拐弯后,珠美困惑了,走廊往左右延伸,而且有楼梯。猜不到知子去了耶边。
  珠美正当迟疑着不知去向时,突然被声音喊住。“你在干什么?”吓得差点跳起来。
  回头一看,见到一张熟悉的脸。
  “啊——”
  他是事务局长大内。
  “你……不是佐佐木老师的妹妹么?”
  “幸会——姐姐承蒙照顾。”珠美行个礼。“我来看看姐姐是否还在学校。”一面飞快地环顾四周。
  “不,应该已经回去了。”大内说。
  “是吗?那么大概转去哪儿了。”珠美做个笑脸。“对不起,因为我有点担心的缘故。”
  “当然了。”大内说。“这里发生过命案。不如打电话回家看看如何?”
  “嗯……”
  “这边有直线的夜间电话。”大内催促她。“我替你带路。”
  “好。”
  知子去了哪儿?珠美虽然很担心,还是跟着走——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砰一声什么东西碰跌的猛烈声响。
  “呀——”传来尖叫声。
  大内刹那间僵住了。先有行动的是珠美,她一口气奔上楼梯。
  “慢着!”
  大内怒喊时,珠美已经跑上一半楼梯了。上到二楼,看到有灯光的门,不顾一切的把门推开。
  珠美瞪目结舌。
  大概是研究室吧,摆满资料、书籍杂志的登架着。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的,乃是知子。然后,知子旁边有个手脚被绑,失去知觉的少女——吉尺早苗。
  “珠美!”知子大吃一惊。“你怎会来这里?”
  “别担心——怎么回事?”
  “快点解开早苗的绳索。”
  “是。”珠美俯腰弯向吉尺早苗。
  “慢着。”
  大内站在门口。知子迅速捡起掉在地上的菜刀。
  “走近的话,我就刺你!”她大喊。
  “你太多管闹事了。”大内扭曲着脸。“她去了哪儿?”
  “三村老师吗?她跑啦。”知子说。“我割伤了她的手臂。”
  “你说什么?”大内顿时脸色铁青。
  珠美不知发生什么事,总之先解开早苗身上的绳索,可是早苗好像仍然失去知觉。
  “你想怎样?”珠美问。
  “快跑呀。”知子说。
  “我不会让你们跑掉的。”大内说。“不然我怎办?”
  珠美不会作无谋的搏斗。可是,面对这种局面,不能不设法做点什么。
  “来,乖乖的把那东西交给我。”大内向知子一步一步逼近。
  不管知子如何高大,单凭一把小菜刀,怎么也没把握打赢大内。
  珠美的视线停在旧烟灰缸上,不是那种放在桌面,而是附脚竖在地面的烟灰缸。
  珠美抓起烟灰缸,嘿一声不顾一切地挥动。咚一声,打大内的膝盖下。
  “哇呜!”大内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大概很痛吧!珠美有点过意不去。
  “跑。”知子说。“扶住早苗!”
  两人从左右分别扶起早苗,走出房同。三村昌子站在走廊上。
  “三村老师……”知子说。
  “原同学。”三村昌子架起流弹枪。“这是真东西。校长的枪。里面装了实弹哦。”
  “你想开枪打我们?”知子说。“连我和早苗也想杀掉,怎么解释?”
  “为何多管闲事……”三村昌子声音打颤。“干嘛要理那么多!”
  这可不妙,珠美想。
  大内马上就会出来。三村昌子也好像相当“豁出去”的样子。
  搞不好真的开枪。假如在这里被打死的话,有没有保险金?然而不管赔偿多少,我都无福消受了……
  就在此时——
  “三村老师。”似曾听过的声音。
  “姐姐!”珠美看到绫子上楼梯。“危险!快跑!”她喊。
  “佐佐木老师……”三村昌子说。“你还没走?”
  “不。”绫子摇摇头。“我忘了拿东西,所以跑回来。然后看到灯光,听见时……三村老师——松山同学,是你杀的吧。”
  “她搞错是我。”知子说。“因我知道,三村老师杀了小西荣一的事。”
  “为何做这种事……”绫子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惊愕。要使绫子震惊,乃是“至难的事情”。
  “三村老师企图使小西和早苗分开,于是去见小西,她自己却爱上了他。”知子说。
  “这样吗?”绫子点点头。”这我可以了解。三村老师,就像十几岁少女一样纯情,所以,即使年龄差距悬殊,却不是问题。”
  “他说过……他喜欢的是我……”三村昌子的脸泛起红晕。“然而,他却跑到早苗的生日派对来!”
  “是我让小西和三村老师见面的。”知子说。“因为早苗只信任我,对我无所不谈。因此我觉得有责任……那晚,小西表示想清楚地向早苗提出分手,于是我假装和他结伴,把他带进吉尺早苗之前,三村老师发现了他……”
  “他告诉我,他对早苗死心了。可是看到那幢房子后,他改变主意了。他窥视她的财产啊!”
  “因此杀了他?”绫子叹气。“杀了那种人,又有什么作用?”
  “我知道……我受不了。”三村昌子站不稳,脚步踉跄。
  “是我做的!”大内出到走廊。“我发现小西的尸体,以及站在尸体面前发呆的三村君,把她带了出来,她把刀上的指纹抹掉。幸好客人很多,不显眼。她之脸色苍白,只要说是因人多闷热,引起稍微贫血,就不引人思疑……”大内深叹一口气。“我一直把她当自己女儿看待。”
  “可是,毕竟无法改变你夺去人命的事实。”
  “是的。”大内话一说完,奔到三村昌子那边,从她手里拿过枪来,自己摆好架势,枪口瞄向珠美等人。
  “有一件事请求你们。”大内说。“能不能当作是我杀死小西荣一和松山裕子?”
  “你别出声。”大内制止三村昌子。“怎样?假如你们答应,我就暂时不杀你们。”
  “其后你准备怎办?”绫子问。
  “我会自首。”大内说。“我相信你们会遵守诺言。”
  “那是徒然的。”
  “你不答应?”
  “不是。可是,那样做只会折磨三村老师罢了。”绫子说。“你以为那样可以救到三村老师么?”
  “你要送她坐牢?”
  “你为她受罪,可能自己满足,而三村老师却一生背负杀了三个人的重担而活啊!”
  “三个人是什么意思?”
  “小西荣一,松山裕子,还有你。”
  顷刻间谁也不开口说话。
  三村昌子慢慢走到大内面前。
  “的确是的。”三村昌子说。“佐佐木老师说得对,我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作补偿。”
  “三村君……”
  “不知为什么,我有某种发烧似的恐惧感。如今想起来,那是一种难堪的长期恐惧……——三村昌子的声音很平静。
  “大内先生,请杷枪放下。”
  “好吧……”大内立刻像泄了气似的。
  “我把枪还回去。”
  三村昌子两手抱着枪,走过走廓。
  “好极啦。”楼梯那边传来声音。
  “夕里子姐姐。”珠美瞪大了眼。“国友也来了……”
  国友把短枪收进外套底下,走上来。
  “无须使用这家伙,太好了。”
  “你们怎会来这儿?”
  “跟在你们后面来的。”
  “嘎?我还以为摆脱跟踪了哪。”
  “那么容易上当的话,当不了刑警啦。”国友说。“对了,原同学,为何不早点说出来?”
  “对不起。”知子垂下眼帘。“如果我说出三村老师的事,就会被早苗知道我讲过小西荣一的坏话,我不想这样做——老实说,小西荣一真是讨厌的家伙。”
  “不过,年轻的时候,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讨厌’的。”绫子说。
  “也许是的。”知子点头。“可是,松山被杀的事,是我的责任,因我隐瞒实情……”
  “三村老师怕你总有一天说出来,她之恐惧也是理所当然。”
  “我恨本不想揭发她的。”
  “你对松山同学的死有责任——”
  “我想亲自向三村老师报复,但在报复之前,必须找到早苗。其实早苗也感觉出小西和三村老师之间有‘故事’。因此,我想亲自问三村老师。”
  “一次的犯罪,引起一次又一次的犯罪。”国友叹气。
  “大内先生,也想向你请教。”
  “好的。”大内点头。“把吉尺同学关在这里的是我。不是庇护三村君,这是事实。”
  “明白了。”
  “哎,三村老师怎会那么久还没回来?”夕里子说。
  一片沉默,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不好!”大内喊着奔出去。
  那时候,从走廊深处发出的巨大枪声,响彻校舍。
尾声
  “天气真好。”夕里子仰望晴空。
  “嘿。”国友也眯起眼睛仰望令人眩目的天空。“对睡眠不足的眼睛不好。”然后笑了。
  “一点也不浪漫。”夕里子瞪他一眼,当然不带恶意。
  两人在K女校校门前等绫子放学。今天,绫子的“实习”生活结束,再度回复大学生身分。
  “这间学校顶麻烦哪。”夕里子说。“老师竟是杀人犯……会不会连续有学生退学?”
  “怎样呢?加上校长的丑闻。”
  “搞清楚了?”
  “嗯。昨晚拘捕了P酒店酒吧的侍者啦,揭发了他为校长介绍女孩子的事。”
  “真令人失望。”夕里子叹气。“我想再也不能把教师当‘圣职’看了。现在学生们也明白,教师也是凡人了。”
  “对。因此嘛,像绫子这样的教师才能捉住学生的心。”
  一部车子在二人身边停下。
  “刑警先生。”
  从车上下来的是吉尺君代。
  “噢,夫人。早苗小姐也来啦?”
  沼本打开车门,早苗走下来。她有点苍白,不过精神很好。
  “累你们担优啦。”君代向国友行礼。
  “不要紧。不过,不要再失忆了啦。”
  “是。”早苗脸红了。“但是起初真的想不起来嘛。”
  “一定是对我和沼本的事起反感的缘故。”君代说。“然后发生那宗命案……”
  “为了我,给你们带来许多麻烦……不过,我觉得小西很不幸。昨天去替他上香了。”
  “那就好了。”国友点点头。“那么,继续上这间学校?”
  “当然。”早苗说。“这里还有许多好教老师嘛。而且——她往沼本飞快地望一眼。“爸爸也赞成。”
  沼本竟然脸红起来,跟他的个子不相称。
  “对了。”早苗想起。“小西的母亲托我向夕里子姐姐道歉。”
  “为什么?”
  “小西的记事簿上之所以有姐姐的名字,她说是她后来填写上去的。”
  “她怎知道我……”
  “她是听别人说的。因此她希望你替她找出她儿子的死亡真相,这才演出那套戏。她说非常抱歉。”
  “结果白忙一场哪。”夕里子模仿珠美的语气。“免费效劳。”
  “证明你有名气呀。”国友说。
  “说的也是。”
  “值得商榷。”
  “什么嘛。”夕里子捅了国友一下。
  “说起免费的事——”沼本说。“我对珠美君做了一件对不起的事。请告诉她,我会送她纪念品。”
  “嘎……”夕里子当然不知道一百五十万的幕后故事。
  “有件事想请教。”国友对君代说。“那片染血的地毯,何以不马上换掉?”
  “我想过的。可是,马上换掉的话,只能用廉价品,跟布置不配称,反而碍眼。现在特别订购了。由于是舶来货,费时一个月。”
  “原来如此……”
  好东西需要时间,不能“马上”便成。当然,国友或夕里子都跟那些东西无缘。
  “啊,出来啦。”
  绫子两手握着纸袋,往校门方向走来。
  很有精神。”国友点点头。“绫子适合当老师。”
  “对。可能比进公司做事的害处少。”夕里子说。
  绫子来到校门附近的时候。
  随着哗然欢呼声,一群学生们从校舍冲了出来——
  一转眼,校门就被学生们淹没掉。
  “老师!再见!”
  “毕业后再来哦!”
  “一定要来!”
  “不准你去别的学校!”
  七嘴八舌的喊着叫着。
  “谢谢……大家,加油哦!”
  绫子立刻泪眼盈眶,声音哽咽。
  学生们喊:“绫子老师,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异口同声的变成大合唱。绫子哭着挥挥手说:“快。回去教室……”
  当然,她的声音被学生们盖过,听不见了。   “怎样?新体验如何?”
  在国友的车上,夕里子对绫子说。
  “太美妙了。”绫子叹气。“竟然有如此美好的工作。”
  “也许适合姐姐吧!”
  “真的这样想?毕业后,我真的回去K女校啦,不当体育教师也无妨。”
  绫子的眼睛发亮。
  “可是,姐姐。”
  “什么?”
  “你不是有不治之症么?”
  “啊,对了。”绫子想了一下。“好吧。且让不治之症等一阵子好了。”
  “就这么办。”夕里子强忍笑意说。
  “夕里子,你知道吗?当你出一个主意,而学生们接受时,那种喜悦,太美妙了!你也试试看如何?我绝对推荐!”
  “侦探兼教师?”国友夸张地皱起眉头。“那样子的话,她连跟我拍拖的时间也没有啦!”
  “不要紧。”绫子说。“我有好办法。”
  “呵?什么办法?”
  “国友也当教师就好了嘛!”
  总之,天气的确晴朗无比。
        温泉惊杀作者:赤川次郎1 搞错了
  那个房间黑暗如夜晚。
  但从盖着窗口木板的板缝闪身潜人的一束光线,可以得悉现在明显的不是夜
晚。在那束细细的光带中,尘埃的漩涡缓缓飘动,从而知道这个彷若静止的房间也
有空气流通。
  然而如此微弱的光线,不足以使室内明亮起来。
  『喂……』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水……拿给我……』
  那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因长年久睡而变了形的弹簧林,以及几十年前做下来的
桌予而已。
  老人还活着,只是看起来比木乃伊更枯乾。但对当事人而言,在昏暗中分辨不
出他那满脸皱纹的表情,或许是件好事也说不定。
  换作普通的情形,老人的说话声轻微得必须把耳朵凑近他的嘴边才听得见,可
是坐在林边一动也不动的『儿子』却似乎听得很清楚。
  他走到桌前,把上面摆着的杯子拿来。
  『谢谢……』
  老人用颤抖的手接过水杯,正要端到嘴边的当儿,突然激烈的咳嗽裹来,水杯
从他的手掉下,滚落在斑剥的地板上,发出响声。
  咳嗽持续着,彷佛要把仅存的一些氧气从老人的肺里挤出来似的,喘息时混合
着懋住喉咙的空气,仿如笛子吹出的声音。
  『畜牲……』老人侈咦着,随着残馀的呼吸说出那句话。『畜牲……』
  老人感觉得到,自己那被残酷地使用了几十年的心脏,终於累得熬不下去,快
要枯竭地倒下了。
  老人的眼皮不住地轻微颤抖,但在最後一刻却睁得老大地,转向林边的『儿
子』。
  『知道吗?』老人用惊人的力气对『儿子』说。『如果……我死了……你要替我看
守『它』……知道吗?』
  『儿子』不答腔,仅仅凝视眼前逐渐缩小而去似的老人。
  『假如……有人来这裹的话……杀掉!』
  说出那一个句子的瞬间,老人的眼底骤然充满生气,甚至在黑暗中闪光。可
是,那只是两叁秒钟的事,老人眼中的光芒立刻消退,仿如盖上一层膜似地模糊
了。
  『你是……好儿子……後事拜托了……不要让任何人进这间屋子。进来者……
格杀勿论!』
  他再喃语着一句『格杀勿论』,然而听起来只是微弱的呼吸声而已。
  老人的胸部停止了上下跳动,完全不动了。
  他死了。
  但是,老人的脸上浮起满足的笑容,彷佛因最後那句话十分适合自己似的而喜
  『儿子』一直注视老人的死脸。不流一滴泪,不发出一声叹息。
  终於,『儿子』捡起滚落在地的水林,离开那个房间---那个因主人的『死』得到
安息的房间。
1 搞错了
  夕里子有不好的预感。
  大概姐姐绫子什麽也感觉不到吧。妹妹珠美正在脑海中计算着,买手信给谁和
谁,可以期待『回礼』,但不至於亏本之类,她也没留意到吧。
  可是,在新闻上看过无数次『这次连续假期,行乐的人空前』的夕里子,当见到
长途巴士站冷冷清清无人等侯之时,不祥的预感即英上心头。
  老实说,在来这里之前,夕里子一直觉得『不安』。那种不安就像剪头发後,一
根小毛掉在後脖颈上刺痒痒的,使人心烦气躁的情形一样,呼她苦恼。
  『出奇地空哪。』
  珠美终於察觉眼前的状况,停下脚步,把胀鼓鼓的大背包放下来。
  『会不会时间尚早?』  子悠悠然看着表。『距离出发时间还有一小时哦。』
  可是,夕里子不会因此而安心。
  『珠美,看着这些行李。』
  『是啦。』
  『事务所在哪儿?』
  『那个箭头之处。』  子指了一下。『上次我来的时候没留意到,找了好久哪。
现在晚间来看时,有亮着灯,很显眼的。白天就根本---』
  姐姐的言论待会再转好了。夕里子塔挞塔挞地往那个明亮的箭头方向走过去。
  子也小步跑跟在後面。
  佐佐本家二千金,今年二十岁的大学生绫子,十八岁的高中生夕里子,以及十
五岁的中学生珠美,准备利用这叁天的连续假期去温泉旅行。
  站在省钱兼省时间的方针下(是谁立的方针已不言而喻),叁姊妹一致达成乘搭
深夜长途巴士是最恰当的结论,於是订好位子,配合出发时间,从寓所来到了这
裹。
  『哎……』
  两个姐姐去事务所期间,珠美把行李摆在前面着守着。叁姊妹之中,以珠美特
别吝蔷成性,在她那锐利的目光前,小偷或调包偷窃辈休想越雷池半步。
  出发时间是十时二十分。现在是---九点半。站着等有点辛苦,不过巴士会提
早到吧。
  现在秋夜稍凉,目的地是温泉区,可能有点寒冷,但是这样子离开东京几天,
正好打发时间。
  『毕竟不管是热是冷,都要花钱呀。』珠美独自喃语。『热要冷气,冷要暖气,
现在这种季节什麽都不必,最经济。』
  姐姐们在干什麽?
  珠美的眼睛转向明亮的箭头方向---突然感觉有人的迹象,珠美转过头去。
  那裹并没有拿枪的强盗。
  什麽人也没有?不可能……
  对方在『下面』。一个外表看似七岁左右的小女孩。一屁股坐在珠美放在地上的
大背包上。
  珠美呆呆地俯视时,女孩抬头向珠美例嘴一笑。
  『哎。你在那里干什麽?』珠美说。
  『在坐呀。』小女孩正确地答。
  『那我知道……这是姐姐的背包哦。』
  『是吗?』
  珠美假咳一声。怎麽啦?这孩子。不会是调包或偷东西的党羽吧?
  不晓得。说不定被这孩子分散注意力的空隙间,他的夥伴就---
  珠美赫然望望左右,问:
  『小妹妹,一个人?你跟谁一起?』
  『跟爸爸。』小女孩答。『爸爸不会开车的。』
  『哦?那,爸爸在哪儿?』
  『他叫我在这儿等……』
  『他去了哪儿?』
  『不知道。』小女孩摇摇头。『我站累了,所以坐下。这里又软又舒服呀。』
  『谢谢。』
  难道---父亲撇下女儿跑了?开玩笑。我可没空跟这种事儿打交道!
  『爸爸马上回来,是不是?』
  『大概。』女孩显得有点迟疑。
  『你说大概……怎麽回事?』
  『因他说马上回来嘛。』
  『哦。那麽,看,那边不是有长板椅吗?坐那边好不好?姐姐们呀,马上要搭
巴士了。』
  『哪一部巴士?』
  『哪一部……还没来呀,不过很快就到了。哎,爸爸不是马上回来吗?可不可
以到别处一下?里头的东西会坐坏的。』
  『对不起。』女孩站起来。『若是这样,你早说就好了嘛。』
好会讲话的丫头。珠美气鼓鼓的,但是跟这种小不点儿吵架又嫌浪费精力。
『看---跟姐姐一起的姐姐们回来啦。拜拜。』
『拜拜。』
女孩挥挥手回答珠美,然而完全没有移动半步。
『哎,爸爸马上就回来的,是不是?』
『嗯。』女孩稍微垂下眼  。『上次他说[马上』回来时,一年後才回来。』
[一年!』
不会吧!毕竟真的有人硬生生把这女孩推给别人不成?
『珠美,怎麽啦?』夕里子走回来说。
『唤,没什麽。这小女孩嘛……』
『这孩子怎麽啦?』
『好像是……她爸爸去了什麽地方,会马上回来,她在等着。』
珠美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怎样了?』
  『你问大姐吧。』夕里子气鼓鼓地说。
  稍微迟来的绫子露出那副魂不守舍的表情,珠美绝不是第一次见到……
  *  
  『那麽,巴士开走了?』珠美哑然。『不是十点二十分的巴士?』
  『是我不好。』绫子祈祷似地把两手交叉在胸前。『我搞错了。』
  『搞错了  』
  『大姐呀,把[二十时二十分』想成是十时二十分啦。』
  [二十时……那不是八时二十分了?』
  巴士已经出发一小时多了,不可能在的。
  『我就觉得有古怪,怎麽没人等。』夕里子的声音很疲倦。『据说今晚已不发车
了。明天才有。虽有白天的班车,但从几个月前就订满啦,取消订位的可能性几乎
是零。』
  『怎会这样……』珠美捏紧口袋中的车票。『退不退钱?』
  『不可能会退还的。』
  说的也是,珠美也埋怨不得。
  『但是---』绫子拚命装出开朗的声音。『说不定有人像我们这样,搞错时间迟
到了呀。』
  『不可能有的。』夕里子咚地坐在自己的背包上。『虽然世界很大,大概只有姐
姐如此迷糊了。』
  『也许……是的。』绫子不禁低下头去。『我……真是窝囊啊!』
  夕里子深深叹息。
  『是我不对。因为考试考忙了,把事情交给姐姐去办。我应该自己去做的。』
  『夕里子……』
  『回去吧,珠美。』夕里子站起来。『在这裹挨到天亮也无济於事啦。』
  『嗯。』珠美彷佛还不能接受现实似地呆立在那裹。『可是---我向公寓的人交
代过啦,说我们不在。』
  『有什麽法子?只好说是改变计画了。』
  『可是……有人托我买土产……』
  『土产的话,百货公司也买得到---来,拿行李吧。』
  夕里子发现那个小女孩一直睁大眼睛看自己,於是问:『有什麽事?』
  『好可怜。』小女孩说。
  夕里子笑一笑:『谢谢。你同情我?』
  『那个姐姐,好可怜。』
  女孩指的是垂头丧气的绫子。
  『为什麽?大家去不成了,是大家可怜,对不对?』
  『嗯哼。』女孩摇摇头。『那个姐姐最可怜。她以为自己做了坏事了,但她不是
想做坏事呀,她只是搞错而已,不能欺负她呀!』
  『我们没有欺负她哟。』
  『有欺负。』
  女孩的话裹显然地对夕里子含怒。夕里子困惑了,然後心被打动了。
  『是的。』夕里子点点头。『可能是的。可能我在欺负她,这是不行的,不能为
这种事欺负人的。』
  『每个人都有错嘛。』女孩说。
  绫子的眼睛倘出泪水来了。夕里子望一望,然後……哈哈笑起来。
  『我服了。』夕里子说。『姐姐,你别哭。』
  『我没哭。』绫子抹着眼泪说。
  『总之---当前怎麽办才好?』夕里子说。『珠美,你有没有精神在这一带过
夜?』
  『过夜?在哪儿?』
  『行李摆在那边,坐在行李上等天亮。怎样?』
  『可能很有趣哪。』
  『可不是。那麽,万一有人取消不来时,我们就能最先上车了。』
  『好主意。试试着吧!』珠美点头。
  『夕里子……珠美---对不起哦。』绫子搔着头说。
  『这是绫子姐姐嘛。』珠美笑了。『与 在这里等,不如到那间咖啡室吃点东西
好不好?』
  『我请。』绫子即刻说。『哎,你也吃点东西好吗?』
  她连小女孩也邀请了。
  『但是……』
  『你爸爸若回来也马上看得见的。』
  珠美这样说时,女孩也安心似地点点头。
  『你叫什麽名字?』夕里子问。
  [叁宅久美。』
  『久美小妹妹,那就走吧。』
  女孩霍地捉住珠美的手。珠美有点意外。终於忍不住笑起来。
  『对了。』绫子停下脚步。『我忘啦,我想买旅行用的洗衣粉。』
  『什麽,洗衣粉?那边转弯的地方,不是有间便利店麽?』夕里子说。『我去买
好了。』
  『不必啦。你们先去店裹。我马上去。』
  『可别迷路罗。』珠美取笑一番。
  『不至於吧。』绫子笑说,补充一句。『大概不会的。』
  『我替你把行李拿进去了。』
  『谢谢。我很快就回来。』绫子快步往前走,回过头又指着问:『夕里子!是不
是从那边转弯?』
  夕里子向她点头後,不禁喃语:『真叫人不安……]2 劫案
  『明白了吗?』那男人提醒地说。『可别让人思疑哦。』
  『好噜苏。』手搭住驾驶盘的年轻男人露出似乎很厌烦的样子。『你这样更加让
人思疑啦。』
  『怎有这种事?』站在车外的男人有点受伤害的样子。『这是雕虫小技。以前的
我做更大桩的---』
  『叫女的在酒店等,然後收拾好,对不对?我听了十次啦。』
  『是吗?不过,不是『酒店』,是『旅馆』。』
  『有什麽关系?可别忘了拿钱就是了。』
  『那还用说。』男人有点光火了。『那我走啦。好好看住周围哦。』
  『知道啦,知道啦。』
  叁宅克己边走边觉心往下沉,因他知道那年轻人在取笑自己。
  小伙子的名字叫什麽来着?
  最近很快就忘了别人的名字。已经不年轻啦。
  实际上,他犹豫不决也没奈何,叁宅想,自己太紧张了。
  很久没有『做案』了。已经十年---不,十二叁年了。
  狙击对象变了,做法也变了。怎麽说,这再也不是半夜摸黑偷偷潜入对方家裹
的时代了,现在的城市人是不睡觉的。
  城市本身从来不曾安静过,随时有人醒着。对从事小偷业的人来说,这个世界
愈来愈难住了。
  叁宅晓得,以规模来说,今晚的工作很『小型』。虽是市中心,但是便利店的收
银台不可能有一大笔钱。
  此外,他之所以如此紧张,除了是很久没做这工作外,就是他必须在『灯光下』
动手。
  叁宅是『闯空宅』专家,在这一行是高手。白天闲空宅的事也试过,但叁宅通常
是夜晚愉裹出外旅行不在家的空房子。
  他不习惯在明亮的地方做案。
  『振作些。我是老经验。我想我是---没啥大不了,沉着下来……』
  目标中的便利店,晚上看起来也亮得眩目。由於还不到深夜,客人相当多。
  必须速战速决。然後抢着现金上那家伙的事---他叫什麽名字?还想不起来。
  站在便利店的入口,禁不住用手去开门。咯吓一声,自动门自动打开了。
  ---久美,抱歉。
  叁宅走进美观的便利店,反射地想起久美的事。
  那孩子很坚强。因她拿着地址的纸条,找到的人会把她带给派出所的巡警吧!
其後附近的人会想办法安置她。
  久美……爸爸会尽快回来的。无论如何,爸爸现在需要钱。
  钱……对了,那小伙子叫金井。
  叁宅一边眺望架子的物品,一边窥望收银台的情形。
  其实他想一个人做的,跟不热悉的家伙拍档不是好事。可是---叁宅无论如何
需要金井。
  叁毛不会开车。
  像开玩笑,却是真的。叁宅四十九岁了。这个年代的人,拥有驾驶执照的还不
普遍。
  何况叁宅从年轻时开始『闯空牢](说法也怪怪的),他没时间上驾驶学院拿执
  拜此所赐,他现在很不『自由』。做案後快速逃跑是当『劫匪』的首要条件,因此
他需要车子。他之所以跟金井合作,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时机---这个情形讲究的是时机。
  叁宅悄悄望一眼收银处。依然有叁四个顾客在排队。
  畜牲!快点!
  他准备等顾客从收银台前面消失时条然接近,露出大衣底下的手  。把大钞
 钞票就够---猛抓着塞进口袋,然後迅速跑去外面。
顺利的话一分钟---不,不到叁一十秒吧。对。镇定地干一场,很简单的事。
大衣口袋很重,因为有  的关系。那当然是真东西。
几经辛苦才到手的,问题是只有两发子弹……不会发展到不开  不行的地步
吧.
  叁宅在冒汗。用  是第一次,而且,这样当『正式的劫匪』也是第一次。简单的
偷窃倒是做过。
  叁宅不想承认的是,他很紧张并怯场。
  『噢……对不起……』女人的声音。
  叁宅没想过是对自己说的,不停地愉望收银处,队伍仍然没有中断的样子,使
他心烦气躁之至。
  『噢……』有人再喊一次,他终於察觉了。
  ---是谁?
  回头一着,见是一个顶多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少女站在那裹,不由诧异。有什麽
事呢?
  『什麽?』叁宅发出极不愉快的声音。
  『对不起---』少女怯长地说。『我想拿那个架子的东西。靠右或靠左一点的地
方---可以请你移动一下吗?』
  『懊---失礼。』
  由於从这个位置看收银处最清楚,他一直站在同一个架子前面。
  叁宅红着脸,慌忙返到一边。
  『对不起,谢谢。』
  出奇地有礼貌的女孩,叁宅想。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懂得尊敬长辈,这女孩倒
是顶有礼貌的。
  『有啦。好极了!』女孩好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脱口而出。『懊,抱歉。请回
到原位。』
  叁宅半楞住,不由笑起来。有点不对劲约有趣女孩。
  『不,我不一定非要站在这裹不可。』叁宅说。『你只要这个?』
  『嗯。旅行用的洗衣粉---我忘了带,幸好这儿有。这种店开到那麽晚,很方
便哪。』
  『是的。』
  『你是不是不舒服?』
  二字吓一跳:『为何这样问?』
  『从刚才起---你一直在冒汗,而且脸色苍白。会不会发烧了?好像在伸舌呼
吸,口乾舌燥的……』
  她搞错是狗了。
  可是,叁宅听了苦笑不已。旁人看起来这麽紧张的话,表示相当严重了。
  『谢谢。我没什麽,只是跑着来的关系。』叁宅说。
  『那就好。』那女孩微笑。『是我多管闲事,对不起,妹妹们时常说我的。』
  『不不不,多谢关心才真。』
  『失礼啦。』女孩特意鞠个躬而去。
  叁宅彷佛解除了紧张,心情轻松起来。正当神经过敏之际,突然进来波长不对
的讯号,反而得着痊愈的感觉。
  叁宅眺望那女孩在收银台付钱的情形。没有其他顾客在付钱。
  店裹还有大约叁名顾客,好像还没那麽快付钱的样子。
  好。那女孩一离开就动手吧!
  叁宅的手伸入大衣口袋,握紧手  。从刚才起又捏又松手的关系,  柄被汗水
弄得温湿了。
  『谢谢。』
  负责收银的好像是个大学生般的男孩,说完谢谢就按着打个呵欠。
  那女孩边把找回的钱放回钱包边走向自动门---
  『危险哪。』叁宅喃语。
  那道自动门需要隔一个呼吸的时间才打开。因为女孩边走边放钱在钱包的缘
故---瞪一声撞在厚玻璃上。
  『哗---对不起。』她扬声喊。
  女孩彷佛对谁道歉似地说完,赶紧从终於打开的门跑出去了。
哎哎哟,叁宅苦笑着摇头。一个『失魂鱼』女孩。可是,却有令人恨不来的善

  懊,没时间悠闲了。动手吧!
  叁宅毫不迟疑。决定了就快干,那是成功的诀窍。
  他迅速走到收银台前面。
  『欢迎光临。』
  爱眠的男孩一只手搭在收银机上,见叁宅什麽也没拿在手上,於是问:『什麽
事』?
  『安静。』叁宅低声说。『别作声。真东西哦。』
  他把手  紧贴住身体摆起架势,身子挡住其他顾客,使他们看不见。
  『钱拿出来,只要钞票。有的全拿出来,别出蛊惑哦.]
  对方呆了好一阵子。真有这种事吗?心是这麽想,
但看对方的脸就知道是来真的.
『动作快点!』
  『是……』
  还以为是电视拍外景什麽的,男孩飞快地瞄一瞄外面。终於知道不是开玩笑,
立刻苍白着脸打开收银机。
  『从大钞开始---对。不少嘛。』
  叁宅出乎意外地镇定。这样轻松得很。
  一万元钞票,五千元钞票。叁宅抓起钞票往大衣口袋裹塞。
  千元钞也拿了?照收不误。
  『就这麽多?好,离开桌台!』
 行啦!简单得难以置信。
  可是---毕竟有点紧张兮兮的。
  叁宅往自动门快步走过去。当他想用身体推门---却发现是自动门时,已经迟
了.
  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玻璃门上。发出『膨』一声巨响,玻璃板受到度动,但却没
破,相反约叁字感到强烈的痛楚而眼睛昏花。
  他禁不住跟舱後退。眼前『金星乱冒』的经验,乃是第一次。
  门咯坡一声打开。畜牲,这个钝门!
开始崩便下来他无法马上迈步。一阵跟枪,他碰向一个架子,堆乱的果汁罐发出咯咯声巨响
  几名顾客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必须赶紧溜掉才行!
  叁宅好不容易站稳,准备从打开的门出去时,有人进来了,跟叁宅碰个正着。
  『哎呀!』
  两人跟呛着正面相撞。脚步不稳的叁宅险些栽倒之当儿,踩到一个滚下的果汁
罐。
也不清楚是怎麽搞的,总之叁宅和相撞的对手一同栽倒在罐子滚跌满地的地
上。
收银台的男孩高声大喊:『强盗啊!那人是劫匪呀!』
吵死人!安静!
  叁宅挣扎着站起来。
  『跑呀!强盗哇!』
  男孩一边大声嚷叫,一边从店裹冲出去。奇妙的是,他没忘记先把身上的围裙
脱下来。
  『让开!』
  叁宅拿  的右手从口袋伸出来,把压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推开。
  『是你!』
  她是刚才来买洗衣粉的女孩。
  『啊,对不起。』女孩坐起来。『我看了收据,发现找错数,所以……]
  其他顾客哗然从店裹跑出去了。
  『总之,你让开!』
  『对不起。』女孩站起来。『---你在干什麽?』
  她终於留意到叁宅手里的手  。
  『我是劫匪!』叁宅爬起来。[畜牲!本来顺顺利利的。』
总之逃为上着,刻不容缓!
自动门关起来了。可是并不影响他着到外面,正有两名他最不想见的人跑过
 两名穿制服的警员。3 人质
  国友在做梦。
  倘若不是梦,而是现实就好了。念高叁的佐佐本夕里子很温柔地吻了一下床上
酣睡的国友,穿着可爱的围裙低唤:
  『老公---早餐做好啦。』
  很遗憾的,不可能有这种事。
  不过,梦就梦好了。横竖是梦,不如梦得更愉快些,又不会遭报应的。
  『还早嘛。』
  国友转了个身,捉住夕里子的手臂拉近自己身边。
『再不起来可不行……已经……不行呀……』
夕里子嘴裹这样说,人却顺势倒在国友的怀里---
『咖啡泡好啦。』
『替我保温。』国友用力抱住夕里子。
两人忘了时间过去,在清晨  懒的空气中浑然忘我……
『喂,咖啡泡好啦。』
『替我保温……』
『你说什麽?』
国友抬起脸来。
『啊,叁崎兄。』
『你睡迷糊啦。一脸傻相。』
『不……已经很晚了?』
『夜从现在开始。』
国友的顶头上司叁崎刑警,当然非常熟悉佐佐本家叁姊妹的事。
  『昨晚我只睡一下子而已。』说完,国友打个大呵欠。
  『疲倦吧?别人正放着连续假期例。』
  『哪个国家有那种玩意儿?』国友说。『我去洗个脸。』
  搜查课里,还有半数以上的刑警留下,在这裹根本分不出是白天或晚上。
  实际上,遇到大事件时,这裹不分昼夜都挤满人,有时分不出是早晨或傍晚。
  国友去盟洗室,不顾一切地用冷水洗脸,再用皱巴巴的手帕抹脸。
  这种状况,跟夕里子出现的那个梦境相距甚远。
  他迟疑着该不该把湿了的手帕塞进口袋,结果还是摊开来『呼』地吹一遍,整整
齐齐地折好放进口袋裹。假如有人问他有何不同,他也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对啦。
  夕里子说她们叁姊妹去温泉度假,好像是搭今晚的长途巴士去。
  已经出发了吗?
  国友知道她们是搭『十点二十分』的巴士起程的。他听夕里子说过。
  然而,假如向人承认自己对恋人夕里子的有关行动都记得很清楚的话,毕竟有
点难为情。
  看看表。将是巴士的出发时刻了。
  『国友应该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的。』
  提起那件事时,夕里子说过这句话。
  当然了,国友是何等巴望能够这样做,纵使不可能跟夕里子同居一室也好。
  大致上,那叁姊妹经常卷入不可思议的危险事件。尤其是像现在这个时期
她们的父亲出国公干期间,定会牵连进凶杀案之类不好的事件漩涡中。
  也许国友本身也有责任,所谓『物以类聚](有点不一样?),叁个都有喜欢插手
危险事件的性格,造成事件也随她们发生。
  这次的温泉旅行,希望什麽也不发生就好了。夕里子是个勇敢机智的女孩一而
且可爱!),但若发生杀人事件的话,自然伴随着相应的危险。
  她们的母亲早逝,夕里子虽是家中次女,却等於一家之『母』,习惯了几事不求
人,亲力亲为。
  不过嘛,只是叁天的连续假期罢了,不可能在温泉遇到  体吧曰
  国友喃喃自语着:『喝杯咖啡好了。』然後回去搜查课。
  开门进去时,见到大家聚集在房间角落蒙尘的电视机面前。
  『在放映什麽有趣的节目?』国友喊。
  『现在现场转播中。』叁崎刑弩靠在椅背上看着电视。
  一部旧电视,电视色彩并不清楚,好像在映着一间便利店的样子。
  『那边怎麽啦?』国友问。
  『强盗挟持人质,在对峙状态中。』
  『那可不行。』国友皱眉。『有没有带刀之类?』
  『不知是不是真货,有  。』
  『危险哪。』国方边着电视,边往纸杯裹斟咖啡。
  『现在是犯罪集团个个有错的时代啦。连这种寒酸的便利店劫匪也带家伙在
身。』叁崎用苦涩的语调说。
  『人质有几个?』
  『一个。好像是女大学生。』
  『一个吗?万一歹徒豁出去时就可怕啦。』
  『劫匪受包围了,可能在紧要关头开  狙击。』
  『现场转播吗?已经发出很久了?』
  『不,顶多叁十分钟左右。恰好电视台的采访草为采访别的事来到附近,因此
独家转播,广播员一个人在到处喧嚷着。』
  『希望不会弄巧反拙,刺激歹徒就好了。』
  『瞧!那个好像是当人质的女子哦。』其他看电视的刑警说。
  摄影机在特写明亮的便利店内部。画面在摇晃,焦点模糊不准,却有『生动
感』。
  『怎麽,人质不是在吃着什麽吗?』
  『好像是。』
  『是不是饼乾?』
  『不,大概是……薯片吧?』
  着电视的刑警们开始『议论』。国友充耳不闻似地一直注视画面。
  『不会的……不可能是……』
  『国友。』叁崎好奇地说。『你在嘀咕什麽?』
  『叁崎兄。这是---哪一带?』国友继续盯着电视问。
  『我是途中才看的,不太清楚。』
  电视上,一名握住麦克风,像是记者的男子提高嗓门登场了。
  『这裹是S车站西口长途巴士站附近的便利店P前面。距今约二十叁分钟之
前,持  男子携着现金想逃的时候,被两名正好经过的警员拦住去路,恰好在店内
的一名女客被劫匪挟持当人质,如今还在僵持中。歹徒和人质都没受伤,现在正吃
着店内的糖果之类的样子。外面已被数十名警员包围,歹徒将会怎样走出来,情形
无法预测!』
  『好大的声音。』一名刑警说。『他以为声音大可以把歹徒吓得投降不成?』
  国友咚地在就近的椅子坐下来。叁崎吓一跳。
  『喂,怎麽啦?脸色不好哦。』
  『S车站的长途巴士站……没错了。』
  『什麽事?』
  『叁崎兄---人质是---佐佐本绫子啊!』
  『你说什麽?』叁崎瞪大眼。『真的?』
  『总之---我可以去现场看看吗?』
  『当然。待会跟我联络。』
  『对不起,那我---』
  『唔,希望不是就好了。』
  叁崎目送国方急急出去的背影,摇摇头喃语:『跟那叁姊妹交往之後,一定头
也秃得快生。』
  另一方面,在那间咖啡室里,看不到电视的现场转播。
  虽然有电视,但在播着歌唱节目。
  『绫子姐姐好迟呀。』珠美说。『会不会迷路了?』
  『怎麽可能,只转一个弯而已。』夕里子说。『久美,吃饱了吗?』
  叁宅久美把分量不少的意粉摆平了。
  『嗯,谢谢请客。』
  久美咕噜噜地喝完水才说。
  『好会吃嘛。』珠美瞪眼。『幸好这间店便宜。』
  『珠美。』夕里子瞪她一眼。『更重要的是想想看,万一上不到明天的巴士怎麽
办。』
  『大姐应该负起责任,不是吗?』
  『那样勉强她,不是很可怜吗?』
  『二姐呀,你太宠绫子姐姐啦。』
  『因为姐姐如此天真无邪呀。』夕里子笑说。『不过,真的好迟啊。』
  『所以呀,我从刚才起就说了嘛。』
  『你去看着好了。』
  『给多少?』珠美在夕里子没说什麽之前站起来。『是啦是啦,开玩笑的。』
  『哗,外边好精彩。』像是熟客的人进来,对女侍应说。『来了几十部巡逻车
哦。』
  『发生什麽事?』
  『你不晓得?电视---咦,在看什麽?快转合呀!现场转播哦。就在那边不远
的便利店。』
  『啼?』
  『匪徒抢劫呀,钱拿到了,但跑不掉。』
  『那怎麽办?』
  『困在店内呀。』
  『精彩!那麽,机关  在兵兵兵兵地扫着罗?』
  女侍应彷佛准备『弃职』似地脱下围裙。
  『不,不能出手。歹徒捉住人质哟。』
  『人质?』
  『嗯。好像是个女大学生,在里而被捉住了。歹徒有  哦。而且用  指住人
质,警方也不敢贸贸然出手。』
  『哗!那……人质有没有被绑住?』
  『那个就不知道。歹徒被逼到走投无路啦,不会轻易放过人质的,一日一豁出去
了,想到反正死路一条,一定会杀掉人质的。』
  『好可怕。』女侍应的眼睛闪闪发亮。『哎,长得可不可爱?』
  『你说劫匪?』
  『傻瓜,我说人质呀。』
  『怎麽样说呢?不过,歹徒是中年男子嘛,又是年轻女子做人质。在受捕前,
搞不好把女的推倒在地上……什麽?』
  男人说得兴头大超时,发现站在桌旁的夕里子。『新来的?』
  『试试看自己做做人质吧!』夕里子大怒。『竟然觉得有趣,真迟钝@.』
  夕里子拿起水杯,从那男的头顶浇下去。
  『姐姐。』珠美捉住冒火的夕里子的手臂。『冷静些。』
  『嗯……我知道。』
  夕里子狠狠瞪住湿淋淋地哑然的男子。
  『走吧!』她拍拍珠美的肩膀。『你付钱,我先过去看看。』
『知道。』
夕里子飞奔而出。珠美把钱摆在发票上,对男人抛下一句:『祸从口出:』
说完,她也追在姐姐後面去了。
『怎会这样!』那男的说。
  *   *   *
绫子坐在地上,屁股有点痛。她本来想站起来,但男的说
『你站起来的话,他们可能搞错是我而开  打你哦。』
於是劫匪叫她坐在地上。
『没想到会弄得如此骚动……』
男的手裹拿  ,但  口没对准绫子。
『请问……』绫子略有顾忌地说。『可以请教一件事麽?』
『什麽事?』
『你的尊姓大名,可以让我知道麽?』
  男的有点意外的样子。
  『---嗯。我叫叁宅克已。』
  『失敬。我是佐佐本绫子。』
  成为人质,还有闲情自我介绍的人并不大多吧。
  『你很有趣。』叁宅笑了。『事情演变成这样,对不起。』
  『形势所趋嘛。』绫子说。『叁宅先生,是吗?』
  『是啊。』
  绫子侧一侧头。叁宅。
  好像在哪儿听过的性,就是想不起来。
  『噢---叁宅先生。』
  『不要向我讲道理。』
  两人在便利店的架子後面坐下来。从外边看不见这个位置,但是从防盗的镜子
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店的入口处。
  『我主要的工作是闯空宅,做劫匪---但带着这个家伙做案,却是第一次。不
过。我需要一笔钱,考虑到最後才决定这样做的。事到如今:我不会後悔,更不会
流眼泪给人看。』
  『我不是讲这个……』
  『确实,这个样子不能出去外面。不过,总不能这麽简单就放弃,然後束手就
擒的。有人在等我,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设法离开这里的。』叁宅缓缓叹息。『为
此,也许会使你产生不愉快的回忆……请原谅。』
  男人点头施礼。
  『那个……虽然不太开心,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
  『什麽呢?』
  『噢……你的拉  ……]]绫子红着脸说
  『拉  ?』
  『裤子前面没拉好拉  。』绫子垂着眼睛说……4 逃
『夕里子!』
听见那个声音时,夕里子怀疑自己的耳朵。
假的。一定是听错了。他不可能『真的』跑来这里的的……
刚刚夕里子在想国友。想着好不好联系他,叫他来一趟。
『国友!』
回头一看,见到国友真的站在那里时,夕里子不由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
『坚强些---不要紧吧?』国友问。
『嗯……姐姐在那边---』
  夕里子望一望在黑暗中另一边,明亮得如特大型橱窗的便利店。
  『我知道了。看了电视,马上赶来。』
  『刚才---我还在想。假如国友来了就好了。可是你很忙。我又觉得不能为这
种事麻烦你……』
  『喂喂,当我是外人啦。你的家人就等於是我的家人呀。』
  『谢谢……』
  夕里子察觉自己还在拥抱国友,於是倏地分开。
  『情况怎样了?』
  『看不清楚。担心死了。』
   
  夕里子只能从巡逻车和警员阵容後面蹦起脚跟着现场。
  『万一……劫匪豁出去了,对姐姐……』
  『你呀,想的尽是坏事。提起精神来。绫子运好,一定吉人天相的。』
  国友那强而有力的声音,使夕里子沉重的心情缓和不少。当然,实际情况并无
多大改变。
  『哦,国友哥。』珠美走过来。叁姐的心灵感应有效了?抑或爱心爆棚的关
系?』
  『珠美?别胡说。』夕里子气得掀嘴。『这孩子不听我的。』
  『不行呀,珠美。』国友说。『必须好好听姐姐的话才是。』
  『是吗?』珠美用鼻子哼了一声。『那麽,二姐取代大姐当人质如何?』
  『话是这麽说,是二姐的话---你说什麽?』国友瞪眼。
  『我说呀,夕里子姐姐进去便利店,取代绫子姐姐可不可以。』
  『不可以。』国友慌忙说。『夕里子,有时你也要听听妹妹的话才好。』
 『究竟谁听谁的?』
 『不---总之,即使你来代替做人质,也不保证歹徒会把绫子释放。对不对?』
 『可是,当人质的话,我比姐姐来得---』
 『不行。冷静地想一想,好不好?』
 夕里子跷曙着点点头。
 『好。我去见见警队的负责人。叫他们谈判一下,看看能不能用电话跟绫子谈
谈。』
  『拜托。』
  『在这裹等等我。』
  国方手拿弩买证,急急地走向以巡逻车做挡箭牌瞄视便利店的瞥员们。
  夕里子两手紧紧相握,祈愿似地贴在胸前。但愿姐姐平安无事……
  『哎。』有人拉拉夕里子的手。
  『嗯?啊,人美。』
  叁宅久美站在那里,用同情的眼神仰视夕里子。
  『不要哭。』她说。
  夕里子听了心头一震。
  『嗯,我没哭。瞧!』夕里子强装笑脸。
  『只要没做坏事,上帝一定保佑。』
  假如上帝能替我们惩治强盗的话---夕里子虽没确信,但很感激久美的勉励。
  『夕里子!』国友回来招手。『现在从巡逻车打电话去那间店。不晓得歹徒听不
听,你也来吧。』
  『是!』夕里子飞奔过去。
  『你是人质的妹妹?』体格健硕的刑警负责人让夕里子上了巡逻车後这样问。
  『是的。』
  『如你所见,情况不太明朗。总之只能祈求平安无事。我们接电话去那间店,
假如歹徒来到收银处的话,我们可以向他开  的。』
  夕里子顿时花容失色,吃惊地说:
  『不要这样做!万一打不中,只是令他受伤的话,那人可能杀我姐姐报仇的!』
  『不---假设罢了。』对方语句含糊。『噢,正在传呼对方。』
  从巡逻车的窗口,可以很清楚地着到明亮的便利店店内。
  由於收银台就在门口旁边,虽然可以着见,但不晓得歹徒会不会从裹头出来接
『有人接啦。』外面的一名警员在叫。
凝目一看,确实有人影从架子之间移动,低着头走向收银处。
  『那是姐姐。』夕里子说。『但是说不定---』
  夕里子从绫子镇定的动作(或者说是优哉悠哉)可以看得出来,好像有人重觉似
地躲在绫子的影子後面。
  『一个或两个?不太清楚。』营队负责人啧啧舌头。
  『喂喂。』
 巡逻车的无线电话传来绫子的声音,夕里子不由把手贴在胸膛上。
 『听见吗?』
 『好---我知道麦克风的用法。』
 这是拥有刑警男友的好处。
 『懂吗?问他歹徒在不在旁边。』
 乱讲!假如歹徒真的在身边的话,姐姐怎能答是?
 那名刑警从巡逻车下去了。
 『姐姐?』
 『咦,夕里子吗?』
  与平日无异的声音,夕里子松一口气。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什麽事都没有。只是……』
  『只是什麽?』
  『难得买到的洗衣粉,不知掉到哪儿去啦。』
  『那种事不重要啦。』
  『还有,好些果汁罐压坏了。我又擅自吃了薯片。待会得结结帐---』
  『姐姐,振作啊。我们一定救你出来的。照歹徒的意思去做,别反抗。知道
吗?』
  仔细一想,姐姐不会反抗,但她在某些怪异的地方之顽固却令人擒心。
  『嗯。夕里子,这位劫匪『先生]是很好的人哦。我想他不会加害於我的。』
  很好的人怎会去做劫匪?
  不过,直至目前来说,绫子似乎就加国友所言,是个『好运』的人。夕里子首先
松下一口气。
  『夕里子,这人说要把我当人质离开这裹啊。』
  『我想很难离开了。』
  『他说不要开  。好不好?万一双方搏火的话,我反而危险。』
  『嗯。当然,因为有姐姐在,我想警力不会轻举妄动的---歹徒在哪儿?』
  『就在我後面。夕里子,你试试要求看着,叫人预备一部车子。但他说他不会
开车。』
  『姐姐。你也不会呀!』
  『所以呀,车子要附带司机的。』
  『那种事……总而言之,我对这里的负责人说说看好了。』
  『拜托。这边吃的东西足够,别担心。』
  说得挺悠闲的,夕里子不由苦笑。
  『那麽,就这样等等好了。』
  『好---哎,夕里子。』
  『什麽?』
『薯片呀。以M公司的牌子最好吃哦。』
『是吗?』
夕里子下了巡逻车。刚才那位刑警跑到哪儿去了?
『怎麽样?』国友走过来。
『姐姐没事。歹徒说要预备车子给他---刚才在这裹的刑警先生呢?』
『不晓得……奇怪。跑去哪儿了呢?』
夕里子莫名地不安起来---不祥的预感。
『总之,国方,姐姐的安全第一哦。请这样告诉那位负责人。』
『我晓得。有人质在,他们不会---』
就当此际
『冲!』突然,有人喊。
二叁十名警员一同朝便利店冲入。夕里子哑然。
『这是什麽玩意?』
『他们从後门进去!』国友喊。『你留在此!』
  『国友!』
  『怎麽做这种傻事!』
  国友奔过去。仅仅两叁秒间发生的变故。
  评评的  声,从便利店裹头传来。门口的玻璃门碎了。
  然後,便利店内的灯光完全熄灭。
  『亮灯啊!』
  『巡逻车的灯!』
  声音四起。
一片打混乱。大概谁也没想到店内变得漆黑吧。从外面闯人的警员们在出入口
的地方相撞,彼此喝嚷着。
 『快进去!』
 『脚下危险!』
 店内大概有货架倒塌之故,货品陆续掉下,『膨膨』之声不绝於耳。
 夕里子只有呆然伫立在那儿的份。
  这麽鲁莽的行动……是哪个刑警做的!
    声又起,夕里子吓得跳起来。
  『别开  !』
  『快亮灯!』
  漆黑的店内,警员们四处乱窜。
  『发生什麽事?』跑来的是电视台的记者。『假如是硬生生闯入的话,必须押後
广告时间才行了!』
  夕里子很想猛揍那名记者一拳。
  ---突然,有谁跑动的影子进入夕里子眼  。
  店内很黑,外边反而不觉太暗。警员们彷佛你推我挤似地跑来跑去---
  那人的走法引起夕里子的注意。若是十分熟悉的人,单从身体或手部动作就能
看得出来。
  『姐姐!』夕里子说。
    子被一个男子拉着手在跑。由於她穿着大衣,看不清脸孔,但是那个跑法肯
定是绫子没错。
  [二姐,什麽事?』珠美跑过来问。
  『那边那个---是大姐。』
  『嘎?』
  『追上去!』夕里子往前跑。珠美也慌忙跟在後面。
  『哪个是绫子姐姐嘛?』
  『那个---穿上男人大衣那个!』
  『知道了!』
  逃跑那两个人,奔向一条横街。
  当他们冲向宽马路时,一部车子倏地停在二人旁边。
  完了!夕里子焦急不已。他的夥伴在等着!
  『姐姐!』夕里子拚命跑着喊。
  被推上车的  子回过头来。男人把绫子推上车後,他也回头望了一下,然後钻
进去。
  在车门关上前,车子已呼啸而去。
  『姐姐!』
  不可能追了。车子一转眼就消失无踪。
  『不行了!』夕里子拚命喘气。『真是!干嘛发生这种岂有此理的事?』
  『可是---』珠美走到身边。『大致上大姐是安全的。』
  『嗯……』
  无法安心的事。跟绫子在一起的男人,目前为止似乎没对绫子动过粗。可是一
旦有别的夥伴在时,情形则不同了。
  也许有变态的歹徒混在其中,也许因着刚才警力闯入而使歹徒勃然大怒。
  『怎麽办?』夕里子松下肩膀的气力。『没看到车牌号码,无从找起啊。』
  『你猜会不会要求赎金?』
  『不晓得……不过,他们并非为钱而捉走大姐的呀。』
  『是吗?但他们的脸被大姐看到了,万一在逃跑的过程中遇到干扰的话……
  毕一竟连冷血的珠美也说不下去。
  『干嘛提议去什麽温泉呢?假如我不出这个鬼主意的话……』
  『姐姐。假如我们不来这裹的话,搞不好在别的地方遇到车祸什麽的。』珠美
说。『你不是常挨国友的骂吗?说你尽往坏的方面想。』
  夕里子看住珠美,点点头。
  『说的是。被你这麽一说,没事啦。』
  『振作吧!绫子姐姐总有办法超越难关的。』
  『嗯。』夕里子叹息。『总之,必须告诉他们说歹徒已经跑了。』
  『愈帮愈忙啦!』
  『可不是。』夕里子说着笑一笑。『咦,久美小妹妹。』
  不知何时,久美站在那裹。
  『你跟在姐姐後面来的?』珠美说。
  『嗯。』久美点点头。
  『回去吧。万一久美的爸爸在那裹找久美就不好了。』夕里子把手搭在久美肩
上。
『是爸爸。』久美说。
『什麽?』
『刚才那个人---是爸爸。』
久美的眼睛望向绫子等人乘车而去的方向。夕里子和珠美对望一眼。
『久美……爸爸怎麽了?』
『刚才他坐车走啦。』
『坐在---刚才那部车上?』
『嗯。』
『你看到了?』
『那个姐姐坐的车,不是吗?然後爸爸也上了车。』
『你爸爸……肯定是他?』
『嗯。』久美用力点点头。
那个劫匪就是久美的爸爸!夕里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夕里子!』国友奔过来。『好极啦。我在想你去了哪儿。』
  『国友哥,你知道---』
  珠美话没说完,被夕里子捉住她胳膊。
  『你不要讲话---姐姐他们跑啦。』
  『你怎知道?』
  『接应的车子停在这里。我们追过来,但来不及了。』
  『怎会这样!』国友摇摇头。『叫人赶快通缉才行  这孩子是谁?』
  国友望一望夕里子手里牵着的人美。
  『这是---』
  珠美的话被夕里子大声打断。
  『没什麽---总之,快点通缉歹徒吧。可惜太暗了,看不清楚车子的颜色和号
码。』
  『好。跑向那边吗?知道了。』
  国友快步跑开。
  『姐姐。』珠美说。『干嘛瞒住国友?』
『交给我办。』夕里子轻抚久美的头。『因为我想更多了解久美妹妹爸爸的事。』
---对。既然对方拿绫子做人质,我也拿这孩子做人质!
夕里子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把绫子救出来---无论如何。5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旅馆的主人就如这间日式建  物一样老。
  『增浏先生吧,多谢光临。』
  他两手就地施体。
  『盖得不错嘛。』
  一名二十二叁岁的年轻人,穿着颜色鲜艳的外套,下面是纯红衬衣,正在毫无
顾忌地东张西望,看得旅馆的女侍瞪大了眼。
  『干夫,快进去。』母亲回头说。
『噢---]
好像走进时光隧道,回到从前似的。』被称干夫的年轻人脱掉鞋子上
『你先生---』
『他在停车场泊车。马上来。』
『是吗?你们叁位,用两个房间可以吗?』
『嗯,好的。』那女人的说话方式十分简洁。『靠近的房间吗?』
『为各位预备的是相邻的房间。』
『那就好---老公,你干什麽呀?』女人的语调有点烦躁。
『不。我开不好车……我最怕把车开进车库了。』丈夫说。
『你开了几十年车啦。』
『行李呢?』
『已经拿去房间了。』
『是吗?』
丈夫完全秃了头,血色很好,然而看起来不太健康。妻子长得纤细修长,有点
尖锐印象的美妇人,虽已年过四十,但完全没有疲倦感。
  『请问---太太。』旅馆主人咽起眼睛。『以前你是不是来过本旅馆?』
  『我?没有哇。』
  『是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太太似的……如果搞错的话,请原谅。』
  『家母以前是女明星。』干夫说。『她有上周电视。会不会是电视上见过?』
  『是吗?那真是……』
  『别说多馀的话。』母亲苦笑。『去房间吧。』
  『是,现在就为你带路。』
  旅馆主人亲自在这种温泉旅馆必然附属的曲折走廊上引路。
  『从这里转过去是人澡堂。』途中,主人停下来。『一整天,随时可以入浴。』
  『那就不客气了,打开了行李就去。』
  『请随便。相信可以解除旅途上的疲倦。』
  大澡堂那边,有个穿和服的男人手拿毛巾走过来。烧红的脸,呼呼声哈气。
  干夫飞快地望那男的一眼,然後跟在父母後面去了。
房间很实敞。
打开窗时.可以俯视不大大的日本式庭院。
『不错嘛。』增浏秀一说。
『失礼了---晚饭几点钟用?』主人问。
『唔,七点左右好了。』
『遵命。请随意吧。』
主人退去,把干夫领到隔壁房。
『老公。』增浏光子说。『我去泡泡水。你呢?』
『我吗?怎样呢?』增刘秀一两手猛力伸向天花板。『一直开车,身体都硬啦。』
『那就去泡泡水嘛,会很舒服的。』
『嗯……』增浏从背後抱住妻子。
『不要---还是白天哦。』光子闪开身子。
『那个旅馆主人认识你呀。』增倒一骨碌躺在榻榻米上。
『当然啦。从小见到大的。』光子打开行李箱。『相隔几十年啦,对我们仍有模
模糊糊的印象,了不起。』
  『不去一下吗?』
  光子从行李箱拿东西出来的手停住。
  『现在就去?』
  『不……我以为你很在意,反正时间有的是。』
  『也好。』光子想了一下。『总之,我先洗个澡,然後再去也不迟。』
  『是啊。』增浏点点头。『对你父亲而言,今大或明天也没大大分别。』
  『对呀。反正几十年没见了,不必急在这一天。』光子更衣出来说。『有人来
啦"』
  『对不起。』一名微胖的女侍端着茶盘进来。『欢迎光临。』
  『多多指教。』
  光子把包裹在白纸裹的千圆钞小费摆在舰上。
  『谢谢---隔邻是你家少爷吧。』
  『嗯。他很任性的,请别理他。』光子说。『懊,泡茶我们自己来。』
『那就摆在这边好了。』女侍站起来。
『且慢。』光子喊住她。『你……』
『嘎?』
光子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个女侍的脸。
『你是不是叶江?』光子说。『我是---叁宅光子。』
圆脸上的小眼睛睁得老大。
『哎呀---真的!光子小姐。』
『好久不见。』光子微笑。『我的事,不要告诉别人,拜托了。』
『那是……太意外了。』
『喝杯茶好吗?二十几年不见啦。』
『可不是?光子小姐离开这个市镇那年才十八岁吧?』
『嗯。所以……二十五年啦。四分一个世纪以前的事啦。』光子笑说。
『啊!我记得你的笑脸!好怀念啊。』
『我现在姓增浏。』
  『我姓安井了---喏,在区公所那个年纪轻轻就秃头的安井。』
  『啊,你嫁给那个安井呀。』
  『家父擅作主张决定的,我很气,但又没有你离开这个市镇的胆量。』
  『不过,还幸福吧?』
  『一般啦。儿子已经自力更生了,女儿去年嫁人……这个春天。外子也不在
啦。』
  『懊。』
  『反正无聊,我就到这儿来工作,赚点零用钱,没想到光子小姐竟来投宿:自
那以後,第一次回来?』
  『曾经到过附近,始终不敢回来。』光子说。
  『喂。』增浏站起来。『我去洗个澡。俗衣呢?』
  『在那边。』
  『懂啦。』
  增浏一个人摇摇摆摆地出去了。
  顿了一会,光子说:『哎,叶江,我家不知怎样了?』
  『这……』叶江似乎满脸困惑。『很久没经过那附近了,何况那边又是郊外地
方。』
  『是的。见过家父吗?』
  『不,已经几年不见……大概长期卧床不起啦。』
  『哦。』光子点点头。『可是---总有人在身汝照顾他吧?』
  『不晓得。总之,镇上的人已经很久没谈起他老人家啦。』
  『谢谢。』光子说。『难得来了。我想明天过去看看。』
  『他一定很高兴。』
  『怎样说呢?我是离弃家庭的不肖女哦。』
  『但已是很久以前的事啦。你父亲也会变的。』
  光子倒不这麽以为。
  『总之他是老顽固就是了。』光子用开玩笑的语调说。『抱歉,打觉你做事---
这件事请别告诉别人。拜托了。』
  『明白啦。保密让人觉得紧张,好像回到少女时代似的。』叶汪笑说。『那麽,
再见。』
  『嗯。我曾在此逗留叁数天的,到时慢慢聊……]
  慢慢聊?不可能有那种时间了。
  剩下一个人时,光子走到窗边俯望中庭。
  接近黄昏时刻,影子悄然潜入庭院中。
  光子在室内,本来很温暖,然而突然觉得有寒意裹来而侈咦。是悄悄贴近的过
去的亡魂,抑或是父亲的呼吸?
  光子感觉到父亲近在身边。
  父亲多半也知道光子回来了吧。不知何故,光子这样想。
  咯坡一望.门开了。光子回过头来。
 * *    *
  『对不起。』安井叶江脱下围裙,鞠个躬。『以後的事请指教。』
  『是啦是啦,当心身体哦,刚开始感冒要特别小心料理。』
  『谢谢。』
  叶江绕过旅馆的便门,出到外面的大路。
  天快黑了。叶江急步往前走……
  突然停下来,走进电话亭。
  她用颜色斑剥的公众电话拨号。
  『喂喂---是叶江。好极啦,你还在。』叶江望望旅馆方向说。『哎,有事通知
你---嘎?不是那个啦,傻瓜---光子回来了  叁宅光子呀。现在住在我们的旅
馆,肯定是她没错。我告诉过你的---好,待会见……』
  叶江挂断电话,走出电话亭。
  这是个小小的乡下温泉町,整个市镇飘满热水的湿气,空气中甚至带点硫磺的
味道。
  也许离开主要公路和干线太远的缘故,这几十年来市镇本身一点也没改变。
对,自从二字光子离开後,几乎完全没变过。
  然而岁月流逝,住的人都长大了。小孩变大人,不经世故的小女孩也变成女
人,变成别人的母亲,然後……
  叶江加快脚步。
  不知为何,在自己察觉之前,她已经过自己的家前面,走向市郊。那时她才领
悟到,自己准备走去什麽地方。
  真的,阔别多少年的事了?
  从未再经过那房子门前,大概……二十年了吧。
  在这个镇上,叁宅光子的家算是顶大的房子,从小时起,年长两岁的叶江就跟
光子意气相投,时常出入她的家。
  在小孩子心里,这幢大房子并不便她羡慕,而是引起恐惧感。叶江绝不单独一
个人在光子的家里跑来跑去。
  风转冷。
  黄昏来临。这个四面被山环绕的市镇,冬寒夏热。在这里长大的女孩们,无不
梦想到大都会,跟潇  的城市男孩谈恋爱。其实,像光子那样离开的女孩也为数不
少。
  不过叶江知道,那些出去了的女孩们,跟留下来的自己所过的生活并无大差
别。反而住在这个市镇的话,东西便宜,花用也不多。
  虽然乏味,但很和平。
  曾经後悔过在这裹结婚生子,现在却觉得很好。人嘛.总有一个适合自己的地
方的。
  赶快吧,天黑了。
  可是,预想不到马路分岔了。
  她以为离开市镇很远,其实不然。
  叶江走进那条细细的旁道,一倏稍微上坡的弯道。
  路上杂草觉生,有些地方快被草掩盖了,但这条路并不太长,那边拐弯就
是---
叶江呆立在原地。
大房子就在那裹。当然,这麽大的建  物不可能消失掉。
不过,它比叶江所想象的荒凉得多。
  屋主叁宅光叁郎,大概七十五六岁了,据说一个人住在这裹。叶江不晓得谁在
照顾他乃是事实。
  因为从来没有见到谁到镇上来买东西。在这裹服侍的人,肯定是用车之类交通
工具到出的另一边的市镇去购物。
  那种事,光子的父亲光叁郎是干得出来的。
  尽管如此……想不到如此糟糕。
  窗户全都钉上木板,而且到处龟裂,好几个没钉板的窗子的玻璃破了。光从外
表来着的话,这是一间空宅。
  变成空宅的事没听人说过,然而这裹着不出任何有人住的『迹象』。
  叶江迟疑着推开进去的门,虽然吱吱作叫,却很轻易地开了。
  毕竟有人出入的关系。
  大门距离玄关十米左右,但对孩童时期的叶江来说,看起来却是无限远。
  玄关的门关闭着,装置在门中央的狮头青铜门叩不见了。可能是拆掉了。
  有螺丝的痕迹,留下淡淡的轮廓。
怎麽办?
既然来了,就这样回去未免可惜,叶江想。
她战战兢兢地试着叩门。恐惧的心情比期待回应的心情更强,幸好没有任何回
音。
  她的手搭在门钮上,尝试转动,门竟然静静地打开了。
  窥望一下屋内,可能天窗没钉上木板的关系,裹头没有预想中那麽暗。
  『失礼啦。』她轻声喊。『请问……有人在吗?』
  门打开了的缘故,风吹进来,尘埃满天飞。怎麽着都不可能有人住。
  叶江走进玄关,再试喊:『叁宅先生---叁字先生。』
  他去了什麽地方?不可能让大屋空置不理才是。
  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提不起勇气一个人进到裹头窥望房间。
  突然,孩童时代的恐惧心---每当踏入这幢房子时笼罩叶江的胆怯感,彷佛又
苏醒过来了。
  有人踏进这间房子的响声吵醒了『它』。
  『杀掉!』彷佛从那儿响起的声音。『凡是进到这间房子来的人都杀掉!』
  彷佛刚刚才听见的声音,在『它』的脑袋中回徘。
  有人来了。有人进到这屋裹来了。
  那麽,只好杀掉。
  醒来的『它』慢吞吞地站起来。
  回去吧,叶江想。
  可是,叶江仍伫立在玄关不动。说来奇怪,缅怀旧事的心情一下子涌上来征服
了她。
  对叶江来说,如此荒凉破落的地方,毕竟是联系她少女时代的场所和空间。
  也许是刚才见过光子的关系,突来的伤感,便叶江涌起泪水,不由急忙用手背
揩去。
  走吧。逗留在这种地方,会变精神病的。
  当她转向门口正要出外时,却因感觉到有人的视线而转过头来。
  『它』从楼梯下面的暗处注视侵入者---只好杀掉。
  它认为是极其简单的事。
  『有人在吗?』
  叶江再喊一次。
  的确有人在,现在也感觉得到,自己被什麽人注视着。
  同时,叶江感觉到有『危险』的迹象。
  危险彷佛可以看到似地逼来。
  她没时间再喊一次。
  她急急地打开门出到外面,冲向大开的大门,然後沿着相反的路跑回自己的
家。不,正确地说,她是落荒而逃……6 同  
  『喂。』叁宅说。『你没听见吗?』
  『听见。』握住驾驶盘的金井没好气地回答。『我还年轻,耳朵还没觉呀。』
  『如果听见了,起码答一声好不好?』
  『每句话都答很累的---你说了什麽?』
  叁宅和绫子并肩坐在後座上。绫子把头靠在座位背上,像睡着了的样子。
  『已经下午雨点啦,是不是应该买点东西吃了?』
  『我知道。不过嘛,搞不好一开进休息站,马上就被巡逻车包围啦。』金井说。
『我也饿了,一有合适地方就停车好了。』
子.
『那就好……』
叁宅喃喃地说,望望绫子。
车子继绫走在几乎不见其他车辆的道路上。天空阴沉沉的,是个凉爽爽的日
『人质怎样了?』金井问。
『好像睡着了。』
『难以置信。是胆子大,还是迟钝?』金井笑说。
『像小孩子的女孩。现在怎会有这种女孩呢?』
『就听话这点来说,值得称赞。把她视作人质来说,很容易对付的对象。』
『变成这个局面……怪可怜的。』叁宅摇摇头。
『你太心软啦。』金井嘲讽地说。『一有仁慈的心就逃不出来啦。』
『我不喜欢粗暴的事。』
『劫匪都是粗暴的。是不是?当时有叁名警员受了重伤哦。』
『不是我开  打伤的。是他们擅自闯入,乱  之下打中自己的夥伴。』
  『可是,电视和报章都不这麽说。中  的人变成都是你打伤的,大概是要顾及
警方的面子问题吧!』
  『真是,开什麽玩笑。』叁宅生气地说,然後从外套上面用手确定裹头隆起的短
  还在。
  『关於这妞儿的事。』金井说。『以後打算怎样?』
  『唔。』叁宅地想到不能永远带着这女孩走在一起。『只能在适当的地点放走她
了。』
  金井苦笑。
  『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
  『有什麽不对?』
  『那妞儿看到我们的脸了哦。放走她,然後被全国通缉的事,我可不干。』
  『那麽……你说怎麽办?』
  『堵住她的嘴巴,只能这样做。』
  一瞬间,叁宅说不出话来。
  『即是……杀了她?』
  『喂,喊得那麽大声,吵醒她啦。』
  『那……我没杀过人呀。』
  『我也是。可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是没法子吗?』金井望一眼前方的远处。
『有个卖饭盒的摊位,就吃饭盒吧!我去买,你在车上等好了。』
  『嗯……』叁宅点点头。
  予人萧索感的外觉饭盒店,是一间小屋子,没有其他客人的样子。
  『警察不曾往这种地方埋伏的---喂,拿钱来呀。』
  『啊……这麽多够了吗?』
  『吃什麽都行吧?不能太奢侈啦!』
  『好。这女孩那份也买了吧。』叁宅说。
  金井把车停在稍微远离便当店的地点,下了车,往左右飞快地瞄一眼,奔向小
店去了。
  哎哎……叁宅摇摇头,望一眼还在熟睡的绫子。
  的确,他很了解金井所说的意思。自己一个人背负危险倒没话说,而金井只是
他雇来帮忙的。
  可是,怎能因此而杀了这女孩?
  叁宅注视绫子那孩子般纯真的睡脸,想着怎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   *   *
  绫子困扰不已。
  无论绫子如何无巧---不,她大致上是属於不灵巧的人---她并没有同时边睡
边困扰的本领。
  实际上,绫子早就醒了。也许是紧张的关系(成为劫匪的人质,绫子也会紧张
的),加上疲倦,所以一直闭起眼睛。
  於是在不经意之下,叁宅和开车的年轻人---好像是叫金井什麽的---两人的
对话就听进了绫于的耳朵裹。
  ---杀掉自己的对话!
  不管绫子的人多好,总不成说『你们真不幸 好.请杀了我』吧?
  纵使外表着起来是好人,但对方是劫匪:而且,他们好像在等候什麽更大的
『差事』的样子。
  当然不用说,绫子希望设法脱险。
  现在金井不在。只有叁牢一个人的话,是否有办法摆脱他而跑掉。
  可是,叁宅有  ,机会是五对五,绫子想。
  而且,即使跑脱了,这里是汽车道路,除了那间便当店以外,什麽也看不见。
  从这裹跑掉的话,应该逃去哪儿?假如他们用车追赶自己,一下子就追上了。
  突然肚子『咕』一声窖,绫子羞红了脸。真难看呀,我不依。
  唔---
  哎哟,别发出怪声啦。没礼貌!绫子责骂自己的肚皮!
  唔亨……
  
  不,不是肚子的声音!绫子张开眼睛,故意大声说:『啊,睡得好熟---你怎
麽啦?』
  她吓一跳。叁宅接住胸口在呻吟,脸色灰白,额头冒汗。这可不寻常!
叁宅先生!怎麽啦?』她大声喊。
『我的胸口……』叁宅发出懋闷的声音。『好辛苦……心脏……]
『振作些!』
『药……』
『药?你有药吗?』
『在……这裹。』他用发抖的手按了一下外套的胸前。『内装裹有……胶裹
『好---你等等啊。』
绫子伸手探入他的外套下面。手碰到一件又冷又硬的东西。
绫子知道,那是手  。她迟疑了一瞬。
只要抢走这个就能逃命了!劫匪别管他。对了,妹妹们一定担心死了。
可是---绫子无视手  ,探入内袋,拿出几粒胶垂药丸来。
『是这个吗?一粒?两粒?』
[一粒……替我放进嘴巴……』
『喝水吗?我去拿水来好吗?』
手。
『不……不要紧---替我放进嘴裹来。』
『是---张口。』
她把胶囊摆进他那几经辛苦才张开的嘴巴。当然了,不可能马上有效。
过了一两分钟,叁宇的呼吸似乎比较轻松的样子。
然而依然挥汗如雨,一直闭起眼睛.看起来好像半天去知觉似的。
绫子回头。金井还在那间便当店内。
然後看见一部小型车从相反方向开过来。
绫子决定了。跑为上着!
已经  过叁宅吃药了,没有义务再照顾他。不,本来就没有所谓的义务。
绫子打开门锁,啦地开门出到外面。
那部绿色的小车上,好像坐着一个女子。绫子冲出马路正中央,拼命挥动两
她有发觉麽?万一役发觉怎麽办?
诸事担心的绫子。这时是大白天,没有一个驾驶者不会察觉直直的马路中央站
着一个人的。
  很幸运地,那女子也发现了绫子,慢慢减低速度,在绫子面前停下。
  绫子奔上前去,说:『对不起,请让我上车。』
  车窗玻璃绞下,一个头发染成红色,二十岁左右,年纪跟绫子差不多的女子探
脸出来。
  『怎麽啦?』
  『噢---有劫匪。』
  『你是劫匪?』
  『不是!我是人质!现在劫匪进了那间便当店。求求你!帮帮我!』
  绫子作出明确简扼的说明。
  『好吧,上来。』
  『谢谢。』
  绫子打开前座的门。
  『那部车是劫匪的?』
『是的。他的同党说胸口很辛苦……我让他好好吃过药了。』
『哦。』
女孩开动车子。绫子看到叁宅他们的车子远离了,终於呼一口气。
『得救啦!我跟他们在一起叁天了!』
『很害怕吧。』女孩握住驾驶盘说。『歹徒有两个人?』
『嗯。其中一个---相当有绅士风度,另一个说被我看到了脸,想杀我……
『嘀,世道猖獗呀。』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噢---请在有电话的地方停一停车。』
『必须再走一段路才行。』女的点点头,问:『有没有给人占了便宜?』
『嘎?』
『你一个女的和两个男的在一起,而且是人质,对不对?不可能平安无事的。』
『啊……那个……不,什麽也没有。』绫子稍微红着脸,摇摇头。
『不可能的。』
『不,真的!也许有个长辈在的关系。年轻那个倒是不怀好意的不停地盯着我
看。』
  『哼哼,真的什麽也没有罗?』
  『真的。托福。』绫子礼貌地说。
  车子靠到路边停下来。
  『怎麽啦?』
  『没什麽。』女的打开仪表板底格。『我想送一件礼物给你。』
  某种强烈的气味弥漫车内,绫子整张脸被一布压住,同时座位的椅背被瞪地
推倒,那个女人压在她身上。
  绫子在莫名其妙的情形下抵抗。可是,当她呼气时,那块布上浸透的药味熏得
她头脑麻痹,重复两叁遍後,气力从她身体消失...
  绫子失去意识,软绵绵地躺下时,女人轻呼一口气,打开车窗,把布扔到外
然後小型车掉了头,回到那间便当店前面。
『喂!』金井奔过来。『你在干什麽?大事不妙啦。』
『什麽事?』女人停车下来问。
『人质跑啦!若不快点捉她回来就麻烦了……』
女人打开前座的门。绫子的手软软地跌出来。金井目瞪口呆,半晌点点头。
『干得好……你杀了她?』
『只是用药弄睡她而已。』女人耸耸肩。『好好绑住啦。是不是重要人质?』
『嗯,目前是的。』金井放心似垃例嘴一笑。『说不定还派得上用场。』
『你可不能动她哦。』女人瞪金井。
『傻瓜。我什麽也没做呀。』
『我向她证实过了。』
『是不是?』
女人抱住金井吻他。
『喂……』叁宅仍然有点步伐不稳地走过来。
『你没事了吧?』
『嗯,抱歉。那女孩跑掉的好,她可能去报警---』叁宅发现小型车上的绫子.
『怎麽回事?』
  『她找到这女孩,用药弄睡了她,向她道谢吧。』
  『可是……不要紧吗?是不是还活着?』
  『如果不放心,何不摸摸她的胸口?』女人笑说。『你可不行。』後面那句是对金
井说的。
  叁宅拿起绫子的手腕,把把脉搏,松一口气。
  『老大,这人呀,她是我的『密友],叫阿唯。』
  [一看就知道是密友啦。』阿唯笑了。『来,再慢吞吞的话,天就黑啦。』
  『好,搬她过去。你抬她的脚吧。』
  金井抬着绫子的头,叁宅损着她的料,两人把她搬到大车子上去。
  『干什麽?』见到金井打开行李箱,叁宅说。
  『绑住她,放在这裹呀。再被她逃跑一次可受不了。死不了的。』
  『我来绑。有绳子吗?』
  『唔。这个可以吧。』
  『用东西塞住她的嘴巴,万一地出声喊叫就糟了。』
  叁牢一直注视被他绑住的绫子。
  他的心很痛。当自己心脏病发作时,她本可一走了之的,然而她还  自己吃
药,而且没碰他的  。
  怎样的女孩啊!自己竟然……
  传来膨一声,行李箱关起来了。
  『走吧!』金井说。『你跟着走吧。』
  『知道啦!』
  阿唯摇着腰肢走向自己的车,困了两叁圈的长项  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
  『那女的是谁?』叁宅说。
  『我的女人呀。不是说过了?』
  『怎麽样?一直带着她走?』
  『同党嘛。可以信任,比起那边的男人更值得信任。』金井哟地拍拍叁宅的肩
膀。『来,赶路吧。』
叁宅沉默地上了车。
雨开始哗啦哗啦地下起来。7 追踪 秘密
『真是的。』夕里子说。『没想到以这方式去温泉。』
  『不过,总算去了呀。』
  珠美在吃着车站的饭盒。
  『你好会吃。』夕里子说。
  『国友哥说过,姐姐总是这样虐待自已是不行的。』
  夕里子吓一跳,又摇摇头。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我很担心大姐的事,不过,如果不好好
吃饭的话,到了必要时就没用武之地了。我说的是它的味道,那麽难吃,你竟然吃
那麽多。』
  『这个吗?』珠美点头。『一分钱一分货嘛。而且,我并不讨厌这种味道。着色
香肠、乾烤鱼、假蟹肉、硬饭。这些食物可以提升旅行气氛呀。』
  『这麽回事?』夕里子苦笑。『哎,大概久美累了,睡得很好哇。
  叁宅久美躺在对面的座位上,使用了两个位子。由於列车很空,不会有人埋怨
什麽。
  『还有多久才到?』珠美问。
  『大约……叁十分钟左右吧?』夕里子看看腕表。『抵达时。天也黑啦.]
  慢吞吞的列车,沿着深沉的上间穿行而上。也许在山背的关系,格外觉得天早
黑.
  夕里子注视久美的睡脸。
  这孩子的父亲,把姐姐当人质挟持而逃了。
  当然,夕里子不希望变成这样。但若对方拿姐姐做盾牌来恐吓的话,夕里子准
备以久美做人质来与他交锋。
  『唉,吃完啦。』珠美把空的饭盒用绳子困好。『我去扔了它。』
  『我去好吗?』
  『不用啦。我也顺便洗个手。』
  珠美走过座位中间,用手打开旧式的门,回头望了一下夕里子。
  她把饭盒扔进垃圾箱,到小小的盟洗台洗手之际---正面的镜中倏地出现一张
男人的脸。
  『哗!』珠美禁不住喊。
  『嘘!是我。』
  『国方哥!不行啊。你不能来这边的。』珠美瞪眼。『夕里子姐姐看得儿的。』
  『不要紧。这裹背向她。』国方说。『夕里子的情形怎样?』
  『唔,相当钻牛角尖。』珠美说。『这是她最不好的地方。有问题时,什麽都一
个人接下来,一个人处理。』
  『可不是。』国友叹息。『假如你不通知我的话,我一定已发出搜索令了。』
  『相当关心情侣嘛。』珠美嘲讽一番。『大姐的事,有消息吗?』
  『目前完全没消息。』国友摇摇头。『万一他们真的去了那个市镇……
  『令人担心的是,他们把姐姐当人质要到什麽时候。』
  『是的。』国友点头。『如果到了安全地点,她就成为妨碍他们的人了。二
  『国友哥……』珠美盯住国友。『绫子姐姐……会不会被杀?』
  『想听我的意见?』
  『嗯。』
  『绝对不会被杀的!她那样的好女孩不可能遇害的。』国友有力地说。
  珠美微笑.说:『国友哥如果做我姐夫最好了。』
  『谢谢---不过,叁宅的专长是闯空宅,听说不会使用暴力,想到这点就有希
望了。』
  『是就好了。』珠美说。『快到啦。』
  『我知道。我下车会留心,不让她察觉的。』
  『拜托。万一你  露行踪的话,我会被训斥的。』
  『我代你被揍好了。那我走啦!』
『嗯。』珠美目送国友回到对面的车厢後,喃喃地说:『我可没说会『挨揍』。』
『国友一定被老婆欺负。』她说。
回到座位时,久美已醒,从窗口眺望外边的风景。
『你干什麽去了?』夕里子说。
『看镜子看得入迷了。』珠美说。『该准备下车了吧?』
*   *    *
『干夫。』增浏光子拉开房门。『在不在。』
『在。』干夫躺在棉被裹。『日式房间,总是住不安心似的。』
『是吗?我倒觉得榻榻米好。你不去洗个澡?』
『大澡堂?麻烦。我在这边的浴槽洗好了。』
『怪人。』光子苦笑。『我去洗澡啦,你爸爸想喝点酒。陪不陪他?』
『陪老头子喝酒多无趣。』干夫望着天花板。『有没有漂亮的女孩?』
『自己去找好了。』光子说。『难得来到温泉,起码去一次嘛。』
『等我兴致好的时候才去吧。』干夫说。『请慢慢来。』
  母亲光子带上门後出去,干夫坐起身来。
  塔挞塔挞的拖鞋声走远了。
  干夫拿起房间的重型黑色电话,打去别的客房。
  『是我。』干夫说。『刚刚老妈子去洗澡啦。』
  『那你可以来我这边了吧。』对方说。『你那边就在他们隔壁,又不晓得他们几
时跑回来。』
  『好吧。你在哪个房间?』
  『在你楼下一层,走廊右边的地方。我出来等你。』
  干夫挂断电话。那是陈旧的重型黑色电话,挂起时发出锵一声巨响。
  干夫走出房间,依言下楼,沿着走廊右转。
  『这儿。』
  门打开,穿俗衣的男人探头出来。
 他就是增浏一家叁日抵达旅馆时,拿着毛巾从大澡堂出来的男人。
 『进来吧---在这种旅馆穿牛仔裤?』
  『不穿牛仔裤不舒服嘛。』干夫说。『你又去洗澡了?』
  闻到对方身上热水的味道,呼干夫呆然。
  『我们刚到时,你不是洗过了麽?』
  『喜欢嘛。』井口说。『随便坐。』
  干夫盘腿坐在地上。
  『怎样?』干夫说。『知道了什麽?』
  井口年约四十开外,予人油头粉脸的印象。外表平易近人,目光锐利。
  『你也知道吧,这是你老妈子的故乡。』井口说。
  『唔。』干夫点点头。『我没详细问过,只是听说过是温泉町。』
  『她老爹住在这个市镇,即是你的外祖父。』井口点了一支烟。『来一支怎样?』
  『我不抽烟。』干夫皱起眉头。井口笑了。
  『宁可抽大麻?哎,现在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什麽呀?』他缓缓喷出一口烟。『她
那个父亲,听说病危了。』
  『还活着吗?我没听老妈子提过。』
  『还活着,或者快死了……总之,你老妈子接到通知说他病危了,因此回到阔
别几十年的故乡。』
  『原来如此。』干夫不惑兴趣以地点点头。
  『你没兴趣?』
  『不,有哇。』
  井口叹息。『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听人说话时,露出没兴趣的表情,真搞
不懂你们。』他摇摇头。『跟女人上床时也是那副脸孔不成?』
  『对方也是满脸乏味的表情嘛。』
  『不懂。』井口表示投降的样子。
  『我那个外祖父怎麽啦?』
  『钱。』井口乾脆地说。『当然与钱有关。』
  『遗产?假如他死了的话?』
  『是的。房子啦地皮之类的相当值钱,这一带的地皮嘛,价值多少大家都知
道。问题是那个老人是个相当乖僻的人。』
  『那不奇怪嘛。』
  『好像不是普通的乖僻。听说他动过一次手术,後来知道是医生诊断错误,气
疯了。那医生後来被打个半死。』
  『好过分。』
  『他是这一带的大富嘛,连警察也不敢惹他,从此所有医生都不敢靠近半步。』
  『嗯哼。我老妈子也不喜欢医生。』
  『也许是遗传吧。後来他讨厌人的倾向愈来愈严重,结果连女儿  你老妈子
也离家出走了。他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後来也跟着跑了,结果只剩下老头子一个
人。』
  『後来呢?』
  『其後的事,连你老妈子也不知道,你们不是决定明天去造访麽?』
  『可是---钱呢?』干夫问。井口例嘴一笑。
  『一提到钱,终於眼神有点变化啦---那老头子应该有不少财产才对,他什麽
也不做依然衣食无忧。不过,听说他不信任银行,把现款摆在身边哦。』
  『现款?那……会不会放在茶壶里,或者埋在地下?』
  『那就不清楚了,总之,钞票肯定悄悄留在那幢房子内。你老妈子之所以赶来
的理由现在知道了吧?』
  干夫啃地吞下口水,点点头。
  『大概有多少?』
  『不知道。无论怎麽看也不少於一亿吧---我想过的,应该有一亿左右。』
  『当然啦。厉害!可是---』干夫有点不安。『已经过了几十年啦?不知道现
在---』
  『那种老顽固呀,过一百年都不变的。镇上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不敢靠近。
他的财产即使用掉一点,应该还留下大部分才是。』
  『那……怎麽办?』干夫说。『老妈子也觊觎那些钱呀!』
  『嗯,但总不能交到她手上,对不?因为关乎你的小命。』
  『井口兄---拜托。我还不想死呀。』干夫吊起眼睛说。
  『尽力而为就是了。那班家伙最怕的是钱。你的手指啦脑袋啦,要了也没用,
不能换钱嘛。最有效的就是钞票,这是理所当然的。』
  『噢。只要有一亿的话……』
  『要拿全部就太贪心了,只要一半就能填补你搞出来的祸啦。』
  『嗯。』
  『不过,问题是你老妈子肯不肯放弃那笔钱哪。』
 干夫认真地说:『我会设法……使她放弃的。』
 『不容易哦。一旦钱摆在眼前时,人是会变的。』
 『有办法的。』干夫重复地说。『有办法的……』8 撕裂
夕里子璞赤她笑起来。
她的笑盘在大澡堂中大大回响,彷佛好几个人一齐大笑的感觉。
吓一跳的是珠美,以及坐在夕里子膝头上泡热水的叁宅久美。
『有什麽好笑的?』珠美说。
『你呀。』夕里子好不容易忍住笑。『应该说[有乡土气息的温泉]才是。』
『我说了什麽?』
『你说是『有乾土气息]的温泉哦。』
这回轮到珠美璞迹而笑了。
注入大量热水的大澡堂,其实是黑亮的石造澡池,水有点白浊,很有温泉情
『哎,有什麽事好笑?』莫名其妙的欠美没趣地问。
『抱歉,久美。这个姐姐呀,搞错了一句话。』夕里子说。『想出去了?』
『不要。我想再泡一会。』久美摇摇头。
『咦,久美,你喜欢泡热水呀?』
珠美用毛巾去摩擎久美的身体。
『好痒!』久美咕唔她笑。
『对不起。』一起泡水的女性搭讪。『你们是从东京来的吗?』
『嗯。』夕里子回答。
在澡堂里,她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失声的回响。
那女子年约四十,身材均匀,脸型端庄。
『是姊姊吗?』
『我和她是的。这小丫头是替人看管的。』夕里子摸摸久美的头。
  『好极啦。姐姐,我和你看起来不像母女。』珠美调侃地说。
  『傻瓜。』夕里子瞪眼。
  『两位都很年轻。高中生吗?』
  『是的。舍妹是中叁学生。』
  『我儿子已二十叁岁了。难得来到了温泉,他竟然只在房间洗澡。是不是很怪
癖?』
  『正是那种年龄的表现?』珠美陈述她冷静的意见。
  『说的也是。』
  那女人一直看着久美。
  『我脸上有什麽?』久美说。
  『唤,对不超。看到你时,不知怎地想起哪个认识的人。对不起哦。』
  『没关系。因为我爸爸也时常盯着我看的。』
  [一定很疼你了。』
  『怎样说呢!假如他疼我的话,就不会马上跑去别处了。』
『久美。洗洗身体好吗?』
『嗯。』
『我用你洗。』
珠美先和久美出去洗身处,全身满是肥皂泡地闹着玩。
『她是么女,对小孩子觉得好奇。』夕里子说。
『你很稳重哪。』
『没有的事。』夕里子有点脸红。
『喂,别动!』珠美在喊。
『很痒嘛。』久美在呱呱呼。
『我也怕痒。』那女人笑说。『那孩子很像我小时侯。』
『你也是从东京来的?』夕里子问。
『嗯。』
『以前来过这儿吗?』
那女人似乎赫然一惊的样子。
  『不。为何这样问?』
  『猜猜而已。刚才你不是从窗口眺望外面麽?当时的表情……对不起,我随便
说的。』
  『不,没关系……』女人惊讶地看着夕里子。
  『我是第一次来。』夕里子望望窗外。[这裹是一个安静的好地方。』
  『这个市镇?是的。但对住在这裹的人来说又如何?年轻人好像呆不下去似
的。』女人说。『一家人旅行吗?』
  『不。就我们叁个。』
  『嘀,好稀奇。』
  『先母逝世了,家父出差中。我们有点事出来一趟。』
  『哦……那我知道你看似很稳重的理由了。』女人笑一笑。『我叫增浏光子。』
  『我是佐佐本夕里子,舍妹叫珠美。那孩子叫久美。』
  『逗留几天?』
  『大概……还不清楚。』夕里子说。
  增浏大叹一口气。
  『我也出去啦。到这些地方来,最好分几次来泡水。浸泡过皮肤变得滑溜溜
的。不过,你还年轻,没有那个必要啦。』
  『哪有的事。』夕里子笑了。
  两人正要从澡池走出来的时候
  澎一声,彷佛碰到什麽的声音。
  夕里子回过头去,不由屏息。
  大澡堂的窗子外边,是高高的树丛形成的『围墙』,远处可以看到附近的山。外
面已暗,但树丛的前面是院子,而且有水银灯照射,所以窗口附近并不太暗。
  有个女人站在那裹。
  不,正确地说,她是走进树丛和窗户的隙缝间,紧紧贴在窗上,彷佛企固透过
窗子进入澡堂之中的样子。
  『她在流血……』夕里子说。
  那女人两手碎碎地敲玻璃,好像想捉住玻璃的样子。她的眼睛睁得老大,毛衣
的胸前一带有血在蔓延,即使隔着因蒸气而模糊了的玻璃也看得很清楚。
  女人以可怕的脸孔环视大澡堂的里头,然後视线定住了。
  她张大嘴巴在说什麽。她的嘴巴在动,可是听不见声音,因为玻璃太停了。
  女人咚地膝头就地,然後就这样滑着蹲在地上。
  女人的手印留在玻璃上,混和着血,造成令人不寒而栗的血痕。
  『怎麽啦?』
  珠美所在的沈身处背向窗户,现在才察觉澡堂有异样。
  『不好了……有人……浑身是血!』
  『嘎?』
  『多半……被刺中了!珠美,久美交给你!我马上出去通知旅馆的人。』
  夕里子正要走出大澡堂时,突然听到那女人---增浏光子的喃语。
  由於澡堂中的说话声有回叫,所以才听得见。当然听得不太清楚
 增浏光子好像是说:『叶……』
*   *  *
  『请问---』
  门打开了,抵达时而来迎接的旅馆主人出现在门後。
  『有什麽事吗?』夕里子放下筷子。
  『打搅你用饭,对不起。警方的人说有事请教……]
  『刚才不是讲完了麽?』
  『他说请你务必再来一趟。』
  『是吗?』夕里子叹息。『好吧。』
  『万分抱歉。』
  夕里子累极了,肚子又饿。
  珠美在列车上已吃过饭,刚才又老早吃过旅馆预备的晚饭,跟久美两个上床睡
了,而夕里子必须回答警方的诸多问话,晚饭也迟了吃。
  好不容易坐下来开始用冷却了的饭菜时,旅馆主人又来叫她了。
  没法子。回来再吃吧。
  夕里子站起来,走出房间。
『我应该去哪个地方?』
『他在这边尽头的房间等着。』
『好……』
夕里子打着呵欠过去。
的确筋疲力倦。当然她也很在意那宗命案,可是现在只想快快吃了饭休息。
『对不起。』她打开房门。『我是佐佐本。』
房间裹头很暗,难道走错了?
不,有人在。突然,夕里子觉得恐惧。
搞不好是刚才命案的凶手以为被夕里于看到了脸孔---怎麽办?
灯光啦地亮了。夕里子不由目眩地闭起眼睛
『抓到你了。应该怎样受处分?』
夕里子睁开眼睛,见到国友站在那裹,顿时难以置信地楞住了。
『国友……』
『你为何总是瞒着我鲁葬行事?』
  『我---』
  『不要骂珠美哦。』
  『是她!』夕里子皱眉。
  『她在担心你。我也是。』
  『我知道。可是---』
  『你和叁宅的女儿在一起,是不是?』
  『是的。所以---不敢通知你。』
  『你想瞒住我,私下跟叁宅交易?』国友摇摇头。『知道吗?那是大人的工作。
你是办不到的。』
  『但……把那孩子当人质的事,你身为刑警是做不出来的呀。所以……』
  『我被轻看了。』国方叹息。『假如那是救绫子的唯一办法的话,我也做得到。
革职?你以为我会在意那种事?』
  泪水从夕里子的眼眶溢出,然後夕里子用力一把抱住国友……
  『平静下来了?』
  国友等夕里子哭完後,泡一杯茶给她。『喝了这个。』
  『对不起……』夕里子终於破涕为笑。『你请了假?』
  『我硬硬说服了叁崎兄的。』
  『是我不好。』
  『总之,问题是看叁宅是否真的来了这裹。』
  『哎,国友。今晚的事件你听说了吧?』
  『当然。我之所以决定跟你这样讨论,也是因为那件事的缘故。说不定有危险
迫近了。』
  『你想会有什麽关连不成?』
  『不晓得。被杀的是---』
  『叫做安井叶江。听说是这裹的女侍。』
  『是吗?说巧合也太巧合啦。』
  『不仅如此。跟我们一起入浴的太太,也曾溜口喊她的名字。』
  『认识的人?』
『但那位太太说是第一次来这裹的,一定是撒谎。你想她为何撒那个谎?』
『等等嘛。那个要等此地瞥周的搜查结果出来---』
『可能来不及了。我决定明天就去叁宅的老家看看。国友,你来不来?』
『当然去。我试着问问这裹的警界朋友好了。』
『可是---万一被问为何有事去那边的话呢?』
国友笑一笑。『我就说,我借了钱给他。』
夕里子笑了,然後把头俱靠在国友的胸膛,说:『姐姐一定没事的。』
『嗯。』
『我要去睡了。』
『明天我叫醒你。』
『好的。』
夕里子走出房间之前,再靠近国友身边轻吻一下。
『什麽时候,我们两个来这儿。』
『我还是高中生哦。』夕里子说。『晚安……]
  『晚安。』
  夕里子在走廊上走着,回过头去,确定国友在看自己时,又安心地迈步向前。
  甚至不觉得肚饿。夕里子回到房间,突然疲倦感击来,几乎没有钻进棉被的记
忆就一下子睡着了……
*   *   *
『喂,停车。』叁宅说。
『什麽呀。』金井停下车来。『怎麽啦?』
跟在金井他们车後面的阿唯也立刻停车。
叁宅下了车。已经入夜了,山问的道路几乎暗成一片。
『发生什麽事?』阿唯从车上出来。
叁宅走到路边,大叹一口气。
『就是这裹。』
『什麽?』
『到了。』
  『喂……这是山中哦。』
  『那就是市镇了。』
  金井和阿唯也走过来。
  从高地俯望下面,市镇就在眼前。
  不是人大的市镇,不过肯定是市镇没错。
  市镇的灯火在闪烁,四处枭枭升起的是白色的热蒸气。
  『回来啦。』叁宅哺语。『回到我的故乡了。』
  金井耸耸肩,说:
  『伤感起来啦,老大,与我们无关吧。』
  『有啥不好?』出乎意外地,阿唯搭住叁宅的肩膀。『自己出生的地方嘛,仔细
地着个饱好了。』
  阿唯用手把玩颈上的饰物,发出沙啦沙啦的声音。
  『我不能进城去,说不定受通缉到此了。』叁宅说。
  汽车收音机的新闻广播,已经播出叁宅的名字了。
  『那,怎麽办?』
  『只好在车上过夜了。』
  『在这样的路边停车过夜?』
  『有个好地方,可以充分藏起两部车子来。』
  『那就带路吧。』金井催促他。『行李箱後面的妞儿怎麽办?』
  『让她出来好了。前面的路不好走,在裹边等於是身处地狱。』
  『反正都是地狱嘛。』阿唯笑说。
  『不行。』叁宅说。『先说好,不能杀她。』
  『喂---』金井回过头来,知道叁宅用  指着,悻然一惊。『干什麽?』
  『假如你要杀那女孩的话,我先杀了你们。明白吗?委托这件工作的是我,决
定权也在我。懂吗?』
  『脑袋冷静点好不好?』
  金井笑了,他的笑容有点痊变。
  『假如你那麽想救她的话,有哈关系?』阿唯说。『工作还没结束,现在争执也
不能成事的。』
  『好吧。』金井啧啧舌头。『老人家就是这样……]
  『快上车。』
  叁宅收起手  回到车旁,打开行李箱。
  绫子已经张开眼睛。
  『怎样?痛不痛?』叁宅解开绫子的绳索。『对不起,使你遭受不幸。』
  手脚被绑太久的关系,绫子觉得全身麻痹了。叁宅扶她坐在车座上。
  『不要紧吧?』叁宅说。
  『还好……』绫子点点头。『药力见效的关系吧,昏昏沉沉的。』
  『很快就好的。』
  『你呢?心脏没事了?』
  『嗯。是你  我吃药的吧?谢谢你。』
  『好极啦。我吓一跳……』
  叁宅的手接住胸口。『可能是天罚哪!』他笑。『来,坐好,很快就到目的地
了。』
  叁宅回头说:『出发吧---喂。』
  不见金井的影子。叁宅困惑了。
  由於天很黑,看不清楚,可是刚才明明在这裹的……
  『喂。』叁宅走近阿唯的事。『金井呢?』
  『嘎?』阿唯从窗口探脸出来。『他不是在你那边吗?』.
  『不,我没看见他。』
  『怎会……哎,你在哪儿?』阿唯大声喊,可是没回应。『不来啦,好不容易来
到这儿的。』
  『奇怪。怕在那边的路边……那下面是悬崖哦,虽然不很高。会不会太黑了,
掉了下去?』
  『掉了下去?』
  『不,我当然不晓得。只是---』叁宅回到原地,从旁边窥望下面。『很暗,看
不见。有没有手电筒?』
  『有,我恰好带着。』
  阿唯把手电筒递给他。
  圆圆的光环照着斜坡
  『在那边,果然掉下去了。』叁宅笑了。
  『哎哟。是不是受了重伤?』
  『不是很斜的地方,那麽一点点斜度不会怎样摔坏人的,你拿着这个照着我。
一定是碰到头,晕倒了。』
  叁宅在手电筒光线照射下,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金井趴着倒在二米左右的斜坡下面。
  『惹麻烦的家伙……喂,振作些。』叁宅伸手去垃金井的手臂。
  『怎麽样?』阿唯在上面喊。
  『照过来一点。不行啊,看来他的头碰得相当厉害……』
  叁宅想把金井翻过来。由於足下是斜坡,有滑下的危险,活动有点困难,最後
总算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过来。
『什麽?』叁宅膛目。
手电筒的光照出金井的脸。
他的眼睛瞪大,脸上流露因突然的恐惧和露怕而张开嘴巴想喊的样子。
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金井的喉咙被撕裂了近乎一半,血倘出来。那几乎是不能置信的可怖光景。
突然周围亮起来,叁宅差点跳起来。
云层飘散了,月亮探脸出来。
月光照着血染全身,早已命绝了的金井。9 杀手
  清晨的空气冷得令人差点打冷颤。
  夕里子在天色露出鱼肚白的时刻起床,从旅馆後门沿着小径走向可以俯望市镇
的小山坡。夕里子并不是特意走到这儿来,只是出来散散步,没有必要找什麽理由
的。
  虽然的确很冷,但她没後悔跑出来。山间清晨的寒意,跟都会钢筋森林的寒意
是不同的,予人身心为之一振的清爽感。
  带给身体快感的寒意……
  『好小的市镇。』
  夕里子停下脚步,环视一下温泉町时低语。实际上,不知是晨接还是飘起的蒸
气,使市镇在泛白的寒冷中缩小了,看起来比现实中小得多。
  绫子究竟会不会来到这个市镇?我们白跑一趟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换作另一个
情形,绫子可能变成阻碍物,在遥远的地方被歹徒---
  不要!不要!夕里子使劲地甩甩头。
  又会被国友骂了,说我只往壤的方面想……
  夕里子作个深呼吸,体内积存的疲倦感宛如被大气层吸去般精神爽朗。然
後---肚子咕一声叫了。
  糟啦,真是……夕里子有点脸红。
  回去了吧。万一国友起来,以为自己又擅自跑去哪儿而出来找就不好了。
  她在上山坡的途中,并无意丢到最高的地方。但她决定再远眺一次小小的温泉
镇,然後回去。
  传来沙沙之声,树丛摇动,夕里子吓得差点跳将起来。
  『谁?』她大声喊。『谁在那边?』
  很深的树丛,发出声窖的『东西』现在好像没动。
  夕里子屏住呼吸,一直留意迹象。
  她连脚尖的神经都绷紧,准备随时可以逃走。这个时间,谁会在这个地方
  树丛轻微摇动。
  沙沙沙地踏草的声音。『它』肯定是在夕里子眼前『移动着』。
  树丛中有东西在,那是肯定的。然後,夕里子很明显地感觉到『它』发出的『敌
意』---不,是近乎『杀意』的讯息。
  是人吗?是否弯着身体?假如不是人的话---到底是什麽准备攻堆人?
  树枝咄地折断了。夕里子赫然退身,『它』接近了。
  逃吗?已经太退了。
  夕里子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超能力,但是现在即使没有预知能力,她也知道只要
自己稍动一下,『它』就会冲破丛林扑过来。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它』,伏身屏息,全
身的能量如弹簧压至极限,储备了惊人的反弹力---夕里子很清楚地知道。
  汗粒从身上冒出。夕里子也猛力捉紧拳头,预备迎理。她不晓得是否有用,总
之要尽自己的能力『反抗』它。
  冷冷的风吹过,树丛沙啦沙啦地摇晃着。夕里子舐一舐乾燥的  。
  快跳出来了!她有这种感觉。
  然後---那种紧张突然破解了。
  因她听到一种不合时宜的声音。
  『哈揪!』
 夸张的哈揪声来自夕里子所站之处稍微前面的山坡上。然後是脚步声...
 夕里子听见树丛中的东西发出沙沙声远去,『它』走了。
 获救啦!
 夕里子舒一口气,放松肩膀。
 那到底是什麽?她用手背揩去额头的汗。
 脚步声接近了。
 『喂。』声音说。『有人哦。』
 『狗或者猫吧。』
两个男人从蜿蜒的路的对面出现。
夕里子生气地反驳:『是人哦。』
『怎麽,女人呀。』
『是小孩子。』
『又好像不小嘛。』
『怎麽看都是小学生啊。』
『傻瓜,怎麽年轻也有二十四五啦。』
『是吗!』
夕里子呆住了。
两个男人的打扮,跟这种温泉区的气氛完全不相称。
两个都穿白色套装,而且是叁件头西装,黑衬衣、红领带、漆皮鞋……
宛如替理松店做宣传似的贴服服头发,以及这麽一大清早不知有何必要的太阳眼
镜...
  一言以蔽之,两个都是低成本暴力电影或电视警匪片中出现的黑社会分子装
  夕里子楞楞地望着那两个人。
  难道在做梦?想到这里,她柠了一下脸,很痛!
  『哈嗽!』其中一个又打喷睫。『不是很冷吗?所以我说不要这麽早出来散步
呀!』
  『这麽一点冷就大叫,你当什麽杀手哇?』
  『你当然无所谓,因为你够胖嘛。我可觉得寒气蚀骨啊!』
  ---杀手?他说杀手吗?
  夕里子差点溜口问出来,不由慌忙用手掩住嘴。
  『那麽,这是什麽东西?』
  两人重新打量夕里子。
  他们的装束完全一样,只有一点不同。
  其中一个高度接近一米九十,瘦如铁线(有些夸张了),另一个是足矮了叁十公
分,而且体重不多於九十公斤,两人腰围有叁倍之差。
  『我不是小学生,也没有二十四五岁。』先开口的是夕里子。『我是十七岁的高
中生。』
  『是吗?我就猜到是这回事。』瘦子说。
  『我也是。』胖子点点头。『直觉很好哦。』
  这两个会不会是不出名的相坚组合?夕里子想。
  『你叫什麽名字?』瘦子问。
  『为什麽要问?我只是一个旅客,住在那间旅馆……』
  『那间吗?跟我们一样。』胖子颇高兴地说。『让我们做好朋友吧。』
  『噢……』
  [一起洗澡好不好?』
  『洗澡?可是,那边不是男女同浴的。』
  『是吗?奇怪。手册上明明写着是的。』
  『你的手册是旧的。』
  『不,顶多十五年前罢了。』
  『我要回去啦。』夕里子说。
  『我们也正想这样做。』胖子娘娘腔地拍一下夕里子的肩膀。『一起回去吧F.』
  『噢……』
  虽然被夕里子听见他们自称杀手,却仍表现得很悠闲自在。
  这些一定是喜剧人物,夕里子想。因为真正的杀手,不可能作这种打扮……
  夕里子在那奇妙二人组的来同下走下山道,当然没忘记刚 在暗中恐吓她的
『东西』,但托这两个後来出现的『怪人』的福,得以解除了恐惧感.
  下山後,遇到珠美。
  『姐姐!你到哪儿去了?国友哥好担心……』
  珠美交互地望望那两个一主一右站在夕里子身边的人,问:[是不是上山练合
唱去了?』
*   *   *
『杀手?』国友瞪大眼。
『嘘!别太大声。』夕里子说。『当事人这样说的。』
  『假如有那种杀手存在的话,黑手党也会破产啦。』珠美说。
  『世上无奇不有哇。』国友点点头。『总之,你瞒着我跑出去的事买受不了。』
  『抱歉。』夕里子率直地道歉。
  ---现在的旅馆也相当不易为。
  也许早餐只吃面包咖啡的年轻一代增加的关系,也有客人不接受味唱汤啦、紫
菜啦、烤鱼做早饭的,於是乎这麽旧式的旅馆也有提供西式早餐的茶座。
  夕里子等人也不例外。不,他们好好吃过和式早饭後,现在又在茶座吃着多士
和咖啡了。
  『今天打算怎样!』夕里子问:『去叁宅的家看看吗?』
  『当然。只不过---』国方皱一皱眉。『因着昨晚的命案,警方要求合作,我总
不能拒绝,而且你身在现场。』
  『我明白的。』夕里子点点头。
  『姐姐所到之处就有  体。』珠美说。
  『什麽嘛,把人说成像瘟神似的。』夕里子獗起嘴巴。
  就这时侯,有人插嘴:『什麽  体?』
  出现的是……
  『唤,刚才多谢了。』
  夕里子向瘦子『杀手』打个招呼。
  『是你呀。』瘦子扶好太阳眼镜。『刚才说什麽  体的怎麽啦?』
  『不---只是……说有许多[事体]要做而已。』
  『是吗?』杀手点点头。『在我们面前,不能随便瞎说哦。不然搞错了,被错人
也有可能。』
  依然是一身白西装,他拍拍胸口,例嘴一笑,找个稍远的桌子坐下。另一个胖
的随後进来,在同一张桌子就座时,椅子发出吱一声  呼。
  『什麽玩意儿?』国友说。
  『杀手呀。』夕里子压低声音。
  『可是……』
  『精神不正常。』珠美卒然下结论。
  『唤,你好。』
  向夕里子走过来的是昨晚一同入浴的光子。
  『昨天很麻烦吧。』
  『的确。能不能入睡?』
  『睡到半夜,一点点声音就吓醒了……外子倒是呼呼大睡。好气。』光子苦笑。
『啊,外子和小儿来啦。那是小儿干夫。』
  『在聊什麽?』宛如乘风而来的是一个皮肤白哲的年轻人。
  『干夫。这位是昨晚发生事件时与我在一起的佐佐本小姐。』
  干失望望夕里子哼一声,一脸没趣的表情,被望的人当然也觉没趣。
  『你好。』夕里子冷淡地说。
  『可爱。』干夫说。
  『嘎?』
  『你很可爱。』
  『谢了……』
  『今晚陪我如何?』
  夕里子吓一跳。
  『陪你约意思是---』
  『即陪我睡觉之意。』
  『干夫!太无礼了!』光子皱眉。『夕里子小姐,对不起---爸爸在等着,过
去。』
  『嗯。』
  干夫点头,挞挞挞走开了。光子向国友和珠美打过招呼之後,跟着走开了。
  『什麽玩意儿?』国友重复同样一句话。『在开玩笑?』
  『相当认真哦。』珠美说。『是不是对姐姐一见锺情?』
  『那也不应该当众说那种话呀。』国友现在了动怒。『真是……疯子!』
  『是啊。』夕里子也叹息。『怎麽聚在这裹的全是怪人?』
  『包括这张桌子的人?』珠美觉得好玩。『咦,久美,早。』
  『早安。』
叁宅久美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地走过来。
『了不起。自己起来的?』夕里子问。
久美自己拉开椅子,说:『每件事都求人的话,我在这个世界活不下去啦。』10 盘问
  『怎麽样?』国友重复地问。
  在二十分钟内。这句话已经说了整整十次。夕里子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不愧是习惯如此问话的国友,他很有耐心地重复又重复。
  『什麽怎麽样的……』那男的一副苦瓜险,盘起胳膊,对国友的相同问题作出同
样答覆。『哎,有许多内情。』
  男的名叫丸山。他是这个市镇的镇长助理,据国友探听所知,镇长已经卧病半
年多,几乎没有康复的希望了,事实上,丸山就等於署理镇长。
  而实际上,丸山现在就坐在镇公所的镇长室大椅子上。
  『关於那『许多』,我想请教得详细些。』国友说。
  『即是……』
  『关於被杀的安井叶江的事。我想我刚才已陈述过了。』
  『唔……有许多事情啊。』
  夕里子惊诧地望一望污渍斑斑的天花板。
  原来当地警官也觉得很难向丸山盘问,这才麻烦国友硬生生接过这份差事。
  『那位小姐是谁?』丸山从毛虫般的眉毛下面用小眼睛瞄一眼夕里子。
  『她是目击者。她看到安井叶江女士被杀的情形。』
  『那不是知道凶手是谁罗。』
  『她看到的是被杀之後的情形,完全没看见凶手的影子。』
  国友说完时,丸山用手摸一摸秃了不少的头。
  『嘀,重要的地方没看到呀,那就不中用啦。』丸山嘲讽地说。
  夕里子也生气了。在国友拦阻之前,她霍地站起来,把大办公桌上摆着的花瓶
里的花拿出来,举起花瓶,把水栽头侥在丸山的头上。
  丸山当然全身湿了。夕里子一不做工不休,把花猛然塞进吓呆了约丸山的外套
口袋裹。
  『可惜你不能取代花瓶哪,不中用的家伙。』
  说完,她『哈哈哈』大笑叁声。
  九土忘了发怒,只是楞在那儿。国友假咳一声。
  『丸山先生……原谅我事前没告诉你,这女孩是我看管的。我一不跟在旁边的
话,她立刻有暴力的倾向。』
  『暴力?』
  『当然。她不会杀人,这点请放心。被折断一倏手臂一条腿的人是有的,但还
不曾死过人。』
  『不曾死人?』
  『不是当事人的责任。一旦破人嘲笑时,她会勃然大怒,到时按也按不住了。
这是一种病,医生和法庭都判决过,当事者不需要负起责任。不过---当她发狂
时,力量大得叁个大男人也按她不住……还是小心点好。』
  丸山的脸色愈来愈白。
  『喂……让这种女孩在外面随便跑……不是很危险吗?』
  『不要紧,有我跟着她呀。当然,万一有危险的话,我会承搪实任辞职的。』
  九土拿出手帕,抹乾湿沥俪的头。但连手帕也湿了的关系,根本不能揩乾头上
的水,这真是『不中用』了。
  『喂  要是我受了伤的话,即便你辞了职,又有什麽作用?』
  『不,不要紧。情况不是太严重的话,她不至於---』
  国友说到一半时,夕里子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倏地扔到地上。
  发出当琅一声巨叫,陶制的烟灰缸碎了。
  『喂,冷静点,马上就完了。』国友『哄慰』她。
  『这次打破什麽好呢……』夕里子大眼溜溜地环视镇长室。
  『的确,我承认---我和安井叶江---是有---有那种---关系。』丸山慌忙快
口地说。『不过,我跟她被杀的事件无关!真的啊!』
  『没有人会承认自己杀人的。』夕里子大声自言自语地说。
  『真的!我和叶江都是成年人……她那边的孩子都长大了,我和她都不是会认
真的年龄了。』丸山在椅子上,稍微缩着身体说。
  『可是.镇上的人谣传你太太对她相当光火……』
  『她觉得没趣也是事实。不过,谣言都是夸大了的,因为这个市镇的生活乏味
嘛。你明白吗?』
  丸山耸起肩膀。
  被杀的旅馆女侍安井叶江,在今年春天死了丈夫。不过,谣传她在丈夫死去以
前就跟丸山有『可疑』的关系云云。
  『那麽,关於安井女士被杀之事,你有什麽头绪?』国友采取咄咄逼人的问法。
  丸山迟疑片刻,说:
  『叶江是个花心的女人。真的。以前就谣传她喜欢勾叁搭四,我也不知道哪些
是真的,不过我肯定不是她第一个偷情对象就是了。』
  看来不是假的,但是如此一来,搜查对象也扩大不少了。
  『丸山先生。』夕里子说。
  丸山吓得抖了一下。
  『什……什麽事?』
  叁宅光叁郎这个人,你认识吧?』
  叁宅……当然认识,虽然几年没见过他了。』
  『他现在怎样了?』
  『噢……听闻他变得很古怪,发疯了。镇上的人谁也不敢接近他。』
  『他是怎样生活的?』
  『大概有人在身边服侍吧,他应该很有钱才对。』
  『镇上最了解叁宅九叁郎的是谁?』
  『不晓得……因他从来就是个怪人。』丸山摇摇头。
  『安井叶江认识他吗?』
  『叶江?唔---』丸山想了一下。『说起来,叶江和叁宅的女儿感情很好。至於
他女儿嘛,已经离开这个市镇二十几年啦。名叫……我忘啦。』
  『是吗?』夕里子点点头。『那就走吧,不然我又想打破什麽东西了。』
  『好吧,那就失礼了。』国友的手搭住夕里子的肩膀。『不要紧了吧?』
  『唔……下次可以打坏那个橱架吗?』
  『总比敲破人的头来得好。』
  他们正要出去时,丸山高声说:『假如还有事要见我的话---我去你们那儿好
了。』
  走出镇长室後,两人璞呼而笑。
  『你真会胡闹。』国友笑说。
  『咦,是谁说我性情凶泰来着?』
  『总之,那样下去的话,花一整天也得不到结论,这样子反而顺利。』
  国友和夕里子离开镇公所。
  『对了。』夕里子停下来。『为何不立刻想到呢?』
  『什麽事?』
  『哎,回旅馆去吧。』
  话一说完,夕里子就往前冲了。国友莫名其妙地跟在後头。
正要走进旅馆玄关时,夕里子差点跟什麽人相撞。
『哗!』
夕里子及时闪开了,对方却精彩地栽个人仰马翻。
『对不起!』
夕里子慌忙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翻眼的男人---一个穿制服的邮差。
『啊,吓我一跳……』
邮差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戴上。
『哎,二姐。』
珠美牵着久美的手出到玄关。
『刚才这位警察先生……』
『昨晚谢谢了。』
二十四五岁的年轻警员向夕里子等人敬礼,然後转向站起身的邮差。
『你不是阿森吗?你在干嘛?』
『噢。』
  称作阿森的邮差,看上去比瞥员年长一些。个子瘦长,头上混掺着白发。
  『我来送邮件给一个姓增倒的人。不过,好像出去了。』
  『就是她!』夕里子说。『昨晚和我们一起入浴的人叫增浏光子,她现在不在
吗?』
  『我也是来找她的。』警员说。『看样子全家人出去了。』
  『到底怎麽回事?』国友说。
  『光子女士呀?大概不会错了。』
  『什麽事不会错?』国友反问之後,终於也察觉的样子。
  『哦?那……他们去了---』
  『我们去看看。一定是去相同的地方。』
  国友对那名警员说:
  『对不起,可否告诉我们,叁宅光叁郎这个人的家怎麽去?』
  叁宅的家?啊,那间鬼屋。』
  『不是有人住吗?』夕里子问。
  『不晓得……喂,阿森,你不是偶尔有去吗?』
  『说是去……只是把信丢进信箱罢了。』
  『看过那老先生吗?』
  『这几年完全没见过他。』
  『总之,请把地点告诉我,有必要去搜查一趟。』国友说。
  『我来带路。』警员穿上鞋子。『屋子在郊外---但距离并不远。』
  『好像很好玩,我也去。』珠美说。
  『你留下来看门。』
  『好狡猾!』
  『还不晓得安不安全呀,假如没什麽的话,下次带你去好了。』
  『吝蔷鬼!』
  珠美说『吝蔷』有点奇妙。
  当然了,夕里子已察觉到光子是九叁郎的女儿的事。『光叁郎』和『光子』,从名
字得知二者之间有渊源。
  也许应该把久美也带去才对,因为久美等於是叁宅光叁郎的孙女儿。
  可是---搞不好,叁宅克已就躲在那间『鬼屋』裹,虽不至於面对面遇见,也有
『万一』遇上的可能。
  『久美小妹妹,待会见。』
  夕里子笑着对紧握着珠美的手的久美说。
  久美用力点点头。可是,她没笑。
  珠美等夕里子和国友等人的影子着不见之後,转向久美说:
  『来,玩什麽游戏吧!』
  珠美觉得不可思议。她最怕小孩子,可是对这小女孩好像不一样。
  『捉迷藏。』久美说。
  『好。那麽,久美要藏,还是姐姐?』
  『久美藏好了。姐姐,你到那边从一数至一百。』
  『OK。姐姐会大声数出来的。』
  『嗯。我会藏起来,让你绝对找不到的。』
  『我绝对能找到你。』珠美说 ,站在走廊角落面向墙壁。『我数啦。一,二,叁
  开始了。
  久美望了珠美的样子一会,然後悄悄踏下玄关,圾了拖鞋,小心不发出脚步
声,静悄悄地走出旅馆。
  出到外面,确定珠美没察觉後,人美拔腿直奔。
  她看到夕里子等人的身影就在很远的前方……11 废屋
门呼项一声,打开了。
『谁?』叁宅坐起身子,勉强撑开眼睛。
裹住毛毯而睡,怎样都是冷。身体到处硬邦邦的。宛如久不注油的机器人般僵
门打开。看见一个男人的黑影。
『是谁?』
叁宅边间边捉紧外套下面的手  。
『是我呀。你忘了?』
男人走列明亮的地方---
金井站在那裹。他的喉咙裂开了,溢出的血在胸前扩
『你……』
『我是来接你的,老大。』金井笑了。
他笑的时候,喉头在咕噜咕噜响,血变成泡沫弹出外面来。
『不要!』叁宅喊。『你已经死了!』
『老大也是。』金井说。『老大也死了!』
叁宅赫然坐起来。
『没事吧?』
有人坐在旁边的感觉。叁宅回头,见到阿唯坐在那裹。
『啊……』
叁宅的心脏彷佛气喘似地发出沙哑的叫声。
『是不是做梦?』阿唯淡淡地说。『你好纯情啊。』
『是吗?』叁宅叹了几声。『已经天亮了?』
  『嗯。快八点了。』阿唯伸伸懒腰。『好想淋个花酒哪。』
  叁宅苦笑一下。『这是温泉镇哦,要洗多少次也可以。』他说。『那女孩呢?』
  『在呼呼大睡哦。不知是有胆识或胆识不足?』
  阿唯漂了一眼在房间角落睡着的绫子。
  『今天应该可以了结了。』叁宅慢慢站起来,伸直身体。
  『只要钱到手,尽早说再见啦。』说完,阿唯在毛毯上翻个身。『然後住进一流
酒店的套房,一个人睡张大大的双人床!』
  叁宅从脏兮兮的窗口眺望天明了的外面。
  『金井的事真不幸。』
  『嗯。对我倒没什麽。』阿唯抚弄颈上的装饰。『我和他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可是---他不是你的恋人吗?』
  『恋人?唔……虽然睡过几次,也许他把我当作自己的女人吧。不过,我这边
打算一拿到钱就跟他拜拜啦。』
  阿唯的冷淡说法,令叁宅有点纳闷。还有别的问题未解决,他告诉自己。
了.
『你猜,干掉金井的是谁?』
『不晓得。』阿唯耸耸肩。『是个动作奇快的家伙吧,他运声音也来不及发出。』
对。叁宅和阿唯当时都在身边,竟没察觉到。一瞬之间,金井的喉咙就被撕裂
『不管是谁干的,那家伙就在这附近,说不定会狙击我们。』
『该死的时候就会死的。』阿唯乾脆地说。『有没有可以洗洗脸的地方?』
『洗脸?』叁宅想一想。『这间空屋,浴室不能用---对了。』
『什麽?』
『想不想泡泡水,洗个澡?』
阿唯惊讶地望着叁宅。
『好舒服。』阿唯叹息着说。
『如何?』
叁宅的声音从岩石的另一边传来。声音大大地回响,就像真的『风吕场』。
『好极了。』阿唯说。『没想到有这样的地方。』
  那是个天然的洞窟。外面的进口看来不太大,必须低下头寸进得去,但当从弯
曲的隙缝间迟到深处时,骤然开了一个大空间,那裹有天然温泉涌出来。
  『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发现的。水的温度恰恰好。我和妹妹常来,但对所有人绝
口不提有这样的地方。』
  叁宅隔着突出的岩石跟阿唯谈话。
  『你妹妹?』
  『嗯。当然她已经结婚了,我们感情相当好。』
  叁宅在水裹,让温泉水浸到下巴一带,蒸气弥漫的洞窟内长满青苔,着上去宛
如铺上一层绿地鞋。
  『哎。』阿唯说。
  『什麽?』
  『干嘛当劫匪?』
  『平时是闯空宅的---没大大分别吧。』叁宅笑了。『这次无论如何需要一笔
钱,急着要才作案的。』
  『只要去你老爹那儿,不就有钱了麽?』
  『也许。』叁宅说。『不过,那种事并不重要。』
  阿唯似乎困惑不解的样子。
  『怎麽回事?假如没钱的话,去了也没用,不是吗?』
  『大概是吧。不要紧。我想你应得的那一份,我还拿得出来的,即使钱没有预
想中那麽多。来,出去吧,泡太久会晕倒的。』
  『她呢?』
  『那女孩吗?唔,一直把她绑在外面也怪可怜的。我想让她进来洗一洗,无所
谓吧?』
  『好哇。』
  传来哗啦水声,阿唯绕过岩石角,同叁宅走过来。
  『喂……』
  『这是澡堂哦。没什麽好害羞的。』
  阿唯站起来。结实的胭体滑滑地发亮。
『好年轻,羡慕极了。』
『感想只有这些?』
阿唯笑一笑,身体沉下水,同叁宅靠近。
『干什麽?』
『我呀,并不讨厌年纪大的人。』
『可是……』
『在澡堂中干那回事,不是别有滋味麽?』
阿唯搂住叁宅。叁宅坐不稳,慌忙捉住就近的岩石。
『喂---等等---』
『你不乖乖的话,碰到岩角啦。』
阿唯笑着吻叁宅。
洞窟之中安静了片刻,蒸气的漩涡田案彷佛在跳慢动作的舞
  *   *    *
感觉不到有人的迹象。
  站在玄关前,夕里子和国友环视那间幽暗的房子。
  [叁宅先生。』一道来的警员大声喊。『叁宅先生---我是警察。』
  那名警员叫水口。对於夕里子和国友的组合觉得很有趣,一路上发牢骚说:
『住在这个市镇,很难找到结婚对象。』
  『糟糕。』水口拿下帽子搔搔头。『如果擅自进去又未免……国友兄,怎办?』
  『擅自进去别人家裹当然不可以。』国友说。『可是,这裹住着一位老人家,是
不?』
  『嗯。』
  『说不定他的健康状况恶化了。若是这样,我们沉默地站在这裹不动,反而等
於放弃义务。』
  『是吗?那就进去吧。』
  『小心哦。』夕里子边说边踏进屋内。『叁宅克已可能躲在这裹。』
  『他有  。』国友说。『但他带看人质。万一发现他也不能出手。』
  『知道。』水口点点头。『卧室在二楼吧?』
『怎样说呢?』夕里子说。『假如他几乎久卧不起的话,住楼下反而方便些吧?』
『原来如此。那就先看楼下再转去楼上好了。』
『分头进行?』
『万一有事就大声叫。』
『好吧。』
夕里子先窥望饭厅,然後到相连的厨房。
虽然满是尘埃,却有人收拾的痕迹;而且好像一直使用到最近。
回到玄关时,国友和水口也走了过来。
『不在。着来在二楼。』
『去看看吗?』
『那---』
国方话说到一半时,头上传来咯挞一盘,像是什麽倒下的声音。
『有人!』
夕里子最先冲上楼梯,国友和水口随後。
  『小心!』国友喊。
  可是,上完楼梯时,只见增刘光子站在那裹。
  『欢迎。』光子用略为苦涩的语调说。『欢迎光临叁宅家。』
    *   *    *
  『久美!久美!』
  珠美对胡闹的『迷藏』感到累了,一屁股坐在楼梯,嘀嘀咕咕地说:
  『真是的!乖乖出来好不好?』
  她终於觉得可疑了。不管久美玩捉迷藏怎麽厉害,竟然找了整二十分钟都没找
到人。对方应该也玩腻了,主动跑出来才对。
  『怎麽回事?』
  珠美在意的是,自己是负责照顾久美的,虽然没有拿『保母费』。
  可是,到底她跑到哪儿去了?
  珠美到了楼下,正当左顾右盼之际,有客人从走廊走来。是见过的脸孔,当然
不晓得名字,但因对方是单独来的男客,所以显眼。
『在干什麽?』男人看到珠美,好奇地停下来。
『没什麽……』珠美语意支吾。『噢---有着到一个小女孩麽?』
『小女孩?啊,跟你在一起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嗯。我正在找她。』
『看到呀,她在外面。』
『外面?』
『嗯。刚刚我出去散步,回来时跟她对调而入。是不是有姐姐和你一起来?』
『是的。』
『那麽,那小女孩可能跟在你姐姐後面走了,虽然落後几步。』
『谢谢。』
那男人走开後,珠美大大吸一口气。满脸通红。
『当我是傻瓜!』珠美感到被出实了。『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要多少赔偿呢?不,对手是小孩。等她回来打屁股好了。
然而---旦久美追随国友等人去了的话,结果孟味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这
裹了。
  『像呆子。我也去!』
  珠美正要冲上楼梯之际,脚步停下了。
  有什麽掉在走廊上。珠美不会放过路上的失物!
  抬起一看,是钱包---小型的,有钞票。
  『不太多。』她飞快地看着裹头,喃喃地说。『抽一成佣……二百圆而已。』
  因为裹头只有二千圆左右。
  是不是刚才的男人遗失的?如果是的话,就要送还给他了……
  他好像是走向这走廊的前面去了,刚刚走开,可能赶得上。
  珠美挞挞挞奔向前,可是---走廊打过蜡的关系,比眼睛所见的滑得多。
  『啊---』
  欲停已迟了。
  就像初学滑雪的人一样,珠美挥动着两手,撞向走在前面约两个男人的背。
  撞到的瞬间,珠美的脚伸向前面,仰面摔倒。结果,珠美踢中那两个人的脚,
使他们跟着栽筋斗。
  对珠美而言,这是相当危险的『意外』。因那两个男人,就是『杀手二人组』。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珠美拼命道歉:『对不起!万分抱歉!原谅我!饶恕我!我
赔罪!我认错!EXCUsEME!sORRY!』
  她没期待有太大的效果。
  『从後面狙击,胆识不小哇。』瘦子爬起来,俯视珠美。『喂!』
  另一个胖子千辛万苦才站得起来。
  『不要紧吧?』
  『差一点连颈骨也断掉啦。』
  珠美想说,你有肥肉座垫,没关系的,但终於忍住了。
  『我没有恶意。我捡到这个,准备送还失主。』
 珠美把银色出示给他们看。
 [这妞儿,早上见过。』胖子说。
 『我叫佐佐本珠美,有名字的。』终於忍不住顶一句。『阁下呢?』
  『我是田中。』胖子说。
  『我是中田。』瘦子说。
  『噢……』
  这两个是真名字吗?
  『好。假如真的是不小心撞到的话.就原谅你。你的话是真是假,证明看看好
了。』
  田中---不,中田说。
  『她不是故意的。』
  『谁晓得。最近的杀手部很蛊惑的。』
  是谁蛊惑来着?珠美第一次破人搞错是『杀手』。
  『那就到这银色的主人那裹讨个公道好了。』
  话是这麽说,却不知道是谁的。总之,他们在走廊上迈步了。
  『别搞花样哦。』中田---不,田中说。
  『你说我会搞什麽?你们是来干什麽的才惹人思疑!』
  珠美豁出去了,边走边间。
  『我们跟踪一名欠债的家伙来的。』
  『欠债?你们是出租公司的人?』
  『没趣的笑话。』田中---胖的那个说。
  『哎,今早吃饭时,那家伙不是找你说话了麽?』
  『嘎?』
  『那是另外一个吧。』
  『是吗?』
  『你说我姐姐?』珠美说。『那麽---你们是在监视那个精神病罗。』
  『他叫增浏干夫。』
  『哎.谁是中田?田中?』
  『我教你怎麽记名字好了。』瘦子说。[中田]是下面大,『田中]是下面小。所
以,中田是胖子,田中是瘦子。』
  『是吗?』
  『记住它的相反就可以了。』
  麻烦!那样子谁能记住?
  『总之,增浏干夫那小子欠了钱,对吧?』珠美说。
  『是的。你也是一夥的?』
  『我干嘛跟他一夥?不要胡说八道。』珠美发怨言。『啊,是他!』
  踏破铁鞋无觅处。刚才那个男人回到走廊土来了。
  『怎麽,不是井口吗?』度的说。
  『你的朋友?』
  『喂,井口。你在这种地方干什麽?』
  珠美停下来。有点---怪异。
  叫井口的男人好像喝醉酒似地脚步不稳。还有---他怎会结『红色』围巾?
  当井口走近时,连珠美也屏息後退。
  井口颈上的不是围巾,也不是领巾,而是从脖子蔓延到胸前的鲜血。他的喉咙
裂开一个大洞,血水溢出。
然後,井口的手伸向空中,彷佛要捉住眼睛着不见的吊环似的
『不好了……』珠美双腿头抖,好不容易站住。『快叫……呼人:』
回头一看---不见中日或田中的影子。
去了什麽地方?珠美正要转身迈步时,踢到什麽差点跌倒。
原来那两个杀手吓得跌坐在地上……
接着栽倒地上。12 地下室
 
  『不错。』增刘光子点点头。『我是叁宅光叁郎的女儿。』
  『太意外了。』水口警员说。
  『家兄真的会来这裹吗?』光子问。
  『不晓得。』国友摇摇头。『可是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找到他。他捉了夕里子的姐
姐做人质。为了本身安全,所以会来这裹。』
  『难以置信。』光子叹息。『哥哥竟然做那种事……当然,我知道他并无正业,
但他不是那种会伤害人或杀人的人。』
  『我也希望他不是。』夕里子说。
『人是会变的。』干夫说。
『干夫,你不要出声。』光子说。
叁宅老先生应该住在这裹的。』国友打量一下毫无情趣可言的房间说。
『可是……他到什麽地方去了?』
房裹有张睡床,却是空的。此外只有一张木椅,一张木桌。
『他应该有钱的……怎会过这种生活啊?』光子震  地说。
夕里子留意到,当光子提到『钱』时,干夫  地抬一抬脸。
『看来有必要更仔细地搜寻这幢建  物的每一个角落了。』水口说。
『我们来做。是不是?妈。』干夫马上接腔。
『可是,家父究竟怎麽了?我想找找看有些什麽线索。』
『光子女土。』国友说。『这次你们怎会到这裹来呢?』
『我接到一封信。说家父快死了,请来一趟。』
『寄信的是谁?』
『没有寄信人的名字。我猜多半是照顾家父起居的人吧,所以也不怎麽在意。』
  『那封信……』
  『我扔掉啦,我认为没必要收藏。』
  夕里子走近窗边。
  钉上木板的窗。现在拆掉好几块板,所以室内很亮。叁宅光叁郎躲在这种地
方,连阳光也避开,究竟为什麽?
  当然,世上怪人多的是。也许叁宅光叁郎只不过是其中一个……
  夕里子望望桌面。
  桌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尘埃。
  当中有个痕迹留下---一个直径二十公分左右的圆形痕迹。那是什麽?
  『夕里子。』国友说。『我们分头去找找着。叁宅克已不一定没有藏在这裹。』
  『好。』
  『可是……』干夫一脸困惑。『妈,可以吗?让别人随便在家裹到处窥望。』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光子说。『外子---跑到哪儿去了?』
  在门口倏地出现的就是增浏。
  『老公。你去了哪儿?警察先生---』光子说到一半。『怎麽啦?脸青青的。』
  『噢……地下室……』
  增浏靠在门边喘一口气。
  『地下室?从楼梯下面下去的地方?』
  『嗯。那裹有一道门,我过去窥望……然後走进去。』增浏闭开眼。『你还是别
看的好。』
  光子用力捉住手袋。
  『我爸爸---』
  『噢……大概是他吧。』增浏摇摇头。『好像……死了很久啦。』
  光子露出坚定的表情,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更是非看不可,他是我父亲
啊。』
  『一起去吧。』不知何故,干夫突然顾念亲情起来,捉住母亲的手。
  『没事的。你留在这儿---刑尝先生.』
  『地下室吗?可以请你带路麽?』国友说。光子点点点头,走出房间。
夕里子也想跟着去,国方阻止她。
『我先去看看。』
她只好等着。
夕里子看看正在不耐烦地践来践去的干夫,以及不太舒服似地坐在椅子上的增
浏。
『看什麽?』干夫察觉夕里子的视线说。
『没有哇。我在想,你竟也有流露感情的时候。』
夕里子走到走廊。
『什麽意思?』干夫也跟出来。
『你不是很烦躁吗?我以为你任何时候都冷冷淡淡。』
『多管闲事。』干夫盘起胳膊。
世上就有这等人。一副自鸣清高不理别人的神态,实际上给周围的人添麻烦.
『抱歉。』意料不到地,干夫垂下眼皮说。『的确,我有点烦躁。理由不能告诉
你。』
  『我又没问你。』
  夕里子反  相讥。干夫有点茂讶地回望她,然後笑了。
  『你很有趣。』
  『没趣得很。我在担心姐姐的安全。』
  夕里子靠在墙壁上。
  『今早我乱讲话,对不起,我不是取笑你。』
  『那种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夕里子说。『话说在前头,我有正式的恋人
啦。』
  『是吗?』干夫意外地注视夕里子。
  『不信?』
  『也不是……世上也有如此好事之徒哪。』
  夕里子光火了---但却笑起来。干夫终於看起来像『那个年纪的人』了。
  『有没有想过?』夕里子望一望残旧的天花板和有裂缝的墙壁。『在这种地方,
即使有佣人又怎样?没有亲人在身边,就这样住了几十年,不知什麽感觉?』
  『想象不到。没有电视,我就活不下去了。』
  『关於你外祖父的事,你母亲有提过吗?』
  『没有。我只知道有个外祖父。不过,老妈子什麽也不告诉我。』
  『干嘛你母亲要来这裹?』
  『父母都是噜吓的。』干夫耸耸肩。『我呀,一旦有钱就搬出去住。』
  『傻瓜。』夕里子也耸耸肩。『你准备用钱买自由?』
  『好自大的口气。』
  『我喜欢。』
  『我可以使你住口哦。』干夫凑近夕里子的脸。
  『怎样做?』
  『这样。』
 冷不妨,干夫把夕里子推到墙壁上索吻。事出突然,夕里子来不及闪避。
 『不要!』
夕里子反抗,两人相互纠缠推挤。
---突然,背部压着的墙壁咄地像门一样打开。
『哗』一声.夕里子和干夫一同跌倒。
好戏还在後头。那裹有一道下去的楼梯,两人来不及喊出声就从楼梯滚下去。
咚地屁股着地,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当然痛得很厉害,但是好像没有严重受伤或折断骨头。
『啊,好痛……你没事吧?』夕里子站起来,跟着纳闷。
一瞬间眼睛看不见东西,不由栗然一惊,按着知道四周一片漆黑。
『还活着。』传来干夫的声音,以及身体孺动的动静。『痛死了!』
『怎麽啦?』
『好像……折到腿了。』他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嘎?大概扭伤了吧。折断的话,可没那麽轻松。』
『你不懂得体贴人呀!』他在埋怨。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谁晓得?是你不好。靠在那个地方。』
  『你胡说什麽嘛?是因你强吻人家的关系呀!』
  『你若乖乖让我吻就好了嘛。』
  『那要看对象是谁。』夕里子不甘示弱。『总之,吵架待会儿才吵。这裹有个暗
斗。』
  可是,现在那裹是关闭着的,因此漆黑一片。
  『你留在此,楼梯在这边,我上去试试看这门能不能打开。』
  『万一打不开呢?』干夫说,好像脸都白了。『怎办?永远被关在这裹---』
  『你一个人哭好了,那道门并不太厚,只要大声喊就有人察觉的。』
  夕里子摸索着找到墙壁,站起来,头并没有碰到天花板。
  可是,干嘛要做这种事呢?
  总之,夕里子开始上楼梯。
  『咦?』
  『怎麽啦?』
  『怎麽立刻就是墙壁……这是铁板哪?』
  滚跌下来的时间纵使感觉上比实际时间长,却不可能相差这麽远。因她只不过
上了叁级楼梯就碰到墙壁了。
  『有人掉下来时,这裹会有另一道门关下来。』夕里子说。『好吓人的机关。干
嘛制作这种东西呢?』
  『谁晓得。总之设法求救吧!』干夫说。
  『好会吵。自己做点什麽如何?』
  『我受伤了。』干夫生气地说。『痛得很厉害!』
  『唷,怪可怜的,干夫小弟弟!』夕里子刺他一下。『总之嘛---这道门不动
啊。』
  拉也不是推也不是,由於没有把手之类的东西,无从着手。
  『糟糕……我们多半是从二楼一直跌到一楼地面吧。』
  『我以为是从大厦的顶楼掉下的。』
  『如果连颈骨也折断就好了。』
  『别胡扯了,想想办法呀。这裹好冷啊。我呀,一冷就会感冒,一感冒就喉肿
发烧了。』
  夕里子很想把这个没出息的男人踢开十里外。
  『慢着……有风!』
  『你也『伤风]了?有没有流鼻水?』
  『不是伤风的风。我说有风吹进来,是从下面吹上来的。』
  『所以我说冷呀。』
  『笨瓜。有风吹进来,表示那个地方有缝隙啊。』
  『什麽笨瓜!你才是---』
  『怎麽?』夕里子有一瞬呆住了。『看!这前面是一倏通道!』
  也许眼睛适应了黑暗的关系,可以看见轻微的光照进来。以为掉下的地方是尽
头,然而现在模模糊糊地看到前面是一倏狭窄的通道,一直延伸过去。
  『我们大概掉到地下了。』夕里子说。『这条路通到哪儿去?』
  『怎样都不重要。我又痛又冷……』
『假如这机关是叁字光叁郎制的话,一定有他的理由。臂如用来藏起什麽东
西.]
听到这句话时,干夫的态度骤然改变。
[一定是了!好,过去看看!』
夕里子大吃一惊。
『你不是折断了腿吗?』
『不,这点小意思。我现在甚至可以跳绳!』他站起来,又喊『好痛……]
怪人---夕里子决定不把他放在心上。
『感冒方面不要紧了吗?少爷。』
『你瞧不起男人吗?感冒又不是病!』
夕里子耸耸肩。
『那就小心了,很暗哦。作好心理准备,还不晓得前面有什麽。』她说。
『那还用说。我最喜欢冒险了,比叁顿饭加甜品更喜欢!』
真是人怪人一个!夕里子柠柠头,摸索着通道墙壁向前迈进。
又会挨国友骂了,她边走边想。13 血齿
  大概夕里子她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做这种事吧?
  绫子带着些许愧疚的心情在悠悠然泡热水。
  毕竟因着被绑住放在车厢里,又用毛毯捆着睡的关系,绫子觉得全身  痛。尽
管如此,还能安然入睡,可说非常了不起了。
  然而,绫子也开始紧张起来。
  她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可以泡温泉。
  在洞窟中浸温泉,多少便人在意卫生条件不够,但当热水浸泡肌肤时,的确有
快感。
  叁宅和阿唯在洞窟外面等着。绫子的衣服都被拿走了,想逃也逃不了。
  当然,从这个地方,想逃往哪儿也不行。
  想来叁姊妹本来就打算去温泉的,事情起於绫子搞错了巴士的出发时刻,以致
不能成行。
  结果,却以这种方式来到了温泉,实在妙不可言。
  以後会怎样?
  据叁宅说,今天之内会有了结,到时就让自己自由。这话可不可信?绫子想。
  绫子也看得出,叁宅和阿唯有了『那种关系』。一点点不同的气氛就知道了。
  问题是阿唯肯不肯放缓子一马。因为叁宅已被警方通缉,即使让绫子走了也无
损失。可是阿唯则不同。
  以绫子的观察看来,阿唯不像是爱上了叁宅,她的目的可能是使叁宅改变他对
绫子的态度。
  『但是……』绫子喃喃自语。『没有爱,也能做那种事吗?』
  绫子怎样也信不来。
  不过,绫子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活下去。这是个稀罕的决定,因她知道,
假如自己死了,夕里子一定很痛苦。不仅妹妹们伤心,而且做出使她们痛苦的事,
绫子自己也觉得很难堪。
  『振作些。』绫子说给自己听。『刚强!不输给风,不败给雨……
  肚子响了,声音听起来很怪。
  是什麽?绫子以为自己的肚子在叫,於是摸了一下。确实是饿了,但不至於发
出那麽大的声音。换句话说……
  绫子慢慢回头,眼前出现闪白光的牙齿。
  当然,不仅是牙齿,还有『本体』。
  一只巨大。虽然比起大猩猩或金刚小得多,但因近在可以碰到绫子的鼻子的眼
前,看起来就相当大了。
  黜黑的身体,发出光泽;结实的恫体看似十分敏捷,还有突出的尖牙……
  呜……低沉的吼声摇晃着绫子的身体。
『哎……你好。』她不自觉地跟它打起招呼来。『近来好吗?』
呜……
『好像不太好呀。』
由於黑犬突出鼻尖来,绫子不禁缩身後退,就那当儿脚下一滑,整个人沉进水
  溺水啦!救命!
  这麽浅的地方---在温泉淹死的事没听说过,但她慌张失措之下喝了几口水,
不由呛起来。
  好不容易从水裹抬起脸来,呛着喉,揉揉眼睛,见到那只黑犬把鼻尖插在水
里。
『唤……你口乾呀。』绫子叹一口气。『你是从哪儿摸进来的?』
黑犬不可能回答她。它抬起头来,甩甩头,瞪瞪瞪往洞窟深处走去
也许有一个可以让狗通过的隙缝。
总之,直到着不见黑犬的影子後,绫子才想到应该上来了。
  然後突然察觉到
  水混浊了。那只黑犬插入鼻尖的一带浊成『红色』。
  绫子想起来了,刚才出现在眼前的那只狗嘴巴红得出奇,牙齿也是。虽然闪着
白光,但有红色的污迹……
  搞不好是---血!
  假如是血的话,是谁的……不可能!
  大概只是咬死一只鸟或兔子罢了。一定是的。
  可是,  子不得不想起,喉咙被撕裂而死的金井的事。
  假如金井是被那只黑犬咬死的话……那种事有可能吗?
  身体泡在热水裹,却有不寒而栗的念头。
 就这时侯---
  『你在干什麽?』阿唯探脸进来。『你是人质哦,不可以优哉悠哉地泡温泉哦。』
  『是。』绫子连忙说。『噢---请把衣服还给我。』
 『啤。』阿唯把绫子的衣服摆在岩石上。『赶快出来吧!』
  『是---噢……]
  『什麽?』
  『有没有---浴巾?』
  绫子也没期待『有』的答覆。阿唯惊诧地耸耸肩,走出去了。
  『果然……』
  可是,湿着身体穿衣会感冒的。用手帕擦擦身如何?
  『好啦……』
  绫子小心父箕地踩着『青的口』爬上岩石,急急地先穿上内衣裤,然後摊开揉成一
团的衣服---
  传来脚步坚,来自洞窟的深处。
  又是那只黑犬?可是,狗会发出那种脚步声麽?
  绫子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人物站在那裹。
  就如冬天遇到大风雪时,突然遇见一个穿比坚尼的女孩一样,没有比这更惊奇
的了。
  对方先喊出来。
  『姐姐!』
  『夕里子……』
  绫子以为是幻觉,不停地盯着夕里子
  『好极啦!好想见你!』
  绫子准备向妹妹奔过去。
  可是,夕里子慌忙阻止她。
  『姐姐!我不是一个人!』
  绫子也发现了。有个瘦削的青年站在夕里子後面,呆呆地望着绫子。
  『啊---你好。』
  『姐姐!快穿衣服!』
  『嘎?』
  至此,绫子终於察觉到两件事。一是自己是赤裸裸的,只穿内衣裤。另一件是
自己也不是单独的。
  『谁?』阿唯闻声而至。
  『噢……』绫子一把提起衣服尽量掩藏身体。『这是我妹妹……
  阿唯手裹握住叁宅的  。
  『是吗?那就乖乖听话,假如你不想这个姐姐被杀的话。』
    口瞄向裸身的绫子。
  夕里子和干夫对望一眼。
  『什麽事?』叁宅进来,莫名其妙的样子。『到底怎麽回事?』
  『看样子,人质一下子变成叁个啦。』阿唯说。
    *   *   *
  『那麽说,你就是干夫了?』叁宅摇摇头。『好怪的见面方式。抱歉,请你暂时
听话一下。』
  干夫不晓得发生什麽事的样子。阿唯在背後绑住他的手,把他带到那间空房子
去。
『糟糕。』来到空屋後,叁宅说。『我没想到妹妹来了,而且一家人来。』
  『怎样?』阿唯掀起嘴巴。『叁个人质都杀掉?』
  听见的夕里子吓一跳。她和干夫一样反手被绑,看样子叁宅他们准备带走夕里
子和绫子。
  『对不起,夕里子。』绫子对妹妹悄声说。『连你也受连累了。』
  『不是姐姐的错。』夕里子苦笑。『总之活着就好了。』
  『嗯……』
  叁宅走到夕里子等人面前。
  『听说家父死了?』他问。
  『多半是……光子女士他们去看他,那段期间我和干夫意外地来到洞窟。』
  『是吗?』叁宅叹息。『我带着一切而来……竟然来不及啊。』
  『哎。』阿唯哗啦啦地把玩着项  说:『他们不是说,从洞窟出去有条地下道
麽?』
  『好像是。太意外了。』
  『你不晓得?』
 『晓得就会利用了。可是,为何会有那种东西?』叁宅沉思。『总之。我想证实
一下家父死去的事。喂,你带路吧。』
 『好哇。』夕里子说。『不过,你让我姐姐自由吧,有我就够了吧。』
 『一切结束之後再说。』叁宅催促夕里子,再对阿唯说:『你来看住这家伙。』
 『知道。』阿唯点点头。[这女的比较机灵,小心。』
 夕里子先带路,跟叁宅一起消失在洞窟中。
 『来。』阿唯捉起绑住绫子的绳端。『把你绑在什麽地方好了。』
 我又不是狗---  子气乎乎地想……
 『对了?』
 『干吗突然大声呼?吓死人了!』
 『有狗啊!夕里于她们危险!』
 『你在呱呱叫什麽?』
 『狗---有狗---』
 『自己吠好了。』说完,阿唯把绳端绑在就近的树上。『我去开开那小子的玩
笑。你乖乖哦。』
  说完,她跑进空屋去了。
  『等等!那两个人有危险呀!万一遇到那只狗的话……
  干吗不早些想起来呢?
  由於意外地见到夕里子的缘故,所以忘得一乾二净!
  『夕里子……小心!』绫子祈祷。
  『究竟怎麽回事?』国友大发脾气。
  『哎……真是怪事。』水口警员侧侧头不解地说。
  『你肯定听到什麽声音吧?』国友对增浏说。
  『多半……』
  『多半就头痛了!请作出明确的答覆!』国友摆出一副想吃人的姿态。
  国友之所以快要发狂也不是没道理。
 他和光子去了地下室,找到『情形恶劣』的  体,经光子确认『是先父』後,回来
*  *
一看之际,发现夕里子不见了。
  而且,她和增浏的儿子干夫一起消失了,国友自然觉得不好玩。
  『我好像听到有人『哗]一盘大叫……详情不清楚.因为我也觉得不舒服。』
  『可是,老公,连干夫也不见了哦。』光子说。
  『你认为是我造成的吗?』增浏向妻子发脾气。
  国方等人回到二楼的房间。
  『怎麽办?』水口问国友。『要不要再找一遍?』
  『不,都找过了。』国友叹息。『从他听见  呼这点来看,有可能破人绑走了。
我们当时在地下室,那段时间从玄关破人带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奇怪。究竟目的何在?』
  『如果知道就不必辛苦了。』国友说。『总之---』
  话没说完,下面的玄关传来哪的一声。
  『有人!』
  国友和水口冲出房间。国友对增浏夫妇交代一声:『请留在此!』然後一口气冲
下楼。
  『啊,谢谢。』
  站在玄关的是刚才见过的邮差。
  『怎麽,是阿森呀。』水口叹息。『我还以为是谁。』
  『怎麽啦?』阿森摘下帽子。『好久投进来了---收拾得相当整齐嘛。』
  『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有什麽事?』
  『我经过门口嘛,看到这小孩在转来转去,以为发生什麽事了。』
  从阿森背後倏地探脸出来的是久美。
  『你在这儿干什麽?』国友吓一跳。『你不是跟那位姐姐在一起吗?』
  『我骗她玩捉迷藏,甩开她了。』久美说。『说谎有时也很方便的。』
  国友苦笑。
  『她一定在大发雷霆了。』
  『是吗?不过不会打我吧!』
  『大概不会。』
  『哎,我爸爸是不是来了这儿?』久美说。
  『刑警先生,那孩子是……』光子下楼了。
  『咦,不是昨晚在澡堂的阿姨麽?』
  『她是叁宅克己的女儿。』国友说。『等於是你的侄女。』
  『哎呀,我就觉得她不是外人。』
  光子急急走过来,掷下身,目不转睛地盯看久美看个不停。
  『发生什麽事?』阿森问水口。
  『噢---叁宅老先生去世了。』
  『是吗?那可不得了。』阿森并不表示十分惊奇。『不过。他龙活到今天也不简
单了。我最後见到他那次,也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你有进过屋裹吗?』
  『嗯,他叫我进去的。他从二楼叫我,我就上去了。』
  『哪个房间?』
  『我可以上去吗?』
  国友向他点点头。
  结果,久美也被光子牵着手,全体一同上到二楼的房间去。
  『不,不是这儿。』阿森摇摇头。『是裹头的房间。没这间房布置得那样煞风
景,而是很像样的卧室。』
  他环视室内。
  『当时他说了什麽?』国友问。
  『没什麽说的……我只是来把一封信---好像是挂号信之类的交给他而已。』
  『还有其他人吗?』
  『当时没有。不,有人在服侍他。房间打扫得很乾净,桌上也有食物。』
  『是谁呢?』水口煌眉。『我没听说。』
  『对,他的确说了一句奇妙的话。』阿森摘下帽子,搔搔头说。『他说『我有个儿
子。!
  『你说什麽?』光于探前身子。『那麽。是家兄?』
  『不,不是真儿子---对,我想起来了。我问他.[你儿子回来了吗?]
他听了摇摇头。说是『新的儿子,他说[我有了个新儿子。]---我不晓得他,的是谁。当
时一定是跑去别的地方了。』
  『新儿子……』国友沉思。『那个儿子去了哪儿?』
  『不晓得……』水口侧侧头。『这麽小的市镇,假如有人经过的话,应该立刻知
道才是。』
  『说的也是。总之,离开这儿吧,必须找到夕里子他们才行。』
  『好的。』水口戴上制服帽。『我先走一步。我多叫一个人来这里,有人着守比
较好。』
  『拜托了。』
 国友十分欣赏水口。他行动敏捷,能凭自己的判断做事,是一个可以信赖的
水口快步走出去了。
『来,我们走吧。』国友对增浏夫妇说。
『嗯---久美,你爸爸若回来就好啦。』
『嗯。』久美点点头。『我不抱期望地等待着。』
虽是这种时候,大家听了也不由笑起来。
『那就走吧。』
国友正要踏出大门的当儿---水口背向他们,倒退着从门口出现。
『怎麽啦?水口兄---』国友说。
水口转过身来。不,不是有意识地转身。他的喉咙裂开,血染满了制服的胸
前.
光子一把抱住久美,把她的脸压在自己胸前。
水口企田说什麽,可是发不出坚音。水口的身体就这样崩跌在地上。14 幽暗的房间
 
  夕里子由衷地佩服自己,在漆黑之中行走一点也不困难。
  他们往相反方向圭在连接那个洞窟的地下道上。由於现在叁宅从後面用手电筒
照路,所以知道这条通道的高度,只要稍微低头就能照普通的走路姿势来走。来的
时候几乎在漆黑之中行走,当时摸索着逐步往前走,感觉地下道彷佛窄得将要压碎
自己似的。
  『小心足下。』叁宅在後面说。『因你两手在後面被绑住,万一跌倒就会碰到脸
了。』
  『如果为我着想就替我解绳好了嘛。』夕里子顶撞他一句。
  『停。』叁宅说,夕里子栗然一惊。
  完了,地想。多讲一句是夕里子的坏习惯,国友经常叫她留意……
  对方是持  的劫匪,而自己两手被绑,加上这裹是无人的地下道……
  万一被施暴怎办?连国方她也只让他吻一吻而已。
  为了守住贞操,不如嚼舌而死好了。可是会痛……
  『你别动。』叁宅说。
  手上的绳索突然松了,夕里子很纳闷。
  『来,剩下的自己解开吧。』
  动了几下手腕,绳子终於掉下去。
  『走吧。』叁宅催促她。
  夕里子不由觉得滑稽她笑了。
  『怎麽啦?』
  『没什麽……我只是想到,姐姐果然是个好运的人。』夕里子说。『她做了人
质,竟然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叁宅苦笑。『的确如此。』叁宅放下手  。『反正我不会开  ,光是拿着手就累
啦。』
  『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什麽事?你来决定自己怎麽做好了。自首也好,逃走也
行。』
  『你们姊妹真有趣。』叁宅说。『不过感情很好,令人羡慕。』
  『你---见到你父亲,准备怎麽做?』夕里子问。
  叁宅停颐了一下,说:『走吧。』
  『且慢。』走到地下道将至尽头的地方时,夕里子停步。『这裹有门……来的时
候没留意到。』
  『房子的地下室附近吧。』
  『一定可以从途中进出的。』
  『推推看。』
  两人运力一堆,门扉出乎意外地很容易转去另一边。没有声音,多半是最近推
动过的缘故。
  那是个幽暗的房间。
  『果然。』叁宅点点头。『是地下室。』
  『从房裹头来着,只是橱架哪。』夕里子打量室内。『咦,那是……』
  叁宅看到一张大怡子上,被布盖着的『东西』,於是调整一下呼吸,走过去,轻
轻掀开布块。
  『怎会这样!』他喃喃地说。『是病死的?还是逃避?』
  夕里子提不起勇气去看,她嗅到冲鼻的  臭。
  『肯定是……』
  『嗯。是先父。』叁宅随随便便地把布盖回去。『即使活着,一定也没太大差
别,大概只有没  体味道的分别了。』
  叁宅放松肩膀。
  夕里子不说话。叁宅伫立着,突然低声说:『先父杀了先母啊。』
  夕里子盯住他。
  『即是……杀妻?』
  『他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先母经常哭,我和光子都很恨父亲。』
  『你说他杀了……』
  『先母是自杀的,吊颈。可是那等於是先父杀的一样。先母是个纯  的女人,
根本不会怀疑别人。她受一个来自城市的经纪所骗……』
  『她买了什麽?』
  『不是买东西,他引诱先母跟他私奔---对先母来说,以为生活有了新的未
来,她毫无防备地中了圈套。』
  『後来呢?』
  『她从家裹拿了钱走了,因先父经常把现金摆在身边的关系,很易得手。结
果,那个经纪……』
  『只把钱拿走?』
  『当然了。先母被他拿走将近一千万,垂头丧气地回来。对先父来说,没有更
开心的事了。他怎样虐待先母……我那时还是孩子,我曾哭着对先父说,那样做太
过分了。可是先父说,如果有怨言的话,叫她要一千万回来……好委曲啊!叁天
後。先母自镒了。丧礼结束後,我就离家了。』
  叁宅望了望破布盖住的  体。
  [一千万。我想无论如何都要设法筹足那笔钱,在先父死的时候摔到他面前。
那是我的梦想。我一点一点地存钱。只是人屋偷窃嘛,一千万不是小数目。花了几
十年,还差一点点点可达到目标……』
  『於是你做劫匪?』
  『还差一点点就达到数目了。就这时候,收到信说先父快死了。他是怎样查到
我的地址呢?我想在他临死之前,摆出那笔钱,然後取笑他一番。可是---他逃避
了。』
  夕里子无话可说。这叫父子吗?
  世上竟有如此的父亲和儿子。
  叁宅伸手进外套的内侧,撕开里布,然後掏出一个信封。
  『九百八十万的支票。』他说。『当作帛金好了。』
 他把信封噢地扔在布块上。
  『这样可以了。刑警还在不在?』
  『大概还在。』
  『给你们添麻烦啦,一起出去吧。』
  『可是……那女子怎麽办?』
  『你说阿唯?唔,她有办法的。一定可以顺利跑掉。』叁宅把  递给夕里子。
『你拿去吧,万一不小心走火就糟了。』
  夕里子把沉重的  把拿在手里,说:『你一定可以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的。你
又没有杀人。』
  『说的也是。』叁宅点点头。『仔细一想,我是一心反抗那种父亲才做这行的。
我浪费了大半的人生啦。』
  『还不太迟,姐姐对你的事一定---』
  叁宅笑了。
  『哎,你们真是独特的姊妹花。』
  说着,他打开出地下室的门。
『见到我妹妹,你就知道她更独特了。』
夕里子也跟看上楼梯。
来到一楼的楼梯下面时,夕里子喊:『国友!你在哪儿?国友!』
『是不是走了?』
『……说不定在楼上,上去看看好了。』
『嗯。』
夕里子率先上楼。
『国友……在不在?』
『喂!有人在吗?』
叁宅边上楼梯边喊。
然後---二楼的房门咄地打开,有人飞奔出
『爸爸!』
是久美。她双眼发亮,摊开两手。
『久美!』
  叁宅奔上前,向久美跑去。那时候,国友从久美後面奔出来。
  『夕里子!』
  『国友!哎,姐姐她---』
  国友的视线转向夕里子背後。
  『危险!』光子也跑出来。『快进来!』
  『光子!』
  『哥哥!』
  两兄妹有一瞬间彼此凝视。
  『进裹头去!赶快!』国友喊。
  『怎麽啦?』夕里子上完楼梯问。
  『总之进去再说---』国友赫然僵住。『它来了!』
  夕里子回过头去,一团黑色物体猛然冲上楼梯:不,是进入眼  ,那只是一瞬
的事。
  察觉时,『它』已腾空扑向夕里子。夕里子跌倒,手裹的  滚下走廊。
  黑物发出嚎叫声,掠过夕里子的头顶,扑向准备抱起久美的叁宅的背---
  『哥哥!』
  光子的呼声和叁宅的惨呼声重觉。
  这到底是什麽
 夕里子坐起身时,那只黑犬仿如弹簧似地残敏地翻个身,一下子冲下楼梯,倏
地消失踪影。
  『国友!』
  『是狗,受过杀人训练的狗。警员也被它干掉了。』国方快快说道。
  『哥哥!』
 光子见叁宅掷下去,慌忙跑过去看。
 『赶快进去!』
 国友和夕里子从两旁扶住叁宅的身体,迟到房内。光子把久美带进来,关上房
『伤势很严重!』
  血从叁宅的肩膀溢出来。他的外套被撕碎,肩肉染血。
  『怎会这样。』国友摇摇头。『想办法止血吧!』
  『让他躺在床上。』光子说。『撕破床单当绷带。』
  果然站在那儿的是增刘。
  夕里子望着脸色苍白的叁宅躺在床上呻吟着。
  那只狗是什麽?令人浑身战栗。
  它那无数的黑色肢体,简直就像恶魔的化身……
    *   *   *
  绫子被绑在树上,夕里子险遭黑大英摧,珠美烛自在旅馆里逍遥,躺着看电
视---没有那样的事。
  珠美也有她的『苦难』。
  话说珠美亲眼看到井口的喉咙被撕裂的震撼事件,毕竟花容失色;但她已从那
个震撼恢复过来了。
  她把事情告诉了赶来的警官,并没受拘捕(理所当然),比较沉着以後,回到房
间时终於想起久美的事来。
  『那个小顽童!』
  想到又冒火了,可是当事人不在眼前,气也没用。
  『说起来……好迟啊。』
  夕里子和国友出去很久了,她本来想追去叁宅光叁郎的家,却因井口事件阻了
颇长时间,因此打消了去意。
  『逍遥一下好了。』
  她躺在榻榻米上,翻阅从大堂拿来的周刊。『哼。招待读者去夏威夷?现在还
去夏威夷?太老土了吧,应该去纽西兰才是。』
  正在翻阅时,传来什麽人走进房间的叫声。
  『有没有迟点呀?』珠美继绫看杂志。
  『你在等我吗?』男声。换句话说,不是夕里子。
  珠美吓得整个人跳起来,但是『杀手二人组』之一的瘦子站在那里。是田中。
不,是不是中田?忘了!
  『不可擅自走进别人房间!』珠美埋怨。
  『好失礼例。』
  『待会才理论---有什麽事?』
  『你想有什麽事?』
  『谁晓得!没事的话,请出去。』
  『好勇敢。』中田笑了。
  对。的确是中田。
  『比起你们的话。』
  珠美的话叫中田脸红起来。
  『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刚才遇到那个血淋淋的井口时,你们两个不都吓得跌坐在地
麽?你们相当脆弱喇,出乎意外的,佩服佩服!』
  『那---不叫跌坐。』中日说。『只是站不住而已。』
  『还不是一样?』珠美合起周刊。『那个井口是何方神圣?』
  『流氓。大概是紧黏着增浏干夫那小子来的。假如增浏干夫不把所欠的债好好
还清的话,他会相当麻烦。井口多半跟那件事有牵连,可能会尝苦头吧。』
  『那麽,不是你们干的罗?』珠美随口胡诫着。
  『不可取笑人哦。』中田摇摇头。
  中日的手伸进外套下面。珠美骇然。
  『干什麽嘛?』
  不会拿出一支灭声  ,秤地一  ;…
  可是,中田掏出的是钱包。
  『多少?』
  『嘎?』
 『你想要多少?』
 『那个嘛……多少不拘。』珠美坦率地说。『不过,为何要给我钱?』
 『遮口费。』
 『啊……遮什麽?假如不明不白的话,我会讲出去的。』
  『是吗?』中日的表情变硬。『若是那样的话……喂!』
  他一喊,另一个田中也进到房间来。
  『她说要讲出去嘀。』
  『是吗?那就是要让咱们蒙羞之意罗。』
  珠美终於领悟过来。这两名杀手希望自己不要把他们见到井口就软瘫在地的事
说出去。
  『明白啦。怎不早说。』珠美笑了。『我不告诉任何人就是。』
  除了特别亲近的人以外,珠美在脑海中补充一句。
  『已经迟啦。』中田摇头。『毕竟不能让你活下去啦。』
  『等等---等等嘛。』珠美慌忙说。『我不是说不讲出去了吗?』
  『现在才说,不知道啦---喂,还是要消灭吗?』
  田中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把匕首。
  不好!珠美准备大声喊救命
  中田迅速绕到珠美背後,捉住她的肩膀。
『你喊的话,对你没好处哦。』
『噢……』
『安静些---出去外面散散步吧。』
『啊……我想睡一下觉……』
『待会慢慢儿让你好好地睡。』
『走吧。』
珠美被瘦子中田和胖子田中夹在中间,离开房间。她很焦急。
这两个家伙看来像傻瓜,难道正职真是杀手不成?倘若是就可怕了。
如果遇见旅馆的人,她准备求救,可惜谁也不在。
珠美无法逃脱,只好出到旅馆外面的马路去。
『带我去哪儿?』她问,可是中田或田中都不答她……
怎麽办?国友他们在干什麽?
可爱的妹子即将被杀,夕里子是否跟国友在卿卿我我?
『假如被杀的话,我会变鬼的!』
  珠美半带自弃的语气对两个杀手说……
    *   *   *
  『怎办?』增浏说。
  『嗯……』叁宅在床上点点头。脸上毫无血色。『不要紧……痛楚减了不少……
  『血流不止啊。』光子摇摇头。『哥哥,听到吗?』
他的声音很弱。
  夕里子稍微远离叁宅躺着的床,悄声对国友说:『必须做点什麽才行。』
  『嗯。我知道。』
  『这样下去的话,他会死掉的。』
  『若是可以顺利地从这裹出去就好了。』
  『不能摧杀它?』
  『不容易啊!它的动作太快了,一下子就扑上来。不够幸运的话,无法一  打
死它。』
  『若有人引开它的注意……问题是谁?
躺在床上的叁宅,在旁边的光子,以及茫然坐在椅子上的久美。
增刘和邮差阿森站在窗口附近。
人数这麽多,竟然无法对付一只狗!
『夕里子。』
『等等。』
『什麽?』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
『真的?』
『你打算牺牲自己是不是?我不允许。』夕里子瞪住国友。
『哎哎……我也不想留下你一个人去死呀!』
『真的?那你想说什麽?』
『总之,只有趁那只黑犬停止活动的时候狙击它,你明白吗?』
『嗯。』
『我用外套捆住手臂,被它的利牙咬到的话,可能会受伤,但不至於丧命。当
它咬住我的时候,你用我的  打它的头,可以吗?』
  夕里子想了一下,说:
  『这个提案有两个缺点。』
  『什麽缺点?』
  『第一,你能保证那狗只咬你的手臂吗?』
  『他当然着准我的喉咙而来,只要我用手臂挡住---』
  『如果能依计行事就好了。另一点是,你想我会开  吗?』
  『没有别的人选了。增浏或阿森都不可靠,只有你能做。』
  『可是,试想一想。当那黑狗咬住你的手臂时,它的头就在你的头附近哟。』
  『嗯。』
  『它不会一直不动的,说不定失手打中你哦。我不干!』
  国方的手搭住夕里子的肩膀。
  『知道啦。我想你是说得对的,但我是警察哦,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叁宅流血
过多而死啊!』
  『但是……』
  夕里子垂下眼  。她很了解国友的心情。
  『何不试从窗口出去?』旁边有坚音说。
  不知何时,久美来到旁边。
  『爸爸受伤了。』
  『我晓得,不用担心。我一定把他带去医院的。』
  听见国友的答话时,夕里子觉得他好狡猾。
  国友为了不留下坏的影响,才故意这样说的。夕里子嘟起嘴巴,注视钉上木板
的窗。
  『拆掉木板可以下去吗?』
  『拆板不难。』国友说。『问题是怎样下去。我窥望过了,相当高,又没有任何
可以踏脚的东西。』
  『也没绳子---撕开床单,做成绳状如何?』
  『假如是拍戏着来就很简单啦,我想它没有结实到能够支持一个人的体重的地
步。』
  『那……』
  『你了解的。』国友握住夕里子的手。『只好做做看了,我不能向小孩子说谎。』
  『我也是小孩子呀。』
  夕里子反驳一句,涌上来的泪水使眼眶有点湿润……15 牺牲
『天助自助者也。』
这是一句『无欲之胜利』的谚语。
绫子认真地想,『为何谚语经常配合人的处境』,这种叫不叫做无信念?
结果,人总是在方便的时候想起方便的谚语,来配合自已的处境。
实际上,绫子的手被绑在树上,想到自己竟能想到这句话。不由自觉不太对
那只黑犬会不会攻击夕里子她们?
万一它跑来这儿的话,自己肯定逃不出魔爪了。
想着想着,绫子觉得绑住两手的绳子摩擦手腕很痛,於是逐渐移动。不知怎
样。双手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咦。』
  绳子挞地掉在脚畔。
  竟然解开了。绫子首先想到那句『无欲之胜利』的话。
  怎麽回事来着?空屋就在眼前,那叫增浏干夫的年轻人被绑在裹面。
  她很想去救他,可是阿唯在裹面。  子不认为自己吵架可以吵赢阿唯。
  自己首先跑掉,冲去警局或消防局,常人回来救他的做法比较妥当吧。
  绫子小心不发出脚步盘走,然後突然想到一件事。
  发现绫子跑掉的阿唯,她会发怒并杀掉那男孩的镜头在脑海出现。
  一旦想象到某种场面就一心肯定会是那样的绫子,她的脚步慢慢放缓,然後瞪
地停下。
  『对的。』绫子喃语。『就这样跑掉的话,我一定会後悔一辈子……』
  毕竟还是回去救那年轻人好了。日後知道这件事的话,不晓得夕里子又  诧得
说些什麽了。总之,绫子又回到那间空屋去。
  当然,绫子也不想被杀,在她走进空屋之前.她捡起一块大石头,悄悄进去.
结果,绫子整个人轻松下来,因为到处不见阿唯的影子。
打开门时,见到增浏干夫躺在刚才自己所躺的位置上。
『怎麽啦?』干夫抬起脸来,意外地望看绫子。
『绳子解啦。来,我来帮你解。』绫子弯向干夫。『那个阿唯呢?』
『阿唯?啊,那个女人呀?』
『她不是来了这裹吗?』
『不,她没来呀。』
『奇怪。她还说要取笑你一番寸进来的,怎麽回事?』
『别管那些,快替我解开呀。』
『对不起。我不能同时做两件事,我很笨手笨脚。』
『好痛---喂,你是在解绳,还是将绳绑紧一点?』
『我没那个意思……这个接去哪儿了?』
绫子满头大汗地奋斗着,我们必须承认她的努力。
然後终於皇天不负有心人。
『行啦!解开啦!』绫子举起两手作万岁状。『如何?我也是要做就做得到哪:』
『谢谢……』
干夫的手腕被扯扯拉拉又摩又擦的,要他道谢也需要一番努力的样子。
『走吧。不过,她到哪儿去了呢?』
『我不想知道。』干夫站起来。『钱在哪里?你听说了没有?』
突然被问及那件事,绫子莫名其妙。
『钱?车票还是什麽?』
『笨蛋,钱啊。死掉的外祖父留下的钱!』
『钱……啊,他们好像谈过那个。』
『你说什麽?他说了什麽?』
干夫一把捉住绫子的手臂。
  『好痛啊,别那麽大力好不好?』
  『告诉我!他把钱藏在哪个地方?那家伙说过吧!』
  『那家伙……你指叁宅先生?他不是你的舅父吗?』
  『又不是调查户籍!喂,他说藏在哪儿了?』
  绫子楞楞地望住干夫,眼神严峻起来。
  『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告诉你。』
  『你说什麽?』
  『你差点被杀了哦。我救了你一命,而你竟然问我[钱在哪裹]?你以为性命不
重要?』
  『不要讲道理!我需要钱。应该放在那幢房子裹面的!』
  『那你何不自己去找?』绫子耸耸肩。『我要走了,我妹妹会担心我。』
  『等等。』干夫捉住绫子的手。『一起回去那幢房子。』
  『不去!你想穿过地下道回去?那边有狗哦。』
  『你说有什麽?』
  『黑色的大狗。牙齿尖利,咬断人的喉咙!』
  『别胡说八道了!来,赶快!钱被别人拿掉啦。』
  『别拉我!痛死人了!』
  干夫不理绫子的抗议,强行带她离开空屋,走进那个洞窟中。
  『真的哦。有只黑犬---』
  『多半是地狱的看门狗吧。假如出来的话,实值十字就把它吓走啦!』
  『哎,信我啦!劫匪的党羽金井是喉咙被撕裂而死的哦。一定是那只狗做的!』
  『那麽两个人不是更好?一个被咬时,另一个可以跑掉。』
  干夫没说哪一个是『另一个』,想一想就清楚不过了。
  绫子心不在焉,担心那只狗现在就出现。可是,终於不情不愿地被拉着走向夕
里子和叁宅走过的地下道……
    *   *    *
  『懂吗?』国友把死去了的水口的  交给增浏。『万一失败了,夕里子有危险
时,你用这个打死那只狗吧。』
  『可是……』增浏两手捧着那把重甸甸的左轮  ,胆怯地说。『我没玩过……这
种东西。』
  『我知道,但若镇定地瞄准就没问题了。不是大口径的  ,不会有太厉害的反
弹的。』
  国友尽亡说得轻松,然而增浏依旧嘀嘀咕咕地说:『万一有所不测……
  『让我来做好吗?』邮差阿森战战兢兢地说。『当然我也没开过  ……
  『不。』光子走过来。『我来。』
  『太太。』
  『外子不行。他人虽好,却无法判断事情。这事关乎家兄的性命,我来做。』
  光子的语调令人无法抗拒,国方把  交到她手中。
  夕里子轻抚久美的头,说:『你爸爸很快就有救了。』
  『嗯。』久美点点头。她的表情坚定,彷佛知道事态不是那麽简单似的,是个坚
强的孩子。
  『你是……夕里子吧。』
  叁宅在床上喊。夕里子走上前去,叁宅露出软弱的笑容。
  『痛吗?』夕里子把脸凑上去。『再忍耐一会就好了。』
  『我……明白的。』叁宅摄儒着说。
  『嘎?』
  『我知道你们在为我赌命……那位刑警是你的朋友吧。』
  『恋人。』夕里子更正。
  『更加不行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啦。』
  『你在说什麽呀?』
  『听我说。』叁宅辛苦地呼吸着。『要打倒那只狗的话,必须有人……被它咬住
喉咙的时候,才能下手。』
  『不要讲傻话。』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偷,反正迟早都要死,现在只有让我做诱饵,引开那只
狗一途了,不是吗?』
  『不行!想想你的久美啊!』
  『我知道……可是光子在。我若死了,光子可以替我照顾久美。』
  『哎,是小偷就做个小偷好了,别把自己想成英雄,乖乖睡吧。没事的,我们
姊妹的运气很好,不会轻易被干掉的。』夕里子说。
  『夕里子,走吧。』国友说。
  『嗯。』夕里子紧紧握住国友的  。『祝你好运。』
  『外套借用了。』
  放眼一着,增刘身上只穿衬衣,不胜其寒似的。国方把他的外套捆住左臂。
  『赶快。』夕里子低声说。『他快支持不住了。』
  『那就走吧---太太,请你到门这边来。我一出去後。夕里子会把门开成一倏
缝,准备随时冲出去。当那家伙来到时,夕里子就冲出去。到时请太太恃机,看情
形准备随时把门关起来。』
  『知道。』
  『必须避免让狗进到这个房间里面。它可能伤害小孩,但乱开  的话也可能打
到人。』
『是的。』光子点点头。
『那……可以了吗?』
国友问,夕里子倏地点点头。
『你去吧。』她说。
夕里子作好心理准备,纵使被干掉也没法子了。
国友的右手搭在门的把手上。
『它』可能就在眼前。
国友大大呼一口气,转动门钮。
首先把门细细地打开。
门发出轻微的吱吱声,国友捏了一把汗。
为防黑犬进房间来,他用身体顶住隙缝,窥望走廊。
『怎样?』身体紧贴着门的夕里子问。
『现在看不见。』国友说。『出走廊去吧。』
『嗯。』
国友稍微把门开大些,迅速滑出走廊。夕里子紧压着门,从隙缝探险出去。
国友把增刘的外套从左臂挽到脖子附近,往左右衬着。
走廊静悄悄的,完全没有人的动静。
『到处没有……我会慢慢向楼梯走去。』
『小心  』
国方迈步了。一步,又一步。
脑海中滴滴答答的像有注意讯号在点灭着。
奇怪。哪裹有点不对劲。
什麽呢?国友迅速环视走廊一遍。
什麽都没有。
可是,有点奇妙。到底为何会有那种感觉?
『怎麽啦?』夕里子从门缝间喊。
『不……什麽也没有。』
什麽也没有?是吗?
  可是,眼前不是什麽也没有吗?心理作用.别在意。
  向楼梯走去。那家伙会不会潜伏在楼梯途中?
  汗水沿着太阳穴滴落,心脏宛如定音鼓般发出咚咚的声音使身体摇摆。
  看到---楼梯了。来到可以看清楚楼梯下面环境的位置,可是看不见那个黜黑
又矫敏的身体。
  它跑到哪儿去了?
  若是那样可说幸运极了……
  刚才它是从楼梯下面冲上来的。一旦它出现,到它扑向国友的喉咙为止那段时
间,需要几秒钟才是。
  夕里子出来,用  打那只狗---不知能否一  打中?
  不管夕里子怎麽勇敢都好,她并不习惯用  。必须作好心理准备,她只要打伤
他就很了不起了。
  假如黑犬只受轻伤的话……反而变得凶暴,说不定发狂!
  那时---那时怎办呢?
国友停下来。
对了!他赫然回头。
走廊上什麽也没有,不可能的事!
刚才夕里子掉了的  。应该掉在走廊上才是,可是不见了!
就在那时候---楼梯下面出现的是
『国友哥!』
是绫子!她见到国友挥挥手。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很精神哦,你看!』
『绫子---』
『我们一起逃出来啦。夕里子在不在?』绫子上楼了。
『你一个人?』
『我和他一起。瞧---』她在楼梯中间停步,回头去看。『咦,奇怪。』
增刘干夫倏然在楼梯下面出现,接住喉咙在喘气。血从他的胸前流下。
『怎麽啦?』绫子想下楼去。
『绫子!上来!』国友喊。『赶快!』
『可是---』
『快!』
绫子迟疑一下子,奔上楼梯。
『进房间去!』
『姐姐!』夕里子开门。『来这边!』
『夕里子!刚才那呼干夫的男孩倒下去了!他的喉咙---』
『干夫?』
听见绫子的话。光子推开夕里子。夕里子被推得跟抢出到走廊上。
『干夫!』
光子手拿手  奔出来。房门大大地开着。
就在那一刻,那黑狗在楼梯下面出现了。
『太太!危险!』
国友企图阻止光子。
坡黑的身体像弓一样改变方向,飞越崩跌在楼梯下面的干夫上面,一口气冲上
  『伏下!』国友喊,同时推倒光子。
  夕里子捉住绫子的手,拉她过来,抱她一起趴在地上。
  国友『啊』了一声。向前挺出左臂---可是,黑犬从他头顶上轻轻飞跃过去。
  夕里子紧紧握好  把。
  黑犬瞪地站稳在地,就这样进而来。夕里子看到血染的牙,嘴巴周田的黑毛在
闪亮。
  夕里子作好心理准备。她庇护着绫子生起,  口瞄向黑犬,可是---来不及
了!
但那黑犬突然改变方向,它走向大开的房门。
『危险!』夕里子拼命喊。她跳起来,跑向房间
然而那只黑兽已跃进房内,踢踢地面,朝向坐在面向房门的椅子上的久美。
它的方向很准确。几乎描成直线的腾空飞起。
  可是,久美前面有『障碍物』挡住。
  叁宅冲到久美前面,咸牙裂齿的黑兽撞向叁宅的胸口。叁宅仰面栽倒。
  国友觉过光子手裹的  ,冲进房间。黑犬的锐齿吃进叁宅的喉咙,叁宅睁大双
眼,鲜血喷出。
  国友瞄准黑犬的头部扣扳机。第二次,第叁次地开  。
  时间彷佛停止了似的。
  国友的肩膀因喘息而抖动,夕里子站在房间入口,看着眼前悲惨的光景。
  久美坐在椅上.仿如冻僵似地一动也不动。增刘和阿森呆立在窗旁,脸色依然
灰白。
---叁宅死了。
夕里子发觉有人站在背後,差点跳起。
『姐姐呀。』
她忘掉绫子的存在了。
『他死了?』
『嗯。』
『他是好人……』  子望望楼梯的方向。『干夫那男孩也是---]
『被干掉了?』
『好像是。』
『为什麽?为何发生这种事?』夕里子终於大声喊出来。
『夕里子……』
绫子的手搭住妹妹的肩,夕里子低下头。
『我真没用……』
国友回过头来。
『别这样。』
『国友。』
『运气不好---没法子。』
国友从夕里子的手接过手  ,然後想起来---
『对了。那支  ---』
  『哎?』
  『别动!』有盘音说。『不然我打穿她的头!』
  绫子回头,瞪大了眼。
  『你---』
  『进去!扔掉手  !』
  阿唯捡了夕里子掉在走廊上的  ,站在夕里子背後,  口指住夕里子的头。
  『知道---冷静点。』国友把两支  都扔到走廊上。
  『来---进去!』
  国友和夕里子等人走进房间後,阿唯站在门口打量室内。
  她的眼睛转向不会动的黑犬。
  『做得好。』阿唯喃喃地说,摘下项  饰物。『这裹头藏着犬笛哦,它会依照我
的命令,忠实地战斗。』
  『为何你---』绫子说。
  『我是故意接近金井的,因我知道他和叁宅搭档的事。他是个单纯的傻子,很
简单地上钓了。』
  『是你杀了他的?』
  『那次是初尝成果。当金井一个人站在那个悬崖附近时,我吹了犬笛,训练的
成果太好了。』阿唯继绫不疏忽地握住  。
  『目的呢?钱吗?』国友说。
  阿唯笑一笑。
  『相反。为了报答一个人。』
  『你说什麽?』
  『我就是叁宅光叁郎的『儿子]。』
  『儿子?』
  『我跟一个无赖坐车旅行,在这附近被他殴打个半死,还被抛置不理。当时天
寒地冻,我以为死定了---救我的是叁宅光叁郎。』阿唯轻轻点头。『我那时喜作男
装打扮,老先生也上了年纪啦,他把我带来这裹,放热水替我弄暖身体,当他帮我
脱衣服时,吓了一跳,然後大笑。於是,我就做了他的[儿子]。』
  『那你一直照顾他?』
  『对---已经叁年了。这一年多以来,他一直躺卧不起。可是,他不再信任镇
上的人。他也不让我上镇去,买东西什麽的全都出到远地的市镇去办。』
  『但为什麽---』
  『请别误会。我嘛,很喜欢他;当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当他是父亲。
一无所有,一无所求。我知道他活不久了,只想照顾他到  气那天为止。』
  『为何做这种事?』夕里子说。
  『那只狗是买来防盗的,虽然不便宜。因我出外时,只有他一个人在家。我有
的是时间,能充分地训练它,叫它好好保护老人家。』阿唯缓缓摇一摇头。『他过的
是怎样的生活,一看就晓得吧?他应该很有钱的,可是,镇上的人悄悄把他的钱偷
走了。当我来这裹的时候,他的财产几乎全都没有啦。』
  『你说什麽?』
  『有人以为他是老人家嘛,装作亲切来接近他。如此不信任别人的他,竟然被
骗了。但是没法子,没有偷钱的证据,因他把现金放在这个房间里,就在这个天花
板後面。』
  夕里子望望那张桌子。只要站在桌面上,就能上到天花板後面吧。
  『他死了,死得凄凄凉凉的。我也拼命去赚钱,可是很有限。不过,他说他不
要倚靠别人的同情。』
  阿唯望望那张床。『他死在那张床上。死前一段时间脑筋混乱了,以为还有钱
藏起来。他留下遗言,叫我替他守住那些钱……我想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们,那些
抛弃他而离家的孩子们,还有镇上的人。我猜只要通知他们说老人死了,他们就会
飞回来,目的是为了钱。所以我寄出一封信给他儿子和女儿,说老人快死了。一年
前。是他叫我去查查他们两个怎样了。我查到啦,不过他说别管他们。他只想知道
子女是死是活而已。』
  阿唯的嘴角浮起笑容。
  『我决定和那只狗合作进行报复行动,让那些为钱而来的家伙尝尝忘恩的滋
味。』
  『甚至连无辜的人也……]
  『无辜的人?他不是舍弃父母麽?』
  夕里子摇摇头,说:『假如你听见他所说的话就好了。』
  『已经迟啦。金井也说,抵达这裹後,杀掉那男的便拿钱走掉。当然,你也差
点被消灭掉。』她指的是  子。
  绫子叹息。
  『可是---其他人呢?那个警员啦,还有干夫……』夕里子说。
  『那叫井口的也死在旅馆了。』阿唯笑道。『干夫嘛,他向黑道借钱,正在苦恼
着。他即使不死在这里,迟早也会被消灭掉。跟井口一样,他俩都是为钱而来
的。』
  『那麽,你打算怎样?』国友说。『你想把我们全都杀掉不成?』
  『不了。已经结束了,不是吗?』阿唯的话不对任何人说。『除了该填命的人之
外。』
  『填命?』夕里子喃语。
  某个念头从她脑中掠过。
  『对。欺骗了他的家伙,那家伙非死不可。』
  『你所说的是---』国友赫然。『不行!』
  传来  声。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光子站在阿唯背後。
  她两手握住国方扔掉的  ,从  日有烟淡淡地升起。
  然後---阿唯按着腹倒下。
  国友奔上前去。
  『她还有呼吸---夕里子!』
  『我去好了。』阿森说。『赶快叫人来的好。』
  『是吗?』夕里子挡住出口。『假如让你从这裹出去的话,你大概永远不回来了
吧?』
  『你说什麽?』
  『在这裹的人之中,只有你是『镇上的人]呀。』
  『傻瓜!』阿森生气地说。『那麽神经的女人所说的话,你能相信吗?』
  『借借你的帽子。』夕里子不由分说,一把拿下阿森的制服帽。『根据你的话
说,你从未进过这个房间,是吧?』
  『是啊。』
  『但是---这是什麽?』
  夕里子把阿森的帽子,合放在桌上的圆形痕迹上面。大小刚刚好。
  [这是你的帽子痕迹哦。你把帽子脱下放在这里,站到桌上,拆掉天花根的
板,把钱拿走……』
  阿森脸都白了。
  国友站起来。
  『我来看住他。夕里子,赶快去镇上!』
  『知道。』
  夕里子飞出房间。
  出到外面,见到天色还亮时,不由吓一跳。因她感觉列在屋内已经过了好几个
钟头---不,好几天似的。
  夕里子奔向市镇。她从未想过,这样子奔跑的心情竟然如此舒畅……书路--温泉惊杀
尾声
  『杀手?』夕里子停下手。『你说杀手?』
  『是啊。』珠美点点头。
  当然,她有手有脚,从刚才起一直好好吃着东西。
  『那两个怪人吗?』国友想起来了。『可是,他们为何要消灭你?』
  『消灭目击者,他们说。』
  『你看到了什麽?』绫子问。
  这是他们在旅馆的最後一个早餐。
  国友加入夕里子他们的阵容,正在房裹吃着和式的早餐。
  今天中午,夕里子叁姊妹将离开这裹回家去。
  『我看到了。』珠美神色凝重地点点头。『看到他们两个---吓得坐在地上的情
形。』
  听了原委後,夕里子也惊讶地说:『你对人说话的态度可不可以稍微慎重点?』
  『你敢说我?』珠美顶一句。
  国方笑了。
  『哎,回去才慢慢了结好了。你被他两个带出去,後来没事吧?』
  『我好怕呀,以为我的人生就此结束了。很後悔没向姐姐们榨取更多零用钱。』
  『别为古怪的事感到後悔嘛。』
  『总之,他们把我带去山中了。我完全作好心理准备破人奸杀的,心想不如不
顾一切地咬死他们。』
  『後来呢?』
  『结果,来到宁静的树林中,他们叫我坐下,你猜他们开始做什麽?』
  『谁晓得?』
  『他们在我眼前掏出袋表,然後开始把表往左右慢慢晃动。』
  『什麽玩意?』
  『好像是催眠术,可是完全无效。他们怒吼说叫我一直看着……不久。我觉得
烦了,假装中了催眠术。然後他们说『你要忘记曾经见过我们的事。忘记,见到我
们的事… 』。』
  『换句话说……]
『消灭我,即要消灭我的记忆。是不是像傻瓜?』
『那两个活宝!』国友说。
『我假装忘记了,於是他们释放我。不过,他们也白费心机就是了。』
珠美在饭上浇茶的时候,电话响了,夕里子接听。
『---是,请等一下。国友,你的电话。』
『好的。』
国友喝一口茶,拿起话筒。
『不过嘛,二姐。』
『什麽?』
『那孩子……久美以後就可怜啦。』
夕里子的心也很沉重。事先答应过久美的,结果还是救不到叁宅。
虽是无奈的事,但不能成为对小孩解释的辩词。
国友讲完电话,回到饭桌。
『阿森招供了。他也承认安井叶江是他杀的。』
  『他是串谋?』
  『他把偷来的钱跟安井叶江吃喝玩乐花掉了。可是,钱花光後,叶江的老公去
世,她跟镇长助理丸山开始亲热起来,阿森可能很气吧。这时光子回来,他怕愉钱
的事  露出去,因为只有叶江知道。於是他约了叶江在旅馆後门见面,在那裹刺杀
她。』
  『好过分的家伙。』夕里子皱眉头。『怎麽也不应该杀人。』
  『国方哥,那个人的情形怎样?』绫子问。
  『你说阿唯那女子?现在好像没事了。她这两叁天一直在山裹跑动吧。』
  『对……希望她活下去。』绫子说。『她也是个寂寞的人啊!』
  就这时侯。
  『对不起。』传来盘音,拉门打开了。
  『啊,早安。』夕里子坐直身子。
  『请随便。』增浏光子说。『听说你们要出发了。』
  『是的。』
  『我还要留下来接受警力的问话。我儿子再也回不来啦。家兄也是……
我有了新的孩子。』
  光子振奋心情,微笑着回头说:『你过来。』
  久美倏地探脸进来。
  『喃。』珠美说。
  『姐姐……你生气了?』久美战战兢兢地说。
  『很气。』珠美点头。『不过,我的性格是,只要听一句『对不理,生气的事一
下子就忘啦。』
  『对不起。』
  『忘了。』珠美笑说。『祝你好运。』
  『姐姐也是。』久美说,又补充一句:『早点找到男朋友吧!』
    *   *    *
  『结果,我们等於作了一次温泉旅行啦。』  子说。
  『瞧你说得多悠闲啊。』夕里子吓呆了。『你让妹妹担心得要死。』
列车来了。
『珠美!快!』夕里子喊。
珠美提着纸袋赶上来。
『干什麽去了?』
『回去的时候,我想起码吃个像样点的便当嘛。』
真是的……姐姐有姐姐的一套,妹妹有妹妹的步调:只有我一个人经常心惊胆
  不过……夕里子改变想法。
  不用我担心,她们两个还是顺顺利利地过来了,我只是穷担心而已。
  与其说性格使然,勿宁说我为这个那个担心的事是在自娱。假如姐姐和珠美都
很坚强并独立的话,说不定我的生活便变得无聊乏味。
  这些都算了吧,只有生活不乏味这件事确是肯定的。
  列车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停下来。
  『来,上车吧。』
[二姐,你可以跟国友留下来嘛。』
国友还有命案的事後处理工作要做,暂时还不能回去。
『要上学呀,我们是学生哦。』
夕里子提起手提袋,走上列车。
裹头至荡荡的。叁人就座後,望向月台。
『哎,看!』绫于说。『两个穿着有趣服饰的人来啦。』
珠美着了,大吃一惊。
『是杀手!』
那二人组,依然是一身白西装,黑衬衣,戴上太阳镜的打扮。
中田和田中。谁是谁来着?
珠美也忘了。
『他们也搭这班车不成?』绫子说。
『嗯哼……』珠美耸耸肩。
看来不是搭这班火车。他们进到月台,把手持物摆在长板椅上。
  然後---瘦子发现了珠美。
  两人脸靠着脸,好像在商量什麽。按着瘦子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珠
美所生的车窗外面。
  『对不起。』他从月台喊珠美。
  『唔?』
  『现在几点锺?』
  珠美忍住笑意。对方在试探珠美是否真的中了催眠术,忘记他们两个的事。
  『现在大约是十一点半左右。』珠美答。
  『谢了。』瘦子满意地致意一番。
  列车肤隆拉隆开动了。珠美向着回到板慌的瘦子背後大声喊说:
  『小心别再吓得坐在地上哦!』
 两名杀手在月台上呆若木鸡地站着。
 珠美向远去约两人大力挥手。
 『车内会不会有贾茶的人来?』绫子担心地问。
  『不晓得。』
  说完,夕里子靠在座位的角落上,闭起眼睛。
  列车的震汤也使人很舒服,一下子夕里子就掉进梦乡。
  做什麽梦?多半是见到国友的梦吧?不然就是叁姊妹度过『平安无事』的和平假
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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