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语童话》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8 21:09:23
   我长得不好看,可是这世界上还是我们这种平凡的人多啊,我一定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失恋有什么了不起,我是悠悠,我一定会处理得很好。可是,你竟然去打他,这样子,我永远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了。我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
不太漂亮的家教老师(1)
---------------
  请原谅,我对于大韩民族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歧视,事实上早在我还上小学的时候,当韩国冷面悄然出现在那些低矮的小餐馆里,我已经被这个民族从味觉上征服了。可是,对面这个还不到一百公分的大韩民族的小男孩把我心中所有的宽容和忍耐耗光了,我已经开始在心中用语言从攻击他个人到攻击他的民族。这个小高丽棒子。
  我叫悠悠,大学数学系三年级的学生。当如火如荼的家教事业在校园中展开,连班级里三科补考的仁兄都当起家教给高三学生补解析几何的时候,我为了不让祖国的未来葬送在这些不仅传授知识还在传授着大学无罪,补考有理的折花人手中,也投身在了这项事业中。
  还记得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走进这间二层小楼的时候,心中是多么的激荡,因为那时我觉得我就要看到一张幼嫩的对未来充满金色希望的脸,我将不仅传授他二位数加法,还将教给他我这二十来年悟出的做人的道理,谦恭有礼,乐观热情……
  现实无情地摧毁了我的渴望。
  我面前这个男孩,十岁面孔却有了二十岁的心灵,不到一百公分的身高却有了俯角三十度的视线。记得有部韩国电影中有个镜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等待妻子上菜的时候,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斜视方桌一角。他,金正泰小朋友,就在用这种态度对待第一次给他补课的我,真是一个小一号的大韩民族男权的捍卫者。
  “你不太漂亮。”这是他用眼角扫了我一眼后说的第一句话。
  “啊?”虽然我一直用美丽不足,后天的聪慧和教养可以补足来训导自己也暗示着别人,可是这个事实从这么个小不点口中说出来还真让我无法接受。《皇帝的新装》中那句话好像换了件衣服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说过要漂亮的。”
  他在赶我?我压下心头的怒气:“补课与我的长相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知识。我会教得很好。”
  “怎么没关系?面对着漂亮的补课老师我才会有学习的兴趣。”
  这么小就色?
  “你是补课还是补视觉体验?”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这么个小不点,懂什么视觉体验,真的浪费了这个词。没想到他坏坏地一笑:“我还想要感官体验呢,你给补吗?”
  老天,他不是个成人侏儒吗?
  抬手欲打,我终于还是忍下了。他小,我不能以大欺小。
  辛辛苦苦地补完了两个小时,这其间,他上了八次厕所;喝了四次水(其中有一次漫了所有桌上的课本);吃了两次间餐,当着我的面大嚼,害得我肚子咕咕叫。最后,他还对我说:“下次来要记得打扮一下啊。”
  回到学校,我满世界挖给我介绍这个工作的老班,最后在校外一间小餐馆的雅间里找到了正给寝友庆祝生日的他,“喂,老班,你出来。”
  老班此时正喝得满脸通红,抓住我就要敬酒,我几次推拒,他酒壮英雄胆,没有考虑我是他认识了三年的悠悠,当成哥们就要硬灌,结果让我把一瓶白酒全倒在他的头上了。
  老班眼前的天地啊,终于开了。
  围坐一桌都是我的同学,对我知之甚详,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只余一老班,握着自己酒渍模糊的眼镜,四顾茫茫,不知身在何处。
  爽,让他害我。
  第二天,在教学楼下堵住清醒后斯斯文文的老班,我向他宣布,我不会第二次踏入那幢小楼。他面露难色,“我的姐,求你了,好歹坚持一个月。”随后还许诺事成之后请我一顿麦当劳。
  我抬出冠冕堂皇的理由:班上美女多了,我们413寝除了我之外哪个没有沉了鱼羞了花的貌?
  “悠悠,不能让漂亮的去。”
  他也知道金正泰好色?可是,他是个小孩子,好色又能怎样?
  “你不知道,金正泰的哥哥是金正熙。”
  金正熙?好像女人的名字啊,“他怎样,美女杀手?”老班一双眼瞪圆了看我,为我的孤陋寡闻而动容,“你不知道金正熙?去年,体院和咱们师大的学生打群架,二十多人受伤,四个人被送进医院,这事儿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413寝的淑女们听完,集体去洗了耳朵,还啐了口野蛮人,所以我就当自己不知道。//---------------
不太漂亮的家教老师(2)
---------------
  “这场架的起因是体育系的一个学生骂金正熙的名字像女人。说是打群架,其实是他一个人打五十多人,那个晚上,就在大学路上。”他说着面上露出叹惜之色,好像这段往事在他脑中已历历在目。
  “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你以为我想啊,是导师介绍来的。”
  “那咱们导儿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总之,我只要是能推早就推掉了,没事谁愿意惹上这种人啊。还有,你说我能介绍漂亮的去吗,要是一不小心让金正熙看上了怎么办?咱不能把人往火坑里推啊。”
  他的话我越听越不对劲,“喂,你什么意思啊,把我放在老虎嘴里就放心啊。老班,你不忍心把别人往火坑里推,就忍心推我?”
  他自知失言,一个劲儿地向我作揖。
  “你,我最放心,学问做得好,而且一身正气,还有贴心的男朋友,是万无一失。”
  哼,听他说金正熙多么恐怖,我还真没害怕。一个月,就是十二次,忍一下就过去了。可是,老班?
  他望着我不怀好意的眼,长叹一口气,大有高渐离击筑之凄凉,“说吧,你打算怎么宰我?”不愧久居数学系的中层领导位置,果然是心明眼亮。
  “一个月的奖学金。”哈,那本被束之高阁的参考书有希望了。
  于是,我忍耐着对面这张讨厌的脸。
  金正泰一如既往地对我视而不理,对我的讲课听而不闻。我忍,他是小孩子,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是的,为什么要他补课呢?他又不学,就是浪费着钱。不过,在他们有钱人的家里,可能根本不在乎这点钱。可那也浪费着时间啊,对面的这个小子,如果是我的弟弟,我早用传统教育棍棒加皮鞭把他教育好了。
  正想象着他如何在我的恐吓之下战战兢兢地读书,忽听一声门响,我面前这个小子立刻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脸恭敬地对着书本,还提了一个好可爱的问题:“老师,我该做这道题吗?”
  我一直在教他概念,哪有要他做题。
  一个人从我背后走过来,抓了抓金正泰的头,换了他阳光灿烂,童真无邪的笑容。这小子,不去做童星真是演艺界的一大损失。那人又看看我,问:“我弟弟听话吗?”
  噢,想来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就是大名鼎鼎的金正熙。他很帅,皮肤很白,要不是身材健壮还真是无法把他同大学路那场大战联系在一起。金正泰那小鬼一直和我使眼色,看来他很怕他哥哥,这算是我报仇的大好时机啊,不过我悠悠可不是爱打小报告的人,于是我淡淡地回答:“他很乖。”
  金正熙听了我的话竟大感意外,一巴掌打到了正泰的脑袋上:“喂,小子,这次转性了,看来不用换了。”他用一双充满魅力的韩式单眼皮的眼睛再一次看了看我,“不是很漂亮啊,你买她什么账啊?”
  我迅速瞪大了我的眼睛,真是亲兄弟啊,讲话都是一个腔调,我终于了解为什么会有这个小色狼的产生了。这个金正熙,也是相当的讨厌。
  “哥,我也想好好学习啊。”正泰还在卖乖,真够恶心的。
  随后,他手机响了,他用脚踢动身前的长几,然后,把双脚舒舒服服地架在长几上,一边吸烟一边接起了电话,“喝酒?不去了,我刚到家。秀珠?我什么时候说过她是我女朋友,随便随便,你们谁想要就归谁?……”
  其后,许多我在电视上才听得到的不入耳的话源源不断地向我袭来。看看正泰,他正襟危坐,脸上依然是那副天使般的表情,想来对这些话已是听惯了。
  我不行,我可听不惯,他的话像一只只蜜蜂叮得我满头都是包,只想发火。
  我忍,我再忍……我忍无可忍,他不是小孩,我没必要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也不是流氓,没权力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态度。于是我愤而站起,管什么他一人可以打五十人,在正泰一双大眼的注视下,三步走到他身前,第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手机,第二把抢下他嘴上的香烟,然后扔到了长几上。
  金正熙没想到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怔了一下,随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把脚缓缓地从几上拿下来,冷冷地望着我,头上青筋毕现:“你在干什么?”//---------------
不太漂亮的家教老师(3)
---------------
  真是个可怕的男生。
  望着他眼中冒出的那丝凶狠的光芒,我立刻相信了老班的话,他是个很恐怖的人。可是我有种怪脾气,发起火来什么也不管不顾,我竟然对他大叫:“你是做哥哥的吗?弟弟在学习,你想吸烟想打电话不会换个地方吗?还有,你也是学生,怎么可以讲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知不知道你教坏你弟弟了?你这样子给我的教育带来多大的困难。”毫无疑问,我把这几次家教受的气全撒在了他的身上。
  他眼光一闪一闪地望着我,想必被我的话唬住了。站起身,抓起被我掷到案上的手机,他点点头:“好,你好。老师,好。”说着,他一把抓住我的双肩,把我拎到了座位上:“老师,教你的课吧。”
  好大的力气!我腾云驾雾一般,魂都好像飞了。他头也不回地上楼了,看来我的话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正泰那小鬼,怔怔地看着,突然说:“老师,你肩上的骨头有没有事?”
  “没事啊。”
  “没道理啊,你点燃了我哥哥的三级怒火,是要断骨的。”
  “什么三级怒火?”
  “说错话会是一级怒火,要挨打,不会说话,行为不端正是二级怒火,要挨暴打,故意挑衅会燃起他的三级怒火,一般的都会进医院。”
  这是什么道理啊?怎么会有脾气这么不好的人,这小子又在夸大其辞了,不过看在我敢对他哥哥发脾气的份上,他竟变得老实了许多,讲完课还对我说再见,让我受宠若惊。
  金正熙在我讲完课后也冒出了头,不怀好意地说:“老师慢走,这里的夜路很黑,你可得小心,别撞了鬼。”
  真可恶,他这一句话害得我每当走这条路时,总觉得有人在耳后吹凉风。
  搞定了金正泰,让我终于能在平等正常的环境下授课可以说是一项意外的收获。这个孩子果然聪明,没用多久我就可以用前十分钟讲课,剩下的一小时另五十分钟对他展开题海战术了。这种授课的效果是很显著的,他终于可以在考试中及格了。
  我立刻向金正熙提出了辞呈,我可不想再走他们家门前那条令人恐怖的小路了。他接过我的辞呈,用韩国大男人的眼光扫了我一眼,“要加钱吗?你直说好了,玩这种花样干什么,以为让正泰及格就可以拿把了?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人。”
  他说话还真不客气,居然把我当成见钱眼开的人,真是可恶。虽然我曾被人称作一毛不拔的人,在寝室的时候也是唯一的为AA制的集体活动而躲到厕所里面装拉肚子的守财女,与男友淳明出去吃饭也曾勇敢地要求打包,惹得他那张准博士生的脸拉得像地中海的海沟一样长,可是这一切都是应了书店那本参考书感召,而且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做错。他凭什么这样武断地把我归入某某类人的行列。
  “我不是为钱,只是觉得正泰已经有了好的学习方法,你没看见我现在已经不讲课了,只是让他做题吗?所以我觉得没必要继续浪费你的金钱和我的时间了。再见。”什么再见,但愿永远不要再见。
  我转身就走,他叫了我两声,我就当没听见,于是我感到摄人的气息迅速从后背袭来,慌忙中回身,只见金正熙那大个子已直逼我的身前。干嘛,要打架?我仓皇摆起一个有模有样的拳击架式,还记得一年前,就是这个POSE吓退了两个小混混,保护了我的淳明,“你想干什么?”
  金正熙瞪着我,将双手插到自己的裤袋里。这个姿势是当今这个社会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男子摆酷的标准姿势。他摆得很好看,没浪费这个确实很酷的姿式,“我还想问你想干嘛呢,怎么对着我就是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我从来不接受女孩子的挑战。示爱吗,还可以考虑一下。”
  我讪讪地放下手。可能是因为老班那些话把他形容成了一个打架王,所以面对他的时候我所有的警戒细胞都严阵以待。
  “老师,我希望你可以继续给我弟弟补课,因为你工作得确实不错也很有方法,正泰已经换了四十三个家庭教师了,我希望你可以做到底。”
  早这样和我讲话不就好了。看他一副蛮有诚意的样子,我的心又软了,因为我在他的话中听出了他对弟弟的爱。
  “正泰,你换了四十三个家庭老师?”//---------------
不太漂亮的家教老师(4)
---------------
  “没错。”
  “为什么?”
  “有三十个漂亮的是为了追我哥,伤心,就换呗。”
  真是胡说八道。我抓过书用力打他的头(我已经尝试了暴力教学,发现这小子很吃这一套,及格都是打出来的)。
  “是真的,你不觉得我哥很帅吗?”
  “不觉得。”金正熙是很帅,可是我拒绝承认。
  “你要好好查一下眼睛了,我哥是现在很难找的暴力美学类型,最讨女孩子的喜欢了。”他再次用那种俯角三十度的视线看我,得到了我又一记重掌。
  “你是小孩子,说些小孩子该说的才对啊。难怪才三年级就门门考试都会一米以下。”我对他吼,他在我的淫威之下屈服,“知道了,老师。”
  “那余下的十三个呢?”
  他不耐烦地回答:“就算你打我,我也要说,你的脑子真笨,余下的当然是不漂亮的,被我淘汰了。”
  “看来你没有淘汰我,我还要觉得很光荣啊。”
  “我也想淘汰你啊,可是你连我哥都敢骂,属于野蛮又不要命的类型,我是聪明人,不会和这种类型的人作对。”
  我被他噎得没话说,于是我安排了五十道题,估计会让他做到半夜,算做无声的惩罚。他对我的以权谋私无可奈何,聪明地一声不吭。
  他做题的时候,我百无聊赖,在房间乱转打发时间。壁台上有一张照片,应该是金家的全家幅,好漂亮的先生太太啊,难怪得到他们基因的小孩也生得好看,“正泰,这是你的父母吧。”
  正泰向我这边望了一眼,嗯了一声。
  “你像你的父亲多一点。”
  “不觉得,我像哥哥。”
  他对父母的态度很冷淡,很让人奇怪。“正泰,你爱爸爸多一点还是爱妈妈多一点?”他对我言听计从之后,我就很喜欢逗他说话,他其实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
  “不知道。”
  “不知道?”
  “喂,家庭老师,你问这些问题与学习有关吗?”金正熙不快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我错鄂地回头,只见他的身体与我的近在咫尺,一张牌九脸清晰地出现在我头上方仰角三十度的位置。
  他从我手中拿走了像框,随手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他们早就不是夫妻了,现在住在韩国,你有兴趣认识,我这里有电话号码。”
  他的描述让我的眼前出现了恩断义绝的夫妻,毅然撕毁了手中的结婚证书,然后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一大一小的两兄弟站在原地,悲伤地伫立着,很久很久……
  金正熙在我意驰神往之时已转身走开。
  “对不起。”望着他的背影,我连忙说。他扭头看看我,哼了一声,上楼了。
  转回头,正泰一脸恐怖地望着我,“老师,又不是你的父母离婚,你哭丧着脸干什么?现在,两个人在给我们钱,不知道多好。”//---------------
我来自渣子洞413寝(1)
---------------
  我这个人天生心软,为此我的男友淳明从来不和我看电影,因为现在的电影全实行摧泪政策,我是每弹必中,每中必哭。他极爱面子,不愿从电影院里带出一个超大号的湿手帕,让身边的人为之好奇。特别我还不是美女,无法梨花带雨,让人观赏。
  淳明是我处了三年的男友,是研究生班的高材生,与他相处,悠悠也会幽幽,学淑女做扑蝶状。三年来,他穿着我编织的毛衣,吃着我为他冲杀而来的食堂饭菜,坐着我三百六十天如一日为他占的阅览室的座位,是数学系唯一数落我而不被打的人。因为,我很喜欢他。
  别以为我是一心想做博士夫人的势利的人,其实我会喜欢他不过是因为他的一个表情,三年前的一个雪天,在阅览室一楼的窗外,透过朦胧的玻璃窗,我看到了他看书看累后小睡的表情,老天,亲切得像我的父亲。当时,我耳上挂着播放着《征服》的随身听,就这样,我被他征服。三年来,我在他时不时露出的白眼中快乐地生活。
  “你怎么不吃了?你马上就要做论文答辩了,没有好的体力怎么行?是不是不合胃口,我再去买。”
  “你别烦了,我不饿。”
  回答了我的话后,他就保持一个姿势惆怅地坐在人声鼎沸的大食堂里是,目光深沉,眉头深锁。淳明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真是让人担心。我决定今晚旷工,陪陪他。
  “淳明,我今天不去补课了,好好陪陪你。咱们去听音乐会。”
  他的脸上明显地泛起了一丝烦恼,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今天真是的,食堂的发出的噪音像在播放着二战片。
  “我说,我们分手吧。”他放大了音量,让我和我的周边诸国听得清清楚楚,顷刻之间,我的四周静了下了来,看来所有人的听觉都会对类似分手的话题敏感。
  “分手吧。”他重复了一句。声音不大,可是因为所有的人都面向饭盒,假装吃饭,全力倾听,所以想来更多的人听到了。
  “你们还打不打饭。”饭口大师傅的一声暴喝让我了解一件事,即使遥远的让人为饭菜全情投入的饭口也有人关注着我,这意味着全校的人都在见证了数学系大三的悠悠被人甩的全过程。
  淳明的嘴还在动,不行,不能让他第三次吐出分手吧这类话,我连忙说:“噢,我知道了。”然后,背着一食堂人的目光我快步走出。不,是落荒而逃。
  在寝室的楼下乱逛,盯着四楼中间的那个窗子,心中立刻浮现出众姐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月会说,让你不听话,早就跟你说淳明不适合你;叶会说,分手没准也是好事;飞会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祝贺你可以有新的开始了。这些都不是我想听的。不,我不能回去。
  找了家小酒馆,在靠窗的位子上坐了,对着窗子流泪。没人看到我,也不会有天使的安慰。
  要了酒,几杯下肚,眼前万物开始波动。我是和淳明分手了吧,记不清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对啊,我刚刚和人分手,那人是个混蛋。窗上的那张脸是谁啊,使劲看,用力看,看了好久才发现,那张脸是我的泪水满布的脸。
  突然窗子上又出现了一张脸,和我的重合在一起,好陌生的脸,看着我,然后迅速离开。我使劲想终于想起,脸的主人叫金正熙。
  “喂,你怎么了?”金正熙现在就在我的面前五公尺处,一脸不耐烦,双手袖在口袋里。
  “不得以来打个招呼,对吗?走开走开,我约了人,你不要打扰我。”我的心神在半梦半醒之间,除了心口发堵,一切都非常完美,天不怕地不怕,大地在我手中。
  “喝醉了?”他没有离开,反而坐在我的对面,盯着桌上几个杯子看。我也看杯子,莫名其妙地笑。
  “出什么事了,我可以帮你吗?”
  “帮我?我还真想有人可以帮我。你能让淳明继续和我交往下去吗?不用喜欢,也不用爱,就是交往,你能吗?”
  他从这话中听懂了我的处境,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不就是失恋吗,你看看你的样子,就像一个知道世界末日的人一样。”//---------------
我来自渣子洞413寝(2)
---------------
  他不会安慰人吗,不知道失恋最大吗?还抽烟,在失了恋的极端讨厌烟味的我的面前抽烟?可恶。“不许抽。”我跌跌撞撞地探起身,一连抓了三下,都没抓到他嘴里的烟,最后我跌在了桌子上,重重地摔疼了我的头。
  “行,我不抽,失恋最大。”他无奈将香烟吐到桌上。我一把抓过香烟的身躯,肢解它的尸体。他笑了,把头凑过来,问:“你常喝醉吗?这样子太好玩了。”这下子他又触到了我的霉头,我高叫:“你不是说失恋最大吗。”抓向他的衣领,他躲避不及,被我逮个正着,揪住不放,“快道歉,你听到没有,道歉。”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你放手。”
  为什么要放?我喝醉,我失恋,所以我有理由在他求饶的时候依然揪住他不放。他无可奈何,只好从我的对面移到我的邻座,一边求饶一边拉我的手,我依然不放。奇怪啊,这一下连心口也不堵了。
  “只要你放手,要我怎么样都行。”
  “怎么样都行,你让淳明来,你让淳明过来。我要问他为什么和我分手,他都没和我说为什么要分手。你让他过来。”
  他说好。我还是不放,又要求他做其它的事。他无奈,身子大侧,尽量不让别人看到他的处境,有一搭没搭地迁就我的醉话。其实他可以将我一拳打倒,解救出他的领子,可是他没那样做。
  “所有人都说我不漂亮,不漂亮就不可以交男朋友吗?你说,是谁规定长得不好看就会被人甩,你说。”他迁就我,我就继续放肆,酒醉再加失恋可不是盖的。
  “没有人规定啊,你也挺漂亮的。”
  “谁说的?我们班里有个混球就说:一见悠悠,黄河长江水倒流,都是给吓跑的。”
  他没控制住自己,又笑了。我立刻收紧衣领,把他的笑消灭在咽喉里。
  “我讨厌别人说谎话骗我。淳明,淳明就从来不骗我,他一直强调我不好看。他不和我看电影。”
  心头一阵伤感,我松开了抓住他领口的手,软软地倒在了桌上。现在我眼里的世界是被放扁的,一阵清晰一阵迷离。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要,但愿长醉不愿醒,古来圣贤皆寂寞…”
  我突发奇想,挖空了心思开始背诗,背得乱七八糟的。他聪明地不再争取我的同意,拉起我就走。咦,我瘫了吗,怎么四肢没有知觉。于是我唔唔地哭了起来:“我完了,敌方炸弹炸断了我的双腿,你快撤,不要管我。”
  他只好背起我。这回我距离他的耳朵更近了,于是我继续让他退出这场不人道的战争,这场夺去了我的双腿的战争。
  他为我付了酒钱,背我走出小酒馆,一阵夜风袭来,酒意上涌,我大大方方地伏在他肩上睡了起来。后来,我醒了一次,是他用肩头把我顶醒的:“喂,你住哪个寝室。”
  我迷迷糊糊地望见一楼的灯光,就说:“渣子洞413寝。”倒头又想睡,可是这边的肩头湿湿的,于是我又换了另一边的肩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太阳没经过我的允许,依然升起,我被它的光芒召唤,不情不愿地醒来。一张眼,只见三双美丽的大眼忧伤地望着我,目光中的同情让我迅速回忆起了昨天大食堂中受到的所有耻辱。
  “你没事吧。”叶的声音中凝结了几亿个水分子,让我头皮发麻心底发酸。
  “没事。其实,被甩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强笑,一下子坐起来,想着我得赶快离开这个温暖地充满了水分子的气氛,可是头部传来了一阵眩晕。难道,失恋之余我还得了绝症?
  月扶我再躺下,说:“你可真行,一个人在外面喝得大醉,也不怕让人欺负,还好有个男孩子送你回来。你啊,吐了人家一身还在人家肩上睡着了,让你下来还不下来呢。”
  噢,昨晚这个段子也在记忆中复苏。什么嘛,这回真是糗大了。飞一下子把脸凑到了我的脸前,“喂,坦白,他是谁?真是难得,没把你这个醉鬼丢在大街上。”
  “他啊,金正熙。他叫金正熙。”
  这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使她们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金正熙,大学路打架的那个?”
  我点头。飞叹了口气,“那就更不容易了,他可是咱们师院的公敌,昨晚他也算勇闯封锁线了。”//---------------
我来自渣子洞413寝(3)
---------------
  在寝室躲了一上午,心中想了十来个休学的借口,可都是枉想。每天太阳都会升起,这是生命中的一种必然,那么,我悠悠怎么可能离开我热爱的校园。好,就让美丽的复函知识填满我空洞受伤的心灵吧,抱了书,我没精打采,一步三摇地走向教学楼。
  天是可爱的天,路也是可爱的路,可是天太明亮,晒得我发晕,路也太硬,硌得我脚痛。突发奇想,如果现在突然晕倒会不会有位英勇的男生来救我呢?还是不要,那位心里想着英雄救美的男生没准会在看到我平凡的脸之后,一拳打来,“你,长得这么难看也敢晕倒。”就像淳明用眼神告诉我:那么难看,你看电影不许哭。
  咦,迎面走来的不就是淳明,他的脸怎么了?他一直在躲避着我,走了个弧形力图和我拉开距离,干什么,不就是分手吗,没必要把我当病毒吧。我故作轻松地和他打招呼:“去上课?”败了感情但不能败了风度和尊严。
  “喔。”他停下,表情就像站在火焰和冰雪上一样难受,这里又不是《幻城》,有必要吗?心上突然升起了一丝对他这个人的轻蔑。算了,还是别让他受折磨了,我转身走开。
  “喂,悠悠。”他突然唤我。
  我扭头看他,他鼓足了很大的努力,走过来,让我看到他的脸上有可笑的伤痕:“你知道感情这种事是不可以勉强的,提出分手,我心里也对你很愧疚,可是,你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让我回到你身边吧。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
  “不会吧?我只是向你打声招呼,你以为我在示爱?你没搞错吧。”这人真可笑啊,他以为他是谁?查尔斯王子还是小贝。
  “你就向我打声招呼?”他脸上突然升上一种悲愤,“你看我的脸,这些淤伤都是拜你所赐。”
  我?他自己不知从哪里惹了满头包怎么赖在我的身上。三年了,我就是他的出气筒,怎么分手后还要我忍受这些欲加之罪。“啪”,一巴掌挥到他的脸上,我大声说:“别的淤伤与我无关,这一下,是我打的,你爱怎么想怎么说随你的便。”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转身就走,心里想着:你看清楚,这就是我,悠悠。我不要再在任何人的面前装模作样了。
  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我越想越气,太过分了,淳明居然说我会为了挽回他而动用武力,真是太小看我了。咦?突然回想起一些事情,昨天晚上,我好像有对人说过让他回来,我好像用了很强势的姿态要求了某些人,那人好像一直在说好,好。
  那人是,金正熙。
  不会吧,难道是他打了淳明。如果真是这样我岂不真的成了小气又暴力的人了。
  飞奔下教室长长的一溜阶梯,我在全体大三数本的学子的目光下一下子撞上了正从门外走进的教授。“对不起,教授。”我连忙道歉。教授好脾气地问:“怎么了,悠悠,又拉肚子?”
  “是啊,是啊。”
  “快去吧,我给你假。”
  “谢谢教授。”真是的,不过用胃肠不好的名义向他请了两次假,怎么他就认准了我请假就是拉肚子。
  一路坐车来到体院,一路打听着找到了金正熙的教室。教室门开着,我敲了两下门然后探头进去:“请问金正熙在吗?”一屋子粗粗壮壮的男孩子集体抬头打量我,许是评估之后觉得实在乏善可陈,他们很快收回了惊喜的表情,“他刚出去,你进来等他吧。”
  “他去了哪里?”我可不想和这些对第一次见面的女生用眼珠评估的人种呆在一起。没等他们回答,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后颈,随后声音飘了下来,“家庭老师,你是专程为昨天喝醉酒的事向我道谢来了吗?”是金正熙,他怎么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和人打招呼?我和他又不是很熟。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是找你,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体院有很漂亮的草坪。现在,长得很帅的金正熙就站在这片美丽的草坪上,笑嘻嘻地看着我。他不是很爱摆酷吗,为什么一个劲地看着我笑?我样子很平凡,又不是赵本山那一型。可恶啊,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你太好笑了,我一看见你就忍不住要笑。你知道你昨晚上喝醉之后对我说什么?你说,可恶的对伊战争让你失去了双腿,让我永远要记住这场非人的战争,让我的后代铭记在心,让他们不吃美国人的饭,不穿美国人的衣服。你还说,没了双腿还可以做黑客,无孔不入地进入中央情报局,然后炸他个天翻地覆。可是那个时候你醉得连双手都不是你自己的,要我用力地抓着……”//---------------
我来自渣子洞413寝(4)
---------------
  我有这样说吗,对着他?实在是太糗了,都是413寝睡前的十分钟胡侃闹的。
  “喂,你笑够了没有,醉鬼都是这样的啊。”
  “不是啊,你比较可爱,要不要今天我们再去喝一杯,我请客。”真是标准的韩国人的作风。我必须把这个话题打住,否则我就成了金正熙消遣的对象了,还是进入主题吧,“我问你,是你把淳明打了吗?”
  他见我一本正经的样子,收敛了笑容:“没错,你这个前男友真是没用,我刚打了几下就让他倒地求饶了,劝你一句,这种男人没什么骨气,你犯不上为他伤心难过。”真的是他。换句话说,淳明脸上的伤真的是因为我,怎么搞成这样?真……真是太可恶了。
  “你为什么要打他?”
  “是你昨天求我的,你就这样子拉着我的领子让我把他找回来,我没办法就答应了,可是他说他不回来,所以我就打了,我这人办事最直接了。他有没有去找你?”
  “我当时喝醉了啊。”
  “你醉了,但是我没醉,我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真是个单细胞生物。他到底有没有脑子,这样做让我成了什么人,恋爱不遂,买凶打人?“你太过分了,你难道是野蛮人吗?就只会打人,而且失恋是我的事,被甩也是我的事,谁要你管了,你和我很熟吗?”
  听了我咄咄逼人的话,他的目光变得冰冷,“喂,你搞清楚,昨天喝醉酒的人是你,扯着我发酒疯的也是你,吐了我一身,毁掉我八千多块的外套的也是你。我觉得从做人的角度上讲,你应该先谢谢我才对。不错,你失恋,被人甩了,可是你不能把气撒在别人头上。长得样子丑也就罢了,还是个人人讨厌的性格,难怪会被人甩。我现在真是很同情你的男友,他能忍你三年,真是很不错了。”
  他的话句句说到了我的痛处,让不争气的泪水迅速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气晕了头抬手想打他,可是他抓住了我的手一旋一带,就把我按在了地上。
  心痛一阵阵地袭来,我放弃了挣扎,任他把我按在草坪上,于是他也松了手,“我不打女人的,可是也不可能让女人打。”他蹲在我前面,袖了手,闷闷地说。
  “我知道我昨天很失态,我也有想过要好好地谢谢你,腹稿都打好了,我想对你说,你是个心肠很好的男生。可是你知道吗,你不该去打淳明,你打的是他的身体,但同时也打掉了我的尊严,因为虽然我们不能做情侣,可是还可以做朋友,今天中午我还和他打招呼,这样多好,我一直在为自己鼓掌,我说,悠悠,做给他看,放弃你是他的损失。我长得不好看,可是这世界上还是我们这种平凡的人多啊,我一定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失恋有什么了不起,我是悠悠,我一定会处理得很好。可是,你竟然去打他,这样子,我永远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了。我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我擦去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被打破了胆的单眼皮男生(1)
---------------
  那晚,还得补课,是最后一次的补课。
  一千个不情一万个不愿地走进金家的二层小楼,我看到今天这两个人表现得非常乖,小的金正泰伏在桌上正积极地算题,大的金正熙第一次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看书。书很厚,应该不是他常看的那些烂书。
  “老师好。”正泰一脸灿烂地向我问好。
  正熙也放下书,同样一脸灿烂地望着我。哼,我已经决定再也不理这个沙猪一样的男人了。目光从他面前平平地扫过。就像在,穿过空气。
  “作业有做完吗?”
  “有啊,我还多做了十道,老师,你帮我检查。”哈,这小子如果这样下去可以直升清华大学。直觉告诉我,他是在他哥哥的指使下讨好我。
  “你乖。”
  讲完课,让正泰做题,我微微侧头扫视正熙的位子。他已经走开了,那本书摊在几上。真是个没长性的家伙。
  看着钟表指向九点,我和正泰道了别,然后起身离开。才走了几步,金正熙就像火箭一样从楼上窜下,“老师,要走了。”
  废话。
  据说人一生讲的废话要占一生讲话的百分之五十强,所以我就听而不闻,闻而不答了,走我自己的路。
  “外边黑,我送你。”
  随便他,可是我可不打算再和他讲话,因为,那样会浪费我的废话指数。
  一路走着,因为是两个人,所以长路不再可怕了,他又说了两句废话,我照样不理,于是他就闭上了嘴。我想,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说话了。再见,金正熙,你将在我认识人的花名册里被划掉,想想也怪可惜的,他是一个很好的视觉体验。
  面前就是公车站,他突然停下了,大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子折磨我,今天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你还是对我这个态度,我会内疚很长时间的。你,是第一个让我出手的女孩子,我一想这个心里就不舒服。”
  他可真是可笑,就那么扯了我一下还算打人?
  “别用折磨那个词,我怎么可能会折磨到你。能让大名鼎鼎的金正熙对我出手,是我的荣幸。现在你心里舒服了吧。我走了。”我向着公车走去,最后一班了,可不能误了。可是他一把又把我拉回到他身边,盯着我,一脸的苦恼。
  “那你说,你怎样才会舒服?”公车可不等人,而且如果搭不上公车,我就只好坐面的回学校,先不谈安全问题,光价钱就要贵十几倍,为我的参考书打算,这怎么可以。
  “你,你可以打我,打我。”
  “打你?”什么意思,他要和我单挑吗?重新审视他,此君,一百八十余公分,体格健硕,是体院跆拳道高手,大学路打架事件的始作俑者,我校的全民公敌。和他单挑?还是不要了。
  “我不会还手的。”他看到我脸上浮现出的恐惧,急忙声明,“今天下午我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其实我心里一点也不觉得你长得难看或者说你的性格不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懂。”一边瞄着公车一边应和着他,马上就永远不会见面了,我才不会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评估。
  “所以你一定要打我,这样我心里就不会愧疚了。”
  麻烦啊,他拉着我不放,我怎么去赶车。我的参考书啊!
  “你说不会还手的。大男人不可以说话不算话啊。”打之前先做好万全准备,要不然他被我打火了我可受不了,他这样一扯我就得与地面亲密接触。
  “罗嗦,再不打公车就走了。”
  可不是。咦,他怎么知道我的想法?不管了,我一拳打过去,没用什么力气,其实打人也要讲究情绪,这样不情不愿的打,真是让人没有兴致,结果这一拳把他给打乐了:“你上辈子是蚊子投生的?怎么劲这么小,倒你给我抓痒。打人要打软处,这样才会痛。比如说这里……”说着他露出两胁给我看。
  蚊子?可恶,这样轻视我,不知道我是在让你吗,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我挥动我的拳头,让小燕子魔女的形象再次出现。他被我一拳打倒在地,看起来这回是痛了。
  “不用再打了吧,我走了。”我转身奔向公车。
  搭上车,我的心终于安了,忍不住侧头从窗口探出头去看他,只见金正熙那大块头倒在地上,竟然还没有起来。车子缓缓地启动,他倒在地上的身子在我的眼前缓慢地放大又缩小,但是一动不动。//---------------
被打破了胆的单眼皮男生(2)
---------------
  我的心慌了,大叫:“对不起,司机师傅,我要下车。”
  飞跑到他身边,半跪下来,不知如何是好,“喂,你怎么不起来。你怎么了?”他满头斗大的汗珠,望着我,强笑着:“你还真有劲,我想,你可能打破了我的内脏。”
  “什么?”我眼前一阵眩晕,随后好像看到镜框中他的父母目露凶光地向我奔来,质问我为什么要打他们的儿子。然后,我被学院开除了,风雪中,我进不了家门……
  金正熙拉住我的手,把我的魂摇了回来,他的手好冷,“你不要怕,我不会死,我的内脏从前就被人打破过,不是你的错。不要怕,听好,不要怕,去,我不能动,你去叫人。”
  医院证实我一拳打破了金正熙的胆囊。我高抬我的双拳,第一次发现自己随身带有凶器。
  想到应该通知他的家人,我翻遍了他的手机存号,但是里面的号码是用韩文存储的,我就像盲人一样,根本无法分辨哪些是他的父亲,母亲的电话号码。那么打回他家?只有正泰那个小鬼,还是不要了。
  看着沉睡中的金正熙,我第一次发现他也很孤独。
  我来陪吧,谁让是我一记重拳打破了他的胆呢。
  他身体很棒,动完手术第二天就醒过来了。望见我,他笑了,“你在啊,我还以为你打完人后会跑路呢。”
  这小子的心脏是什么做啊,怎么看见我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呢?不过,这样子我真的很舒服。
  “正熙,你爸妈的电话号码是几号?告诉我,我好通知他们。”
  “不用了。”他双眼瞪着天花板,淡淡地回答,“以前因为打架进入医院我也从来没有通知过他们。用不着,他们在韩国,那是另一个国家,来一次也不容易。”
  “可是他们知道以后一定会很难受,因为在你受伤的时候没能陪在你的身边,对做父亲和母亲的来说,这也是一种伤害。”
  他斜眼看我,又露出了被我唬住的那种表情:“怎么会,他们很忙。”
  “再忙知道你受伤也一定会赶回来的,会坐最早的一架飞机回来,不惜买高价票,一定会的。”
  他双眼在我的注视下闪烁,突然他喃喃地说:“你不想在这里陪我就走,干嘛老提我的父母。放心吧,我不会要你做什么的,我每次进医院都会请男随护。”
  他竟会这样想我,我泄气地把头放在他的床,也用他那种腔调喃喃地说:“你以为我很想你的父母来吗?我昨晚上做了一宿的噩梦,梦见你妈和我拼命,你瞒着他们最好。可是,你真的不想他们回来吗?真的吗?”
  “我是男人,怎么可以出了事就通知家里。”
  “你也是儿子啊,怎么可以出了事不通知家里?”
  他瞪我,我就回瞪他,后来,他终于拿过手机递给我。
  “为什么要我打?”
  “我怎么可以自己打。”
  “可是我不会韩语啊。”
  “他们会讲汉话不就行了。”
  他还真会死撑啊。没办法,还是那句话,谁让我一拳打破了他的胆呢。我分别和他的父母亲通了电话,与我料想的一样,他们急坏了,马上放下了身边所有的工作赶来。
  “你为什么不和你的爸爸妈妈回韩国去呢?”闲着无聊,我问金正熙。
  他告诉我在韩国那边,有两个家庭,他不知道该住在哪一个。他的父母在正泰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那时候很艰难,不方便带他们两个,就把他们两个放在朋友家里到韩国去打拼。现在一个开了大公司,一个嫁入了大公司,生活很好了,可是那边每个家庭都有小孩,都不是他们的家。
  他讲得很平淡,想是日子久了,早已没有了感情。可是我却大哭了一场,因为这情景可比电影催泪多了,他恐怖地望着我,然后说:“你哭得真丑啊,喂,不许弄脏了我的被单。”
  第二天,他的父母两家四口赶了过来。我真是很佩服韩国人的家庭观念,但见呼啦啦一大群人围上来,立刻把我挤到了墙角,然后,我看到正熙妈妈抱着他的头在哭,好感动。不行,这种催泪弹式的电影我不能看,而且,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正熙是我打的,这么多人,我可应付不来。//---------------
被打破了胆的单眼皮男生(3)
---------------
  穿过人墙的缝隙,我落荒而逃。
  我的校园是个美丽的校园,这种话在曾出现在我小学时候作文本上,语句构成简单又通俗易懂,有种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味道。后来慢慢地大了,才发现校园会美丽,不是因为那几棵树,或者夕阳下的几个盆栽,而是因为有学生,来自四面八方的,面目各异的学生。
  学期中大考结束后的第一周,早到教室的人都是一副慵懒的表情,我抱了月,揽了叶,三个人在三楼的阳台上一边看天看我们美丽的校园一边胡侃,有美在伴,心情大好。
  突然,叶指着校门的方向大声说:“你们快看,那边好像出事了。”我们两个好事之徒立刻领命望去,只见校门口原本人群聚集之地突然间空出了一个弧形的空地,一个一身牛仔,背着书包的高个子男生悠悠然穿行于空地之上。四方人对他持观望态度,气氛十分的冷凝。风来,吹动他的发,他用手拢之,让我看见了他的脸,金正熙。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怎么来了。我们学校藏龙卧虎,岂会容他这夙敌在校园里大摇大摆地通行示威。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主楼,四围是一个方圆三米的空地。果然,一个男生出现在他的前面,没有给他让开位子,气氛立刻由冷凝变得充满了火药味。
  这家伙,一定要打了。怪了,他干嘛要到我们学校来?
  他望着那个男生,突然作了一个让全校学生大跌眼镜的动作,他竟对那个男生微微施了一个韩国式的躬身礼,然后绕过他,继续走路,一直走上了楼梯,没入了主楼。
  我长长吐出一口气,莫名地心安。转回身,月和叶两双美目凤视耽耽地盯着我,这两个三八女,我连忙澄清自己:“不要看我,与我没关系,我可没有惹他,我已经半个多月没和他联系了。”
  今天的第一节是英语课。我向来把英文当成西洋魔女,不爱学之,将来我的前途没准就断送在它的手中。躲在教室靠窗的最后一座看《幻城》打发时间,看得太过投入,竟想象自己是梨落,飘飘地消失在一天的白雪中。突然教室里传来一阵掌声,把梨落从我的想象中吓回到了书里。我抬头一看,这一看之下但愿被吓回书里的不是梨落而是我悠悠。
  我们的导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教室,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高高大大斯斯文文(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斯文是装出来)的金正熙。怎么回事,可不可以情境再现一下啊,我刚才开小差没有听课。时光那没有年龄的老人不会为我停留,导儿走了出去,金正熙,他竟然顺着阶梯一步步地走上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的天,求求你了,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坐在我身边,真是让人不舒服。我的四肢像僵了一样,五分钟后,终于忍不住瞄了他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单手托着头部,侧着身子肆无忌惮地在看我。
  “你干嘛坐在我的旁边?”
  “你刚才听什么了,我转学到这里了。”
  “你发烧啊,你不是学跆拳道的吗,转到这里干什么?再说就算你想学习,还有许多所大学可以选择啊,怎么转到我们这里。你有那么多仇人,不怕天天打架吗?”
  他笑,“你很八婆,我自己愿意,学校又同意接收,关你什么事。”这一句话把我想说的话全噎了回去。是啊,我干嘛要管他。
  “喂,现在咱们是同学了,功课上你要帮我。”
  功课,开什么玩笑。我们都学到复函,实函了,他可能连什么是函数都不懂,我怎么帮他?他看我面露难色,一下子把俊脸凑了过来,低低地说:“喂,我的胆可是你打破的,你有义务给我功课上的帮助。”
  用胆来威胁我,有创意。我无奈地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转到我们学校来,多麻烦,你自己也不会习惯啊。”
  他还是那副悠哉的样子,环顾阶梯教室,“体院根本就没有美女,听说师院的美女比较多,我也不小了,想好好地交个女朋友,所以到这边逛逛。”真是个烂人,用这种理由转校,他也太幼稚了吧。我不再理他,轻松了下来,继续把梨落从书里面拉出来欣赏。
  因为有老师震压着,所以上课的时候基本上没人回头看他,可是下了课就不一样了,大家把讲台从前面移到了后面,一边扭头向后看一边交头接耳。我可受不了这数百灯炮的照射,趴在桌上装睡。看来金正熙为了他的功课是粘上我了,老天保佑,让他快一些从大家的注视中解脱出来,否则不仅是他,只怕连我也要成为校园明星了。//---------------
被打破了胆的单眼皮男生(4)
---------------
  身边突然一阵异动,原来是金正熙探过身子轻轻地合上我头上方半开的窗子,他倒细心。没来由地,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
  “什么,他是来征友的?悠悠,我第一个报名。”413寝内,飞听了我无奈的招供立刻大叫,然后附加理由,“那么帅,带出去了也有看头,又是跆拳道冠军,不会让我受欺负。”
  “报名不要到我这里,我又不是他什么人。”飞相当难缠,我得赶紧摆明立场,否则只怕会闹个满头包。
  月望望叶,两人诡异地笑。她们两个都已经名花有主,所以可以露出立在云端上看红尘纷扰的超然的笑。
  “大学三年啊,你是什么烂室友,见荣誉就上,见困难就让,我不管,总之你把他给我留住了,不许让别人抢去了。”
  正要继续和她半真半假地侃下去,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大叫:“413,悠悠。”
  因为三年来就听着别人被叫了,所以这一声唤我一点也没在意,于是叫声连连不断地传了上来,声音大得够全楼的人听的,我连忙探头出窗:“谁,乱叫什么?”
  “下楼,我带你去吃饭。”金正熙手插裤袋,正仰头向四楼张望着,见我露了头,灿然一笑,足够让一楼的女生惊艳。这个家伙,这么快就进攻到女寝了,可是拿我做幌子有点过分了吧。
  不愿和他一个楼上一个楼下情侣般大张起鼓地对话,我对他说:“你等着,我下去再说。”下了楼,拖着拖鞋,散着头发,对他我都拳脚相向过了,就犯不上做修饰了,“你有毛病啊,都八点多了,还吃什么饭?”
  “饿就去吃,想,就叫上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许不去,你敢说个不字,我现在扛着你上饭馆。”
  没想到这一身打扮成了致命伤,对他是打也不方便,骂就像泼妇。灵机一动,我对他说:“干嘛请我一个人啊,要请就请上我们全寝的。大家都是同学,联络一下感情也好。”
  他倒爽快,点头应了。//---------------
此书已名花有主(1)
---------------
  昨晚取消了睡前十分钟胡侃,改成了金正熙赞美大赛,也许是应了那句话,吃人家的嘴短,三个姐妹在吃完了韩国大餐之后就开始用赞美他的话付饭钱,整整付了一晚上,害我第二天早上张开眼睛就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我提了饭盒去打饭,平均走十步打十一个呵欠,刚走出楼门,就看见金正熙阴魂不散地站在楼下。他还真是勤奋,让自己成为女寝楼下一景指日可待,“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在这里?等你去吃早饭啊,你真是个懒鬼,害我等了半个多小时。”
  半个多小时?我又没要他等,八成是他要利用这个女寝流动的高峰期多看几眼美女,方便以后择优选择,这不就是他来这里的目的吗?
  “你该在家吃早饭啊。”
  “谁规定我就该在家里吃早饭啊,我一向是在学校吃早饭,虽然转学也不能坏了规矩。喂,你的饭盒很大啊,还有很多夹层。”
  我的饭盒确实很大,那是因为有很长的时间,一天三餐我要打两个人的饭,为了淳明,在饭堂我不是少女,而是女佣和勇士。想起往事,心中竟有几分酸楚。
  “你知道我饭量大就用了这么大的饭盒,真是太可爱了。”一把拿过我手中的饭盒,金正熙还在我的脸上用力掐了一把,太过分了,我反应很快地一脚踢过去,正中他的小腿,他脸上立刻现出痛苦的表情,“好狠,你这女人。”
  真好,心中的酸楚全飘走了,只剩下了一个字,爽。
  在食堂,我竟也有了泰然坐在位子上等人打饭回来的时候,这种感觉有一股迟来的温馨。拿了纸巾把旁边的椅子擦干净,这个动作是我无法从口中讲出来的对金正熙的感谢。
  迎面走过来打好饭在找座位的淳明,心底呐喊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可是他还是走了过来,因为只有我这边有空位。
  一个多月了,看来他大方多了,一屁股坐在了我的对面,想必这就是甩人和被甩的不同之处,占优势的一方永远有怜悯另一方的权利。
  “最近好吗?”
  “好。”起身想走开,可是我看到淳明从容的脸刷地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这个表情告诉我,金正熙已经过来了。
  时间的可爱之处就是无论你有多么难堪的时候,它都会故我地前行,于是,三秒钟尴尬之后,我们坐下来吃饭。
  “你朋友?”淳明可能也吃不下去了,又不好就走开,就开始讲废话。他好像很怕金正熙,难怪在所有的斗争中,武力征服是最有效的手段。
  “不是,只是同学,他昨天刚刚调到我们班。”我立刻声明,虽然明知说也是白说,可是我忍不住要在他面前划清与金正熙的界限,因为金正熙打了他不是受了我的指使,可是现在他那个极端理性的头脑一定会这样因为所以一番。
  金正熙闻声抬头,盯着我,目光冰冷,然后就再也不和我讲话了。
  上午听课,我像坐在幻城里,右侧是一座冰山,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他把身子靠卧在椅子上,还翘起了二郎腿。当教室是他家客厅吗?不高兴你就说啊,我最看不上生气就摆酷的人了。
  好容易熬到第一节下课,刚想大人有大量,主动和他说话,可是他一下子把书包甩到肩上,大步走了,然后,我就没再见到他。
  他旷了一天的课。
  可恶,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啊?一个男人气量这么小。唉,这次就算是我错在先吧,这意味着,我必须为改变这种状况付出努力。
  不情愿地下了公车,望着通向他家那条熟悉的小路,真是的,我本打算永远不走这条令人心发毛的小路。在路口迟疑了好一回,终于鼓起勇气走了下去,没走几步突然背后有一只手拍上了我的肩头,吓得我一哆嗦,难道是夜路走多终见鬼?闭上眼睛回身一记重拳打去。哼,就算是鬼这一拳下去也魂飞魄散了。可是我的拳被中途阻住了,一只大大的手掌包住了它,缓缓张开眼睛,面前出现的是人。
  金正熙正望着我,一脸的笑。
  “你很有暴力倾向啊,怎么见人就打。”
  看着他笑,我也笑,看来他忘性不小,要是我,才不会上午生了气晚上就对那个人笑。三秒后,他回想起了上午的愤怒,一把甩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也迅速结冰了:“我们又不是朋友,你到我家门口干什么?”//---------------
此书已名花有主(2)
---------------
  我连忙打太极,“谁说的?怎么不是朋友,我们可是因为你被打破了胆才认识的朋友啊。”
  “喂,今天早上你明明……”
  “今天早上我有说过这种话吗?不可能,你一定是听错了。就算我说过类似的话,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他冷冷地望着我,“原因?”
  “是啊,何况我真的没说。”
  他盯着我,目光慢慢地变得温暖了,“也许早上我真得听错了,或者说,就当我听错了。对,我就是听错了。你可是我破了胆才认识的朋友啊。”
  因为他不追究那不太方便说出口的原因,我的心中反而有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内疚。我决定对他好一点,帮他把功课补上来。现在的他坐在教室太可怜,就像一只呆鸭子,对满天的惊雷无动于衷。于是周末我拉了他上书店去买中学参考书,想想就恐怖,我得给他从初一代数补起。
  没想到这小子竟不情不愿地,还说我多余,因为学习就会浪费他许多泡妞的时间,真是个浑球。
  天使的光环已罩在我的头上了,他还说我是个魔鬼。
  “学习好了会有更多有品味的女孩注意你。”
  “我不要有品味的,我要漂亮的。”
  真是兄弟同心,说话都是一个腔调。停下前行的脚步,我怒目瞪他:“不想去你就走。”
  “我最亲爱的老师,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去,去去。我好像看到好多漂亮的女博士生在向我招手,老师,快走。”
  看来对他的教育和对正泰的没什么两样,也得用野蛮式。古有戒尺,五千年的文化,三千年的传统,不都是这样传承下来的吗?
  选完了参考书,我打发他去付钱,自己跑到参考书陈列架过眼瘾。
  我心仪的那本数学参考书,高高地排在最上方,我手都拿不到的地方。等着我啊,存够了钱就接你回家。
  “你在看什么?”金正熙的大个子罩在了我身后,好奇地向陈列架一排一排地扫视。他的身高正是我可以利用的。
  “正熙,你帮我把那本书拿下来好不好?”
  “这本吗?”
  “对对,小心。”身高就是好,可以做我做不到的事。他轻而易举地取下了那本书,粘了一手的灰,不满地皱眉:“积了这么多灰,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么贵,卖的是钞票?”
  不理他,他的看法向来是不需要尊重的。接过他手中的书,细细地擦去浮灰,它真够厚重,沉颠颠地压着我的手。这种拥有的感觉真好。
  “很喜欢?那就买下来。”
  “我是很想啊,可是还没存够钱。”
  他笑了,“难怪会为了赶公车而打我。对了,你的胃肠炎是不是也为了这个?”
  一定是飞和他说的。我们的飞,很喜欢做这种卖友求色的事。心情不好向金正熙发飙,“明明是你一再要求我,我才动手打你的。我有没有胃肠炎关你什么事。”把参考书扔给他,“还不快放上去。”
  金正熙望着手中的参考书,迟疑了一下,“其实,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可以买下来,就算我感谢你帮我补课送你的礼物。”
  “喂,我帮你补课是自愿的,收你的礼物那成什么了?我一定要用自己存的钱买下它,这样我看着才会舒服。”
  “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悠悠,你这么无私。”撩眉毛瞪眼睛地作了个鬼脸,他把参考书放了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要不要贴一个签子在这里,写上此书已名花有主。”
  什么鬼念头?白了他一眼,我转身就走。
  “我说得不对吗,虽然会落灰,它也可能会被别人买走啊。喂,你等我。”
  吃过了饭,踏着一地的夜色返校,可能是刚才吃了凉东西,肚子一个劲的痛。我决定先忍着,如果这个时候去方便,他又会拿胃肠炎来取笑我。
  “你怎么了?”他见我落在后,有些奇怪。
  不行啊,忍不住了,得想个办法拖住他,“正熙,你快看天上那颗星。”
  “哪颗?”
  “就最亮的那颗星,看到没有?”
  “看到了,我又不占星,看它干什么?”
  “这颗星叫做许愿星,对它许愿很灵的,你给我盯着它,我去去就来。”//---------------
此书已名花有主(3)
---------------
  “你去哪里?”
  “你别管,盯着它别动。”
  “为什么要盯着它。它又不会跑。”
  说了个漏洞百出的谎,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一路小跑地往回走,心中想着他是不是还在傻呼呼地望天。
  唉!还在看,真是个笨蛋,他这样容易受骗,将来有了女朋友真是前景堪怜,因为这世界根本就没有不骗男人的女人。
  “喂,还要看多久啊。”他仰着脖子十来分钟很不舒服,有些抓狂。看来我得编个瞎话骗他,否则他一定不会饶了我,打是不会,没准一气之下把我扔到阴沟里。
  “等一下,好,时间到,十二分十二秒,你可以许愿了。”
  “我没说过要许愿。”
  “喂,你听我说,你已经二十二岁了,难道在这二十二年的光阴中就没有一件你衷心希望可以实现的愿望吗?十二分十二秒,就是这颗许愿星的许愿极限,也是最灵的时刻。所以我会让你盯着他那么久,快许愿,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一片心。”
  这样子编他会相信吧?我盯着他,心怦怦地跳。
  他低下高仰着的头,但是没有许愿。望望我,他没有说话,闷闷地一个人向前走去。他到底是信还是没信,不要这样悬着啊。凌空挥出一拳,却打在了棉花堆里,没有一点着力之处,就是我现在的感觉了。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到了大学路上。
  咦,人好多啊,今天晚上哪个大人物要来?
  很快我从这些男生看金正熙的眼神中了解到,大人物就是金正熙,他们是来报仇的。最没文化的江湖和最有文化的大学在实质上是相同的,优胜劣汰,睚眦必报。
  金正熙也不多话,把手中书递给我,然后双手握我的肩一直把我推到墙边,脚尖在地上划了个圈子,“悠悠,别给我添乱,你敢出这个圈子,我不打他们,先打你。”
  又不是金刚伏魔圈,再说我出了这个圈子他也不敢打我,所以他的恐吓不过是晚风,吹吹就过去了。他转身准备去迎战,我立刻跟上阻止,“你不能去打架,师院和你们体院可不一样,你去打架学校一定开除你。”
  “随便。”
  “喂,开除啊,你说随便。”
  “反正我早晚都会走。”
  “开除和毕业怎么会一样。”
  “你走开。”他被我说得烦了,眼中吐露凶光。不行,不能和他讲,他在做打架前的物种退化,大概正从灵长类向低级哺乳类狂奔。转过身,我挡在他的身前改为同前来挑衅的我校学子游说:“你们给我一分钟时间,就一分钟。”
  这一群七八个人互相望望,然后集体用同种目光疑惑地盯着我。
  “我用五个论点证明你们不该打这场架。一,一年前的一场恩怨拖到现在,传出去所有人都会说你们小气,所以不能打。二,就算是觉得心口气难平,可是你们想想,是你们先说金正熙像个女人的名字,大男人谁会受得了这种侮辱,你们理屈,所以不能打。三,是啊,去年大家是很没有面子,可是五十个人打一个人,不是输的结果丢人,是你们以多欺少丢人,今天要是打了,还是以多欺少,传出去还是丢人。所以不能打。四,打架会被开除了,拜托你们先问自己的父母是不是给你们找好了工作,否则,不要打。五,可能我说话你们不爱听,就算你们都上也不一定打过他,顶多算个两败俱伤,你们有没有商量好,哪个充当被他打伤住进医院的角色,没商量好,就不要打。所以我最后总结,就是,不能打。”
  几个人被我说得晕陶陶的,十分的英雄气被心头的前思后量绞散,为首的一个代表大家说:“只要他保证到学校来不是来找茬的,我们可以过住不咎,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这是在搭下台阶,手肘用力捅金正熙,捅了五下,才听他声音不情不愿地响起:“我转学不是来打架,只要你们以后……”
  “对啊,对啊,你们听到了,他保证了。”
  为首的同学点点头,转身走了。于是他身旁的人也作鸟兽散,只余下一人,还是一脸的气忿,伫立不动。
  我好心地问:“你怎么不走,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只听他一声暴喝:“狗日的,我今天不打你就不姓何。”//---------------
此书已名花有主(4)
---------------
  金正熙是韩国人,又不是日本人,他怎么把民族关系搞乱了。
  “好。”我背后这个正蠢蠢欲动,两人立刻达成了革命关系上的统一。我被金正熙一把推开,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打到了一处。
  已走开的数人,见此情景,又要聚拢……
  怎么办?
  “金正熙,你今天敢打架,我就不给你补课,不和你一起吃饭,不给你介绍女朋友,永永远远不再理你了。”
  明知说了也是白说,让他不打架不是比让唐僧还俗还难吗?只盼他下手轻点,就算很给我面子了。没想到听了我的话,金正熙已经抓住那个男生喉部的手竟然松开了,然后,那个男生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下颌。
  他没动,垂下了双手,淡淡地说:“你打吧,我不打了。”
  那个男生怔了一下,随即又一记重拳打了过去,打在了正熙腹部。正熙晃动了一下,依然垂着手。那个男生再次挥拳……
  太过分了,我们都不打了,他真是给鼻子就上脸。我也没多想,冲过去,一脚狠狠地踢到了他的屁股上,这一脚让他促不及防,直跌了出去,与大地亲密接触。
  奇怪的是,这场架就在我这一记飞脚之下告终。记得有句话,战争,让女人走开,可是细想想,没准有女人就没有战争了。//---------------
致许愿星的101个愿望(1)
---------------
  “你低下头好不好?”
  “我都快低得给你磕头了。”
  “你干嘛长这么高?”
  “怎么不说你长得矮。”
  在刚才的战役中,他的嘴被打破了,我飞奔了两条街给他买了创可贴,还好心好意地给他敷伤口,可是没想到高度又成了问题。我总不能翘首颠脚地给他贴胶布吧,一不小心要是把伤口搞大了,他的俊男称号会立刻降级,这个责任我可付不起。灵机一动,我拖了他的手,“跟我来。”
  “去哪里?”他继续用那种不情愿地腔调说话。
  “不会把你卖了的。”
  一路跑到大操场,我坐在软软的草地上,然后拍拍我的腿,“来。”
  “干嘛?”他呆头呆脑地问。
  “你躺下来不就没有高度问题了吗?”
  “你是说,我可以,可以躺在你的腿上?不用了,我没事。”他突然害羞起来,用脚蹭着草皮,也不看我。
  “喂,好像这样子我比较吃亏吧,怎么你还别别扭扭的?要不是因为我害你打破了脸我才不会管你呢。”
  他没办法,拖着步子过来,背对着我坐下,长长地呼出一气,这才仰头枕在我的大腿上。
  “嘴角不要动,不许说话。否则破了像不要怪我。”轻轻地给他贴好胶布,我笑着说,“好了,起来吧。”
  他没动。
  “喂。”刚才不是还很不情愿,现在怎么又赖着不动了。看来善变的不只是女人。
  “再让我躺一下。”他轻轻地说。
  有风吹过,吹动他染成淡紫色的发,吹过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我的眼睛,星光在他的眼中一闪一闪的。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感觉强烈地袭击我的全身,捆绑了我的手脚,也束缚了我的心,我该推开他,然后狠狠地揍他一顿,这不是我悠悠的作风吗?可是现在的我只能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我怎么了?
  风吹我的长发,悠悠地飘落在他的脸上,他抬手抓住我那一小绺头发,不再看我,一边把玩头发一边看天:“它还在那里。”
  “谁,谁在那里?”
  “许愿星啊。”
  “哦。”
  “帮我记时好不好,我想许愿。”
  “哦。”
  我的头脑好像短路了,傻傻地任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真的给他记起时来,甚至忘掉了这颗星是半个小时前我杜撰出来的。
  “好了吗?”
  “还有十秒。”
  “那我说了。我希望可以留在悠悠身边,一辈子。”
  “什么?”我尖叫,终于从混沌的状态中解脱出来了。什么跟什么啊,他,他他居然,他在示爱吗?不习惯不习惯我真的不习惯,这种浪漫的情节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这个即不漂亮也不诗情画意的人身上呢?我也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收容我,但一定是瞪着我说:“你学历还可以,看样子是个很节省的人,我们交往一下看看吧。”
  我早就认定自己只能现实地过一生啊,所以尖叫过后我立刻不快地说:“你在开什么玩笑。”
  他的眼明显透出一股受伤的目光,纵身而起,用背对着我:“我早知道你是个骗子,什么许愿星,我五年前就会用星星骗女孩子充浪漫了,这星空中根本就没有我不认识的星星。我是要戳穿你才说刚才那些话的。”
  从他的背影中我读出了,他被我伤害了。
  夜空蓝得象一块大大的水晶,我和他就这样一站一坐,任时间悠悠来过。我该说点什么。可是,该说什么呢?我真得不会处理这种状况。
  金正熙终于转回了身,他好像消了气,走到我对面,也坐在草地上。
  “悠悠,还记得上次我父母亲来医院看我吗?因为那件事,他们很不放心我和正泰,打算带我和正泰回国。”
  “回国?你没有答应吧,否则也不会转到这里来。”心中又是一紧,我强做震定,淡淡地说。
  “也不是没有答应,我说我要考虑一下,因为在这边,我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是个非常野蛮的也非常可爱的女孩,她长的真得不好看,可是很可爱。
  “以前我也交过玻璃一般美丽的女朋友,感觉又冷又假,她们不会因为失恋去喝酒,喝得一塌糊涂,也不会一拳打破我的胆,还有她们根本不会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帮我找回失去了好久的亲情和关爱,让我做回一个有家的人。她们更没有力量阻止我打架,她们不会说你不许打架,否则我和你绝交,而且就算她们说,我也一定不会听。//---------------
致许愿星的101个愿望(2)
---------------
  “她们没办法让我改变,我不会为了她们去书店,还像个傻瓜一样提着大包的书满街走,更不会做出站在一楼女孩子的窗下喊一个人的名字这样恶心的事。也不会明知是受骗,还仰着头傻呼呼地看着天,一动也不敢动。”
  真的吗?他是真的在喜欢我?
  “我知道你不会和我在一起,你跟本就不喜欢我种人,但是,我一定要把我心里的话讲给你听,因为我打算回国了,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悠悠,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我们就当那颗星是许愿星吧,我现在又要许愿了,祝你一生幸福。”
  他起身离开了,双手插在口袋里,背影中全是洒脱。
  望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出我的视线,同时也是走出了我的世界,没来由地,我的泪无法控制地在面颊上流淌。
  一句话,就一句话他就可以留下吧。
  “金正熙,金正熙。”
  低低的声音根本惊动不了已经走远了的他,只怕连风也不能从我这里吹到他的身边了。他的身影已经彻底地从我的眼前消失了。
  一瞬间,我像丢了一个世界。
  曾经有一个古老的故事,不知你有没有听过。风儿对小玩子说:“给你三个愿望,告诉我,你想做些什么?”
  “我只要一个愿望,让时间回到一天前,因为我做了件很后悔的事。”
  风儿说:“没用的,给你时间,你做的还是相同的事。还是要后悔的事。”
  那一晚,我没有回寝,傻傻地在校园的草地上坐了一夜。
  凌晨,疲倦袭来,我对自己说:“喂,悠悠,是新的一天了。把后悔和遗憾留给昨天吧。”
  周六,耳上插了随身听,我满世界乱逛。
  自从那天晚上与金正熙离别,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细想想,他真得好拽啊,把转学当游戏,宁可坐在我身边当鸭子听雷。
  哼,开什么玩笑。
  想鄙视他,可是没想到鄙视的却是我自己。
  他,现在应该到了海沟的那边了吧。到那边他应该更受欢迎了,会有多少韩国美女倾倒在他的媚力小眼和帅气外表之下呢,他,又会为谁傻傻地站在夜里,然后说,也许你不美,但你真的很特别。
  一路想着,没看清楚前路,竟一下子撞到了电线杆子上,可恶地是,我竟然习惯性地一脚踢过去。妈呀,好痛。
  腿痛过后,心又开始痛,因为又想起了好多事,想起在体院向金正熙发飙,被他按在地上;想起在他家巷口,一拳打破了他的胆;想起他嘲笑我的饭盒,我也是这样一脚踢过去,他不是很痛却连连地叫着。
  抬头看,钢筋水泥的电线杆子冷冷地对着我。
  说什么?活该?
  水泥柱子,你懂什么,走开。
  可是它怎么可能走开呢,走的是灰溜溜的我。
  原本以为可以把后悔和遗憾留给那个淡蓝色的夜晚,可是经过后才知道许多事不是说忘掉就可以忘掉的,而且后悔两个字是一分虚假都来不得的。
  穿过熊熊的人流,心里却无比的孤独。
  也曾失恋,明明白白不折不扣的失恋,可是这不过是一个晚上的伤心和怨怒,第二天,我还是悠悠,坚强而自由。而这一次,一切都在我的掌握,可是,却觉得丢掉了好多,让我每一天会多一份失魂落魄,现在就像一个在城市飘动的躯壳。
  来到书店的图书陈列架,一步一步地走向我的参考书,现在它是我唯一的安慰了,想到他的手曾经触摸过那本老掉牙的书,曾经拿着那本书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可以买下来。”
  对,买下来。
  我猛然车转身子奔出书店,在繁华的街市上狂奔。
  对,买下这本书,就像收藏下我与他相识的一切回忆,这是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也许我无力留住什么,也许我的心还是一样的任性和脆弱,但这件事是我可以掌控的。
  我拿了所有的积蓄,没有想从现在开始三餐如何保证;搜瓜了全寝,承受了三个姐妹为我担忧的哀伤的眼;拦路抢劫了老班,不去想明天悠悠野蛮女的外号会传遍全校,最后找到教授,告诉他我不是为了拉肚子来请假,是来借钱。
  教授笑笑:“我知道你不是为拉肚子才会请假,但是我相信你是为了买书才会向我借钱。”//---------------
致许愿星的101个愿望(3)
---------------
  一瞬间我想拥抱他,这个可爱的白胡子老头。
  回到书店,我已带了足够的钱,可是当我立在陈列架下,却发现那本厚厚的积了灰的参考书已经不见了,问了店员才知道书刚刚被人买走了。
  好的东西,永远不会尘封,也不会只有一个人欣赏。
  傻傻地立在陈列架子下,望着书与书之间空空的那个位置,耳边好像听到金正熙在说:“要不要贴一个签子在这里,写上此书已名花有主。虽然会落灰,它也可能会被别人买走啊。”
  为什么连最后的一个机会都不给我?看来我是真真正正地一败涂地了。而且是败在自己的手里的,我无法还击。
  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我忍。
  夜深了,返校。像日本小媳妇一样一路还钱一路道歉。
  老班故作大度地饶过我这个强盗:“悠悠,你得帮我一个忙。”
  知道我为什么老是敲诈他了吧,他就是这么一个爱趁火打劫的人。
  “嗯,只要我做得到。”
  他笑了:“做得到太做得到了,你知道今晚上男寝女寝两楼秀歌吧。”
  我点点头。说到两楼秀歌,那可历史悠久。当新生那一年,我第一次失眠就是因为秀歌日听了对面楼上江晨的零点深情版《爱不爱你》。这个江晨,现在是叶的男友。
  躺在床上,听两楼此一时彼一时的对唱,那种感觉是一种绝对超时空的罗曼蒂克。
  “今儿晚上,你去献唱。”
  “你去死。”愤然离开他,我虽然是数学系的金嗓子,可是从来没在秀歌夜唱过。当初,是因为淳明不准,现在,是因为我没有心情。
  “我也没办法。上一次秀歌会你们女生搞矜持,闹得冷场,所以这一次学生会先下放了名额到各系。求你了我的姐,反正到时候两楼在朦胧的夜里,又遥隔几十米,没人知道是你。”
  “你快去死。”
  老班当然不会去死,不仅如此,他还一脸奸笑,因为他最了解我不过,我下午当众抢了他的钱,这个情我是一定要还的,没准他让我去死我也会做。
  同寝姐妹得知我要秀歌,不知从哪里找来数十本歌本,热心地为我找歌,也许她们盼望我金口一开,会从对面唤来一个瞎了眼的天使,施舍点爱给我。
  我知道我该唱什么,在没有了金正熙的这个日子。这座校园。这个夜晚。
  夜晚,风吹落了空气中的最后一颗灰尘。
  声波静静传送。
  一校的学生沉醉。
  “当时我什么都还不懂以为有了梦就要冲没有谁能劝的动我
  谁说什么都没用哪里风最大哪里去一切都自己搞定
  直到我遇见比我傻的你……”
  唱罢这首《匆匆》,没去管两楼的掌声和喝彩,心中想着我交差了。不想被心头那丝酸楚继续纠缠,我上床准备睡觉。
  可是下一首歌,轻轻地,静静地震动了我的心脉:“Ibelieve……”,是申胜勋的《Ibelieve》,完全用韩语演唱的。
  听着这首充满深情的歌曲,我可以感到它震动了两楼所有人的心。一丝疑惑,也许更应该说那是期盼在我心头升起,我起身走向窗口。
  淡淡的夜色笼罩下,一个高高个子的男生独自一个人立在两楼之间空空的场地上,对着我站立的这个窗口,正用心唱着。原来,这首歌不是来自对面的那幢楼,而是出自他的口中,金正熙。
  为了听歌,我们关闭了所有的灯。他看不到我,他看到的是黑黑的冷酷的一幢巨然大厦,可是他还是唱着,不是用他的嗓子,而是用他的心。这边是黑洞啊,你为什么还要陷进来。听着满楼震耳欲聋的掌声,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样就好了,他为我唱歌,我为他听歌,还有两楼人的喝彩,这样,应该可以弥补一道深深海沟的阻隔了吧。
  应该可以的。
  一定可以的。
  本以为他唱完歌就会离去,可是他没动,然后,我听见他说:“悠悠,你下来好吗,一句话都不用说,只要你下来,到我的身边来,我就不离开。”
  楼下的他,背着一肩的月光。真是个笨蛋,你不知道有好多人在听吗?你不知道你这么说会让一楼的男生呕吐吗?你不知道,悠悠,听了你的话,真的真的非常开心吗?//---------------
致许愿星的101个愿望(4)
---------------
  再也顾不得许多,我奔出了413寝,在静静的女寝走廊奔跑了起来,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我的呐喊,那句我那天夜晚没有喊出口的呐喊:“正熙,我来了。”一溜烟地跑到一楼的大门前,门早关了,被管寝室的老师上了双重的锁。
  我敲收发室的门,求着:“老师,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拜托你开一下门好不好?”敲了十多下,那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终于刷地一下打门旁的小窗,“都几点了,有事明天再办吧。”她眼中的鄙意告诉我,她绝不会给我开门的。
  贴着大门冰冷的玻璃窗,我看着正熙失望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我抚着窗玻璃唤他的名字,可是厚厚的双层玻璃阻了我的声音。记得那一晚他也是这样地心疼又失望地离开,可是,正熙,你不知道,这一次心痛的不止是你一个啊。
  今晚,我一定不让他再一次失望地离开。
  一路跑回寝室,三个姐妹正等着我,“出不去吧。老李最不讲人情味了。悠悠,你打算怎么办?”我用行动回答了她们。蹬上窗沿,我抬手去抓旁边的上水管。“不要,悠悠。”三声尖叫划破夜空。
  回头望望三双美丽而担忧的眼:“别阻止我,因为你们知道吗,如果今晚我追不回正熙,我想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她们三个无言。然后,身为寝室长的叶含泪说:“小心。”
  真正爬过水管的人才能体会我现在的感受,你需要处理好四肢的位置,需要想好下一步脚该放在什么地方。终于,我颤抖的双脚落了地,抬头看去,413寝的姐妹们正在对我欢呼。“去吧,带他回来。”她们在喊。
  好的,我这就去带他回来。
  因为没有了公车,我下狠心花十块钱打了的。一边坐车一边习惯性地在心底咒骂了当今社会的不正常现象,凭什么啊,相同的路程,公车一元一位,坐面的就得花十倍的价钱。算了,今天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下不为例吧。
  终于,我再一次站在正熙家的门外了。
  还是那漆黑的小巷,红漆的大门,此时却让人有了种亲切的感觉。他会是一种怎么样的脸孔来面对我呢?我喜欢臭臭的。会很帅,也很真诚。
  抬起手,我按向门铃。
  可是,好冰,这是什么?一分一分地抚摸下去。终于,我知道了,那是一把锁。立刻,我被冻住了。
  走了吗?对啊,不是说要回国吗?应该早就处理掉这里的房子了。那么,那个背影,真的是永别了,就算我爬了水管子下来,就算我花了十元钱打车过来,也不行吗?到底是什么在和我作对呢?金正熙你是个混蛋,你为什么要转校过来,为什么要从寝室楼下喊我,为什么要为我打饭,为什么要听我的话不去打架,为什么要对我说:“你不漂亮,但你真的很特别?”……混蛋,你为什么不等我?
  不要哭,不许哭。悠悠,不要做一个没用的人,我会讨厌你。人的一生本来就有许多我们无法主宰的事情,努力过就够了。
  有许多我们无法主宰的事情?对啊,比如说,流泪。
  讨厌也没有办法。
  站在黑漆漆的小巷里,我无法自控地痛哭了起来。
  第二天,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是正熙托一个同学送过来的。抱着不大却沉沉的包裹,我不用打开已经知道了,里面装着的是我心仪已久的那本参考书。
  他终于还是买给我了,还用这个来做分别。
  混蛋,你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吗?心里想着,可是我还是把参考书紧紧地抱在胸口,抱住我第一次得到的真正的爱。//---------------
命运中突如其来的出轨(1)
---------------
  五年后。
  五年会发生很多事。
  例如,大学生可以结婚了,飞顺应潮流结婚了,413寝有了新女婿。例如悠悠毕业后找到工作了,然后又失业了,在这座城市飘着,马上就要沉底了。
  是不是所有生活节俭的人都注定要口袋空空啊,比如我,节俭了快半辈子了,结果是什么福都没享过,每天在疯狂地计算如何让收入和支出平衡中渡过,连做梦都在想怎么才能让自己手头宽松一点。终于,我失业了,这一下倒是轻松了,没有了收入就不用想钱该怎么花,也不用做梦了,我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老老实实地回我的东北老家,然后熬到岁数大了找个男人嫁掉。
  提着少之又少的行李,我来到了火车站。
  时正年前,火车站里人声鼎沸。我好不容易在候车室里找到了一个座位坐下来,手里握着火车票,心里郁闷得要死。想来有四句话可以形容自己,混到现在,一事无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记得后两句是我的高中老师添志愿的时候鞭策我们的话,其含义是让我们志愿添得低一点,考出去的人自然会多一点,他老人家面上光一点。结果我考出来了,却仍然的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我头上方有一台大号的闭路电视,只能看到图像却听不到声音。我不愿看到站内杂乱的景象,人人欢天喜地回家过年的面孔就盯着电视看。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则新闻,是对一场车祸的报道。
  看到那个躺在担架上,被送上救护车的男子,我的心突然泛起一阵抽痛。我和正熙分别了五年,我和我的感情世界也分别了五年。曾经,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连思念都会掉到海沟里被埋葬。可是五年后,我还是见到了他,用这种电流传递的方式。
  我奔到闭路电视前,想更清楚地看见他,可是那个镜头很快就过去了,画面切换了,一个面色生冷的男人开始演示怎样斩杀一条体积巨大的鱼。
  满火车站找电视,终于在货物寄存处找到了一台,求着主人转到那个台,可是新闻已经播完,电视上正播放着“清嘴”。
  “去往北京方向的***次列车开始检票,请旅客同志们到第三检票口检票,在第四站台候车。去往北京…….”
  望着偌大的候车室,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无力的感觉。五年前也好,现在也好,相遇不一定相识,相识不一定相聚,而相聚不一定相伴。也许,这就是命运。
  我搭上了回家的列车。
  正值春运的高峰期,火车上别说是过道,就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如果不是为了安全国家曾三令五申,相信连车厢上也会站满不怕死就怕回家见不到亲人的忠肝义胆英雄们。我对面是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一上车就把笔记本电脑往面前的几上一放,大模大样的霸占了属于四个人的小桌,然后聚精会神地挥动十指在键盘上弹动了起来。看着他,我心中好不羡慕,人家在回家的途中还在为着事业打拼,我回家,是等待岁数大了好嫁人。
  “你这笔记本能上网吗?”过道上一个一头红发的小青年趴在靠背上问商人。看他那一副对电脑垂涎欲滴的样子,我想他一定是个打反恐或传奇的网虫。
  “能啊,手机上。不过火车上不行。到站点能上几分钟。”商人按部就班,有条有理地解释,十指继续挥动。小青年深深点头:“了啦。”
  我在沙丁鱼罐头一般的车厢里坐了一天一夜。计算时间,我还得再坐一天一夜。
  随着火车的行进,头脑乱糟糟的,觉得好像有好多的事情要想,可是真正地思考一下,又觉得是一片的空白。终于,当我理清了自己心头的思绪,发现脑中只余下了一个画面,就是火车站内闭路电视上那匆匆的一瞥。
  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伤的是腿,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金正熙,现在痛不痛?
  火车在行进着,颠簸着。我的心,却被这些问题困住了。
  到了北京站,列车停车半个小时。过道上的人们下车的下车,不下车的也集体去放风,座位上的依然坚守,因为怕回来就没有了自己的位子。大过年的,谁也不愿为了坐位和某个不讲理的占座大汉发起口舌之争。
  商人累了,合上电脑。红头发小青年早已下车,没准幸福地钻入了某个网吧。越往北越冷,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单衣外加上了外套。//---------------
命运中突如其来的出轨(2)
---------------
  望着车窗外灯火通明的世界,我的心突然涌上一股骚动,好像听到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种力量在向我召唤,或者说有一种呼吸在约我停留。心中涌起了一股冲动,我对对面的商人说:“先生,刚刚发生了一场车祸,在北京二环路附近,伤者名叫金正熙。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在网上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这场车祸的消息?”
  “伤者是你的亲人吗?”好心的商人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好奇地问。
  “是。”我立刻回答,“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不是很漫长的等待过后,商人抬起他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头:“你要找的人正在北京**医院治疗。”
  我一时间怔住了,不知该赞美还是诅咒发明了电讯和网络的人。心中的那种悸动的感觉更加强烈,是他在召唤我,是他的呼吸在我的耳边回荡,对吗?
  怎么办?我要不要在这个城市停留。
  现在的我,身上只有几百块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无亲无故,而且五年了,他就不会改变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可是要命的,五年前那个夜晚,玻璃窗后他的背影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清晰地让我回想起了与他相识的每一个片段,想起那段只能追忆无法重来的纯纯的大学时光。
  站起身我要下车。过道上的人大叫:“下什么车,车门都关了,早干什么来的。”
  拉开窗子,我决定跳车,于是一车厢人集体惊呼。身边的朋友们立刻伸出援手,七手八脚地把我送出了车厢,安全地放在了站台上。
  “过个好年。”伴随着火车启动,他们挤在窗边对着我大喊。
  “谢谢,谢谢。”我也对着他们用力地挥手。
  借你们的吉言了,但愿我会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渡过一个难忘的好年。
  因为违规跳车,我被站台的大盖帽请到了候车大厅工作室。微笑,微笑,我一直微笑着,直到他说要罚款。
  “只要别管我要钱,怎样都好。”就那么几百块钱,罚完了,我还过不过了?
  他铁面无私:“违规了你知不知道,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不走车门走窗户,那还了得,一定要罚。”
  “可是我没钱啊。”
  “坐车外出,怎么会没有钱,快,一百元罚款。”
  完了,我得哭了。我心里想着,立刻就付之行动。因为这些日子一直心里郁闷,所以感情根本就不用酝酿,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我不是故意要违规的,本来是要回东北老家过年的,可是刚才接到一个电话,我在北京工作的男朋友被车撞了,生命垂危。要不是为这个我能跳车吗?难道我不知道危险吗?我也知道我应该接受罚款的处分,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男朋友伤成什么样子,要不要紧,这一百块钱没准就是救命钱。要不你先给我登个记,等他没事了我回头再给你补上不行吗?”
  听了我声泪俱下的话,大盖帽不出声了。我掏出火车票给他看,他一看我真是回东北的,立刻相信了,脸上写满了同情:“不用登记了,下不为例了,你走吧。”
  “谢谢,谢谢你。”我由衷地感谢他,不是为他放了我,而是因为他善良。走了几步,我又转回身,陪着笑容问他:“你知道***医院怎么走吗?”
  大盖帽帮我打了车。我坐着出租车一路来到了北京***医院。
  北京的天空正在下雪。下了车,我立刻被卷到了纷纷扬扬的白雪中。望着对面这座医院,我知道自己和正熙已是近在咫尺。五年的时光征服不了直拗的性格,于是我换得了这一百多米的咫尺,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叹息。现在,我已经无法回头,只能一直走下去。
  正熙,我来了,你会接纳我吗?
  一路找到了金正熙住院的病房。鼓起所有的勇气,我敲响了病房的门。
  没人应门,让我高悬的心就在嗓子眼那里停留着,他去了哪里?不会逃跑了吧。不会,五年了,他怎么还会那么任性呢?第三次敲门未果后,我轻轻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病房内干干净净,一束盛开的玫瑰在窗边点缀着一室的雪白。
  “喂,你是谁,干嘛在这里探头探脑的?”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我陡然回首,立刻,我看到了拄着拐的金正熙,真实的高大的他,就立在我的面前,依然是帅气的面孔,白晳的皮肤,薄薄的俊秀的眼睑。//---------------
命运中突如其来的出轨(3)
---------------
  可是他还是变了,真的变了,眉宇间不再是青涩莽撞的少年意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稳重,虽然拄着拐,可是全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凌利的气势。我心中为他这种气质上的改变而叹惜。时光,果然是最伟大的造型机器。
  正熙望着我,目光中散发着一种炫目的光芒,我不知这是因为光线的关系,还是我的错觉。这种光芒凌利而灼热,像粒子波一样一层一层地透视着我。
  “悠悠?”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低唤。
  “是我。”我如同被他的目光蛊惑,低声应着。可是他还是用那种不太确信的目光望着我,然后,他居然用一边的拐杖用力地向我挥来,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大腿外侧。好痛,用这种方式来对待老友?我用手按住腿一侧的痛疼的地方,恨恨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见我不讲话,居然用另一边的拐杖向我的另一只腿打来,居然又是重重地打中了我的腿。太过分了,这个混蛋。我忍无可忍,抬手一把向他推开。他本来就为了打我站得不稳,被我一推之下,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终于安定了,一边惨叫一边看着我笑。
  看到了吧,我是悠悠,如假包换的悠悠。这下你满意了吧。
  “正熙哥,你没事吧?”
  咦,是谁在说话?
  很快我就知道这清脆美妙的女声的来源了,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蹲下身子轻轻地扶起被我重重推到地上的正熙。立刻,一种不安的感觉飞速地窜到了我的心中,直觉告诉我,她与正熙的关系一定很亲密。
  完了,看来这一次我跳车一定是跳错了。
  “我,我来看个朋友,没想到会遇到你,世界真是很小。”我一边强作他乡遇故知般开心地说着,一边看着那个很漂亮的女孩扶着正熙上床,帮他放好双腿,又亲昵地为他理好衣角,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味杂揉。
  “你现在北京工作?是什么工作,你家住哪里?”正熙很兴奋,追着我问。那女孩提了花瓶,对正熙说:“我去换水,你们慢慢聊。”她连眼角都没有扫我,提着花瓶就走了出去,看来她很讨厌我这个野蛮的,推了她的正熙哥的人。
  那束玫瑰是她在照料吧,是她让这病房如此整洁干净的吧,如果这是家,那么她就是女主人了吧?
  “喂,我问你话呢,你在哪里工作?”
  “嗯,你的腿没事吧。”
  “喂,悠悠,好像应该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嗯,”我心底思量,既然一开始就说了谎,就把谎说到底吧,“我在一家公司做秘书,小得很,不值一提。哎,现在钱难赚啊。你当老板了吧,我记得你爸爸开得是大公司,如果在中国有分公司,一定要关照我,如果我被现在的东家炒了,还可以请你赏我口饭吃。”
  听了我这一番很世故的话,正熙的脸上的兴奋消失了,目光有些迟疑地望着我。时间啊,你可以让人成长,现在,在正熙的脸上,没有了少时的轻狂,有的,是属于成年人的戒备和精明。一瞬间,我心头升起了一种想哭的感觉,因为我好想回到从前。
  “当然。”他笑笑。
  “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我站起身,抓起手提包欲走。
  “把手机号留下,我们再联络。”
  “不用了。”我强笑,我已经决定这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留下消息,为谎言徒增麻烦有必要吗?可是他突然一把抢过了我的手提包,掏出了手机,然后记下我的手机号码。
  “我打电话你不许不接听着没有。”他笑着,“我把我的手机号也给你存下了,我的手机一辈子不会换,你如果没有了工作,给我打电话。”
  我不太高兴地接过他递还给我的手机,决定一出这个门就把他的号码删掉。我饿死也不会找他。
  那个漂亮的女孩抱着一瓶玫瑰走进,笑着问正熙:“好看吗?”
  他眼中泛起了一丝温柔:“好看。贞淑,悠悠要走了,你送她。”
  这是逐客令吗?虽然是我先说要走的,可是也用不着这么快地让我消失吧,“再见。”我闷闷地说,天哪,我居然为他跳车,为他去骗善良的警察。我真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
命运中突如其来的出轨(4)
---------------
  “再见。”他打发我,就像挥一只苍蝇。
  什么再见,永别了,金正熙。
  被贞淑挽着手臂走出病房,我扭头望着那道门缓缓地合拢,心里空落落的,突然手臂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推了一下,害得我差一点摔倒。
  这位美丽的贞淑小姐给我的第一个见面礼就是在走出病房后用力地抽出了她的友谊之手。
  “您走好。”虽然她比我高不了多少,可是看我的那个表情也是有仰角的。真是的,韩国人的下巴只有这一种角度吗?
  她高高在上的目光从我的面前哗啦地划过,好像给了我多大的恩惠,又因此要从我这里得到我的谦卑和感谢。
  “走,当然会走啊,我长着脚呢。”
  她听了我的话,立刻瞪圆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可是很快,她的目光跳过了我,眼睛由圆圆的转变成了弯弯的,“太宇哥,你来啦。”
  我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的男子走了过来,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让我嗅到了一股好闻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这个男子没有理睬贞淑,越过了她,径直打开门,走进了正熙的病房。
  贞淑的表情顿时僵住了,她看看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不是有脚吗?还不走。”
  恼羞成怒了?真没气质。看在那个高个子男人帮我打击了她那高贵的下巴的份上,不理她。
  走出医院的正门,那雪,铺天盖地地向我袭来,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真是冷,好冷,在东北的老家都没有感觉这么冷过。我无法控制地不停地打着哆嗦,晕车的症状集体出现,头晕,胸闷,还恶心。
  难怪有人说如果你用尽了吃奶的劲儿做完一件事后,一定就会得场大病,这是因为身体不堪重负,要用休息犒劳自己。我现在车也跳了,想的人也见了,也因为长着腿被人赶出来了,是该让身体找找平衡了。
  找个墙根儿大吐了一场,直到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胃才稍稍舒服了一些。我拖着步子坐到医院门前的台阶上,任一天的雪飞快而冰冷地落在我的身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正默默地流着泪,废然待死,一只手突然从后边拍了拍我的肩,然后递了一只手帕给我。我抬起我的梨花待雨,狼狈不堪的脸,望见一个高个子的男子立在我的身旁,一头的长发顺滑地垂在双肩上。
  咦,这不是那位贞淑口中的“太宇哥”。
  他见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手又向前探了探,“给你。”
  “哦,谢谢。”我傻傻地接过手帕。一股好闻的香水味迅速地飘进了我的鼻子里,让雪的味道也变得沁凉了起来。
  他没再理我,转身走开了。高高的个子迅速地化入那一天的飞雪里边的。
  望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还没到那种该绝望的地步。
  于是,我在首都的街头流浪。
  还是夜,还在落雪,因为没有了奔跑和追寻,所以会感到寒冷。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身无分文在一座不属于自己的美丽的城市走路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金正熙那个一把抢过我提包的动作一下闯入我的心中。带着也许一种期待,也许是一种无助,也许是由衷地期盼的繁杂的感觉,我打开手机,把它放在耳边,看着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汽,心中怦怦直跳。
  “你死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按时回来。”
  原来是我妈,她一急就会骂人。许是听到了久违的亲人的声音,我鼻子一酸,泪无声地落下。
  “你到底在哪儿,今天是大年夜,怎么不回家?”哦,对啊,今天过年,难怪街上这么少人。
  “妈,过年好。我…现在,在北京?”
  “什么?北京,你在那里干什么?”那边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你今天回不回来?啊?”
  “对不起啊妈,我可能是回不去了。”
  “好,不回来!今天不回来你就永远都不要给我回来!”她一气之下挂了电话。我望着手机屏幕上那闪动的字幕,泪水无法克制地流淌。对不起,对不起,真得对不起。我是个笨蛋,我怎么会这么笨。按了关机,蹲在雪地上,我抱着头痛哭了起来。
  坐上了地铁,车厢里空空的没有几个人,整条列车好像就是为我一个人运行着。回家吗,今晚的火车票会很便宜,而且估计没有几个人,我可以一个凳儿一个凳儿地挑着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对回家产生了一种恐惧,因为我悠悠跳了车,已经离开了命定的那条轨道,就这么回去,回到那老去结婚生子的轨道上去,我真的不甘心。对于回家的恐惧像气球一样越想越大。后来,我终于决定了,我要赌一把,试着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
*星语童话第二部分
***************  我老哥啊,你知道吗,从韩国到中国,倒追他的美眉起码过百,他连眼角都不搭一下,酷到掉渣。可是一遇见你,他那一双眼睛就没看过别的地方,我告诉你,早上你上洗手间,他在外面候了二十多分钟,就为了和你能对上一面。你不是变漂亮了,他有必要这么BT吗?      ---------------
人在外面,真难(1)
---------------
  大年初三,我找到了一个简陋的住处,在一家写字楼的地下室,是个几平米的单间。有点潮,有点吵(因为头顶是停车场),光线也有点不好,不过,房钱少把一切都弥补了。我,守财奴悠悠对这个住处非常满意,想想就会笑出来。
  正月十五过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所私立的幼稚园打零工,于是我告别了一天只吃一个白面包的时代,也做到了有房有业,这代表,我能生存了。
  我相信,房子一定会越住越大的,职位也一定会越做越高的,毕竟我是有知识的人,虽然数学真是没什么用。当我吃完北京的第一顿快餐之后,我开怀大笑,我悠悠,没去做小保姆就在这里生存了下来,大家为我喝彩吧。或者我可以这样说,我也是有选择权的人了,不做幼稚园的工作,我还可以去当小保姆啊,北京,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只是,每天早晨我都发现我的枕头都是湿的,这房子也真潮得可以的。
  三天后,我找到了第二份工作,每天晚上给一家餐馆洗盘子,按钟点算钱,我欢呼我终于有零用钱了。
  精打细算,有吃有穿,这是我的人生信条,可是我人生中最可恶的一件事发生了,一个该死的混蛋居然在公车上称我打盹偷了我上半个月的薪水。发现的那一刻,我有一种感觉,我的世界坍塌了。
  坐在马路牙子上,我只是不停地对自己讲一句话,悠悠,不许晕倒,不许让火星在你眼前乱转,你是孤立无援的,在这里你举目无亲,如果你病倒,没人可以帮你。有什么大不了的,再吃半个月的白面包,你口袋还有几十块钱,没关系,就当那钱是老子给儿子的。对,给干儿子的。
  最终阿Q精神营救了我。我终于压住了胸口呕吐的欲望。望着天上的繁星,我哼起了《铃儿响叮当》。有雪,有车,有童年,单纯的快乐。慢慢地,我舒服多了。
  “叮铃铃。”我的手机响了。要命,千万别是我妈打来的,因为如果是她打来的,我不能不接,可是这一接得花多少钱啊。心惊胆战地打开机子,只见一个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乱跳,是谁呢?不过不是长途,听听无妨吧。
  “喂,我是悠悠。你哪位?”
  电话的那一边没有讲话,我只听到了呼吸声。干什么?漱我的钱,太可恶了:“你不说话我挂了。”
  “我是金正熙。我想见你。”电话那边响起了正熙闷闷的声音。我正没好气,大叫:“你以为你是谁,你要我去,我就去?”
  “我在二环路地铁站。我想见你。”
  “你听不懂中国话吗?我没空。”上二环,坐车那得花多少钱?
  “你不来,不来。那算了。”他声音怪怪的。一刹那,他那闷闷的声音触动了我心中最细的一根弦,害得我一阵鼻酸,我心软了:“你等我,可能要一段时间,因为我这里不方便,只能走着去。”为他花公车钱,我才不要。
  他没有应声,把电话关了。连叹了三声,我站起身,开始漫长的跋涉。一边走着,只觉得他闷闷的声音占满了我所有的思想。咬牙切齿地骂了他一顿,我还是奔向了公车站。
  这是个飘雪的夜晚,我匆匆穿过雪花的缝隙在偌大的地铁站一边骂金正熙一边找他,终于在一张长椅上看到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他。见他就有气,从后面走上去用力推了他一把:“喂,你死了没有。”可是没想到他竟不堪一击,从椅子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大头朝下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丝不安冲上了我的头顶,“喂,金正熙,你怎么了?”走过去拉他,不想没拉动他,自己反而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然后,摊坐在地的金正熙竟一把抱住了我的头,将他的头深深地埋在了我的头发里。
  有那么十多秒,我傻了。他在抱我吗?
  没错的,我感到一种强烈的男性气息从他的身上逼了过来,我像被一波一波暖暖的海浪拥抱着。心里正不由自主地陶陶然享受着,突然,我听到了他隐在我颈上的低低的啜泣。他在哭吗?
  金正熙是很大男人的啊,这可不像他。他被人打破胆也不会哭啊,不对,我是不是认错了人,这人称机占我便宜?用力扯开他的头,定睛看看,眼前的男人一脸的泪痕,可是没错,他就是金正熙。他被我看得非常狼狈,扯开我的手,扭动身子靠在长椅上,背着脸不看我。//---------------
人在外面,真难(2)
---------------
  他为什么不起来,就这样子难看地坐在那里?
  “金正熙,你怎么了?”
  他一动不动,也不回答我。许久,他说:“你走吧。”
  “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猛地扭头,对我大吼:“我让你走。”什么什么?让我来也是他,让我走也是他,他以为他是谁啊。我瞪圆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也对他大吼:“喂,你有毛病吗?是你让我来的?你知道我打车花了多少钱。”
  他身子一震,好像是在笑。可是他的脸依然背着我。缓缓地,他的声音响起:“那场车祸让我的左腿断了,我永远都无法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走路了。我是个残废了。”
  什么?听了他的话我惊得两耳轰鸣。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走路,这样子太残忍了吧。想起他神采飞扬地在大学路上大战群雄,想起他高高的个子探身帮我取下书架上的参考书,想起女寝楼下,他双手袖在口袋中,看着我探出窗子的头,酷酷地一笑,那一刻好像连天上的星星都集体为他发光,这一切都不再了吗?不能正常地走路,开什么玩笑?我忽然想起《简爱》中罗切斯特瞎眼之后简的内心独白:那负伤的鹰无奈地乞求黄莺的赐食。
  正熙也要这样吗?那还不如死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陡然一紧,真是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我走过去,扶他坐回椅子上,轻轻按动他的左腿,我含笑说:“又没被截,你看,好好地在这儿,不是吗?我送你回医院,你听医生的话,认真做物理治疗,一定会好的。”
  “没用的,我废了。这是医生下的结论。”他仰脸望天,神态只能用四个字形容,废然待死。呸呸,怎么又会想到死。
  “这儿冷,对你的伤腿不好。我先送你回医院好不好?”
  “别管我,我能见你一面就没什么遗憾了。”
  遗憾?我怎么听着像遗愿,“喂,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想干什么?”
  他还是用那个神态望着夜空一动不动:“没干什么,想起很多事,想起从前上学的时候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最开心的。见到了你,我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他一定要这样子一直让我感觉死死的吗?真是求他了。
  “噢,我也觉得那些日子最开心啊,我送你回医院,咱们慢慢聊好不好,我可以陪你啊。”
  “不要,”他冷冷地牵动嘴角,“医院像个坟墓,回到那里我就只有等死了。我不回去。”
  “那你有没有别的去处?”他到底在想什么,不说死,却又吐出了一个坟墓来。
  “没有,我说过不用你管我,你走吧。”
  咬咬牙,我再次陪上笑脸:“那你要不要到我家做客,看看我住的地方?”
  正熙听了我的话,终于改变了那个死死的表情,挑了下眉,眼望向我。天哪,他长得真的好帅啊。老天为什么不公平,要让这个这么完美的男人变成残废,而我这种平凡的人却好好的满街跑。难怪真应了那句话:“红颜薄命。”哎!又是死,我今天的大脑怎么就离不开这个字了?
  打了出租,花掉了我身上剩余的钱。我扶着正熙来到我居住的写字楼下。“你住在这里?”他望着高高的大楼不禁唏嘘。
  “你把眼睛往下看,是这里没错,不过是在地下室。我这么节俭的人就算有钱也不可能住在贵地方啊。”硬生生地吞回后半句话:何况我一点钱也没有。我还有自尊,不会在他面前诉苦,他比我可怜多了。
  扶着他欲走,可是他没动。“正熙,你怎么了,走累了?腿痛?”
  他望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一定是走累了,虽然我扶着他,可是感到他还是分了很多力量在那条伤腿上,这一路走来,怎么受得了?
  拍拍我的肩膀,我笑着对他说:“来,我背你。”他盯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然后,他背过脸去,用力地摇头。“没关系,我有得是劲儿,还记得吗,我有力量一拳打破你的胆。”一把扯过他的双臂,不由分说地背起了他。天哪,他真的好重啊,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子压得我眼冒金星,恍然想起,我还没有吃晚饭。我这是在干什么,根本背不动他,一定要打肿脸充胖子吗?不行,已经背起来了,就不能放下,我是悠悠,一定可以坚持下来。头脑中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夜晚,我醉倒在正熙的肩上,还吐了他一身,他不是一样坚持着把我背到了413寝吗?//---------------
人在外面,真难(3)
---------------
  我艰难地挪步。我可以。
  他一定是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话都说不出来。
  短短的几十米,我竟然走成了一个天涯,幸好,天涯也有尽头,终于,我来到了家门外,轻轻地放下他,立刻身轻如燕,这感觉真好。
  打开门,我笑嘻嘻地说,“如果闻不惯霉味,你不要进,如果受不了潮气,你不要进,如果……”
  用行动回答我,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如果这里住得不是悠悠,我不会进。有了悠悠,什么霉味,潮气,早吓跑了。”
  他会开玩笑了,看来今天他不会再想死了,心头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开了,哎,累死我了。
  拿盆子在公共浴室打了热水,我一路小跑地端回我的小屋。“喂,正熙,洗脚。”他的伤腿在外面也不知冻了多久了,得赶快缓一缓。我把水盆放到他脚下,然后卷起袖子去抓他的腿。
  “悠悠。”正熙急促地唤我。我抬头看他,他又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我,然后,别过头,“不要,我求你了,悠悠。”
  “你有毛病啊,照顾病人都是这样的啊,你以为我愿意碰你的臭脚啊,把脚搬了过来。”他好像忍受了很大的痛苦,终于把腿搬了过来。算了,他有他的男人尊严。原谅他这个让我很不爽的表情。
  整理完内务,回到小屋,看到金正熙竟然趴到我的床上睡着了。此时我眼中的他,没有任何防备,坦然地睡着,让我心中竟产生了一丝感动。看着他的睡脸,我居然连打了两个呵欠。哎,为这个大男人,我居然让出了床,只能睡地上,男尊女卑何时了啊。
  拉过剩余的一条被子,我没头没脑地一裹,几分钟后就沉沉地睡去。
  做了一晚上美梦,梦中我一直在大吃大喝,都是没吃晚饭闹的,早上醒来,满嘴都是烧鸡回甘的香味。三个月不食肉味是很痛苦的,我现在离那个状态不远了。
  咦,我怎么在床上?我记得昨天好像是在地上睡的啊,怎么现在换金正熙在地上呢?我盯着他,试图找回失去的记忆。正逢他也醒来,瞪大眼睛看我,“早。”
  “早,喂,我记得,昨天我睡在地上啊。”
  “你记错了。”他坐起身,“你睡你的床,现在不就是吗?”
  “是吗?”我喃喃地说,我明明记得我是睡在地上啊。
  “喂,早上吃什么?”他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苦思冥想。
  吃什么?我怎么知道,现在我的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的只有手指头。遇到这种情况我是习惯挨饿的,他吗,打发走了就行了,“喂,你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好像根本就没听我讲话,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皮夹,当着我的面大模大样地数起钱来。好多的钱,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如果这些钱是我的,我会……,我会……,我一定会把它存起来,让它生出更多的钱来。
  数完钱,他又把钱全塞回皮夹里,我过了一场眼瘾,真是舒服。“啪”,没想到他把皮夹子甩给了我,“悠悠,你拿着。”
  你敢用钱砸我?把钱摔回去,我怒道:“你干什么?”没想到他又把皮夹甩了回来,“我不是给你,我现在不方便走路,有什么需要的,钱放在你那里,你可以帮我买。我刚才数过了,你不许贪污。”
  “你当我是佣人吗?”我坐在床上对坐在地上的他大叫。他竟然不理我,又躺了下来,“我还没睡够,早饭,你看着办吧。”
  你?好,看在你有伤的情况下,我忍。握着皮夹子,我心中升上一股怒气,可恶哦,带了这么多钱在身上,昨天还让我付计程车费。哼,你让我买东西我一定选最贵的买,快快花光你的钱。”
  吃过早饭,我去上班,叮嘱家中的那个做他力所能及的事,他愉快地答应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是从死神的手中抢回了他,心中无比地开心。
  一分钱也没有,我只能跑步上班。怀揣着几千块钱还得运动上班,真是痛苦。没办法,那不是我的钱,一分也不是,所以我一分也不能用。跑到学校,已经是中午了,校长笑着给了我一封信。
  不会吧,给我谴散费?我只迟到了这一次啊。
  “对不起悠悠,我要移民了,这所学校也不打算再开了,你另谋高就吧。”//---------------
人在外面,真难(4)
---------------
  昨晚遇贼,今天失业,真是出门见鬼,诸事不利。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我啊,悠悠,是有职业选择的,我还可以去做小保姆,知性的小保姆,现在最受欢迎了。
  边想边往回走,泪已打湿了手中的信封。
  人在外面,真难。
  走了大半北京,终于放松了心情。在菜市场给金正熙买了两个猪蹄,打算好了,回去给他炖上,以形补形,吃完这顿之后就轰他出去。我现在自顾不暇,实在没力气再安慰他那颗受伤的心。他不是有个贞淑妹吗?对噢,昨天怎么没想起还有她的存在。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家门口,我看见门是虚掩的,隐隐地让我可以听到金正熙在和人讲话,“我请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不会自己决定吗。这几天我有事,不会回去。对,你看着办吧。……好吧,你留一下,我回去处理。你听不懂中国话吗?我说我这几天不会回去,天塌下来也不会回去。”
  他在和谁说话?口气蛮横的。我好奇地从门缝向里看,除了他没有看到别人,原来他是在讲电话。他的腿……
  金正熙背对着我立在窗下,窗外万道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给他的背影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幻纱。还是那个只有金正熙才会做出的酷酷的动作,他一手袖在口袋里,一手打着手机,头微侧着。他的腿笔直,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是健康的。
  他骗了我。他居然骗了现在为生计所迫,有上顿没下顿的我,他骗了我两份计程车钱,他骗了我去背他一百五六十斤的身体,他骗了我的床……,最最可恶的是,他欺骗了我的感情,骗我为他流泪,为他心痛。骗子,大骗子,大混蛋。
  “金正熙。”一把推开门,我像一头愤怒中的狮子一般地大叫,他一惊回身,看见气得混身发抖的我,脸上立刻现出一丝恐惧:“悠悠,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听我说……”
  “你去死。”我抓起两个硬梆梆的猪蹄用力向他投去,他没有躲,被重重地击中了。他忍耐地望着我:“你能听我说句话吗?”
  想得美,我死也不想再见你了,还听你说话?掏出他的皮夹,摔给他,我转身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就被他从后面跟上,拉住,然后按到墙上。他的手灼热,力量强大到让我无力争脱,他痛苦地望着我,艰难地说:“悠悠,你听我说句话好不好?”
  “放开我。”我狠狠地瞪他,瞪得他低下头不敢看我。“放开我,金正熙,我最后说一遍,你放开我。”我用一种我自己听了都胆战心惊的语气缓缓地说。他缓缓放开了我,低着头喃喃地说:“让我说句话。”
  “不许跟着我,否则我死给你看。”
  我转身走开,他果然不敢再跟着我。
  我独自一人走到了大街上,天风凛冽,我被一种感觉强烈地袭击着:这个城市已把我赶尽杀绝了。//---------------
哥,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1)
---------------
  在一个冰冷的北京的下午,我坐在地铁车站的一角,孤伶伶一个人,沉默无语。
  如今已走投无路,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我满身翻钱,发现居然连火车票钱都凑不出来。吃人的交通费。
  咬着拳头想了一下午,这其间身边过客来去匆匆。
  鸡会生蛋,万物都有繁衍生息的法则,怎么钱就不能呢?我终于了解没钱就是没有一切这句话的意思了。
  晚上了,夜的光芒透着一种蓝蓝的美丽。
  天很冷,这一夜下来估计我一定会冻成冰棍。没办法,外面更冷。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叮铃铃。”手机铃声响了。我用脚趾头猜都猜得到是金正熙打来的,他倒有耐心,等了大半天才打来。不错,这个时候我确实没心情骂他了。盯着手机,我任它响,很快,它声音哑掉了,想必是没电了。
  这一刻,我与世界失去了联系。
  把玩着手机,我突然灵机一动,我可以卖掉它换取回家的火车票啊。对啊,怎么早没想到?心终于踏实了,倦意袭来,我蜷缩在座位上,晕沉沉地睡去。
  一觉香酣,没心没肺的我居然作了个美梦,梦中我坐在一堆钞票上数钱,数完了就扔到身边的火里烧,烧了一宿,这叫一个累。醒来后不愿睁眼,仿佛那梦可以在黑暗中继续。咦,好暖和,不是梦,我的身子真得很暖和。
  我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极度惊恐,忙睁大眼睛。立刻,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金正熙。
  是这个家伙?惊恐化成忿怒,我一把推开他:“你这个混蛋,你在干什么?”他一言不发,只是望着我。
  这个通红的眼神好过所有的语言,他一夜没睡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声音低了八度。
  “因为你在这里。”他闷闷地说。
  “你跟踪我?”
  “嗯。”他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他的跟踪术倒是蛮了得啊,不去做警察真是浪费了资源。想起昨天的事,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不理他,买票回家要紧。想到这里我起身就走,他也不说话,就一路在后边跟着。当他是空气,我视而不见。
  支起衣领,我走在早晨冰冷的空气中。该到哪儿卖掉我的手机呢?脑中突然升上一个念头,我猛地车转回身,面向金正熙,他正闷头走着,没防备我突然停步,身子急撞了上来。他的前胸真硬,天啊,我的鼻子。
  我流鼻血了。不要,我见血会晕。
  金正熙慌了,掏出手帕给我擦鼻血,然后,用手托着我的后脑勺,连连说:“仰头,仰头,你这个笨蛋。”我集中所有残存的意识反映到眼光里绞杀他,于是他的话变成了:“你怎么会撞到我这个笨蛋?痛不痛?”
  你问痛不痛?你怎么不自己撞一下试试?终于血止住了,看他的手帕上好大一滩,忽然想我要是去卖血,这也该不少钱了吧。本以为他会随手扔掉,可是他却把手帕折了起来,放回口袋里。
  “你要不要手机?”我顺着我的思路问。
  “什么?”他有些发懵。
  “不要算了。”我转回身继续走路。他赶忙追上我,“要,要。你让我要什么?”好,宰这头羊,作为我告别北京的记念。我掏出我的手机递给他:“一千三买的,移动的号,我没使几天,你给我一千块钱就行了。”
  二话不说,他掏出皮夹,扯了一大把钱给我。我仔仔细细地数了一千块钱,把剩下的钱还给他,然后非常友好地说:“谢谢,还有一件事,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他还是用那种欲言又止的忍耐的表情看着我,然后他问:“你还卖别的吗?我都买。”
  脱线。我白了他一眼,继续走我的路。
  他不听话,还跟着我。只好随他的便。
  对面就是北京车站了。拜拜了,北京,拜拜了,我的自由梦。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倍感无奈和轻松。正打算过马路,我的胳膊突然被后边冲上来的金正熙一把抓住了:“你要去哪里?”
  “你没长眼睛吗?我要去火车站。”
  “你好好的去什么火车站?”
  “不上火车站怎么坐火车,不坐火车怎么回家?”
  “你不是在这里工作吗?怎么说回家就回家?”//---------------
哥,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2)
---------------
  “我想怎样就怎样,要你管?”
  他瞪着我,重重地呼吸。怪了,我回我的家,你老人家有必要气成这样吗?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卖我手机就是要回家对不对,把钱给我,我不买了。”
  我看天上的云,当自己没听见。买卖已经做成了,我可不答应他退货。眼前亮起绿灯了,我准备过马路。可是还没迈步,已被身边的金正熙一把揽住了腰,然后,他竟然夹起了我,大踏步地往回走。这是明目张胆的挟制啊。警察哥哥,警察叔叔,你们都在哪里啊,人民群众有危难了。
  许是我挣扎的太过勇猛,他很不舒服,看到身边有一溜齐肩高的护栏,他一把把我放在了高高的护栏上。该死的金正熙,你知道我有恐高症啊,我连马路牙子都不敢走,你竟然把我放这么高。心头的恐惧袭来,我像攀住救命稻草一样一边尖叫一边搂住了他的肩。这个混蛋,他是故意的。
  “别走。”他望着我。声音沙哑而又焦虑,呼吸重重地袭击着我。
  “我在这里混不下去了,当然要回家了。你快放我下去,不行了,我快要晕倒了。”
  “说你不走,不离开这里,否则我不放。要晕倒你现在就晕。”
  他又回归我初识他的那种不可理喻的状态了,脸红脖子粗,头上青筋毕现。五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心底袭来一阵酸楚,我哭了:“我要走。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在这个城市里受罪?都是因为你。不是在电视上看到你出了车祸,我现在早就回到东北老家,坐在热炕头上享福了。我为了见你一面,年三十那天不顾一切地从火车上跳下来,口袋里只有几百块钱。为了见你,我大年夜一个人坐在地铁上无家可归。可是你呢,你居然骗这么可怜的我说你残废了。你耍我!你玩弄我!”
  一肚子怨气倾泻而,我越想越气,放声大哭。
  “我有那么卑鄙吗?我求你了,别哭了。”
  不哭?那怎么行,好不容易不用装坚强还不哭个痛快淋漓。
  “喂,你再哭脸就冻伤了。”他用双手护住我的脸。
  不管,反正我又不靠这张脸吃饭,我继续用尽全力大哭,哭得自己都无法控制,手脚发麻。
  他小心地把我从护栏上放下来,然后解开外套把我的头裹了进去,喃喃地说:“哭吧。哭完带你回家。”
  最后我哭晕了,这是我第一次发现我这个人真是够恐怖,居然对待自己的身体都可以这样不管不顾。下辈子我一定不要投生人了,对,去做一棵树,成为韩国美眉们假想的身体,因为我常在韩剧里听那些美眉们说:“哥,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
  悠悠中醒来,我张开眼睛环顾四周。
  好漂亮的房间,淡紫色的壁纸,落地窗前有一层薄薄的湖水色的窗纱,一切都静雅美好。完了,我是不是哭死了,上了天堂?赶忙把手放在嘴里用力咬一下,真痛。还好,这说明我没死。
  从床上坐起来,我再一次打量这个房间,从左到右,咦,中间好像有个物体,对正眼球焦距才看清,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是金正熙。对着我,他微翘嘴角,竟然笑了:“醒了?”
  废话,我没醒能瞪着一百多度的近视眼看你吗?
  “我在哪里?”
  “我家。你不记得在你哭的时候我说要带你回家吗?”
  二话不说,我从床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离开。
  他连忙奔过来拉住我,我再次和他力搏,又再一次以失败告终,被他牢牢地控制住了。
  “悠悠,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不要不要,我要回家。”什么时间,真是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我只能又怨又气地大叫。
  可这时房门突然开了,一个大个子男孩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到了我的怀里,大叫着:“老师,老师,我又见到你了。”
  干什么,这是谁啊?男孩见我一副错鄂的样子,抓住我的双肩一顿乱摇:“老师,我是正泰,金正泰啊。”
  原来是正泰,五年不见,他长这么高了?又一个韩式后补帅哥,让帅哥杀手生涯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就靠他们了。他对我还真热情。
  “老师,你见到我不高兴吗?”他瞪着一双比金正熙还漂亮的眼睛万分期盼地看着我。我只好一脸堆笑,亲切地抚摸他的头,带着春风化雨的感觉:“高兴,你都长成小伙子了。”//---------------
哥,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3)
---------------
  “我十五了,老师,你也不小了吧。还没结婚吗?”
  笑容僵在嘴角,他讲话怎么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我是不是大龄关你什么事啊?只听他还在说:“再次见到你我太高兴了,你继续做我的家庭老师好不好,现在的那些初三数学题太难了,我都不会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有苦笑。金正熙走过来,拍拍正泰的肩,“老师到咱们家就是来给你做家庭老师的,你一定要听老师的话。”
  “真的吗?我太高兴了,我考试又能及格了。”正泰高兴地大叫,一把把我搂住,然后一通摇摆。这个死小孩,抱得也太紧了吧,啊哟我的骨头。幸好金正熙及时地把我解救了出来,还用一种可以杀人的目光望他老弟:“金正泰,你不要做得太过分。”
  正泰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然后问我:“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开始好不好?”
  “啊,这个。”我正一头雾水,不知如何回答。金正熙又把话接了过去:“老师今天很累,明天开始。”那十五岁的新人王就对我“啪”地来了个飞吻:“老师,明天见。”说完就跑了出去。
  过了大约一分钟我才回过神来,对金正熙大叫:“金正熙,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家庭老师?”
  他瞪着无辜的双眼望着我:“你不是失业了,做家庭老师不可以吗?你没见正泰多欣赏你。哎,我对我这个弟弟快头痛死了,他功课真是很差劲。老师,你只要能让他考试及格,什么条件都可以开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这间房间就划给你,背课啊,研究他的思想,也需要空间对不对?我先走了,一会来叫你吃饭。”说完他也转身走了。
  我怔怔地呆在原地,只有发呆的份儿。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想了许久,我终于决定暂时留下来当正泰的家庭老师,因为不是走投无路,我真的不想就这样身无分文,灰头土脸的回家。
  “是啊,她很好。”金正熙探头进来,一边打着手机一边望着我,“伯母,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她的。对,我叫金正熙,有空去看你。”
  那是我的手机。
  “喂,金正熙,你在跟谁说话?”
  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对手机那头说:“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女儿的。”不会吧,是我妈。我连忙冲上去抢我的手机,他轻松地摆脱我的追捕,然后关上了手机。
  “把手机还给我。”我跳着脚对他大叫。
  “这是我一千块钱买的,为什么要给你。”他抓住我的下巴,用力地一掐。
  “你跟我妈讲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你现在住在我这里,一切都好让她老人家不要担心。”
  天啊,他想害死我吗?上次只不过是男同事帮我接了个电话我妈就以为我和人同居了,这次,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颓然坐在床上,我失去了一切力量。金正熙蹲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然后把手机轻轻地放在我的手心里,“我在骗你。我怎么会对你妈讲你和男人住在一起呢?有空给她老人家回个电话吧,她一直问你好不好。”
  听着他的话,没来由地,我又泛起了一阵鼻酸。
  “这道题这样解没错啊,怎么会和答案不一样呢?一定是答案错了,正泰,我跟你讲,参考书上的答案不一定都对。你现在就该培养起怀疑一切的精神,所有伟大的人都是在怀疑旧的,创建新知的过程中成长起来的,比如说哥白尼……”
  正泰一边听着我的教导一边做题,突然慢吞吞地把手中的本子递给我:“老师,你看我解得对不对?”
  我一下子怔住了,他已经做出了答案,原来是我解错了。
  “那个,那个老师也不一定都是对的对不对。再说这道题出得很偏啊,考试一定不会考。啊呀,你们现在初三就讲这么难的题真是太过分了。不是一直在说减负吗?”
  正泰倒是不以为然,支起手臂拄着头歪向我,脸几乎贴上我的脸:“老师,都学一个小时了,休息一下吧,咱们说说话。”他做的这个动作太像正熙了,我心中怦然一跳,赶忙坐直:“你想说什么?”
  “老师,你比五年前漂亮多了,你是个让人心动的女人哎。”//---------------
哥,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4)
---------------
  “金正泰,你没必要这样拍我马屁。”
  “我干嘛拍你马屁,我这么大了还怕你打我?实验证明你真是很漂亮啊。”
  “什么实验?”
  “我老哥啊,你知道吗,从韩国到中国,倒追他的美眉起码过百,他连眼角都不搭一下,酷到掉渣。可是一遇见你,他那一双眼睛就没看过别的地方,我告诉你,早上你上洗手间,他在外面候了二十多分钟,就为了和你能对上一面。你不是变漂亮了,他有必要这么BT吗?”
  “BT?”
  “就是变态啊。”
  “喂,金正泰,你胡说什么。我长得是不是漂亮与你们兄弟俩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警告你,你只有十五岁,给我讲点你这个年龄该讲的话。”
  “那姐姐十五岁时候都讲什么?”
  “姐姐?”
  “叫你姐姐不可以吗?喂,姐,我老哥真的不错,你都吊了他五年多了,高抬贵手饶他一命,放他一马吧。”
  “金正泰,你再在上课的时候讲无聊的话,别看你十五岁了,我还是会照样揍你。”
  他聪明的不讲话了。可是他先前说的话让我很不舒服,不错,我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正熙,可是也不是我想的,我是真的很不会处理这些事情啊,喃喃地,我说:“还不知是谁该饶谁呢,他不是有个贞淑妹吗?”
  听了我的话,正泰立刻抬起假装看题的脸,吃惊地问:“你知道贞淑姐?不对啊,老哥不会笨到让你知道她的存在啊。啊呀,贞淑姐是我妈的亲卫,是比较难缠。喂,姐姐,现在是新世纪了,你又那么野,不会在乎上个世纪的伤痕,女人的名份,对吧。”
  他讲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是这话听着好像不太对劲啊,什么名份?正想追问下去,客厅的门突然开了,金正熙大步走进,正泰连忙高声说:“哥,你回来了,辛苦了。”然后就埋头在书本上,打死他也不抬头说怪话了。
  金正熙走过来,伸开两只手分别拍在我和正泰的头上,笑着说:“你们两个真乖。”
  真过分,把我和这个小鬼相提并论,我可是老师!
  他走到右侧的沙发上坐下了,然后不讲话了。客厅很静,甚至听得清正泰的笔划到本上的声音。正熙在干什么?他坐在沙发上在什么呢?我看一眼,就看一眼,就当是,转移一下视线,放松放松眼球。于是我扭头……,然后我看到……
  金正熙微偏身子一身贵气地靠在沙发里,左手下意识地抚着下巴,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发觉我扭头看他,眼神一扫,对我微微一笑……
  一种强烈的触动感立刻袭击了我的全身。我,竟被他的眼神电到了。五年不见,他已不再是那个戾气十足,狂妄潇洒,一身阳光气息的男孩子,现在的他,全身散发出属于成年男子的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五年的时光,完美了一个金正熙。
  五年的时光,平凡的还是悠悠。//---------------
惊险的求职之旅(1)
---------------
  清晨,我被金正熙派出去拿报纸。
  金正熙现在的表现不愧于正泰讲的那句话,真的很变态,只要我悠悠落入他的视线范围里,他一定要我做这做那。昨晚上更过分,他回家后竟然要求我给他捶背。好,我捶,我用力地捶,结果一拳下去把他从沙发上捶到地上,惊爆了正泰那双这几天一直在看好戏的眼睛。
  隐隐地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我想我得尽快找个地方搬出去。可是要命,我现在睡的床很舒服,我现在吃的饭也太好吃,他们家一天到晚上变着法儿地做好东西吃,而我又不是个很会掩饰自己食欲的人。正泰现在拒绝和我一起出现在饭桌上,他说看我吃饭就会让他联想到苦难的非洲难民,心里难受,正熙倒是每顿饭一定等着我,他说看我吃饭就知道好日子来之不易,会激发他工作的积极性。
  我决定先找个工作,之后再搬到一个环境还过的去的地方去住。想起正月里住在地下室的那段苦难的日子,我竟会全身上下打冷颤。看来人都有劣根性,容易受到好环境的腐蚀。
  拿了报纸,我站在信箱旁迫不及待地翻找求职信息。咦,这个不错,求女公关文秘……。突然,手上的报纸被一只手抢去了,金正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身后:“悠悠,大冷天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去。”
  “我在看求职信息啊。”
  他听了我的话,立刻瞪起了眼睛:“你是嫌正泰的补课费太少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我总要搬出去啊。”
  他更火了,对着我的脸大叫:“搬什么搬,正泰晚上还要问问题。”哟,对我吼叫?我可不怕这个:“金正熙,我觉得正泰其实不需要我这个补课老师,他自学能力很强。我总要为我自己的以后的生活做打算,不是吗?我总不能在你家里住一辈子吧。”
  他气得用食指用力点我的头:“打算,你会打算什么。人这么蠢,到外面不被别人卖了就不错了。不想做补课老师也可以,你的工作我帮你找。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什么,你说我蠢?我心头的火气立刻升级了,开始凝结刀光一般的眼神望着他。他好像很怕我这种眼神:“喂,悠悠,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老是从字眼上较真。你在我心目中比雅典娜女神还充满智能。”
  “你为什么不去死。”
  哼,我才不会听他的,吃完早饭,候着他们大的上班,小的上学,我立刻翻出报纸,出了家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天生面像纯良,我去求职的那家公司的胖胖的主管没用我出示任何的证件就笑咪咪地录用了我,一切如此顺利,让我有一种感觉,悠悠就要时来运转了。
  这间公司规模很小,可是越是这种地方,我会越有发挥的空间。我要努力工作,和公司一起成长,把它越做越大,然后我要投股,等它上市,然后,我就可以坐在家里数钱了,呵呵……
  “悠悠,跟我跑逛业务。”胖经理笑咪咪地给了我第一件工作。
  “好啊。”没问题,我的双腿最不值钱了。
  他带着我去见了一个客户,那家伙面目狰狞,可是我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对人有长相歧视,就学我们胖经理一样一直对他微笑着。那家伙见我这么友善,面色和缓多了,看起来也没那么吓人了,只是苦了我这张脸,一直紧绷着。现在我终于明白,笑一下是快乐的事,一直笑就算是快乐也会变成痛苦了。
  这趟业务不过是吃吃喝喝,酒桌上大家畅快淋漓之后胖子让那家伙签了份合约。真是倒霉,我都快成陪酒小姐了。没办法,这就是生活,为了将来能坐在家里数钱,现在就必须做出适当的牺牲。
  酒足饭饱后,我和胖主管送客户回他住的旅馆。这回我又成了搬运工,因为没找到车位,胖经理人家是经理,还开着车,所以我只好扶客户走了一条街送他回去。这一路上,他n次向我伸出了禄山之爪,也n次被我打了回去。我心中的火气在飞速地上升,当我把他重重地放到他卧室的床上时,我已经下定决心,即使无法将来坐在炕头上数钱,我也不要这样生活,明天我就辞职不干了,反正我现在有吃有住,而且我的脸皮也很厚。
  “先生,你休息吧。”我转身欲走。可是没想到他从床上爬起了来,反锁了门,然后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臂,将我按在了床上,“小姐,咱们玩玩吧。”那由狰狞变成恐怖的脸向我逼近。//---------------
惊险的求职之旅(2)
---------------
  天哪,我吓得手脚冰凉,用力推着他,“你放开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这个半醉的男人不听我的话,一把撕开了我的外套,让那一排钮扣四散奔逃。谁来救救我?我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女人无法与男人斗力气,也许我该换个方法,“喂,你急什么,让我先去洗个澡,我还要准备一下。”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他放开了我,“快一点,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抓起手提包,冲进与卧室连通的浴室。反锁了门,把所有能拿的东西都堆放在门边,在那里堆起一座漱具的小山,然后坐在马桶盖上哆哆嗦嗦地拨通了正熙的电话。当电话那边传来他的声音:“悠悠,什么事?”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正熙,你快来救我。”
  等待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在今晚。我无助地摊坐在马桶盖上,望着自己颤抖的手,想起正熙早上刚对我说的话:你人这么蠢,到外面不被别人卖了就不错了。是啊,我怎么会这么笨,怎么让自己陷入这种可怕又可悲的境地中了?正熙,你快来吧,只要你能来到我的身边解救我,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悠悠会强烈要求给你捶背。
  “叮咣”。”浴室的门被敲响了,吓得我打了个冷颤,跳了起来。
  “你在搞什么,怎么搞这么久?”外面传来了那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就好了。”我大声回答。
  不行,我不能这样子坐以待毙,四处看看,看到浴室正北有一扇窗,我冲过去,打开了它,然后攀着窗沿爬了上去。曾经,我记得五年前也爬过窗子,不过那时候是充满对未来的渴望,一身是胆,现在是惶惶如丧家之犬,疲于奔命,人生的境遇真是奇怪。
  没有水管,没有任何的支撑物。我向下望,这里是三楼,不是很高,但也够格摔断胳膊腿了。我还是不要自谋生路,等正熙来救我好了,没准我可以看到他痛打那个可恶的男人,会很爽。正犹豫不决,只听浴室的门“轰”地一声被撞开了,回眸一望,只见我用漱具堆起的小山在瞬间土甭瓦解,那个急男人穿着睡衣立在门前。
  完了,不想跳也得跳了。于是,我从高高的三楼纵了下来。
  几秒种的腾云驾雾之后,我落到了楼下的一座支起的凉棚上,被阻了一下,然后滚落到了水泥地面上,脚踝的部位被扭了一下,痛疼的感觉立刻跑遍了我的全身。不过,我终于安全了。
  这时,一辆小车在我身前飞速地刹了车。
  支起身子,我立刻看到了挡风玻璃后面的正熙的脸。淡淡的月光和车灯光的映照下,他的脸异常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子,很小心地将我扶了起来,眼光焦虑地打量我。那张脸,居然连嘴唇也是青色的,好像正在经历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我知道自己在他眼中一定非常狼狈,下意识地收紧外套的下摆,我强笑着说:“我没事了,我们走吧。”他没有讲话,只是轻轻地拉动我那失去了扭扣的外套,好像在碰触一块易碎的玻璃。
  “正熙,我真的没事。”我望着他喃喃地说。
  他还是没有讲话,突然抬头向上看去,我也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只见三楼的那个窗口,穿着睡袍的男人正一脸懊恼地向下看。
  “是他对吧,你在这里等我。”正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然后甩开我奔进了旅馆。太熟悉他的这个表情了,他已开始退化,失去了理智,搞不好他会把那个男人打死。我顾不得脚踝剧痛,赶忙追他。
  奔到三楼那个恐怖的房间,我正看到正熙把那个男人一脚踹到墙角里,他委在那里,发出杀猪般的痛叫。男人的脸上已经全是血,几乎分不清眉毛眼睛,看来在我来之前,那里是正熙的主攻部位,现在他要进行全身攻击了吗?我赶紧冲过去,伸手圈住了他的手臂和身体:“不要打了,我都说了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的身体在微微地痉挛,看来气得不清:“你走开,我没打够呢。”
  “你这样下去会打死他的。”
  “我有分寸,你放开!”
  跟他没道理可讲,我对委在墙角的男人大叫:“你还不快走,他以前是跆拳道冠军,你想被他打死吗?”那男人闻言,像兔子一样飞快地跑了。啊呀,还是打得轻,早知道他这么扛打,我就晚点过来了。//---------------
惊险的求职之旅(3)
---------------
  “悠悠,你放开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正熙见甩不掉我,反手搂着我的腰,把我扛在肩上还要追那倒霉的男人。
  “啊哟,我的脚真痛啊,我想我的踝骨断了。”我大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我放下,放弃追赶那个男人,心放回了我的身上。
  “你轻一点,痛死我了。”
  “金正熙,你还不如杀死我,我的妈啊。”
  回到家中,正熙拿了一瓶药水给我揉脚,虽然说他对于治疗挫伤比较在行,可是我还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在用我的脚踝出气。他气得好没有道理,有必要那么用力地揉吗?让我一边痛叫一边泪水流了满脸。
  “不要动,你忍一下,如果不用力揉开肿块,明天你就不能走路了。”他低着头,闷闷地说。
  他是在生气吗?我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了他低垂的头,还有一头浓密黝黑的头发,事实上从他载我回家到背我上楼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正熙啊,也没什么啦,下次我找工作一定会小心,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讨好地说。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继续用力揉我的脚踝。
  “那个,我发现我确实,嗯,真的,嗯,挺笨的,嘿嘿,你说得没错,让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呵呵。”
  他扫了我一眼,目光中凝结着冰锋,成功地让我闭上了嘴。看着他一圈一圈小心地用纱布裹住我的脚,慢慢地把它包成了一只很可爱的粽子,我的心中升上了一丝感动。那一刻相信如果他把我卖了,我都可以心甘情愿地帮他数钱。
  放好了我的腿,正熙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片,递到我的眼前,“明天你到这家公司去报到上班。”
  “不用面视吗?”我接过卡片,像在接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不用,你人去了就行了。”他还是不看我,袖着手望向窗外。
  “我可以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休息吧。”他转身就走。
  “喂,金正熙,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这样我不喜欢。我还是不要去。”我艰难地说着,明知自己找工作有多困难,可我是悠悠,好像从来没有接受过这种馅饼式的帮助。他停下脚步,扭头看我,一脸再也掩饰不住的怒气:“喂,悠悠,早上我跟你说过什么?我说你的工作我负责,你没有听到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复杂吗?还好你今天没事,否则我会杀人的,我一定会去杀了那个人。我跟你讲我不想进监狱,拜托你也别把我往那里边送,所以明天你乖乖地给我上班去。”
  他虎视耽耽地望着我,好像下一刻就会吃了我,算了,还是不要把他逼得变成野蛮人比较好,我嘟着嘴低声说:“听到了,我去还不行吗?喂,今天吃亏的是我,受伤的也是我,你还对我这么凶干吗?”
  他背对着我,身子在微微地颤抖着,“因为你是悠悠,而我,是金正熙,你难道不明白,你受到了伤害和我自己受了伤害,是没有分别的。”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颤,一种软软的感觉袭击了我的心。
  “明天会去?”他再次求证。
  我点了点头,他扭头离开了。握着手中的卡片,我看了看,时尚南韩服饰代理公司,到了那里我可以做什么呢?
  走进包了一层楼的时尚公司,一个美丽的接待员小姐立刻迎了上来:“请问您是悠悠小姐吗?”
  “对,我是悠悠,我是来应骋的。”
  “请跟我来。”她一脸招牌般的笑容,让我有种不还她一个笑容就欠了她什么似的感觉。于是我也笑着,跟着她向楼层的纵深处走去。
  “请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会带我去哪里?”
  “企业策划部。”
  “那里是做什么的?”
  听了我的话,她回头看我,我想我的脸上一定写着白痴两个字,但是她很有职业道德,没有放下笑脸:“是公司的最前沿的部门,很有挑战性。”
  挑战性?我已经过了为这个词心如鹿撞的年龄了。
  她望着走廊最里侧的那道门,说:“就是这里了,企划部的韩经理正等着您呢。”
  “韩经理?是韩国人吗?”
  “是啊,这里的高层基本上都是韩国人。”//---------------
惊险的求职之旅(4)
---------------
  “谢谢你带我过来。”我向这位小姐友好的笑笑,然后走向那扇门。
  “请等一下,”她突然唤我。望着我,她欲言又止,笑一笑才说:“韩经理很有才华,脾气呢,不是很好,他让你做什么你做就好了,不会有错的,但是最好不要随便问他问题。”
  望着她转身走开,我心上升起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虽然我是靠关系才能走到这里,但是我希望可以靠自己的实力留下来,可是,看起来别的人并不这么想。走到企划室的玻璃门外,我抬眼向里望去,只见一个男子坐在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前,正对着电脑看资料。他年纪不大,同正熙相仿,穿着一身休闲的白衣,一头齐肩的长发中间分开,长得很帅,但是不同于正熙那种健健康康的感觉,有一股邪俊的气质,坐在那里不动时,像一只候在鸽巢边上的鹰。
  突然,他抬起眼皮,眼光扫向我的方向,像一道冷电,激得我全身打了一个颤。他望着我,目光中含着一种不快。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我忙敲了两下门,然后走了进去,“您好,我是悠悠。”//---------------
遭遇一只候在鸽巢边上的鹰(1)
---------------
  面前的男人用一种很不友好的目光盯着我看,突然问:“你以为我是展品吗?”
  “啊?不是,不是,对不起,我刚才……”
  “你就是悠悠?坐。”
  他,相当的不友善,而且是个不重视礼貌的人,韩国不是礼仪之邦吗?怎么我遇到的全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我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近距离地打量他,觉得他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突然之间我想起来了,在我跳下返乡的列车,到医院看完正熙之后,就是这个男人,递给了风雪中那个孤伶伶的我一只带着淡淡香水味道的手帕。
  我兴奋得挺起身子想要叙旧,可是看到对面的他伸长了身子转动着转椅用一种很不屑的目光望着我,我又把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看来他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现在是来应征一份工作,说出以前就认识的话不成了和他套近乎了吗?
  他转着转椅继续扫视我,然后评价:“你一点也不漂亮。”
  我忍耐地说:“我漂不漂亮与这份工作有关系吗?”
  他一挑眉头:“没有,一点也没有,我只是在想,你用了什么方法让某人对我下令,必须接收你。看来并不是女人最直截的方法。所以应该没有关系。”
  他是在挑衅吗?可是我和他并不熟识,有这个必要吗?
  “我是韩太宇,时尚的企划部长,一个必须做你上司的人。悠悠小姐,你能告诉我你可以帮我些什么吗?”
  “部长,好像我需要做什么应该由您来决定。”面对这个人,我觉得我就像个刺猬,想把全身的刺都竖起来保护自己。他笑了,笑的时候只有一边的嘴角在翘,很帅气也很傲慢:“回答的很好,可是今天早上我刚刚知道我成了你的上司,对你实在了解的很少。”
  “我是学数学的,电脑也懂,英文不是很好。”我实话实说,打算他如果赶我,我立刻转身就走,然后回家把金正熙大骂一顿。
  他继续笑,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然后说:“ok,让我想想一个学数学的人可以对我的服饰企划有什么帮助,真是困难,我居然想不出。小姐,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穿着衣服,不够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冷冷地回答。他眼中第一次现出一些错鄂的感觉:“是啊,你是穿着衣服,可是看起来你没有什么品味。”
  “有没有品味不是你说,要做调查的。”
  “可是我是你的上司,你不知道吗?”
  “给我发薪水的是你吗?如果不是,你就没有权利通过我穿的衣服评价我对服饰的品味,买不起不代表我不会欣赏。”
  听了我的话,他还是旋转着他的转椅,然后说:“好,那就让我看一下你真正的品味吧,给你三天时间,你做一份今春的服饰流行预测分析给我,还有,我私人赞助你五千元钱,你再来的时候让我可以看到你真正的品味,我,非常期待。”说着他真的掏出了五千元钱给我。我当然不会接,站起身,对他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虽然看起来你很渴望会失望。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三天后见。”
  走出时尚公司,天正午,我深深呼吸初春微寒的风,这个韩太宇,他把我所有的好战细胞都唤醒了。这个感觉不错。
  看着对面正认真做题的正泰,我眼中把他剔去了骨肉,只留下了衣服。现在的男孩子都喜欢穿这种衣服吗?肥得像布口袋,除了身体,好像还可以装很多东西,塞个女人都可以。
  “正泰啊,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学校的同学都穿什么衣服。”
  金正泰抬起他的脸,厌烦地望着我:“老师,你到底是不是在给我补课,你说衣服比讲题都要多啊,你这样很不负责任。”
  “你先告诉我,好孩子,我一会儿多讲几道题给你。”
  “喂,你和我讲条件,你有没有职业道德,我可是要考重点学校的初三学生。”
  “知道了,知道了。可是你不是说我们不仅仅是师生关系,我们还是姐弟啊,你快告诉我。”
  他无可奈何地长出了一口气,于是我得到了许多十二至十六岁孩子穿着的专业信息。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正泰这个孩子了,我把我心里的喜爱用眼光传达给他,他吓得早早地要求我结束了今天的补习。//---------------
遭遇一只候在鸽巢边上的鹰(2)
---------------
  抱着书本上楼,迎面遇到金正熙,他一手拄着墙壁,笑嘻嘻地望着我,看来他又忘了昨天他是多么生气了:“喂,悠悠,你让我想起北非的沙漠中有一种白色的蚂蚁,无孔不入,生命力非常强。”
  “金正熙,你想吵架吗?”我竖起眉头,严阵以待。
  他微微一笑,一把抓住我的双肩,把我身子拧了个个儿,然后一直把我推进了他的书房。手指一扫,他对我说:“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用。”
  好大的书房啊,案上摆着三台电脑,我开始上网,上了个昏天黑地,最后体力不支,睡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身上盖了正熙的大衣,他有移动我吗?怎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呢?这情况好像发生好几次了,我需要好好地检讨一下。深呼吸三次,网络,我又回来了。坐回电脑桌前,我看见了高高的一摞子服饰杂志,从日本到巴黎,从中文到英文,咦,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是本来就有的吗?
  冲出书房,正赶上正熙一边走出房间,一边打着领带,看见我,他微微一笑,把头放低,凑到我的耳边:“我去上班,你不用去上班吗?你的工作看起来很清闲,啧啧,真是让人羡慕。”望着他从容地走下楼去,我可以确定,又是他搞的鬼。他现在变得很滑头,好怀念五年前的正熙,那个时候我骗他的时候多一些,现在正好掉了个儿。
  奋战了三天,我终于做出了一份自以为很满意的分析材料,望着电脑屏幕前码得整整齐齐的方格字,我越看越高兴,竟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这时正熙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带着耳机看碟,想来我笑得太大声,把他惊动了,他摘下耳机子走过来,从我的身后看电脑屏幕,喃喃地说:“悠悠你笑得真够恐怖。”
  “你去死比较好。”他以为他自己好很多吗?
  “让我看得更仔细一点。”他忽然俯下身子,把头伸到了我的颈边,然后伸出手去握鼠标。这样子很怪,他像把我整个地罩在他的怀里,他鬓边的头发几乎搔到了我的面颊,他的呼吸沉重而有力,我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然后我的心跳声也强烈了起来。
  “悠悠,你得有心理准备,某个人也许会说这是一堆垃圾。”
  某个人,他是在说韩太宇吗?
  啊哟,他还要这样子靠着我多久啊,我已经满身大汗了,这人,真是个大号的烤炉。他终于扔了鼠标,站起身来,“蛮好的。”
  “你不是说垃圾?”
  “我是在说某个人啊。他高兴起来,《蒙娜丽沙》都是垃圾。”
  “韩太宇?他自己更像垃圾。不尊重别人的人能有什么优秀的审美观。”
  正熙看着我,用一种惊异的表情,“悠悠,我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我听过许多人说他坏话,可是像你这样彻底的还是第一个。”
  “笑吧,我就是这么无礼啊,你再继续坏下去,也跟垃圾差不远了。”从电脑里取出软盘,我关上电脑,然后举着软盘向他道再见:“谢谢你,的电脑。”
  韩太宇经理正在阅读我三天来用心血凝聚而成的分析材料,今天他把长发全拢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使得他整个面孔散发出了一种另人窒息的邪气的吸引力。这个垃圾,包装得太精美了。
  “垃圾。”他一甩鼠标,不屑地说。果然不出正熙所料,他还真了解这个家伙。韩太宇斜睨我:“你想说什么?”
  “经理,该做出判断的是你啊,你怎么又问我?”
  “你怎么还穿上次那套衣服。”
  “我没有收你那五千块钱,为什么要为了见你换衣服。”
  他又笑了,这一次是仰头笑的,“这样吧,我给你机会在我的手底下做事,不过希望你在一个月后不要再拿这种垃圾给我看。”他站起身,优雅地走到我面前,“走吧,我带你去见你的同事。”
  “经理,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信教吗?”
  “我信天主教。”
  “那你应该不会撒谎。你告诉我,你会把我的分析报告从你的电脑里边删除吗?”
  他的目光一闪一闪地望着我,慢慢地说:“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
  Yes,这个回合我赢了。//---------------
遭遇一只候在鸽巢边上的鹰(3)
---------------
  悠悠有写字间了。
  望着这个不到一平米的空间,我想流泪了。在北京,我有了一平米,真正属于自己的一平米。
  在企划室工作的同事不多,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策划,此外还有一个做文案的阿圆,副部长良新是这里资格最老的,不过也三十刚出头的年龄。五个人,三男两女,搭配得很好很好。
  阿圆此女讲的话很多,有份量的少,难怪只做文案,不能做策划。从韩太宇走出写字间的那一刻起,她就粘上了我,把公司里的单身男子从高层到低层向我汇报了个遍,好像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工作,而是征婚。她告诉我,这间公司有两个钻石牌的王老五,一个是总经理,一个是企划部经理。之后是铂金的,黄金的,白银的,黄铜的,白铁的……,直到我申请上厕所,她才放了我,真不明白以韩太宇其人,怎么会请这么个大嘴巴的女人做她的下手。
  一路走到走廊的角落里,我掏出手机,按响了正熙的电话。
  “喂,正熙,他录用我了,垃圾录用我了。你听到没有。韩太宇录用我了。”
  “当然有听到,耳朵里全是回声。”
  “晚上我请你吃饭。”
  “那当然,难道要我请你?”
  “可是我的钱很少,这样吧,我请客,你付账。”
  “喂,悠悠,你庆幸吧你这辈子是女人。我很忙,挂了。晚上见。”
  放下了电话,我又忍不住又想笑,返身回到我的写字间,我还是想笑。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成为了一个白领丽人。
  晚上下班的时候,我走出公司的大门,顿时感到一股沁凉的风夹带着又轻又细的雪花扑面而来。我支起大衣的领口,踩踏着地上薄薄的清雪,沿着街边的甬路走了下去。
  “唰”地一声,一辆车在我身边一掠而过,溅了我一裤角的泥水。我气恼地张望,隐隐地,看到车子里坐的好像是韩太宇。这人,连开车都是这样的嚣张,我在心中恨恨地给他唱垃圾之歌为他送行。可是很快,我发现他的车子被从后边尾随而上的另外的几辆车子阻住了,随后,他被迫和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交涉。风雪中,他们的身影,在我眼前模模糊糊地闪现。
  啊哟,不对啊,怎么打起来了?还是那么多人打一个人。我连忙飞奔过去,就算是眼前发生了路人ABCD打路人甲这种事我都不会坐视不理,何况是我的顶头上司受了欺负?
  可是等我跑过去,战势已经结束,那些人也开车跑掉了。只余下一个被打倒在地的韩太宇,他的嘴角向外溢出了鲜血。
  我怔怔地立在他的身边,望着他发了几秒钟的呆,看着他那一头丝一般的长发纷飞地落在雪地上。现在他的样子,就像是那种日本漫画里的帅哥,气息迷离而雅致,我晕啊,怎么一个人挨了打以后还可以这么俊啊。不过,他是怎么了,被打傻了吗?怎么一动也不动呢?
  “你在干什么?欣赏马路上的张贴画吗?”他的眼珠突然转向我,嘴角牵动,冷冷地说。
  “对不起。”我回过神来,连忙蹲下身子扶他起来,“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
  “不用。你扶我到车里就行了。”
  看得出来,他伤得不轻,可是他咬着牙一声也不哼,支撑着坐回车里。
  我突然想起我一个区区的女流之辈给了正熙一拳就可以打破他的内脏,于是攀着他的车门忍不住又说:“喂,你真的不用去医院吗?打架受伤这种事可大可小的。”
  “上车。”他一边按着嘴角一边用两个简短的字回答我,看起来他说话都很困难。
  “哦,行,我送你去医院。”我顺着自己的想法一下子把他从驾驶席推到另一边,然后自己坐上去。可是一坐上车,我盯着面前一堆陌生的仪器又发了呆。糟糕,我根本不会开车啊。
  韩太宇被我那一推,牵动了伤口,痛出了满头的大汗,他咬紧牙关喃喃地说:“你是个什么女人。”
  我赔笑说:“那个,真对不起,我忽然想起来我还不会开车呢。”
  “不会开车你把我推到这边,还不下去。”他气结地对着我大叫,挥手把我轰了下去。我只好灰溜溜地下了车,他挣扎着坐回驾驶座,然后示意我坐到另一边的座位上,“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遭遇一只候在鸽巢边上的鹰(4)
---------------
  “什么,你不是要上医院?是要,是要送我回家?”我安全带系了一半,手就僵住了。
  “我没说过我要上医院。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情,你刚刚扶了我,所以我现在送你回家就算扯平了。”
  这人,真让我无语,“刚刚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你?”
  “我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吗?”
  “嗯,没有,我也只是好奇。你不想说就不说呗。”
  “因为我盗取了那家公司的商业秘密。”
  听了这话我吃惊地盯着他看,不仅因为这话的涵义,也为了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把它说出来。
  “开玩笑,别当真。”他又说,可是语气冷得半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哈,哈。”我只能回以两声干笑。
  他不再理我,从观后镜里左右地看了看自己的脸,然后就在车上开始翻翻找找,想来是找纸巾想要擦拭脸上的血。我突然想起他的手帕还在我这里,连忙从手袋里掏了出来,递给他。他道了声谢,三两下把嘴角的血擦净,然后随手就要把手帕顺着车窗抛到窗外去。
  “哎,你别扔啊。”我情急之下攀着他的手臂把手帕抢了回来,他再次被我大力袭击,整个人摊在了座位上。于是,他冷冷地盯着我,问:“你确定你是女人吗?”
  “是啊,如假包换。”我笑呵呵地回答,望着手上那块手帕,突然心中升起一阵酸楚,“这个不可以丢。因为,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得到了这块手帕,所以,对我来说,它不仅仅是一块手帕,还代表着一种希望,嗯,是一种生活下来的希望。喂,你真的忘了吗?”
  他听我说着没头没脑的话,凝了眉,“什么?”
  “这只手帕,是你送给我啊。大年三十,在医院的门前。”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吧。”他突然一把从我的手中把手帕抽了出去,扔出了窗子。
  “喂,你干什么?我都说了这块手帕对我很重要。”
  他自顾自地启动了车子,然后说:“靠一只手帕来缅怀希望,这种事情非常愚蠢。”不理他,我一把推开车门,从刚刚启动的车上跳了下来,把那只掉落在雪地上的手帕拾了起来。
  “韩部长,你不相信希望的力量,请不要阻止我相信好吗?”我转身对他说。
  他趴在方向盘上盯着我看,眼神有些迷离,好像想起了一些往事,慢慢地,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喂,悠悠,我突然对你挺感兴趣的,你是谁?为什么金正熙会把你空降过来,你是他的情人吗?”
  哎,这就是空降部队的好处。
  “不是。”我用吼的在说。
  “我想也不是,那小子身边都是漂亮的女人,你应该挤不进去。”
  我立刻瞪圆了眼看他。他不睬我,继续说:“你长得一点优点也没有,怎么还能让那个出了名的铁石心肠的人做出这种事呢,我真是想不通。”
  “我是他弟弟的家教老师。”
  “哦。”他半挑着眉毛,“正泰请过很多家教老师,都没空降过来。”
  “我曾经是他在这边的同学。”
  “哦。我记得我和他在汉城同一所大学里读企管的时候,有很多的女同学没少对他下功夫,她们比你有能力多了,可是也没有空降过来。”
  他的话真是要把我逼吐血了,我总不能把五年前的事说给他听吧,他以为他是谁啊?
  “你快说。喂,我可是在你绝望的时候给了你一个手帕的希望的人,问个问题你总要给我答案啊。”他趴倒在方向盘上,因为受伤所以说话有气无力的,可是居然有闲情讲这种冷笑话。
  “不知道,那个,可能是他觉得我可怜吧。”
  “哦。”他撩着眉毛,好像还要说些什么,可能是那种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啊之类的话。我连忙打断他的话,“我是真的很可怜,有一阵子在北京都混到快要去要饭的地步了。真的真的,一天只吃一个白面包,睡在地下室里,被子潮得不行,腰上现在还有风湿症呢。”
  飘飞的雪从我的眼前悠悠地掠过,一种无力的感觉淡淡地升起。对面坐在车子里的韩太宇目光轻盈地望着我,不知这次又要用什么话来阻击我,他真是怪人,好像非要从我这里问出我和正熙怎样怎样才满意。我低下头,喃喃地说:“事实就是这样的,你爱信不信。”//---------------
遭遇一只候在鸽巢边上的鹰(5)
---------------
  “我相信,因为那种日子,我也经历过。你知道吗?我的腰上也有风湿症。因为我也曾在那种很冷的四面都是风的房子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次他居然信了,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有些惊异地望着他,他从车里支起了身子,然后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有力气送你回家了。悠悠,以后,如果你再遇到什么困难,不用再去求金总经理,因为我会很愿意帮助你,但愿以后我可以给你的不仅仅是一个白手帕的希望。”
  什么?金总经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呆立在雪地上,看着他的车子一溜烟地开远了。突然,我觉得读不懂自己的心了。//---------------
落了锁的门前,谁在徘徊(1)
---------------
  不知道这是不是今年初春的最后一场雪,下得很美。
  我孤伶伶地一个人坐在楼下的花坛边沿上,看着雪,那茫茫的白雪,纷乱的就像此刻我的心境。
  悠悠,你真是一个傻瓜,五年的时间,你居然相信人们还可以停留在相遇的那个起点不会移动。看看正熙,这五年,他像变了个人一样,有了那么多的改变,那么多你知道和不知道的秘密,只有你,还是傻傻地立在五年前那个你失去他的夜晚,那道落了锁的门前,不肯移动,因为后悔吗?可是放不开也没办法,时间对你说,你不走它走。
  该是好好地和他谈一下了。自从来了北京与他相遇,与他的关系好像就有些暧昧,我曾对他说我是为了他跳下火车的,可是他除了用尽方法把我留在他的身边却什么都没有说,那么今天,把所有的事情弄明白吧。
  扭头望望这座楼,风雪中,它就像一个巨人,立在云里雾里,拒绝我这个不属于它这个世界的人。
  夜晚,我和正熙在西餐厅见了面。
  我仔细地打量对面的正熙,发现坐在平凡悠悠女对面的这个男人真是不愧钻石王老五之称号,他那个拿餐单的动作就是一般人学不会的,他唤服务生的那个动作是怎么练出来的呢,很容易让小姑娘暗恋他。
  “我脸上长花了吗?”他见我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便开口问。
  “没有,长金子了。”我喃喃地回答。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啊,我是说你的脸快要长芥子了,火芥子,你不懂吗?”
  他摇头。
  “跟浓疮差不多,据说一个人要是坏到一定的程度就会长那种东西。”
  他听出来我在损他,身子向后一靠,望了望四周幽雅的环境,低低地说:“你想打架吗,需不需要换个地方。难得你这么高兴,我一定不会扫你的兴。”
  不理他,我开始用刀叉支解送上来的牛排,把那一整块牛排按几何级数分解着。他也不吃东西,盯着我看,然后嘿地一声笑了出来:“喂,悠悠,牛已经把他的尸体献给你了,你就不要再折磨他了吧。”
  我一把抛了手中的刀叉,直视他:“金正熙,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他错鄂地望着我:“问这个干嘛?”
  “我发现你很有钱哎,五年前你是学生用父母的钱是情理中事,可是现在你也是快奔三十的人了,应该不会继续用你父母的钱,所以我很想知道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他目光深沉地望着我,淡淡地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还是某人跟你说了什么。”
  “对啊,我知道了,你现在是我的大老板。可是,金正熙,我真的很不喜欢你对待我的这种方式。你在干嘛,可怜我,施舍我吗?我很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对某人下令,让他必须接收我,然后问我:悠悠小姐,一人学数学的人可以帮他些什么?为什么是你想怎样就必须怎样,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我承认我做人做得很失败,可是这不代表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永远失败。我是有对你说过,如果你爸爸的公司在中国有分公司,一定要关照我。可是,可是,我当时说得根本不是自己的心里话,我心里的想法是我即使饿死也不想靠你的关系得到帮助。因为你不一样,你在我心里不一样。”说到这里,不争气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不安分地跑了出来,我收起说了一半的话,低下头,把一块块的牛排全塞到了嘴里,然后,用力咀嚼。
  正熙不说话,目光盯着我不放,突然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走,跟我回家。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
  他扯着我就走,我用力挣扎:“为什么又是你想怎样就怎样,我讨厌这样。”
  “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不要,你放开我。金正熙你再不放手我喊人了。”
  “随便你,要不然干脆用刀把我的手砍掉,这样更快一些。”
  他这种话都讲出来了,估计又开始物种退化。我立刻紧闭上了我的嘴,众目睦睦之下,还是不要把他逼急了比较好。
  坐在他的车上,我侧着头望窗外半明半暗的街影,把一个后脑勺给他。他刚才真是过分,几乎是把我绑架到了车上,让沿途上的绅士小姐们驻足观赏了个够。//---------------
落了锁的门前,谁在徘徊(2)
---------------
  车外风雪正浓,粘着初春的新绿,像冬天恋恋不舍的脚步。
  “悠悠,我在开车。你不要这样子气我。”耳边传来他压抑的声音。我管你,大不了把车开到沟里,谁在乎。我索性把身子全贴在窗玻璃上,我是悠悠,火气上来了谁也别想拿死来吓唬我。没想到他手伸了过来,握着我的脖子把我的身子搬了回去,然后他的手就停在我的脖子上,像要掐死我一样。
  “放开我,金正熙。”
  “我不放,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掐死你。悠悠,是我想怎样就怎样吗?我为什么安排你到企划部?因为太宇不是等闲之辈,到了那里,你必须靠你的实力才能留下来。你听好了,你的工作是你用自己的努力挣回来的,不是我把你安放在那里的。这一点你最好搞清楚。而且如果你做得不好,你一定会被别人用力踢出来的。”
  这话听起来好像还有些道理。看在你在开车的份上,我忍。
  这是个落雪的夜晚。
  为什么会落雪?我想,可能是老天爷在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堪的事用力搔头吧。
  被他掐了一路的脖子,感觉在生死路上来来回回地走遍了,所以到了该下车的时候,我心平气和多了。走下车子,大片的雪花立刻落到了身上,看到雪,就会想起遥远的东北老家,那个我曾拼命想要离开的地方。
  正熙从另一侧下了车,因为我不动,他也看着我也不动。风雪中,他的身影非常孤独,那一天的白雪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不进去吗?”他问。
  “进去吧。”
  他走过来,拖起我的手。也许是因为眼前茫茫的雪吧,或者是因为我已经很累了,我连象征性的挣脱都就没有尝试,任凭他拖着我走向家门。对啊,为什么不把事情看得简单一点呢?我本来就是个简单的人,也许为了一个并不简单的他跳了车,留在了这个孤独的城市,可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必须走下去。
  于是我对自己的心说,悠悠啊,少矫情了,正熙他很好,真的很好,也许你该为他放下你那看起来很硬,实际上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塑料外壳了,让他看到,你也有一颗柔软的充满期待的心。
  第一次,我像只温顺的兔子,随在他的身后走向了大门,这一次,他引领着我,应该不会再有一把冰冷的锁会冻伤我的心吧。
  门开了,明亮的灯光透射了出来,映得雪雾一片朦胧,然后我看到了一张美丽的写满喜悦的脸,清脆的声音飘出:“正熙,我回来了。看见我,你开不开心?”
  声音来自那个叫贞淑的女孩,随后,我看到那张脸上美丽的笑容在凝结,她是个敏感的女孩,正用雪一般冷凝的目光看着正熙拖着我的手。我像个小偷一样下意识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可是正熙不放,他用力地握着我的手,那力量几乎深入了我的骨髓。
  坐在餐桌前,我和金家两兄弟被动地看着贞淑忙碌地端上一盘盘她准备了一下午的韩式菜肴。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这种笑并不是开心的笑,而是充满了自卫的那种。
  正泰看看我,又看看他哥,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心事重重的表情。正熙盯着一桌子的菜发呆。我呢,我在想今天也许真的可以把所有暧昧不明的事情搞清楚。
  “吃啊,你们怎么不吃?我可是从一下飞机就跑过来做准备。老师,你也要多吃一点。”贞淑坐在我的对面,笑着开口,还是那种感觉,她是主人,女主人。
  “正熙,快吃,你看我的手艺有没有进步?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学习做一个好媳妇啊。”
  “对不起,我刚吃过,现在一点也不饿。”正熙抬起呆望那些菜的眼,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把目光直直地放在了我身上:“悠悠,你刚才没吃饱吧,再吃一点。”
  我吃不下,现在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
  “正熙,妈妈一直让我瞒着你,可是我忍不住要对你说了,家里已经选好我们结婚的日子了,我们,很快就会成为夫妻,彼此成为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贞淑笑着说,她的眼没有看正熙,看的是我。双眸中有两根雪芒般的刺。
  “我没打算结婚。”
  “可是我们已经订婚好久了,我家里和你家里都想早点把婚礼办了。”//---------------
落了锁的门前,谁在徘徊(3)
---------------
  “那个订婚,很对不起,请你忘了吧。”
  所有的血色瞬间都从贞淑的脸上褪了下去。此时我对面的她,就像一座冰雕。她望着正熙:“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懂。”
  “很抱歉,我不会和你结婚,所以那个订婚你忘了吧。家里面你不用担心,这是我一个人的过错,我会担负起所有的责任。”
  贞淑望着正熙,嘴唇微微地颤抖着,没有讲话,然后,她的目光向我逼来。
  我得离开,我不要坐在这里。仓促起身,我对正泰说:“正泰,我们去补习吧。”
  “是因为你,对吧。”贞淑颤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虽然她没有叫我的称呼,但我知道,她说得是我。可悲地是,好像真的是为了我,怎么会这样?
  “与她没有关系,理由只有一个,我从来没有喜欢你,爱过你。”正熙的声音倦倦地响起,“很对不起,我不打算和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
  “我会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一阵身体与物品接触的声音剧烈地响起,然后,贞淑从我的身旁飞掠而去。我看到她的眼泪飞一般地落到了沉寂的空气中。
  没有回头,我也走出了饭厅。我的背后是一团沉默,沉默中的正熙,沉默的一桌菜肴,我没有力量回头,只能笔直地走背离他的路。
  “老师,你知道温莎公爵吗?”
  “哦。”
  “我觉得我老哥今天很像这个人,太猛了,真是我的偶像。老师,你不要以为我们韩国人订婚是很随便的事,我们非常重视订婚。我哥他这一悔婚,就相当于和两个大家族作对。而且贞淑姐迷我老哥迷得不得了,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你要走的路,要打得仗还多着呢,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
  “正泰,你哥不是温莎公爵,我,也不是美人。”
  终于了解他为什么不回应我,而是一再的要求我给他时间了,原来是因为我迟到了,又或者应该说,我错过了。
  那么悠悠,别再固执地停留在过去里不肯走了。这样你会伤害无辜的人。
  在屋外的门灯下我找到了正熙。
  雪已停,天很黑,灯光暗蓝,称得他坐在门槛上的身影像一抹寂寞的叹息。我把头拄在门玻璃上看了他好一会。告别就是这样了,看够了,之后忘记。
  可是谁能告诉我,怎样才叫做看够呢?
  大力推开门,我知道我推的是自己的身体,一个不愿移动的身体。他闻声回头望,眼光轻轻静静地落在我的身上,然后停留着没有移动。
  “好冷啊,雪停后总会很冷,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对他笑着。他也笑笑,扭回头去,让我看到他那只冻得红红的耳朵,映在夜的暗蓝之中。坐到他身边,我轻快地问:“天这么冷,你怎么坐在外面?”
  “外面空气很好。我特别喜欢夜,因为夜晚有星星,那,你看,我们的许愿星,就在那里。我不知对着它许过多少愿了。可是,我发现它不太灵,不过没关系,因为我很幸运,天空中,能有这么一颗星星是属于我的。”
  泪水无声地滑落,幸好他没有看我,于是我飞快地把脸上的泪拭去。
  “悠悠,今天晚上的事很对不起。我本来可以处理得好一些。”
  “你不是说了吗,与我没有关系,为什么要向我说对不起。”我笑着说。听了我的话,他立刻转头看我,探索地看着我。我努力保持脸上轻快的笑容:“真是奇怪了你,贞淑不是很好吗,你干嘛和人家订婚又说要悔婚?你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吗?”
  “不行吗?”他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不是不行,你好像蛮有权力的样子,我只是觉得不太好。喂,金正熙,你不是很善良吗?虽然爱打架,你还是很善良啊。别伤害人啊,尤其是贞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他一定要这样盯着我看吗,我就快撑不住了。
  “真的不行吗?悠悠。”
  “哎,”我故作轻快地叹口气,躲闪着他的目光,“不是说与我没有关系,我还是不当大嘴巴了。”
  他突然伸出手来,从耳后托住了我的头,然后他一字一字地问:“我听你的,你告诉我,真的不行吗?”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我缓缓地摇头:“不行,不行,正熙。我没有办法。一直以来,我都在努力做一个善良的人。我不会变,我希望你也不要变。”//---------------
落了锁的门前,谁在徘徊(4)
---------------
  他还是瞪着我,终于缓缓地说:“没错,如果你点头,你就不是我认识的悠悠了。”然后他松开了手,不再看我,淡淡地说:“都说与你没关系了,你就不要管了。”
  我匆忙擦去脸上的泪,笑着说:“那是你的事,我的确没有权力管,可是我刚刚想通了一件事,就跑出来想说给你听,我发现时间是很奇怪的,它一分钟一秒钟都不会停留,所以呢,已经过了好久的那些事情我们最好是把它忘记,或者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转头看我,突然,张开了他的双臂把我搂在了他的怀抱中,一股暖洋洋的气息迅速地赶走了我身边萧冷的空气,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你让我忘记,那忘记什么呢?忘了五年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是忘了你喝醉酒拉着我不放;还是忘了你曾对我说过你虽然长得不好看,又很平凡,可是这世界上还是像你这样的人比较多,你一定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或者你想我忘了你曾用天上的星星骗我,骗我说这世界上有十二分十二秒的许愿极限,可是如果我真的忘记了,那么是不是代表以后我永远都没有愿望可以实现?还有,记忆中的你太多太多,如果真的忘记,我害怕我的世界就空了,空得只要一阵风儿,就可以把存在过的一切都带走,到那个时候,你告诉我,我怎么办?你知道吗,忘记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如果可以忘,我为什么用了五年的时光还是不能忘记你?如果真的可以忘记,我还可以用什么来得到我想要的幸福?”
  曾经与他交往的种种从他的话语中飞快地跳回到我的头脑中,对着暗夜清冷的风,我无声地流泪。正熙,你知道吗,我也没有忘记,一丝一毫都没有忘记。可是,我们已经错过了,我不想因为我的存在伤害到别人,伤害到那不可知的未来。
  过了许久,我终于轻轻地推开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全都忘记吧。我们在没见面的五年里不是一样过的很好吗?”
  “悠悠不要再骗你自己,如果过得真的很好你为什么要跳车?”
  这句话重重地击在了我的心头,我深深地感到胸口好像就要迸裂开了,可是我依然故作轻松地说:“跳车啊,说实话,你都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后悔,如果可以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我想我一定不会像个笨蛋一样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
  他没再讲话,眼光迅速地灰掉了,一动不动。
  我从他的身侧站起身,悄然离开。离开美丽的夜色,离开风儿,离开坐在槛上的他,离开候了五年的感情。我决定不再停留。//---------------
成为一双情侣,开始一段恋情(1)
---------------
  和正熙分手的那一晚断断续续地又下了几场雪。
  我一个人提着少得不能再少的行李走在北京空旷的大街上,赏了一晚上雪。
  原来,离开他的家并没有那么难,我并不是贪恋可口的饭菜,贪恋柔软的床,只是因为那里可以让我听到这个世界上很独特的一种呼吸,我很想把我的呼吸混于其中,与之合而为一。
  终于失去了。
  也许从来没有得到过。
  看到口中呼出的白汽,发现只有呼吸再真实不过。
  北京我还是要继续呆下去,从前我会跑,是因为他在追,现在,我不必为了让他追逐我而逃避了,这种认识真实而无奈。就像对于眼前的雪花,终于明白它早晚会落地,融化掉。
  坐在韩太宇经理室前的长椅上,我抱着我的行李,像一个离家出走的流浪女。韩太宇那位很干练的秘书小姐刚刚上班,此时正用眼角的余光看我,那目光真算是曲径通幽了。
  我无奈地缩缩身子,希望让自己存在的范围能更小一点。该死的,如果不是管公寓的人说要住员工宿舍必须有部门经理的文字批准,我才不会一大早上出现在这里,让她用那种眼光把我和还没出现的韩太宇因为所以一番。
  因为控制不了别人的眼球,我只好控制自己的,低着头盯着身面茶几的一角。终于,韩太宇走了进来,我立刻像一枚炮弹一样地跳了起来,“韩经理,我有事请你帮忙。”
  他被我吓了一跳,立在办公室的门边上,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一番,许久才从嘴里冒出一句没咸没淡的话来,“悠悠?你怎么打扮得像要跟什么人私奔?”
  我气得直翻眼睛,再一看身旁那位秘书小姐的眼已直直地向我扫视了过来,眼神超像两个问号。我已没有勇气再看那位秘书小姐了,飞快地说:“韩经理,你不要以为我在求你,是管公寓的人说要住员工宿舍必须有部门经理的文字批准。你是我的经理,有义务帮我。”
  “哦,进来吧。”他点点头,径直走向他的经理室。我长出了一口气,提着我的行李连忙跟上。这时门突然开了,金正熙走了进来,看到他那一刹那,我感觉空气在瞬间变得稀薄了。他看见我,怔了一下,一抹寂寞的暗影淡淡地扫过了他的眉梢,上下扫视了我一眼,他问:“你为什么要搬出来?住得不是好好的吗?”
  “总经理,我还是住在员工宿舍比较好。”
  “噢,”他脸上现出些许的落寞,然后掩饰地搔搔头,笑着说:“那要找个朝阳的房间啊,你的腰不是怕潮的吗?”我垂下眼睑,不忍心再看他。而那位秘书小姐的眼神,此时已变成了两个感叹号,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头上。
  他停了一下,转身打算离开,韩太宇冷冷的声音响起:“正熙,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啊,对,我是找你,你把那个,那份,嗯,什么来着……”正熙语无伦次地说着。正熙,别这样,你这样失态就像放了一道伤痕在我的心头,我会痛。
  “算了,我忘记了,想起来再来找你。”正熙话说了一半还是选择放弃了,他转身离开,看着那道门在我眼前合拢,我发现自己是个冷血杀手,绞杀了一个自信满满的他。
  “你不申请宿舍了吗?”韩太宇又把他冷冰冰的声音丢给我,然后,转身走进了他的经理室。
  韩太宇坐在他的椅子上盯着我看了好久,他的那种看我的目光让我的心里很不舒服,可是我从他的眼睛中什么也看不出来,也不清楚他现在的心情是开心还是不快。
  突然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一下子把头凑了过来,然后说,“你当我是什么,管寝室的欧巴桑?”
  真是反复无常的家伙,他刚刚明明是说让我进来向他申请宿舍的,于是我也对他没好气地说:“你是我的上司,你不管该谁管。”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谁让你进这家公司,你就可以去找谁。刚刚为什么不去求金正熙?”
  不知道他在挑什么刺儿,我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韩经理,是你接收我到企划室的,你是我的部门经理,所以我来找你。”
  “我眼里只有服饰,没有房子。所以没办法帮你。”
  “我要再重复一遍,你不要以为我在求你,是管公寓的人说要住员工宿舍必须有部门经理的文字批准。你是我的经理,有义务帮我。”//---------------
成为一双情侣,开始一段恋情(2)
---------------
  “义务?和我谈义务可能是找错了人。我没必要也不喜欢对人尽义务。”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轻篾的眼神,讥讽的嘴角,我发现我对他厌恶的感觉已经到了极点。怎么会有这种反复无常的人,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叹了口气,提起行李,我在心中发誓,打死也不再求这个人。
  “你为什么要说谎?”他望着我,突然一把按住了我的行李。
  “说谎?我说什么谎了?”
  “当我问你是不是金正熙的女人的时候你为什么骗我?”
  我错鄂地望着韩太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他目光闪烁地望着我,突然微微地一笑,站了起来,接过了我手中的行李。
  “去员工宿舍吧,我帮你申请个房间。”他的声音从我的左耳旁响起,近得像一阵风轻轻地擦过我的脸颊。我吃了一惊,扭头看他,不妨他的脸就在我的脸旁,我的鼻尖轻轻地擦过了他的。他一笑,一边的嘴角微微地翘着:“你不是说吗,我有义务。”
  这家伙,太反复无常了吧。
  我顺利地拥有了一个朝阳的房间。收拾停当后,我坐在窗下,让暖暖的阳光把自己重重地包裹,不想动,也不想思考。人生,还有半辈子要走,真累。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我懒懒地问:“谁啊?”
  “我帮你安排了住处,你好像该请我吃顿饭吧,你们中国人不是讲究理尚往来吗。”听声音是韩太宇,我无法置信地回头,看到散着一头长发的他斜倚着我开着的房门,用一种懒散的神态望着我。他,不会一直都等在外边吧。
  “我一直在你的门外面,等你……这顿饭。”他挑一下眉头,又说。他难道会读心语,怎么竟知道我在想什么,“啊,你是说,你在等吃饭?”
  “对啊,等你请我吃饭,我等了十多分钟了。”他笑着,指指自己腕上的手表。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笑也可以让人觉得很舒服,看来他心情不错。
  “那你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身上只有十几块钱。”我在骗他,其实我的库存还有几千块钱,可是我是个守财女,这一点我一直信奉并全身心地执行着。他听了我的话,撇撇嘴,走到我面前,“谁会信,给我看你的钱包。”
  给你看好了,为了防贼,我钱包里只放了十几块钱。把羞涩的钱袋打开,我翻给他看,他微躬身子真的认真去看我的钱袋,然后他笑了,眼皮一挑,精亮的眸子直望向我的眼底,长长的睫毛好像就要碰触到我的脸:“十元钱有十元钱的消费方式,你那么有创意,展示给我看。Ok?”
  好,是你说的。
  我带他去了路边摊,买了十根油炸臭豆腐,我四他六,我是很尊重男人的胃的。
  他拧着眉头,笑容都凝结了,哈,看他富贵的脸就知道他吃不惯这种东西的,几口吃完一根,我张着满口臭豆腐味的嘴对他说:“快吃啊,你怎么不吃。”他一手握着三根油炸臭豆腐,就像一个站在泥泞中的王子,猾稽地立在我眼前,一声不吭。好爽,什么仇都报了。
  “我已经二十年没有吃过这种东西了。”他突然说。
  “二十年?我以为你从来没吃过呢。”
  “确切地说在十九年前,有一天晚上我和我的母亲走过路边摊,我说我要吃,你猜怎么样?我妈打了我,因为我们没钱,后来那个老板可怜我,送了一根给我。那个味道,我现在还记得。后来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吃这种街边的东西,虽然,真的很好吃。”说完,他把手中的臭豆腐全扔到了旁边的垃圾筒里。
  我傻傻地看着他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拭自己的手,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该讨厌他还是可怜他。
  “快吃,吃完了陪我去进行我喜欢的消费。”他又扔了那条手帕,然后把我扯到他的身边,把夜晚的风儿,全都阻挡在他的背后。
  嚼着牛排,我望着对面的韩太宇,他不吃东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让我觉得自己像一颗放在白炽灯炮下的核桃,他在放大我所有的皱纹和缺点,并研究着。
  我不快地问:“一直盯着吃东西的女士,你不觉得你很没有礼貌吗?”
  他舒展着双眉,微微地笑了:“不觉得,我只是在观赏你。”//---------------
成为一双情侣,开始一段恋情(3)
---------------
  “观赏,你以为我是那种花花草草的东西吗?”我连声大叫。
  “嘘。”他连忙低低地说,“这里是高级餐厅,小姐。”
  “那又怎么样?你干嘛要观赏我,想要挖出我隐藏着的缺点,然后继续奚落我吗?”
  “你太敏感了。我只是在观察金正熙喜爱的女人,想看出她有多少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的话让我沉默了,正熙的表现真的那么外露吗,让对面这个不可一视,不把人放在眼里的韩太宇也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微妙关系?
  于是我掩饰着说:“韩经理,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不是金正熙喜爱的女人,我早就说过,我只是他的同学,还有弟弟的家庭教师,就这么简单。我,只是一颗不小心落到了北京城里的草籽,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有机会生根发芽。我的感情,只是一张白纸。”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还是一张白纸,而我,居然非常愿意相信。悠悠,你愿不愿意让我在你这张美丽的白纸上画上一种很真诚的图案。”
  “什么?”我再次失态地大叫。
  “嘘。”他再次提醒我要优雅地对待这高雅的一餐。我只好也低下头,学着他的样子小声地说:“你是什么意思,消遣我吗?”
  “没有啊,通过对你的观察,我现在已经确定你是我喜欢的那一类型的女孩,恰好你刚才向我强调你的感情世界是一片空白,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成为你的男朋友。”
  “铮”地一声,我手中的叉子落到了餐盘上,余音在安静的西餐厅里缭绕不散,看着对面韩太宇笃定的脸,我只有一个感觉,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和我谈朋友?”
  他点点头:“没错,而且是以谈婚论嫁为前提的那种相处。”
  “你那边是不是光线太暗了,让你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是悠悠,不是你在街上邂逅的可以让你一见钟情的美女。”我把我的头伸过去,让他可以更清楚地看清我。没想到他说:“没错了悠悠,我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我是因为很喜欢你,才会对你提出这种要求的。”
  我确定,是他疯了。我想着我得快闪,可是还没动,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一把扣住了我的手:“悠悠,要走一起走。”我看着他那张比吸血鬼还俊美的脸,小心易易地问:“你没事吧,我们中国有个说法,像你现在的状态叫做撞邪。”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看起来也是个正常的女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你?悠悠小姐。”
  “可是问题是你根本不可能喜欢我啊,韩太宇先生。”
  “为什么不可能,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你。随便你用什么方法来证明都可以啊,我不介意做试验品。”他好脾气地笑着。
  我不禁为之气结:“你不觉得还应该得到我本人的同意吗?”
  “你会同意的,因为喜欢你的人是韩太宇。我会让你得到真正的爱。”
  我心头一凛,直觉上见识了那种所谓的最危险的男人,我身旁的这个男人在说真正的爱的时候竟让我全身有种颤傈的感觉。他的眼眸散发着危险的光芒,我有理由相信,如果我还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的话,他会采取一种很极端的方式来向我证明他的态度。
  “那,那,你想怎样?”
  “你吃饱了吗?”他问。
  听到了这么震惊的消息我怎么还有胃口吃饭?所以我点了点头。
  “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
  “成为一双情侣,开始一段恋情。”
  我瞪着他,有种头晕目旋的感觉。看来,也许是我撞邪了。
  几天后,我终于明确了一件事,这个帅得像吸血僵尸一样的韩太宇,他是真的在追我,而且是追得全公司的人无人不知。我本来就是个不太会处理感情问题的人,结果被他弄得阵脚大乱,几乎每天夜里都做同一种梦:提着行李飞奔上火车,逃回我的东北老家。
  梦醒后思考了一下,如果逃回去,一定会被我妈逼着去相亲。只怕后果要比在这个韩太宇身边更恐怖,因为他追我,起码我可以选择不接受,他拿我也没有办法。可是如果在我妈身边,我只有任她宰割的份了。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地另找一份工作,但是,由于我在求职的事情上曾经受过惊吓,所以潜意识里,不再相信陌生人。//---------------
成为一双情侣,开始一段恋情(4)
---------------
  每天下班,我都会和韩太宇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被他逮到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这一天晚上,我在公司的后巷,一条幽静的,参差地竖着许多街灯的小街上又被他的宾士车堵住了。
  幽雅昏黄的路灯光下,我望着端坐在驾驶座上韩太宇,泄气地说:“你不累吗?我早就说过,你不要喜欢我,因为那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韩经理,我们是不可能。”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觉得,如果大家都相信不可能,做不到之类的说法,这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的天长地久了。”
  “哈哈,”我干笑,“你不会是真的想和我这种长得也不好看,没身材,没气质,也没品味的人追求天长地久吧。”
  他望着我,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深沉的目光,“悠悠,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我的天长地久,只能在你这里。”他走到另一边,拉开了车门,对我说:“上车。”
  在一个美丽的夜晚,当一个帅哥主动帮你打开他那辆名车的车门,这真是一件风情旖旎的事,可是我还是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不要。”这话对他不知说过多少遍了,都快形成了条件反射了。
  他瞪着我,我也瞪着他。我心里暗暗地想:受不了吧,你撤退不就好了。没想到他把双臂放在车门上,摆了个非常慵懒的姿势,“你不会是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邪念吧,说实话,你不觉得只要是追求你的人一定是很真诚的,因为你没有那种让人产生邪念的资本。”
  他讲话一直很不客气,可是这话有点太过分了。我怒气冲冲地走上前,决定把以前对付大学里的男同学的姿态摆出来,让他领教一下什么叫做悠悠野蛮女。可是,就在我走到他的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从车里拿出了一只圆形的生日蛋糕,一下子举到了我的面前。
  这只蛋糕很精致,上面铺了许多可爱的水果,也插了许多根蜡烛,我看到蛋糕上面居然写着:悠悠,生日快乐。
  “这个,这个,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惊呆了,有些口吃地说。
  他按亮打火机,然后一根根地把蜡烛点燃,让一小团一小团明亮的火焰在我眼前缓缓地亮起,就像是在打开了一个个属于这个夜晚的幸福。
  “看你的履历表。”他把蛋糕更近地推向我,“许个愿望吧。”
  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把我重重地包裹了,我望着眼前闪烁着的盈盈烛光和光芒背后那张脸,慢慢地眼前竟被泪水迷离了。
  这是我出门在外第一次有一个人,在刻意地帮我庆生。第一次,有一个人给我一种方式,让我发现我可以珍惜我自己。紧闭双眼,我真的静下心来许了一个愿望,然后吹熄了所有的蜡烛。
  韩太宇望着我,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的笑容,他一根根地拔下蛋糕上的蜡烛,我也和他一起拔,满怀酸酸楚楚的感动。没想到当最后的一根蜡烛被拔掉,他一抬手,用力地把蛋糕扣在我的脸上。
  我呆呆地立着,粘了一脸的奶油,他把脸凑过来,微笑着说:“生日快乐。”真是没想到他居然也会玩这一招,可恨,我一把抓过余下的蛋糕,也按在他的脸上。那一张俊美的脸,顷刻间就被毁容了。
  当蛋糕大战终于结束,那只精致的蛋糕几乎为我和韩太宇洗了一个澡。我和他坐在马路牙子上,就像两个从马戏团里偷跑出来的小丑。我望着他哈哈大笑,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他本来还在扮演一个蛋糕酷哥,用冷冷的目光望着我,终于也撑不住了笑了。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给我庆生的人。”我望着满天的星辰喃喃地说,“奇怪吧。可能真的就像你刚刚说的,我没有让别人产生注意的资本。”
  他哼了一声,过了好久才说:“我这也是第一次给人庆生,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注意别人的人。”
  “那你还注意我。”
  “你是白痴吗,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还真是无孔不入,算了,看在他很真诚地为我庆祝生日的份上,我今天晚上就相信一次他是真的在喜欢我。抬起头来,天空中有满天的星辰,我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颗许愿星,发起呆来,心想如果此刻身边坐的是正熙,那么这个夜晚将是怎样的呢?//---------------
成为一双情侣,开始一段恋情(5)
---------------
  “你刚刚许的是什么愿望?”韩太宇突然问我。我连忙收回心里的那些遐思,随手指着天上的那颗许愿星,说:“我在想把那颗星星摘下来。”
  他失笑,“你真是挺蠢的,许愿怎么可以说出来?一说就不灵了。不过如果是这种愿望,说也没关系,因为不管你说还是不说,一样不会实现。”
  “我发现你很阴险,明明是你先问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愿望就不会实现。”我望着天空中那颗牢牢地困锁了我五年的星星喃喃地说:“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帮我实现我的愿望,把这颗星星从天空中挖下来,没准儿我会考虑以身相许。”
  没有这颗许愿星,我也许就没有心底的那些烦恼了,不会在某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徒然地想起有那么一个人,会和我一样,傻傻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然后想一些很不切实际的事。
  “悠悠,你明天,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韩太宇突然说。
  “哦?”
  “陪我去看我妈。”
  “不要。”我的话脱口而出,几乎是想都没想。
  “你不要误会。我的母亲,其实很早以前就去逝了。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去看看她的墓地,给她上一炷香。”
  “不要,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不去。”
  “你不是我的什么人?你难道忘了,我曾说过你是我现在喜欢的女人。我只是想我喜欢的人陪着我去看一眼我的母亲,让她的在天之灵感受到我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三年了,我不敢去看我妈,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还是一个孤孤单单的人,她一定会很伤心。可是,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她。很想很想。悠悠,我没有恶意,你为什么一定要像一只刺猬一样竖起身上所有的刺呢?”
  “那个,”我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望着一地的蛋糕屑,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和他一样的孤单。
  “明天中午,我会开车接你。”
  我几次张口,终于没有再讲话。于是在这一天淡淡的月光下,我收起了一身的刺,成了月光的俘虏。//***************
*星语童话第三部分
***************  他的手轻轻地抬起,划过我的脖颈,就像变戏法一样,在我的脖子上挂上了一条细白镶钻的项练,项练上还悬着一只银白色的小星星,冰冰地坠在我的胸口,阳光下,散发着银亮亮的光芒。“看见没有,星星我帮你摘下来了。你只能对我以身相许了。”      ---------------
友情客串的王子与洗衣工(1)
---------------
  不行,我不能去。
  一晚上失眠,再加上一上午的精神恍惚,我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前思后想,觉得如果我陪着这个危险的男人去见了他的过世的母亲就和见家长没什么两样了。那种悲哀的程度和回家相亲是等同的,于是中午一下班,我就和主管请了假,然后逃之夭夭。
  一路跑出大楼。
  太宇的银色宾士,横亘在我的眼前。
  长吐一口气,我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向他说“不”,无论是在语言上还是从行动上。从今以后,我要让谁也不能再把韩太宇和悠悠的名字放在一起。
  走上前,我敲打他驾驶室的车窗,等待他缓缓地把车窗旋下。这时,一个人突然从我的背后走上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用力地拉离开了太宇的车子。
  正熙。
  他瞪着我,目光中充满了一种无法置信的愤怒:“悠悠,你在干什么?你要上他的车?”
  “没有,我没有。”我心下一片慌乱,就像一个被逮到的小偷一样不知所措。
  “喂,金正熙,放开你的手。”太宇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我仓皇回顾,发现太宇已经从车上走了下来,目光冰冷地看着正熙。
  “太宇,不行,你不能碰悠悠。不行,绝对不行。”正熙的手扣着我的手腕,像一只炽热的环铁。
  “金正熙,我再说一遍,你放开她。我还记得你和贞淑的订婚宴,是当年汉城中最隆重的宴会。那个宴会,我曾经有幸参加,我亲眼看到你把订婚戒指套在贞淑的手上。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权利要求我不许追求一个我——喜——欢的女孩?因为她是你喜欢的人吗?那么我倒是想问问在你的心目中你把她当成什么?”
  太宇话音刚落,正熙松开了拉着我的手,随后一拳打在了太宇的脸上,太宇被这一拳重重地打倒在地,嘴角溢出了鲜血。
  我的头脑顿时乱成了一团,只能被动地拉扯着正熙,感受到他的整个身体上都散发着一种痉挛的怒意,“金正熙,你在干什么?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不行,你不能碰她。我不许你碰她。”正熙不理我,还在说那句话,脑门上的青筋集体跳了出来。
  太宇从地上爬起来,掏出手帕按住嘴角,然后喃喃地说:“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凭什么不让她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这一句话触动了我的心,泪水再也止不住了,从脸颊滑落。正熙望着我,看到我脸上倾泄而下的泪水,眼眸里闪烁的不再是愤怒,而是夹杂着一些无辜的苦痛。
  我垂下头,一言不发地坐上了太宇的车。
  正熙呆呆地立在原地,眉头深锁,无法置信地望着我。
  正熙,让我离开你,也请你,离开我。
  车子在轻轻地颠簸着,我的眼前一直泪水凄迷。太宇把手帕塞到我的手里,我没有动,任大颗大颗的泪落下,好像在下一场酝酿了五年的雨。
  “别哭了。”太宇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可是下雨怎能说停就停?
  “你再哭我只好把你送回那小子身边去。”他一个急刹车躲过了前面的车子,然后大声说。
  “不要,”我哽咽着说,“你让我哭一会儿不行吗?大不了我给你洗车。”
  他不说话了,打开了CD机,车子里边回荡起了《童话》的旋律。
  韩太宇开着车子,载着我游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河,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已把我们推到了一种绝境,所以我们没有再讲话。这一个多小时,他的车子里一直播放着一首歌,《童话》。这首歌,成了太宇在我的心中最深刻的印象。那微微的弥漫着的哀伤的味道,就是太宇的味道,这是我后来慢慢地体会到的。
  韩太宇带我去了墓地,做了一些祭拜的仪式后,他很郑重地把我介绍给了他的母亲,随后他说:“妈妈,您要看清楚这个女孩,因为她就是我要娶做妻子的女孩。”
  我心中陡地一紧,四周很荒凉,野草凄凄,让我心中升上了一种恐怖的感觉,这个我不太了解的男人真的要娶我吗?当他拖着我的手,拉着我走近他母亲的墓碑的时候,我怕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不可以,这是对过世的先人的一种不敬。全力甩开他的手,我转身就跑,可是很快就被他捉了回来,他紧扣住我的手,让我无法挣脱:“你为什么要逃?”//---------------
友情客串的王子与洗衣工(2)
---------------
  “你这样做太儿戏了。韩太宇,我们是成年人。而且我不可以和我不喜欢的人谈婚论嫁,这是最起码的常识啊。”
  “帮帮我。”他突然说,眼神中增加了我看不懂的一种哀愁,“今天是我母亲的祭日,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曾经保证在这一天我会带我的爱人来见她。这就是为什么我三年多都没有来看她的原因。”
  “我又不是你的爱人。”
  “帮帮我。”他又说,“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的爱人。”
  望着一个男人乞求的目光真得让人很不好受,尤其是韩太宇这种一贯冷漠的人,可是我还是隐隐觉得事情不妥,所以我艰难地说:“对不起。”
  “帮帮我。”没想到他又说,声音低柔而无奈,伴着伤感的眼神。瞬间我突然想起正熙曾握着我的后脑,低声问:“不行吗?真的不行吗?”而我一直摇头,回答他:“不行,正熙,我做不到,因为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我可以感到一柄小刀轻轻地划过我的心头。男人的乞求,竟给人如此相同的感觉,我觉得我快撑不住了。
  “帮帮我。”他又说。
  我茫然地点头。于是我在他母亲的墓前默认我是韩太宇即将迎娶的新娘。
  看着面前的电梯门开了又合,前方人去了又来,我只是呆呆地立在电梯间里,放任这架电梯上上下下,没有勇气走出前方的门,没有力量面对走出这扇门后即将到来的未来,这种感觉不是害怕,只是对不可知的未来的一种茫然。
  我还是无法适应被一个男人用这种方式追求,就像有一根奇异的丝,将我一圈一圈的缠紧,让我即使有天大的力气也无法挣脱。
  电梯门再一次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径直地走到了我的身边,然后转个身靠着我并排站着。
  我恍然抬头,看到他的脸,如此的熟悉。正熙。
  在心里轻轻地叹惜,我已经很累了。于是我木然地往外走,可是不想被他一把捉住了胳膊,扣留在了电梯里边。电梯间外面立了四五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我们。当电梯的门缓缓合拢,也把那一双双惊鄂的目光留在了电梯的外面。
  他和韩太宇再这么搞下去,我真没法儿在这里呆下去了。
  “干什么?”我甩开他的手。
  “悠悠,你昨天为什么要上太宇的车。太宇,你根本不了解他,我不是在中伤他,可是他真的不值得你相信。我们才是真心相爱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你听我的话,跟我回家。”他锁住了我的双臂,任我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
  “放开我。金正熙,你抓疼我了。”
  “我不放,你要我怎样做?嗯,你说要我怎样做?好,我们现在就回韩国,我要对所有的人说,包括我的家庭,我所有认识的人,还有那些不认识的人也知道,我要娶的那个人不是贞淑,而是悠悠,我爱了五年的一个中国女孩,我为了她不知对着星星许过多少愿,盼望她可以回到我的身边,就算那只是一个梦也可以让我开心很久。所以当她真的出现了,我就对我自己说,金正熙,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她离开。”
  我望着眼前的正熙的脸,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绯红色的激动的光芒。他的话让我的心一片混乱。正熙,你知道吗?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才会不管不顾地跳下返乡的列车。
  可是,事情如果只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正熙,我是悠悠,我不要做第三者。”
  他听了我的话,脸色迅速地灰掉了。过了许久,终于,他放开了我的手臂。
  “你是个笨蛋,悠悠。我现在真是非常地讨厌你。你居然说你自己是第三者,难道你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从来没放过其它的人。这里面,就只有你一个,师大的操场上,天使一样洁白,美丽,一尘不染的你。”
  他又提起了从前,痛楚的感觉立刻在我的心头堆积。
  “那是五年前的事啊,正熙,是你的过去。可是现在,你已经把结婚戒指套在了贞淑手上。你,活在现实里,应该尊重自己的承诺。”
  听了我的话,一条一条的青筋从他的头上跳了出来,一种尖利的痛也从我的心头划过,慢慢地,我听到他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五年了,那个结婚戒指是因为绝望,不是承诺。”//---------------
友情客串的王子与洗衣工(3)
---------------
  “可是,在别人的眼里和心里,还有什么比结婚戒指更能代表一种承诺?”我用尽全力抗拒着心痛的感觉,“做人的底线,就是善良。正熙,让我们还是做善良的人吧。”
  这时电梯的门突然打开了,一阵风冲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让我回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事,想起,我们已经像两部列车,在不同的轨道上无言地错过。推开他,我冲出了电梯。
  一步一步,没有间断。
  可是,我的心还在那个电梯的角落里,不曾离开。
  当我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悠悠,嫁给我。”竟然尤如未闻,只能傻傻地站在电梯门口,被刚才的感觉蛊惑。于是这个声音低低地又响起:“喂,我在向你求婚呢。”
  “什么?”我恍然回神,看到韩太宇正站在我的身前,微笑地望着我,也会有一种光芒闪烁在他的眼中。一枚戒指在他纤长的手中,闪亮在我的眼前。
  “韩太宇?”我望着他,心头泛起一种莫名的感动。邻近,有那么多眼光在注视着我,注视着他手中的那枚戒指。在这里,他太大胆了,难道他不怕我拒绝他吗?
  “陪我共渡一生吧。”他又说,这句话让我心头有根细细的弦被惊动了,颤颤地无法相信。他对我点头:“相信我。”
  我的心乱了,只有呆呆地站着。随后我听到轻微的金属擦响声,回头一看,只见正熙倚在电梯门上狠狠地盯着我,右手神经质地不停打着火。第一次,我为这狠狠的目光而心痛,心痛如裂。
  再见,正熙。
  转回头,我把我的右手伸给了韩太宇,由着他把这只戒指带在了我右手的无名指上,用这个动作向正熙说着别离。
  再见,正熙。
  然后,我听到了身边的尖叫和祝福声,这其中夹杂着一个人离去的脚步声,我忍不住侧头观望。
  他在远去,还是一肩我熟悉的寂寞。五年的寂寞。密密叠织的寂寞。
  韩太宇的眼中闪动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映得他那原本邪俊的脸也明亮了起来,他张开手臂拥抱了我,我突然发现自己对他一点也不了解。一瞬间我的心被自己的执拗和冲动搅碎了,并且千万分地厌烦现在的自己,一个像驼鸟一样的人。
  坐在写字间那一片晨光之中,我发现竟然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嫁了出去。
  抚摸着手上的戒指,我突然有种难以言说的孤独迷茫的感觉。刚刚的情况有些混乱,让我只能慌乱应对,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对于求婚这种事,作为女方应该有权力考虑一下。这个戒指,不知道可不可以先退回去呢?
  一路躲躲闪闪地走到韩太宇的经理室的门前,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进,突然听到一个很尖锐的女人声音从虚掩着的门里面传了出来:“我真是奇怪,你们这些男人是不是都疯了,正熙是这样,连你也是这样,我真想知道,那个女人她有什么好?你居然会当着全公司员工的面向她求婚。”
  听声音应该是贞淑在讲话,奇怪了,她怎么会出现在太宇的办公室里,还用这种气急败坏的声音讲话。
  而且,她好像是在背后讲我的坏话。
  那么我这样不小心地听到她讲话也没关系吧。
  “我向一个女人求婚是因为我喜欢她,想娶她,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你在干什么?冲到我的面前讲一些乱七八糟,让我听了很不爽的话。没错,我是追求过你,可是这不代表你可以终身保留吃醋的权力。”
  “太宇哥,你在说什么?”
  “贞淑,我不是很早以前就和你讲得很明白了吗?我们的确有一段时间是在一起过,可是,那只是在玩而已。你可能不嫁给金正熙吗?不可能。那么我可能对你认真吗?回答是也不可能。你只要做好金正熙的未婚妻就可以了,难道你想让全世界的男人都来爱你吗?”
  “太宇哥,你太过分了。”贞淑气得声音都颤抖了,随即我听到那扇门“哗”地一声被拉开了,我来不及躲藏,整个人出现在了夺门欲出的贞淑的面前。
  她一见是我,呆在了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愤交加。
  我也很尴尬,只能对着她做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假笑。
  终于,她一把推开了我,跑开了。我的笑容也僵到了嘴角,讪讪地想:她这回一定要把我恨到姥姥家了。//---------------
友情客串的王子与洗衣工(4)
---------------
  “你怎么来了,进来啊,找我有事吗?”韩太宇看见我立在门外,就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就像贞淑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因为贞淑这一闹,我竟然忘了我是来还戒指的,就对着他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我,我好像有事吧,那个,什么来着。”
  “正好我要去找你,我想起我们该去买房子了。”
  韩太宇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从我接受他戒指的那一刻起,他就变成了一道狂风,带着一个迷迷糊糊的我扫荡了黄金地段所有的楼盘,然后在当天晚上九点整购买了一层楼,打开所有的灯,他把一个没精打采的我往客厅中间一放,笑了:“一切都太完美了,除了我的新娘。”
  他说话还真不客气。我翻起白眼,全身所有的刺暴起:“我愿为一个完美的人留下这个位置。”他好脾气地笑着:“我又说错话了吗?对不起,我不太习惯迁就别人讲话。”他握着我的双肩,细细地在灯光下打量我:“悠悠,你真不是个美女。以前我是怀疑,现在我可以确定了。你皮肤太糟了,有豆豆。你的眼睛太大了,像要暴起来。你不要动,我在看你的鼻子,你的鼻子好像被人打过,有点儿歪。”
  分明是故意找茬吗,“喂,韩太宇,你以为你长得就很好吗?你的皮肤太好了,小心不要被泰国人妖集团相中。你的眼睛是很漂亮,不过好像该生在女人的脸上。我承认你的鼻子很挺拔,可是好可惜,它生错面孔了,该像维纳斯的双手,被砍掉。”
  他笑不出来了,“喂,悠悠,你讲话很不客气。”
  “我对着什么人就说什么话。你这个人不配我恭敬。”
  他瞪我:“你不会结婚后还天天和我吵架吧。”
  “会啊,会啊,我一定会啊。”我拼命向他点头,盼望着他收回他发的戒指。没想到他竟然又笑了,喃喃地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你会被人那么喜欢了。悠悠啊,别想逃出我的手心,就算天天吵架,我也一定要和你结婚。因为你让我有强烈的成家的愿望。”
  他放开我,在地板上仰头倒下,那一头长发飘洒在深柚色的地板上,看起来他很开心。我在他身侧坐下,心头有一种很强烈的虚无感:“韩太宇,我们真得要结婚吗?”
  “当然。我不喜欢未婚同居。”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居然会想这个,我呸。“我的意思是你条件太好了,应该再挑个三年五载的,多些选择。”
  “你想说什么?”他抬眼望着我。
  “我的意思是,那个,我们再想想好不好?”一丝郁闷结于心头,我忍不住大叫:“啊呀,我被你这个人搞得乱死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分钟前好像还很讨厌一个人,可是一分钟后就可以向这个人说喜欢。你是在玩对不对?”
  “喂,悠悠。”他坐起来,冷冷地打断我的话:“接受戒指的是你,当着公司所有人的面同意嫁我的人也是你,你不要想反悔,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在玩,结婚后我会看着你到老死。希望你也没有在玩,否则,我保证你是在玩火。”
  他站起来,走出了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回味着他说的话,然后再一次对那个傻呼呼的接受了他戒指的我深恶痛绝。
  第二天,我们开始购物,往那栋新买的房子里面添东西。本来以为韩太宇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新人类,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买东西的时候他也会像个八婆一样挑三捡四,然后对着买到的东西沾沾自喜。
  那个酷到掉碴儿的韩太宇越来越像个人了,是我庸俗了他,还是他自甘庸俗呢?
  我随在他的身后,对他进行的构建家庭活动一点兴趣也没有。买床的时候,他在百余张床铺中穿梭,而我就像幅画一样把自己贴在离大门最近的墙壁上,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服务员弄不清我的身份,一直疑惑地看着我。你看好了,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就这样连逛了三天,我学会了怎样更好地做一幅画,第四天,当他又载着我到了一个地方,我的心已经波澜不惊,下了车,我的心呈半睡眠状态。
  可是眼前的世界唤醒了我的心,这里是婚纱店啊。我要试婚纱吗?
  “希望穿婚纱后你会真得漂亮点。”韩太宇望着我,似笑非笑的说。//---------------
友情客串的王子与洗衣工(5)
---------------
  我真的要试婚纱吗?一丝酸楚飞快地袭击了我的心,扭过头去,我说:“不用试,随便拿一套就好了。”
  “那怎么可以,婚纱是你穿给我看的,选得不好,我怕结婚那天我会把你从礼堂里扔出去。”他不由分说地把我拉进了婚纱店。
  望着镜中的我,平凡的一张脸被罩在朦朦胧胧的白色中,竟也有些天使的味道,我盯着自己的脸看,然后看到了自己的泪。
  正熙,如果这件婚纱是为你而穿该多好。突然,我有一种冲动,想穿着这套美丽的婚纱飞奔过十数条街,出现在正熙的面前,然后不管不顾地拥抱他,把我的心坦白地敞开在他的眼前。可是我终于没有动,然后,我感到一双手从身后握住了我的腰。
  “原来女人穿婚纱会这样漂亮。”韩太宇赞叹着,眼中流露的光彩是真实的。
  挣开他的手,我回答:“我是悠悠,我让美丽贬值了。韩太宇,如果觉得委曲的话,求你别不好意思说。”看着镜中的两个人,是友情客串的王子和洗衣工,真为韩太宇不值。
  他笑着,把下巴放在我的头上,“你是悠悠,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为你这张平凡的脸神魂颠倒了,你很亲切,让人会感到很舒服,是一种闭上眼睛也会感到的美丽。别选了,就这件吧。其实,你不需要挑衣服,无论穿上什么衣服,你都在为美丽贬值,然后,为你自己增值。”
  他的手轻轻地抬起,划过我的脖颈,就像变戏法一样,在我的脖子上挂上了一条细白镶钻的项练,项练上还悬着一只银白色的小星星,冰冰地坠在我的胸口,阳光下,散发着银亮亮的光芒。
  “看见没有,星星我帮你摘下来了。你只能对我以身相许了。”
  原来他还记得那晚我随口说出来的话,抚摸着星星项坠,我心中漾起一股浓浓的暖意。
  “你喜欢的那颗星,我已经帮你摘下来的,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向天上看了。”
  这样的话真是从韩太宇的嘴里说出来的吗?看着他走开,我的心迷乱了,有种强烈的预感,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之间一定会有一个人受伤。
  夜深了,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返回那个家,做搬运工的第四天,悠悠快被前面这个男人似是而非的感情打倒了。他真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喜欢这个平凡的我到想要守住我的程度吗?
  站在电梯前,我们等着乘坐电梯,他突然用手肘捅了捅我,“你,以后要叫我OPPA。”
  “噢爸,”我听得一头雾水,“我是和你结婚,又不是认你当干爸爸,为什么要叫你爸。”
  “是OPPA,不是噢爸,我们韩国人都是这样叫的,你叫就对了,怎么那么多的问题。”
  “那你是不是也要叫我噢妈。”我的联想推理能力一直很好。
  他立刻瞪圆了眼,“胡说八道,你以为称呼是可以乱叫的吗?”
  我撇撇嘴,心想难怪韩国的夫权比较严重,看来都是叫噢爸叫的。
  走进电梯,我靠着墙壁发呆,他捅我:“还不按楼层。”我不爱动,懒懒地回答:“又不是我一个人长手。你不会去按。”他无可奈何地伸手按电钮,然后说:“我发现你很懒啊,我要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什么?悔婚吗?我赞成。”
  他一下把我从这边墙推到那边墙:“你再提悔婚的事,我会翻脸。我是要考虑一下怎么让你变得勤劳一些,我们韩国的媳妇都是很勤劳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韩国媳妇?”
  结果我又被推回原位:“悠悠,我真会翻脸。喂,你通知你家里我们要结婚的事了吗?”
  没有,我摇头。我连自己都没有说通,怎么会去惊动我妈?
  “没有?那我们怎么得到亲友的祝福呢。你赶快给我通知,来多少人都无所谓,交通费我负责。”
  斜睨他,我突然发现他虽然外表前卫但是骨子里还是很传统。亲友的祝福?好温馨的话啊,我忍不住再次好心地建议:“韩太宇,既然你这么重视婚姻,对结婚的对象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这次我被推到了电梯门上。
  奇怪啊,电梯好像好久没动了,一丝恐惧升上我的心头,“韩太宇,电梯是不是出问题了,怎么都不动?”他也发觉了,上前一直按着警报。//---------------
友情客串的王子与洗衣工(6)
---------------
  突然,电梯里的灯灭了。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像一只困在黑匣子里的猫,我拼命控制住想尖叫的冲动,只是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感受到了四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悠悠,悠悠。”韩太宇在唤我。我两耳已经开始嗡嗡作响,这是眩晕的前兆。虽然表面上很坚强,可是我是个会怕血,会畏高,会对被困产生恐惧的人,谁来救救我?
  一点火花在我眼前亮起,静静地向我移来,然后,我看到了火花后面的韩太宇的眼。光明让我感到舒服多了:“谢谢。”
  他无言地在我身边坐下,将打火机举得很高。
  “刚才,你怎么不回答我?”
  “不知道,我有些绝望。”
  “绝望?哼,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你知道?”
  “我知道,绝望就是看着最爱的人离去。记得我妈死的时候,我心里就是那个感觉。从此你要一个人过。带着快乐和不快乐,仇恨和思念,就一个人过。”
  他望向我,突然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脸,“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希望吗?希望就是从现在开始,不再一个人过。”
  打火机的光芒让这个封闭的世界变得非常朦胧,有那么一刻,我为韩太宇而心动,因为他说希望不再孤独,我,好像也孤独了很久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安全地走出了电梯。在走廊里走着,我靠着他很近,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第一次,我也会满脑子都在想一些关于希望的事。可是,我的希望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我看到了正熙。
  像雕塑一般,正熙靠在房间的门上。他立在那里很久了,因为我看到了他眼眉的中深锁的困乏和疲倦。
  我的心泛起一丝难耐的绞痛,因为看来我要再一次伤害他。//---------------
为了一种不曾预料的投怀送抱(1)
---------------
  走廊,三个人的世界。
  韩太宇望着正熙,突然笑了:“总经理,有事吗?我不过请了两天假用来准备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婚礼,你就追到我的新房来,你是来告诉我,韩太宇是个很重要的人,还是来告诉悠悠,她,对你非常的重要?”
  正熙走过来,盯着韩太宇,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突然冷冷地说:“我有事想单独和你谈一下,有时间吗?”
  “单独?没有必要,所有人对我讲的话,悠悠最有权力听,你说吧。”
  正熙望望我,眼神游荡了一下:“我要说的话,还是不要让你的新娘听到的好。”
  “是吗?”韩太宇不动,扭头盯了我一眼,笑着说:“悠悠,你的老朋友把你的未婚夫说成了个很恐怖的人。喂,金正熙,你下一句话是不是要提醒她不要嫁给我?”
  “与她没有关系,我要说的是你与华泰公司的事。拿你的钥匙,开门,我们到房里去说。”
  嘲讽的笑从韩太宇的嘴角消失了,他的脸上褪去了所有的表情,回复到我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个样子,像一只一动不动地候在鸽巢边上的鹰。
  “你都知道了?”韩太宇缓缓地说,“你比我想象中要精明,很好,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他随手抛掉了手中提着的衣物,然后掏出口袋中的卡片,打开了门,径直走了进去:“进来吧。”正熙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一下,不会很久的。”随后也走进了房间。
  看着房门在我的眼前合拢,门锁发出“格哒”的一响,他们两个把我关在了门外。望着冷冰冰的房门,看来对他们来说我是个外人,而他们,也让我感觉无比的陌生。洒落一地的衣物,其中有我的婚纱,已被韩太宇抛弃了。直觉上,我觉得像是在预示着我的命运。
  把衣物收拾好,我在门边盘膝坐下,正熙说他们不会谈很久,可是真是那样的话,就没必要堵住我的耳朵了。果然半个小时过去了,房门森严。这其间一个打扫的工人走过来,给我鄙意的一瞥。什么嘛,我看起来很像被人赶出来的吗?真是冤枉。对啊,我为什么要那么听话乖乖地等在门外?我又不是被扫出来的垃圾。站起身,我挥舞手掌打门,手儿重重地挥去,我要让他们听到我悠悠等了半个多小时的愤怒,可是不想房门突然大开,我的手一下子拍空了,身子也失去了平衡,向门里跌去。眼前是正熙的面孔,我的身体重重地跌入了他的怀中。
  这是一种不曾预料的投怀送抱,我还没回过神,就感到正熙的双臂在收紧,用力地箍住我,像要把我压缩在他宽宽的怀抱里。他的身体好温暖,我嗅到了好闻的黄瓜香皂的味道,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让我所有逃开的力量都被心软禁。
  突然,正熙大力地抓着我的双肩将我拉开,立刻,我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充满了痛苦和哀伤的脸,他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我的眼睛,贪婪地好像下一刻就是世界的末日。然后,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暗淡了下来,“珍重。”他说,然后放开了我,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地走开。
  那声珍重听在我的耳中就像是在道永别。正熙从来没有离开过我,起码我知道他的心是那样的。当我回眸,无论是在哪一个路口,他一定会对我微微地笑。可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要走了,是真的要走了,这个发现让我滞息。
  冲进房门,在客厅里我看到了笔直地立在落地窗前的韩太宇:“你对正熙做了什么?”话一出口,我竟被自己吓了一跳,我的声音真的很大。
  韩太宇闻声猛然转身,目光阴谲地射向我,逆着窗外的月光,他就像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你在问我吗?不用这么大声吧。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是什么人?能对这位公子做什么?”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对不起,我没有重复说故事的习惯。”他一步步地走向我,冷冰冰地说:“我要通知你一件事,我们的婚礼取消了,因为没有举行的必要了。把戒指还给我。”他抓起我的手,在我的手指上没有发现戒指,于是他嘲讽的笑了:“我们还真有默契,快些结束这个无聊的笑话吧。把戒指还给我。”
  还给他,一切都结束了?
  我发现我更加迷乱了。那个戒指,我竟然不记得放在那里了。他的手加重了力量,掐得我的那只手生痛,“我就知道,你根本没有想和我结婚,连戒指都不记得放在哪里。这回你满意了。你高兴了。”//---------------
为了一种不曾预料的投怀送抱(2)
---------------
  “你放开我。”我用力甩开他的手,揉着迅速肿起来的手,“我真的不记得放在哪儿了,我,那个,怎么知道你这么快就会收回啊,等我找到了一定还给你。”
  “不用了,我还要它干什么,你找到就帮我扔掉好了。门在哪里你知道,我不送了。”他转身走向窗前,所有的月华将他包裹,他像个寂寞的囚徒,被深锁在了月光的枷锁里。
  心中突然生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竟会觉得他很可怜。不过就像他说的,一切都结束了,这是个愚蠢的莫名其妙的开始,也许早早结束比较好。
  一晚上无法入眠,满耳都是正熙那一声诀别般的珍重。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再也挣不住了,爬起来,脸也没洗就飞奔向公司,躲在总经理室门外的走廊一角去候驾,在心里想着,只要见到他一面就好。可是候了一上午,那扇门从未开启。
  我越发感到不对劲。正在发呆,一只手突然拍到了我的肩头,吓得我全身打了个寒战。扭头一看,只见贞淑穿了一件好漂亮的大衣,一脸精致地立在我的面前,第一次对我露出了优雅的微笑。
  “老师,你有空吗?我们去喝杯咖啡好吗。”她对我说,牙齿像一排美玉。
  点了点头,不为别的,我想得知正熙的消息,她要和我谈的也是这个吧。
  “你这样子不好。”她盯着我,笑得脸儿就像一朵花一样,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怎么样了?”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对吗?你怎么不为他想想,大家都不是小孩子,这样做太幼稚了吧。而且,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配得上正熙吗?你就是为了钱对不对?你想要多少?说个数,只要不太离谱,我可以给你。只要你答应我不再打扰正熙。”
  “喂,你说些我能听懂的话好不好?”我好心地提醒她,她讲话太自我了,说得我头晕脑涨的。没想到她听了我的话后居然气红了一张脸,瞪着我,一双杏眼无声地在指责我装蒜。
  “快让正熙回来,下个月金伯伯就要过来,我瞒不了多久的。”
  “你是说正熙离开了?他去了哪里?”
  “你还装蒜,不是你让正熙走的吗?他还交了辞职信,总经理辞职,太可笑了吧。你再这样继续纠缠我们家正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她还在说,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可是我已经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了。我奔出了她的房间。我要去找韩太宇,这次就算把刀放在他的脖子上我也要逼他说出昨天他对正熙讲的那些话。
  那些可以把他从我身边拉开的话。
  跑到楼层的尽头,我一把推开了策划部经理室的门,然后大步走到韩太宇的桌前,我大声说:“韩太宇,我以你前任未婚妻的名义,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抬起他的头,眼光穿过我的身体:“这个名牌没什么用。我不能保证我一定回答你的问题。”
  “你昨天到底和正熙谈了些什么?”
  他低下头,理都不愿理我。
  “韩太宇,你不回答我,我会做出很极端的事。我是悠悠,说到做到。”
  他再次看我:“极端,会出人命吗?否则就不配称作是极端。你还是个小女孩,不要这么强势地和人说话。”
  “我有权知道。”
  “你没有。”
  “我有,因为我爱金正熙。”
  泪水从我的颊上无声地落下,这一句冲口而出的话让我心中百味杂揉,是啊,我爱他,爱得份量太多了,多到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多到可以将自己打败,多到任岁月匆匆,时光流走,我还傻傻地一个人在原地来来回回地打圈儿,多到虽然嘴里说着要忘记,可是我的心却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他瞪着我,身子僵直,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深得像一条隧道。
  过了很久,我眼中无法克制的泪一直在无声地流淌,终于,他开口说:“别再哭了,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韩太宇用车子载着我,开了好久。
  车子离开了城市,驶上通向郊外的宽阔的公路。
  夜降临了,车两侧飞速退去的树木变的朦胧。我强烈地压抑着想要向他问询的欲望,让沉默的气氛弥漫在我们之间。//---------------
为了一种不曾预料的投怀送抱(3)
---------------
  终于,前方开阔了,雾气朦胧,有一条河横亘在路的前方。他并不减速,让我感觉他正在一头向那条河冲过去。近了,更近了。我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大叫着:“不要。”
  车子终于停下了,四个轮胎深深地陷在了河水里。
  “下车。”他说,“我告诉你所有的故事。”
  河风席席,只有车灯的光芒让我隐约地可以看到一些景物。韩太宇笔直地立在河岸上,与河边上的树没什么两样。
  “我的母亲是韩国人,当初是留学生,因为嫁给了这里的父亲所以学成之后就留在这里。在我出生后的第二年,父亲出车祸死了,母亲很辛苦,靠在饭店做面点挣来的收入养活我,后来靠省吃俭用攒下的钱自己开了一间小饭馆,本来我们过得很好,可是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认识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也是韩国人,曾经是母亲的同学,说是到这里来创业,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和自己的太太离婚了,据说是太太抛弃了他,回韩国嫁了有钱人,他很沮丧,每天都到母亲开的饭馆喝得大醉。母亲是个善良的人,也许是鬼使神差吧,竟然爱上了那个人,他说在京城没有创业的机会,想回韩国打拼,母亲就变卖了所有的资产,资助他上路,自己又退回去做饭店的面点师傅。可是半年后,母亲等来的是那个男人和别的女人结婚的消息。母亲绝望了。当天晚上,她把我托付给她最好的朋友,然后来到这条河边,投河自尽了。
  “这就是我对金正熙讲的故事,也是你要逼我说出来的故事。你现在满意了吗?”
  河风吹散了河上的雾,露出河面,苍苍凉凉,像在诉说着不尽的哀怨。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一些事情,但是我的嘴好像被封住了,无法再开口。
  “金正熙昨天来找我,他是要问我,为什么把公司的秘密透露给我们的对头公司,我告诉他,所有金氏企业的对头,都是我的朋友,因为那个故事中的男人,就是他的父亲。我韩太宇生存的目标就是打倒他。金正熙本来可以报警抓我的,可是看来他没这么做,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你说你爱他对吧,那就快去找他吧,他好像已经避开了与我的战争,我对他也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如果他讲的故事是真的,那么他真是个可怜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对他一点也同情不起来,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吧。走到他身边我一把拉过他的身子,让他正对着我而不是河水:“那么我呢?在你的报复行动中我又是个什么角色?是棋子吧,用来打击正熙的棋子。因为正熙喜欢我,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想要和我结婚。我是个无辜的人,与你们的恩仇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他不讲话,夜晚的光芒暗淡,我看不清他的脸,许久他用一种冷冰冰的声音说:“没错。我曾对你说过我和正熙是同学,其实早在从那个时候起,所有在他身边与他关系亲密的女人都是我追求的目标,你也一样,我追你,甚至说打算娶你,就只有一个理由,因为你是金正熙喜欢的人。”
  难怪他一直在问我是不是正熙的爱人,而正熙也对我说过不要相信他,他原来竟是这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这个韩太宇,真是太可怕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韩太宇,为受委曲的母亲做些事讨回公道是应该的,可是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你如果拿把刀冲进金家找正熙的父亲理论,我都会为你鼓掌喝彩,可是现在,我鄙视你,你开着你的车冲进那条河里自杀我都不会理你。”
  说完这些话,我转身就走,虽然黑,可是我看得清路,虽然四周没有一个人,可是即使恐惧也好过和这种男人站在一起。
  “你要这样一直走回家吗?”他在我身后大声问。“这方圆十几里外你叫不到车。”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心里想:当然了,你以为我还会坐你的车吗?一路走回家,有什么困难的。
  他的车子从后面开了过来,慢悠悠地缀在我的身后,车前灯照到了很远的地方。
  就这样,他开着车子陪着我走了一夜。
  那一夜,是我有生以来最长的一夜。
  我终于没有坐韩太宇的车,上了公路上才截到一辆东风车,坐在车后面的翻斗里面一路颠簸着回到北京。//---------------
为了一种不曾预料的投怀送抱(4)
---------------
  辗转地趴回到床上,我的全身像散了架子一样,每一根骨头都与关节脱位,松松地陷在肉里。大睡了一天一宿,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我醒了,然后我就听到心底有一个小声音在叫:“正熙,正熙,金正熙。”
  对,我要去找正熙。
  这个想法强烈的就像在曾经的那一晚,我在高高的四楼上冲动地从窗子爬出,攀着下水管一直爬到地面;就像在曾经的那一晚,我在北京的火车站,冲动地跳下了已经关闭了车门的火车。
  正熙,我不要再做善良的人了,因为无论是贞淑或者是太宇都不值得我们对他们善良,从现在开始,悠悠要做一个自私的人。
  正熙,你是我的,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永远都是。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再分开。//---------------
有了你,我就有了一切(1)
---------------
  这是个早晨,很好的早晨。我立在晨光中,很好的晨光。
  第一次,我精心地打扮了自己,希望可以武装出一些美丽。我穿了一双五寸高的皮靴,因为我好想自己颠起足尖就可以达到他的高度,不要他再躬下腰来迁就我。
  一步步走近那间写字楼下的小屋,心中无比轻松。也许小屋会潮,会小,但是它代表着自由。我的心告诉我,他一定在这里。
  咦,门怎么没有锁?
  我好奇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不出我的预料,正熙果然住在这里,他正头朝里地睡在床上。
  他怎么门都没有锁就放心大胆地睡倒在了床上?不会是病了吧。我心里想着,立刻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想要试一下他的体温,可是没有想到一搬过他的身子,立刻被扑鼻的酒味熏得大脑发晕。
  原来他喝醉了。
  看着他的醉脸,我的气不打一处来,他离开我没多久啊,怎么就堕落成这样子?用力推他:“喂,金正熙,你给我赶紧醒过来。”推了十多下,他终于艰难地张开了双眼,望了我一眼,立刻露出了一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从床上一弹而起。
  我被他也吓了一跳:“金正熙,你干什么?”
  “喂,小姐,你是谁啊,大白天的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家里?”说着,他拉起我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就把我往外推。
  我气得大叫:“金正熙,你太过分了吧。”
  他不容我讲话,把我推出门外,“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不会吧,他居然没有认出我来,我是他喜欢了好多年的悠悠,他怎么可以在两天之内就把我忘掉。我忍无可忍地用力打门:“金正熙,你给我开门,你张开眼睛给我看清楚,我是悠悠。打破过你的胆的悠悠。”
  “呼”地一声,门又被打开,金正熙把高大的身子靠在门框上,一脸宿醉后痛苦的表情,眼光游移地望着我:“悠悠?”
  我一把扳住了他的脸:“你好好看看我,再认不出来,小心我扁你哦。”
  “你,不会是悠悠吧。你有整容吗?”他盯着我看。气得我一脚踹到他的腿上,这一下让他认定我是悠悠野蛮女没错了:“真是悠悠,你脸上画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像个妖精。”
  叫我怎能不踢他,于是我再接再励地又踢了两脚。
  “你怎么来了?”他一边躲我一边问。
  “我高兴啊。”
  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我望着坐在床边上的正熙,心中有许多话竟不知从何说起。他也一样,一言不发,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又弄弄衣服,后来,还拉过衣领嗅了嗅。
  “你这样很不好唉。”看了他这个动作,我的话立刻冲口而出。
  “什么不好?”
  “你在学电视里的男人喝酒买醉是不是?金正熙,你是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脆弱。”我的心又开始一紧一紧地抽痛起来,认定他是为了我的离开孤独苦闷,饮酒到深夜。
  “脆弱?喝酒买醉,”他竟然失笑,“喂,悠悠,你在讲什么。我为什么要喝酒买醉?昨天晚上我是喝多了,可是那是因为请新同事去吃饭,饭桌上啊想要点气氛当然要喝酒了。”
  噢,原来是这样,亏我竟然以为他会像个真空爱情故事里的男主角一样,因为失恋而自报自弃,真是好没有面子。我一时只觉得两颊像火烧一般,有点恼羞成怒地说:“请吃饭干嘛要喝那么多酒?你有毛病啊。回家还连门都不关,难道大半夜的还在守株等艳遇?”
  他又笑了,抬头望着我,淡淡地说:“我没有喝多少酒,可能是因为从来不喝酒的关系,所以只喝一点儿就醉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下次再怎么醉也一定把门锁好。艳遇吗,人生遇着一次就行了。”
  他讲话语带双关,让我的心又是一撞,我掩饰着说:“骗人,怎么可能从来不喝酒。”
  “我是真的从来不喝酒。悠悠,你还记得五年前我曾背你回你们413寝的事吧。那一晚,你醉得不醒人事,难过得不得了,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再喝过酒。昨天晚上,还是头一遭呢。”
  他的话让我心中立时涌上了一股暖流,喉头如同被一块东西梗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有了你,我就有了一切(2)
---------------
  “悠悠,你找我有事吗?”他见我不讲话便问。
  “那个,我听说你辞职了,还从家里搬了出来,出于关心,就想来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做了。公司是我父亲的产业,一直以来,我是按照他的要求在做事,其实,这种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就像贞淑,并不要我想要的妻子,可是因为家族的关系,我必须把戒指套在她的手指上。我再也不想这样违背自己的内心,所以就离开了。悠悠,你不是快和太宇结婚了吗?怎么又管起我的闲事了?”
  “嗯,”我咬咬下唇,思考着怎么讲出我心里的话。真是好难,不能讲得太直白,因为那样子就成了我倒追他了,会很没有面子,“那个,你现在怎么生活啊。”
  “我已经找到工作啦,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没头没脑又没有工作能力。”他笑着取笑我。听了他的话,我立刻火从心头起,恶向嘴边生:“喂,金正熙,你想吵架吗?要不然,打架也可以。”工作一直是我的死穴,他居然又提这个。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认识都那么长的时间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别再挑我的字眼儿了。悠悠,你和太宇确定婚期了吗?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祝贺。”
  “那个婚礼,取消了。韩太宇把我甩了。”
  “甩了?你开什么玩笑。”他听了我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一脸惊异的表情。
  “有什么稀奇,我长得不好看,又很懒,没准他看上别人,甩了我是很正常的事啊。”
  “不会,太宇明明对我说……,所以我才会……”他脸上露出了一种急切的表情,可是讲话却吞吞吐吐的。
  “喂,韩太宇对你说了什么?”
  “他,他说过他会好好地对待你。悠悠,你这个笨蛋,你已经带上了他的戒指,也就是说你相信他可以给你幸福,为什么你不能把握住自己的幸福,就让他这样甩了你。”他说着跳了起来,一把拉过我的手:“走,和我去见太宇,他跟我保证过他会好好待你,不能就这样算了。”
  好好待我?金正熙不会是做了什么白痴又天真的行动吧。
  “你为什么要让他好好地待我,我是你送给他的礼物吗?因为你父亲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你就把我送给他是吗?”
  他吃惊地望着我:“你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所以现在非常生气。我悠悠是多单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卷入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成为被阴险的人计算的对象?”越想越气,我用手指捅着他的前胸:“都是因为你金正熙,你还好意思让那个家伙好好待我,你以什么立场跟他说这种话,我是你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把我拱手送给别人,你说,你最好马上给我一个答案,否则我给你好看。”他被我捅得一直退一直退,直到后背贴到了墙上。
  他求饶地握住我的手:“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太宇他说……”
  “好啊,你带我去见韩太宇,马上就去,最好把我包装起来,然后在外壳上写上金正熙敬赠。”我狠狠地瞪着他,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就不讲话,对我一直谄媚地笑,那笑容在他的脸上真好看啊,软化了我所有的不满,我决定不再追究,举白旗投降。
  于是我对着他笑了。他怔怔地望着我,眼光中充满了暖暖的光芒。
  “悠悠,你笑了。”
  “不笑还哭啊。”我张开我的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我的靴子真好,只需少少地颠起脚尖就顺应了他的高度。
  “悠悠……”
  “正熙,你知道吗?当你丢掉了你的未婚妻,悠悠,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抛弃她的未婚夫。我已经发誓要做一个自私的人了,你呢?你愿意吗?”
  他听了我的话,双臂立刻收紧,“你让我想一下,我也许真的会考虑一下。啊哟,你不要掐我。我已经有了一次失败的订婚记录,可不想再栽跟头,啊哟,你再掐我我翻脸了。”
  我抬头看他的脸,喃喃地说:“失误也没办法了,你就一错到底吧,因为我的心已经没有力量从你身边走开了,你如果想回头,你会死得很惨。”
  他在我的耳畔低喃:“这是我辈子听到的最舒服的一句话。”//---------------
有了你,我就有了一切(3)
---------------
  可怜的正熙,因为遇到了悠悠野蛮女,所以听到的只能是风刀霜剑一般的甜言蜜语了。
  中午去吃饭,他把我领到一个小饭馆里,第n次强调他现在一个钱要掰开两半花。我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大大地张成了英文字母O。他真的好像以前的我,可叹啊,从现在开始,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守财奴。
  吃完饭,走出饭馆,我说:“正熙啊,你明天开始做守财奴好不好,今天咱们要好好地玩一场,人家情侣都天天变着花样玩,我们都这么多年了好像一次都没玩过呢。”
  “那还不是怪你一直吊着我。”
  “喂,是谁先订婚的。”
  “你还要和别人结婚呢。”
  “你和我抬杠是不是,你很喜欢我和别人结婚吗?”
  他觉察出话题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赶忙打岔,一把抓过我的手:“我第一次发现,你的手长的好漂亮啊。”
  “没有你们家贞淑漂亮。”
  “你一定要翻那些沉年旧帐吗?说到以前的事情,你不是更加可恶,我还记得我到你们宿舍楼下唱歌,你连头都不露一下,那一次给我留下的伤痕现在还在我心里呢。喂,那可是初恋的伤痕,要多疼就有多疼。”
  他提起了这件事,我心头陡然紧了一下,他说他有伤痕,我的心中也有:“谁叫你走那么快啊,人家别的男孩向女友表白,会在楼下站一个晚上,你怎么就那么拽,一分钟都不肯等我,害我从高高的四楼顺着水管子爬下来,然后打车到你家门口,可是看到的却是一把巨大的门锁。”
  听了我的话,他呆住了。
  这时天空中有一个白亮的太阳,洒了许多道阳光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突然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然后毫无预警地吻了我。而且,吻了好久。
  这是我的初吻啊,怎么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消失在这个杂乱的小街上,一家客来人往的小饭馆前?幸好,那个人没有错,否则我真要遗憾终生了。
  我们决定,这一下午要玩遍京城。
  我发现我和他越来越有默契了,我们走马路牙子用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坐在街心的花坛上争论花儿什么时候开放又用了一个多小时,后来我们发现了一个好长的阶梯,在那里猜拳互相背着上上下下又用了一个多小时。这下子一下午就过去了,我们一分钱都没花。
  今天点儿背,猜拳我总是输,背了他好几次了,累死了。于是我放弃男女平等,坐在台阶上开始耍赖:“不行,不玩这个了,这样下去晚上得吃多少饭啊。”
  他看着我笑,太阳已经西去,沉沉地欲坠下山去,留下好美的一段黄昏。我心生感慨:“金正熙,你真不回去了吗?”
  他傍着我坐下,“当然,现在多好,失去一切,换回一个你。可是有了你,我就有了一切。”
  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我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上,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茫然地想着:天边的那轮夕阳,怎么会那么美好;清凉凉的空气中,为什么有我喜欢的黄瓜香水的味道呢;还有,身边的这个人,是怎样的走过了千山万水,才让我能够轻轻地依偎,静静地依靠?
  夜深了,正熙送我回宿舍。
  看着他挥挥手离开,我心中泛起好大的不舍,就纵容自己顺着他离开的方向一路随他而去。结果,我尾随着他回到了那间写字楼下的小屋。
  他在打开门的一刻才看到我,吃了一惊:“悠悠?”
  “那个,嗯,我怕你遇上坏人。”
  他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真的遇上坏人,我想我还是有能力保护我自己的,所以以后就请你不要再护送我了。虽然我很高兴可以再送你一次,可是我们会不会就这样一直你送我,我送你送到天亮?”
  “那会很麻烦是不是?”
  他点头。
  我也点头,“我也这样觉得,还有我现在好困哦。你不要送了,我自己回去了。”我转身欲走,他突然说:“悠悠,我的屋子除了潮以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我知道啊,我有住过。”
  “你,不要回去了。”
  嗯,这样子好像不太好啊,我不想让他误会我,搔搔头,我想我该拒绝。他将我扯到身边:“傻乎乎地站在那里想什么呢?你的眼睛已经像只猫儿一样眯成一条线了。来吧,快去睡觉。”//---------------
有了你,我就有了一切(4)
---------------
  找到床,找到枕头,我很快入眠。对正熙,我不用设防。
  终于明白看着表等下班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了。
  五,四,三,二,一,大功告成。我抓起包包,第一个冲出写字间。
  今天我打算为正熙做一顿悠悠牌东北靓靓晚餐,我要让他了解,其实我也是优点蛮多的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头脑中好像一直在想这些事情,想让他知道,也许我一点也不漂亮,可我真的很特别,到大街上捞上一天,大把的女孩中没有一个是悠悠,连我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是。
  走在办公楼宽宽的走廊里,迎面走来一脸不善的贞淑:“悠悠,正熙到底在哪里。”
  “那个,我怎么会知道。”我瞪大眼睛以示我的无辜,脚下加快了步伐,很快地把她甩到了身后,于是我听到了她气愤的大叫:“我实在是很讨厌你,你为什么一定还要留在公司里,我会让太宇炒了你。”
  不理她。炒我?我无所谓啊,到时候自然会想到别的出路。据说无故被炒会得到很多的违约金,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好事。
  匆匆走出办公楼,正看到韩太宇的车子从面前的车道上滑下。今天是怎么了,我不想见的人集体在我面前排队?我连忙背过身子,心里碎碎地念着: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真希望他可以把我当成空气。
  “悠悠,下班啦。”没想到他主动和我搭话。我只有扭转身子,对着他嘻嘻地笑一下,到底他是我的顶头上司,还是不要轻慢的好。
  他从车窗里探头向外看我,上上下下扫视了我一眼,然后竟然翘起一边的嘴角笑了:“你现在很像一个小女人,找到那家伙了是不是?”
  小女人,什么意思?难道以前我是大女人?“喂,韩太宇,你没有权利评论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吧。”
  “没错,”他又笑,头懒洋洋地斜靠在车窗上,那一头长发,像丝绸一样发出美丽的光泽,“好好地过吧。”有那么一刻我看到他眼神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可是,还没等我仔细地感受到这种温暖,他已经发动车子离开了我的身边。
  突然想起贞淑的话,我连忙追上去用力拍他的车屁股:“等一下,等一下。”他停了一来,从车窗向我投来问询的一瞥。
  “那个,你会炒我吗?”
  “什么意思,你惹什么麻烦了?”
  “没有,我是想说如果想炒我最好和我打声招呼,我好赶快找其它的工作。”
  “你现在还没什么失误,我不会炒你,否则不是要给你很多违约金?不过你要是想走,我也不会给你开欢送会。”
  望着他的车绝尘而去,我突然心头泛起一个念头,这个人可是我曾经要嫁的人啊,他的存在充分证明我有的时候就像个笨蛋。//---------------
爱一个人要让他像猪一样幸福生活(1)
---------------
  做好了一桌子菜,又买了一打啤酒,一切就绪后我播响了正熙的电话:“正熙,你在哪里?”
  看着眼前的一桌子佳肴,我觉得自己其实真的很不错。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笨蛋,当然是在外面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
  “要和朋友去吃饭,你不要等我,自己找个地儿吃饭去吧。”
  什么啊,这什么快就交到朋友,还要吃饭,一定是酒肉朋友,强压下心头的不满:“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去啊。”
  “为什么,已经约好了。”
  “我给你做了饭。”真期待他会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飞奔回我身边。
  “做饭,你也会做饭?那好啊,我不用担心你了,你自己吃吧。”
  让我自己吃?他是白痴吗?我有说过我是给他做的饭。心头的火气再也无法忍耐,我咬牙说:“好啊,你不要回来。你一定不要回来。听到没有,不要回来。”这三句话,我用三个八度来讲,讲完之后觉得喉咙大痛,就一直咳着。
  那边沉默了三秒,之后我听到他的声音:“我这就回来。”
  听着那边嘟嘟的断线声,心生感慨,我怎么对着他就是一副母老虎的样子呢,我也想象一个小女人一样,温温柔柔的,可是好像一切都在和我作对。
  等了十多分钟,听到门响声,我立刻满面笑容,武装好自己的脸。他走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这张脸,然后我就听到他用夸张的声音在说:“悠悠,饶了我吧,不要用你的脸折磨我。”
  所有的努力全告失败,我只好将母老虎做到底了。
  “这个血红血红的是什么?”
  “是猪肉炖粉条啊,我们东北老家的头号杀猪菜。很好吃。”
  “不会吧,看起来很恐怖,像一个猪头被你打得脑浆迸裂。”
  他还真会想,说话也很不客气:“是啊,你小心哪一天我打碎你的猪头。你以为你们韩国的拌菜就好很多吗,还不是像用血与蔬菜亲密接触。”
  “那这个汤里又是什幺?”
  “酸菜和血肠。”
  他嘴唇动了几下,终于没有讲话,想来讲出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你不吃是不是,不吃我全部倒掉。”我端起那盆猪血就要走,他连忙把我按回座位上:“倒掉多浪费,不知道现在要省钱吗。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吃了。”
  他开始吃。
  我盯着他看,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我在逼着他吃。太气闷了,我抓过一罐啤酒,打开就喝,三口两口喝完就觉得不好,气血上涌,头晕目眩,残存的意识依稀记起自从上学的那次喝醉之后我也是再也没有碰过这东西。然后,我醉倒在桌上,晕迷不醒。
  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夜空的星星集体在我眼前闪烁。过了好久,眼前的景物才依稀可辨。
  看到了正熙的脸。他用手肘支着头在看我,一动不动。这个动作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熟悉。恍惚间,我有一种错觉,我们已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满天星斗的夜晚,他的眼眸,明亮得就像是闪烁的星。我醉了,一动也不能动,他难道也醉了?为什么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他的眼神,很奇怪,看得我的心会发酸。突然,他抬起手,游移地轻轻抚过我的头发,擦过我的脸颊,然后掐住了我的下巴:“喂,悠悠,你怎么会这样?”
  “嗯?”
  “怎么会一直是这个样子,一直是这种让我不喜欢你就会自己的心很痛的样子,不会老,也不会变,我觉得你很像个杀手,让我一点退路都没有。”
  “那么,你很想有退路吗?”
  他摇头:“永远这样下去吧,不要变,不要老,我甘心情愿被你杀掉。”
  真是太感动了。我合上眼,因为不想他看到我的眼泪。正熙,你知道吗,我也是一样的,希望你不会变,不会老,永远是现在的样子。现在的心,现在的你。
  那晚,我们一起上了顶楼。
  那晚,好多颗星星。
  暗蓝色的天空像一片海洋,洋溢着清新而又微微带一股暖意的气息。
  我们坐在楼顶的平台上,我的脚悬在空气里,眼前是一片暗蓝色的世界,大到无边。第一次,我没有畏高,因为有一双手臂把我圈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爱一个人要让他像猪一样幸福生活(2)
---------------
  “这里很高是不是?”
  “嗯。”
  “在想什么?”
  “想从前。”
  “正熙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记得了,反正是一直在喜欢,从喜欢开始,就没办法停止。”
  他现在真是够肉麻,不知道世界上的其它情侣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都说些什么,也是一直在说喜欢吗?
  “你想想好不好,是你喜欢我在先的啊,我想知道那个时刻。”
  “嗯,也许是从背你的那个夜晚开始的吧,不对,是从你趴在我的病床前哭得一塌糊涂开始吧,好像也不对。”
  “什么啊,这也不对,那也不是,你是不是该想一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如果你非要一个时刻,就应该是在那晚吧,我躺在你的腿上,看着天空中的许愿星,心中想着我希望一辈子和悠悠在一起,如果可以加上一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一万年。”
  “那晚?我都没有准备好。不算。”
  “我是在那晚喜欢你啊。你看,无论哪个季节,春夏秋冬,无论在什么地方,中国还是韩国,只要是有星星的夜晚,我总是第一眼就可以辨认出许愿星的位置。你是随手一指,对我就是一辈子了。”
  我扭头看他,只见月色中他的脸纯净清朗。是正熙吗?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像一个天使。给我爱和幸福的天使。
  “你呢?”他用下颌轻轻地磨擦我的鬓发。
  “我啊。比你要晚,不过,只晚一点点,真的是只晚一点点。”
  “就算晚上五年,十年也没关系。快说。”
  “我是在你为我唱歌的那一晚喜欢上你的。就在那一天,我觉得我的世界变大了,好像全都被你撑了起来,可是,自己却丢了。而且,就在你走的那一刻,我的时间就停下了,不管我怎么催,怎么努力,它都不肯前进。”
  听了我的话,他没有应声,可是我却听到他的胸腔传来了一声低沉而又隐忍的抽泣声。
  “你等我一下。”一种强烈的回应他的冲动迫使我跳下了天台,“就一下啊。很快很快……”我从顶楼的天台飞奔到地下室,找到了东西后再飞奔回天台。
  他立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气喘吁吁地把一本厚厚的书放到他的眼前。
  “我送你的参考书?”
  “是啊,想让你看。”
  他看了,然后感动得一塌糊涂,将我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这本参考书一共有一千三百二十五页,每一页都有一个中文和韩文的金正熙,写的是我悠悠打死也说不出的对他的爱。
  “正熙,你会一直这样喜欢我吗?”
  “我会。”
  “到许愿星坠落的那一天都不会停止吗?”
  “不会。”
  “到我老的时候也一样吗?”
  “一样。”
  “当我像悲剧里的那些人物一样发生意外,失忆,毁容,撞车,得白血病,失明,残废,也不会变吗?”
  “不会。”
  听了他的回答后我哭了,因为我心里也是这样子想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不该那样说的,我不想成为悲剧人物。有句名言,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像猪一样幸福地生活。
  我盼望我和正熙可以成为两头猪。
  夜深了,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从床上下来,我坐在正熙的旁边,看着他的睡脸。轻柔的月光从窗外射入房间,映了一地的莹白,这一刻,他的脸被月光记载,像一个婴孩。好想听他的心跳啊。
  我把耳朵放到了他的心口上。
  “咚咚咚,咚咚咚。”奇怪,为什么我听到他心跳的声音是有节奏的,“咚咚咚…”
  真好听,睡觉的时候,他的心也在说话。真好,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一个很好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一个正直的人,他的心是为我而跳动。正熙,谢谢你。
  依偎在他的身旁,我决定,要枕着他的心跳入睡。
  第一次,我知道,最好的催眠曲,就是喜欢的人的心跳。
  那一年的春天,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春天,就像每一个周而复始的一年之初一样,花依然会开放,草依旧悄悄地萌生出许多的新绿。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个不一样的季节。//---------------
爱一个人要让他像猪一样幸福生活(3)
---------------
  我和正熙享受着一段迟来了五年的恋情,那浓浓的幸福的感觉一直让我像在做梦一样。
  我曾无意中和正熙讨论过关于生死的问题。
  “我一定比你死的晚,因为我是个坏人,老天向着坏人。”我对正熙说。
  “怎么会,明明是我会死得晚一些,因为老天要留着我对付你这个坏人。”正熙说。
  听了他的话,我突然失去了讲话的能力。明明是一个无聊的闲磕牙的话题却被我们聊出了天长地久的意味。我曾读过一本书,那本书中说,两个相爱的人总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先老去,而留下的那一个是痛苦的,而且爱得越深,这种痛苦也会越深。
  我和正熙,竟然在争着做留下的那个痛苦的人。这就是爱吗?一瞬间,我的心中竟然百味杂揉。而且在那一刻,我心中突然充满了恐惧,因为我觉得现在的我太幸福了,幸福得不真实,幸福得好像是在透支生命。
  某种意义上讲,女人的一些预感总是很准确的。
  记得那个早晨,空气中弥漫着枝条舒展的馨香,天空是蓝蓝的颜色,周遭的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首诗。
  正熙在新公司里接管了一个项目,初期要坐着火车周游列国做市场分析。我把他送上了火车,然后用我的挥舞的手臂把他和火车一起送走。
  哎,爱情这东西,真是会庸俗一个人。想我悠悠,一直是粗枝大叶的性格,没想到今天居然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小资的事来。望着火车远去的方向,我把双手袖在口袋里,脚跟脚尖轮番着地,又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转回身子,准备打道回府,不想一下子撞上了一个提着大包小包刚下火车的旅客。
  “啊,真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那人向我摆手:“没关系。”随后,他一个喷嚏打了过来。于是,我难免遭受到池鱼之灾。
  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就像一颗石子落入了水面一般不起眼,平凡而自然。所以我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当那人向我道歉的时候,我还一边掏着手帕擦脸一边笑着对他说没关系。我甚至连他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楚,就与他擦肩而过了。
  生活中总是有许多的偶然,我们猜不到它带来的后果是好还是坏。
  我回到家里,看了一会儿电视,到了晚上,我发觉我感冒了。
  发烧,咳嗽。
  因为我妈是当医生的,所以我从来不把感冒当病,看着外面暗蓝色的夜光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懒得去买药,于是倒在床上,不露头脸地把自己的身子一捂,打算捂出一身的汗来,让感冒能不医而治。
  这一睡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一阵电话铃声把我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听到阿圆不快的声音响起:“悠悠,你都三天没有上班了,怎么也不请假。韩经理都让我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了。”
  什么,我睡了三天。我吓了一跳,随即感到身体非常的不适。头部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双耳嗡嗡地响,眼睛疼,脸部麻痹,无法用鼻子呼吸,只能大张着口。皮肤下面如同火在烧烤一般,身体反而出奇的冷。我立刻意识到,我这次一定是撞上很厉害的流感病毒了。
  恐惧从我的心底袭来。我妈是内科大夫,我知道,感冒不是大病,可是如果患上了病毒性流感,也是可以死人的。
  “阿圆,对不起,我得病了,请你帮我向韩经理请个假。”
  “你怎么不早说,知道了。”阿圆挂了电话。
  我竭力控制着眩晕的感觉,播通了120的急救电话。
  在医院里点了五六袋药,我终于神志略显清醒。为我看病的大夫表情非常严肃,不仅给我带上了大口罩,自己的脸上也带了很大的口罩,对我说:“你马上办理住院手续,入院治疗。”
  “大夫,我到底得的是什么病,怎么这么厉害。”
  “A级病毒性流行感冒,传染性很强,也很容易引发并发症。快通知你的家人办理入院手续,而且,你的住处也需要用消毒水消毒。这个病不能耽误。”
  “好的。”我拿着他给我的病历卡片,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立在走廊里,我强抑住一阵一阵迷糊和眩晕的感觉。头脑中升起了一个恐怖的念头,我,可能会死去。//---------------
爱一个人要让他像猪一样幸福生活(4)
---------------
  不行,我得回趟家。家里需要消毒,因为正熙会回到那里。
  我不要正熙被传染。
  为了这个念头,我没有理睬大夫要我立刻住院接受治疗的要求,硬撑着回了家,把家里面用福尔马林仔细地消了毒。当一切都做完之后,我呆坐在椅子上,无声地哭了起来,心里想着,我不能让正熙为我伤心,我必须无声无息地离开。
  我要独自一个人听候命运的安排,即使死去。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正熙:“喂,悠悠,我好不容易挤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回来看看你,快到门口接驾。”
  他已经回来了吗?我连忙摘下口罩,冲向门口,然后看到了他的脸出现在门窗玻璃上,微笑的一张脸。抬手,我立刻把门反锁了,快得心“砰”地一声好像就要停止跳动。
  “你在干嘛,还不快开门?”
  “那个,正熙啊,门锁坏了,我打不开。”
  “你真是个白痴,居然能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走开点,我把门踹开。”
  “不要,你会把门弄坏,我已经打电话请了开锁师傅了。”
  他郁闷地瞪着我,脸在玻璃上的镜像清晰又迷离:“你这个笨蛋,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很好,让我多看看你。一瞬间,我想起很多事,想起大学的时候因为被甩到酒馆喝酒,迷迷糊糊地看到正熙映在窗玻璃上的关心的脸,想起那个秀歌的夜晚,我无奈地被困在女寝的楼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无法挽回。
  我和他之间,当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的时候,曾经相遇,也曾别离。
  今天,是一样的啊,我要用眼光送他离去。
  “正熙,你看我,看着我,把我当成许愿星,这样,十分钟也不会短暂。”
  他呵呵笑了:“你发什么梦,还想当星星,我不会给你梯子让你爬上天的。我走了。”说着他转身要走。
  “正熙,不是还有十分钟吗,你着什么急?”
  “是啊,可是总不能这样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发呆吧,又不是牛郎和织女。”
  “你过来,让我好好地看一下你的脸。”
  他瞪着我:“我的脸还是那张迷倒众生的脸,没有变啊。”
  “你过来。”
  “我为什么要像个笨蛋一样把脸凑过去给你看,我的脸又不是那种摆在橱柜里的展品。”
  “金正熙!”我圆睁双目,“你真的不让我看你的脸吗?”
  他很吃我这一套,不再腻腻歪歪,探头过来,夸张地把脸贴到了玻璃上。这还真是一张迷倒众生的脸啊,我把我的手掌放到他的脸上,用手指搜索他脸部的轮廓,然后,无法扼制地流泪。一块透明的玻璃,隔断了我和他的呼吸,让他变得很不真实。
  我离开后,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
  用最快的速度忘记我,然后像猪一样生活。
  他看到了我的泪,眼光变得深沉:“你怎么了?”
  “正熙,想你,就是想你。”我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下,下一分钟,他就要走开,也许这将是一场生离死别,让我想他,全心地想他。
  即使他就在我的面前,因为他即将离我而去。
  “你走开,我把门踹开。”他深深地看着我。
  我向他摇头:“不要,时间到了,你该走了。许愿星的十二分十二秒,你不要忘记,因为无论是中国还是韩国,或者其它的地方,那是我在的地方。”
  他盯了我好一会,终于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又要对他说再见。对不起正熙,总会有很多人很多事夹在我们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想让我们这一段感情与众不同,甚至,成为不朽。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听海枯石烂的故事当然很美,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只能是一种心痛了。//---------------
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1)
---------------
  呆呆地靠着那扇隔断了我和正熙的门,我好长时间没有移动。
  我的头晕晕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迷乱。
  没力气再站立,我的身体滑滑地摊靠在了门边。
  一丝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心头,如果这一次我再晕倒,也许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那么,我和正熙,就真的永别了。
  用尽全力扭动门把手,我打开了门,随即,我再也掌握不了身体的平衡,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晕晕沉沉,下意识地拼命呼吸,累啊。
  我想所有美好的事,想着有一个很优秀的人在爱着我,他爱我要多过我爱他,为了他,我要撑下来。正熙,我要为你呼吸,这个理由可以让我更加努力,因为呼吸真的是一种很痛苦的事。
  如果这一次我大难不死,我一定要和他马上就结婚,他不愿意就用刀逼着他去。
  我要大吃一顿,我再也不会省钱了。
  我要回家,我要见我妈……
  到后来,我满耳听到全是自己沉重的呼吸,重到好像下一刻就要停止。我后悔了,我应该让正熙在我身边,这样子我就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去,我就可以偷懒了,我真的不想再撑下去了,因为太痛苦了。
  一双手握住了我的手,冰冰凉凉的,我张开眼,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正熙,是你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头痛死了,我下意识地攀着他的身子。
  正熙,救救我吧。
  我颤抖着嘴唇想说话,想让他过来,可是我无法发出一丝声音,我声道好像被阻住了。他把我抱在他的怀里,然后把头低下来,那么近地靠近我,把耳朵放在我的嘴边,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鬓边的头发。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高高的远远的,夹带着一些金属的声音飘过我的耳畔,我要拼尽身体里所有的力量才能听清他讲的是什么。
  “我生病了,正熙。传染病。你,你得戴口罩。口罩,这病好,好厉害。”我的手攀援着他的衣角,触摸到他胸前的衣扣,然后一个一个地寻了上去,终于,我的指尖碰触到了他的下巴。
  用尽全身的力量,我用我的手,掩住了他的嘴。可是他一下子就把我的手抓了下来,然后俯下身子把我抱了起来。
  他开始奔跑,我迷迷糊糊地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略显急促而又沉重的呼吸那么近地吹响在我的耳边。正熙,我们要去哪儿?
  他没有讲话,他很急,他在担心什么?是怕我会死去吗?
  是车子吗?哦,好像是的。他把我抱上了车子,对对,我得去医院。
  我得活下去。
  我用力地说:“抱抱我,正熙。”
  他听到了,然后,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让我感到了他的力量。
  知道了,正熙,我会努力。
  “正熙,我想结婚。”
  “嗯。”
  “正熙,我想吃,好吃的。”
  “嗯。”
  “正熙,我想见,我妈。”
  “你听着,你不许死。只要你不死,干什么都行。”
  “可是啊,我觉着,我好像就要死了。我,看不清,也听不清,还有,我,越来越,喘不过气。正熙,正熙……正熙,你听着……”
  “嗯。”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以后要快乐,活着。正熙,答应我……”
  他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也许说了吧,我只是没有听到。
  “要像,像猪一样,大学的时候,有一天,一天,大家说,下辈子,做什么最好呢?我说,我想做,一头猪。没有烦恼,不想事,不做事,吃,睡,长大,然后死掉。”
  几滴冰冰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
  正熙,别哭。
  “悠悠,你不要死。”
  这一次我有听到,你是用吼的吗?坏脾气的人。
  闭上眼睛,我继续努力呼吸。他的手,握着我的,集聚着他所有力量,所以我无论神志多么混乱,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双手,是天使的翅膀。
  我眼前幻化出了许多白色的天使,随即,一片白色的光芒笼罩着我,我晕了过去。
  混混沱沱。头脑不是很清醒但总有些感觉,还是觉得呼吸很累。很累很累。//---------------
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2)
---------------
  他的手一直都在。
  他的声音,还是高高的,飘飘的,我得使劲儿听。
  “悠悠,我今天去排队注册结婚,人家不许,说一定得两个人一起去,听话,快醒过来,结完婚再当猪。你那么懒,已经是一只猪了,所以不用下辈子,你的希望就可以实现。”
  “悠悠,想吃好吃的这样睡着可不行,我今天跑遍全市,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是最好吃的,因为我没有猪的思想,你要帮我一起找才行。”
  后来,我又听到他在唱《猪之歌》。
  “——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猪~你的尾巴是卷又卷,原来跑跑跳跳还离不开它——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从不刷牙从不打架——”
  还有他的手,最清晰的力量。在帮我使劲儿。正熙,我在加油。为了早一天看到你,我会加油。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住进了医院的传染病房里,白衣白床,身旁还有呼吸机,体波监测仪和好多我说不出名字来的仪器。
  没有正熙。转着眼珠儿前后左右看遍了,没有正熙。
  我于是安慰自己,这里是传染病房,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呢。
  我的病在慢慢地转好,呼吸不再那么困难了。
  一天,我问来为我做检查的大夫:“我男朋友是不是常常过来看我?”
  大夫塑料罩后面的眼呆滞了一下。
  “就是那天送我过来的那个人啊。”
  他沉吟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开了。
  说话本来就很麻烦,他点头不就足够了吗?
  在一个明媚的清晨,被卸下了呼吸机,看着这个久违了好久的世界,我再一次的流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子爱它,爱它的空气,爱阳光,爱医生护士们的白衣,也爱我自己。
  护士允许我下床走动。
  自从我清醒之后,就没有再看到正熙,我想他一定是累坏了。我虚弱地走出病房,心中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他,我要去找他。
  一步一步,我走遍了病区的每一个角落,虽然累,可是我为着自己能够不再只为了呼吸而存在开心不已。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背后响起:“悠悠。”不用回头,不用细听,我知道是正熙,转回身,我笑着应他:“我在这儿。”
  他那高高的个子,立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可是,好奇怪啊,他那是什么表情?我们不是一起战胜疾病了吗,他为什么还是一脸的焦灼和愤怒?
  他奔过来,把我用力地抱在怀里,咬牙切齿地大叫:“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死丫头,为什么?你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
  我的心突突地乱跳,直觉告诉我,前几天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正熙。
  那双给我力量的手不是他的。
  那么他是谁?他又在哪里?我要知道。
  医生望着我,满眼的怜悯。
  “我印象中的家属们为了救助自己的亲人都很尽力,可是能够像他那样做的是绝无仅有的。他把你送来,什么自保的措施都没有做,连一个口罩都没有戴,在你病重昏迷,神志不清的那几天里,他求我可以守在你的身边,我看他态度很真诚,就允许他穿我们的防护服,那种衣服很厚,而且密不透风。当你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他才对我们说,他被传染了。很不幸,他拖得太久了,没有撑过来。你要坚强,不要让他白白的去了。”
  他?去了?
  “他是谁?”
  医生瞪着我:“他不是你丈夫吗?他对我们是这样说的。”
  丈夫?我忽然想起握着我手的纤细修长的手指,不会,不会是他吧。
  “他登记时用的名字是韩太宇。”
  我双耳轰鸣:“他在哪里?”
  “你是该见他最后一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的生命是他挽救的。我们没有找到他的亲人,那么死亡证明书请你来签一下吧。”
  头中轰地一声震响,我晕倒了。
  病毒打不倒我,打倒我的是一句话。那一刻我希望是时间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死去的人是我,不是那个有着天使一样俊美外表的男人。//---------------
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3)
---------------
  一个小时后,正熙背着我去看了韩太宇。当他白布后的俊美面孔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发现这是上帝开的最大的一次玩笑,如果不是我连抬一下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我想我没准会一头撞死在他的身前。
  那一刻,我满耳都是他曾絮絮地在我的耳边哼唱的《猪之歌》的声音,那原本高高飘飘,含混不清的声音,因为他的面孔而变得清晰,一遍一遍地在我的耳边唱响。
  “——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从不刷牙从不打架——”
  我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撕嚎。
  “……你活着,很好……,你找到我给你戒指……,和我放在一起就好……,我是个有家的人……”
  半个月后,我出院了。站在北京早晨清冷的空气中,我环抱着双肩,第一次发现,我是个微如尘沙一般的人。
  正熙叫了出租,然后被动地望着我,没有说话,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没有和我说什么话,只是用那种被动的眼光在看我。有个词叫做束手无策对吧,正熙,我也一样,我对现在的自己也是束手无策。
  经历了生死,谁还可能做原来的自己?
  我放下手臂,把手插到口袋里,立刻我触摸到了那盒录音。
  “我先走了,你自己告诉师傅去哪里,好吗?心情好了要记得打我电话,我等你。”他终于开口了,伸出手来握了握我的后颈,然后转身沿着街边的路走了下去。
  正熙,你比我自己还懂我的心。
  打车回到宿舍,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那枚戒指。弹丸大的地方,让我很容易地从床底下找到了那枚戒指。蓬头垢面的从床下爬出来,我回想起当初曾经如何把它从手指上褪下,然后吹着口哨在灿烂的阳光下把它高高地抛起,没有理睬它会落在什么地方……
  还有,早一点,一个有着希腊式优美侧影的男人,带着他难得一见的微笑,向我伸出手,指尖光芒一闪,他说:“悠悠,嫁给我。”
  还有那个夜,他捉住我的手,问我戒指在哪里,然后一边勒痛我的手指一边恨恨地说:“让我们结束这个可笑的游戏吧。”
  高举戒指,我要看清它。
  它有着轻盈小巧的身子,出尘脱俗的设计,像凝结了一颗心一般。他在用心,可惜,我现在才知道。
  他在用心,为什么老天要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道。
  “……你活着,很好……,你找到我给你戒指……,和我放在一起就好……,我是个有家的人……”
  有家的人。
  很笨的人。
  我想着,然后把戒指套在手指上,那是它将要永远停留的地方。
  “你叫悠悠,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我也想叫悠悠,想一辈子都快快乐乐。我被传染了,大夫说男人可能更危险一些,为了保险,我还是留下一些话,否则,是不是死得太冤枉了?”我盘膝坐在床上,再一次听他给我的留言,这一次没有了医院的雪白窗帘,雪白墙壁,不知能不能听出另外的味道。
  “首先,我要声明我没有后悔,没后悔去找你,然后带你到医院来,坐在你的床边,抱着你,听到你清楚的呼吸。我知道那呼吸中有死亡的气息,那又怎么样,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所以,悠悠,如果我没命了,你不要流一滴眼泪。
  “我很喜欢你。这句话,如果我没有死就一定不会让你听见。你是那么一个女人,满世界走一遍,还是要回到原位才能找到你,我可以很容易想象你五年前的样子。对了,你和正熙是五年前相爱的吧,你不走,也拉着别人不让走,其实,悠悠你是个很嚣张的女人。
  “我的母亲给了我一种根深蒂固的印象,女人是一种脆弱的动物,发生了事情,逃来逃去大不了逃到死亡里去,所以我很鄙视女人,可是你不一样,你也会逃,但是你有一身的盾甲。当初你来公司,我本想用语言把你打发出去。我想过,这个丑女人大不了一怒之下跑到金正熙怀里哭,可是你不,你把我打过去的球狠狠地击了回来,你红着眼睛在心底说,韩太宇,走着瞧。你不知道吧,那个时候我从心里在为你喝彩。
  “后来我追求你,我想,如果你不是正熙的女朋友,那么一切应该会更加自然,也更值得期待吧。当你拾起我丢下的手帕的那一刻起,我已经预感我们会开始,可是,我没有想到,居然是用这种方式。不过,随便你信还是不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说过的那些话都不是骗你,因为我没有思考,都是随口在说,如果这样子也叫做骗人的话,天底下的人就都是谎话王了。//---------------
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4)
---------------
  “向你求婚是怎样的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真是很用心地在选那枚戒指,我走了好多条街,我想着就算目的不是结婚,但过程是神圣的,而且如果你答应我,这种神圣还将继续下去。终于我找到了,我一看就知道是它没错了,如果我将娶一个叫悠悠的女人,带的就应该是这种戒指。理由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当时真是那么想的。
  “ok,你答应嫁给我。那个时候我真是快乐,原因很多。比如说,我可以放过金正熙了,一直打击一个不设防的家伙,其实很没有意思,还有,我可以向我妈交待了,我结婚,有了家,听起来真不坏。还有,新娘子我一点也不讨厌,虽然你皮肤很糟了,长着豆豆。你的眼睛太大了,会暴起来。你的鼻子也有点歪。但是悠悠,你是第一个让我有兴趣看清楚的女人,真实像空气一样。最重要的是,你答应嫁给我,那么多人看着,你答应了,允我是你的丈夫,允我给你一个家,也给我自己一个家。从前,这种事我想都不敢想。你还记得我让你喊我OPPA?告诉你,OPPA的韩文意思是哥哥,亲爱的哥哥。
  “我带着你,一点点地走近我的家,那个时候我好像知道什么是幸福了,幸福就是,有一个懒女人,在电梯间不肯动手,要已经提了一大包东西的你去打开门;幸福就是,有一个懒女人,穿上婚纱,而她,就在你的怀里;幸福就是,有一个懒女人,她有亲人,你没有,那么她的亲人就将成为你的亲人;幸福就是,你可以和一个人谈你心底的话,谈什么是绝望,什么是希望;幸福就是,有一个懒女人,叫悠悠的女人,她需要光明,而你有,你可以给她光明。
  “幸福就是……,就是你发现……你发现你喜欢这个……女人,就算她离开,……她丢掉了戒指……,悠悠,我喘不过……气了,还有,幸福就是……有一天……你可以回到她身边……她像需要光明一样……需要一个拥抱……只有你一个人……你可以给她,……她因为你而重生,……不象报复……这更快乐,我现在很快乐,……我真的透不过气了……悠悠,我很高兴,……我有种预感……这么多话,……你会听到……”
  “你活着,很好……,你找到我给你戒指……,和我放在一起就好……,我是个有家的人…有家的人…”
  一遍一遍地听着太宇的录音,窗外的光芒暧昧,我已分不清晨昏。
  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公司。一袭白衣,已经无法带走一丝云彩,我像个白痴一样走到企划室的玻璃门外,抬眼向里望去,只见太宇坐在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前,正对着电脑看资料。一头顺滑的长发,散到肩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了黑亮而又耀眼的光芒。
  他抬起眼皮,眼光扫向我的方向,像一道冷电,激得我全身打了一个颤……
  “你以为我是展品吗?”
  “你一点也不漂亮。”
  “某人对我下令,必须接收你。”
  “我是韩太宇,时尚的企划部长,一个必须做你上司的人。悠悠小姐,你能告诉我你可以帮我些什么吗?”
  还记得我曾坐在他的车上,在暗蓝色的夜里,一圈一圈地游车河。那一刻的时光飞逝,轨迹如烟。他的CD机中只有一种音乐,《童话》。他有着童话一般脆弱忧伤而又不真实的味道。
  他曾说:“悠悠,你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吗?你是我正在喜欢的女孩。”
  现实不曾让任何虚幻的东西变得真实,可是我竟把真实当成了虚幻。
  这个错误将让我背负起一生的债。
  我抬起手,放在眼前,看到无名指上那颗心形的戒指发出莹润的光泽。
  现在我才慢慢地体会到,我有多么残忍。当太宇原本阴暗的心灵中燃起了一个火焰头的希望的时候,我竟然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希望毁掉了。
  可是,他仍然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张开了他的臂膀,变成了童话里的那个天使。
  我会一辈子记得,有一个叫做韩太宇的男人,延续了我生命,却是用他的生命。感动,并不只在泪水里。无泪可流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肝肠寸断。//---------------
没有尽头的时间隧道(1)
---------------
  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
  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
  ———节选自席慕容《无怨的青春》
  太宇走后的那些日子里,在我的眼中,太阳是暗的,空气是冷的,时间,是漫长的。
  有一天,春雨蒙蒙。
  毛绒绒的雨丝落在窗棂上,雨滴飞溅。
  我看到窗外不远处的老榆树在雨雾里孤伶伶地伫立着,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些事。
  门边有一只红色的雨伞,轻轻地拿起。
  开门,走出。
  街上没有几人,迎头遇见三两个,手中也没有掌着伞。空荡荡的街头,从这边到那边轻轻飘过的,只有我手中的这把红色的伞。
  来到一条僻静的街道,脚下的步子更轻更慢了。在这条街上,有人曾为我庆生,那一晚,我第一次被蛋糕雨砸到。
  我走到一棵树下,抬起头沿着树枝树蔓向上望去。
  刚刚忽然之间想起的,就是这条街上有棵树,曾经被我忘记了,现在不经意又想起来,所以要来看一下。
  和他去过的地方,经过的事,见过的风景,我都想要认认真真地再经历一遍。
  盯着那棵树呆呆地看,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事。举着伞,雨滴却仍然可以溅到我的脸上。因为说过不会再哭,所以没有去想这个时候留在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悠悠……”
  听见有人唤我,回头看。看见高高大大的正熙,立在雨雾的那一边,正向我走来。
  仔仔细细地看他,雨水中帅气的脸,眉头和眼角都有着痛楚的痕迹。我的心,蓦然一痛。那一痛很快又化开。心里,依然是恍恍惚惚的。
  他走后,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
  正熙望着我,从雨雾的缝隙中,许久,他掏出了他的手机,按键,然后递给我看,“是太宇发给我的,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迟了这么久才收到。”
  迟迟地不想接,于是看着那雨水,一滴一滴地溅在手机的屏幕上。
  “你不想看吗?”
  我用力地摇头。再看,我怕我的心会招架不住。
  “他给我发了三条消息,第一条是让我带你去吃全北京城里最好吃的东西。第二条,让我带你回东北老家看你妈妈。第三条,悠悠你知道第三条是什么吗?”
  泪水迅速地凄迷了我的双眼。手儿再也拿不住那把红色的伞,于是它随着风儿飘落到了不远处的水洼里,还不甘地在水洼里滴溜溜地打了好几个滚儿。
  知道。因为我曾对着太宇说:正熙,我们结婚吧。而他,回答嗯。
  “我们结婚吧。”正熙对我说,“为了过去的一切,为了现在,还有未来,也为了太宇的祝福,我们结婚吧。”
  我傻傻地望着他,不知所措,我发现,无论是同意还是拒绝的话语,我都没有力量说出口。
  正熙看着我,突然紧紧地拥抱我:“你一定要嫁给我,一定,一定,听到没有,一定。你不要吓我,太宇都在祝福我们,你不要再闹别扭。听到没有,一定要嫁给我。”
  我被他用力地箍在怀里,突然感到胸口有一阵刺痛。想起,有一只小星星,就在那里。有个人,早早曾说过:你喜欢的那颗星,我已经帮你摘下来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向天上看了。
  于是我喃喃地说:“OPPA。”
  “OPPA?”正熙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他的身体明显地松弛了。
  天空中,雨雾依旧凄迷,像我乱成一团的心。
  那天夜里,睡不着。
  坐在窗下看天。刚刚下过雨,蓝蓝的天,水晶般清透如洗。
  看见那颗许愿星,很明亮,高高地悬着。在我的眼前闪耀,好像一伸手就可以触到。
  于是伸出手,真的去碰。手指的缝隙中,星光摇曳。
  “你喜欢的那颗星,我已经帮你摘下来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向天上看了。”突然似乎听到他在说话,连忙把手收回来,做错了事一般心儿怦怦地跳。
  拉出胸口的星星看,月光下,银亮的光芒一闪一闪的。不妨手指碰到了一个小小的,沙粒一般的开关。“啪”的一声,手中的星星竟然分成了两半。一些金光闪闪的碎屑静静地升腾,很快就弥漫得满屋都是。//---------------
没有尽头的时间隧道(2)
---------------
  很像,打开了一个梦。
  星星的内部是空的,除了那些粉屑,我还看到了一张小小的纸条。展开来看,却发现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用很好的笔迹书写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轰”,我的脑袋好像炸开了,和那些金色的粉屑一样在这个斗室的每个空间里飘浮。
  手指拿不动轻轻的纸笺,任它像一片苍老的树叶,飘落尘埃。
  胸前的星星项坠,一荡一荡的尤如钟摆。
  又看到了他,在那个下雪天,他倒在雪地上,嘴角绽出了鲜血,那一头丝一般的长发纷飞地落在雪地上,气息迷离而雅致。
  呆呆地不知坐在那里有多久,终于我如同从一场大梦中清醒过来,不可遏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站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我看着正熙从街的一头匆匆地走来,他穿着一件米色的外套,帅气的风度淹没了身边那些熙来攘往中的平凡。
  望着他愈来愈近的身影,我默默地想着:对不起,正熙,我得离开你。可是,正熙,你是我爱的人,爱我的人,最了解的我的人,离开了你,我还能拥有什么?
  泪水一忽儿迅速地淹没了我的眼睛。
  “我正要找你。”他走近我,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找我什么事?”
  “我的父亲已经来到中国了。他说他想见见你。我,也正想带你去见他。”
  父亲?是那位曾因为困顿潦倒而用了一个女人一生的积蓄的男人吗?还是那位贞淑口中的将要帮助她打败我,重新得到正熙的金伯伯呢?
  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没有兴趣见他。
  我现在,恨这个人。
  “悠悠,你听我说,我们一定要结婚,而且在和你结婚的时候我也一定要得到家里人的祝福,因为对于我们韩国人来说,这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我想带着你到韩国去,让所有的人都祝福我们。”
  亲人的祝福?好像太宇也有提过。他说,幸福就是可以和我一起分享我的亲人。一时间我怔怔地立在那里,那听过无数遍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回放。
  “正熙,今天我约你出来,其实是要对你说,我不能和你结婚。我们,还是分手吧。”
  正熙长时间地望着我,突然握住了我带戒指的那只手,然后轻轻地举起:“悠悠,我不会让你脱下这枚戒指的。你,可以一辈子戴着它。可是,我们一定要结婚,因为我相信太宇不惜用他自己的生命来救助你,不是为了要你感激他,永远地记得他,为了他像个傻子一样的生活,而是为了你能够得到幸福。”
  我摇头,用力摇头。
  正熙望着我,一丝苦痛在他的眉峰纠结,突然他用力地握住了我的双肩,摇撼着我的身体:“摇头,你为什么摇头?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以为我是在欺骗你吗?太宇,他已经为了他妈妈那个错误的决定伤心痛苦了二十年,难道你还让他因为你这只笨脑袋做出的错误的决定继续痛苦下去吗?他救了你是为了让你当修女吗?你这个笨蛋。”
  我被他摇撼着,泪水倾泄而下,不要,不要这样说太宇。求你,别用太宇和我说话,那样我的头脑根本无法思考。
  “和我走,我们去见我的父亲,我要对他说,我要娶你。悠悠,我要用我的一辈子给你幸福,这个也是可以用生命来证明的。”他用力握着我的手,拉扯着我的手臂和身体,而我只能迷茫地任他拖着我,头痛得好像就要裂开了一样。
  街上好多人,多得让我迷离了眼,看不清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好像生怕和我会在拥挤的街道上被挤散。
  在这间名为“清潭洞”的韩氏料理店的贵宾厅里,我终于看到了金正熙的父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越老就会越显现出自己本民族的气质,我第一眼看到这个老人,就发现他有着标准的韩国男子形象,穿着宽大的衣服,看别人的时候有着标准的仰角三十度的视线。
  “正熙,你为什么不回家,却约我到这里,在向我示威吗?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真的打算永远不回家了?”
  “不是,爸爸。因为是我要向你引见我的未婚妻,所以觉得应该选择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
没有尽头的时间隧道(3)
---------------
  正熙的话音还未落,一只黑乎乎的东西飞一般地向他袭来,重重地击在了他的身上。我吓了一跳,发现那东西是桌上放的一只茶壶。
  “混蛋,你在说什么?”老人咆哮,“你的未婚妻是贞淑,你们早早就订婚了,在订婚宴上你们接受过首相夫人的祝福,臭小子,你难道忘了吗?”
  正熙拾起那只茶壶,放在桌角,然后站起来,很正式地跪在了他父亲的面前。
  “爸爸。对不起。这辈子,我想娶的女人只有我身边的这个女孩,她叫悠悠,是一个中国人。我们希望可以得到您和家里的祝福。”
  老人气得指着他,张了两次嘴好像又不知该讲什么才好。很快他把目光移向了我:“小姐,你现在很高兴是吧,让这个家财万贯的傻小子为了你神魂颠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可是你听好了,就算你再用什么伎俩,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我不是只有正熙一个儿子。我劝你还是尽快离开他,听到没有,我不想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这话太伤人,而且,真是俗气。
  我按下心头的怒气,本着尊敬长辈之心,不和他计较,只是低下了我的头。
  “爸爸,请您不要这么说。悠悠她什么也没有做,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追求她。而且我也请你不要误会,我们现在跪在您的面前,没有任何的所求,只是想得到您的认可和祝福。”
  “认可和祝福?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得到。金正熙,你疯了吗?贞淑因为你的关系伤心地回国了,她的父母对你的行为很不满意,也因此对与我们家族的合作产生了怀疑。你这个臭小子,难道想为了这么个丑八怪一样的中国女人放弃自己的前程吗?真是笨蛋,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以为这样的中国女人还会再看你一眼吗?”
  听到他用那么刻薄的话讲什么中国女人之类的话,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充到了脑门。我尽力地克制着自己,学着正熙的样子也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然后用不是很大但清晰的声音说:“据我所知,您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曾经一位中国女人不仅看了您一眼,还给了您很大的帮助。她曾经是一位面点店的老板,为了您卖掉了辛苦打拼挣回来的店,可是您却在拿了她的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当这个女人得知您和别的女人结婚的消息,当天晚上就投河自尽了。这个中国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丑八怪,可是,我觉得她真是个可怜虫。”
  对面这位老人沉默了,他听了我的话,激愤的光芒在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土灰一般的颜色。
  “您知道吗?因为你骗走了这个女人所有的钱,所以她连给自己的儿子卖零食的钱都没有。您知道一个妈妈在街道上因为没钱给孩子买只有几分钱的零食心里会有什么感觉?您知道这个儿子在挨了妈妈的打以后发誓永远不再吃这种路边摊的东西又会是什么感觉?刚刚您讲了很多话,可是我现在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打算要结婚,我真的连一丝一毫的那个念头都没有,你看我的手指,我的手指上带着戒指,这是我的丈夫用他的生命给我带上的。请您放心,我一生,只会带这一枚戒指。我也只会守护这个戒指的家。”
  老人还是不讲话,神情有些恍惚,嘴唇微微地颤抖着。
  我扭头望望正熙,立刻被他脸上的表情惊住了,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好像褪尽了所有的生命的光彩。
  我低下自己的头,只能轻轻地咬啮着我的下唇。
  小小的贵宾厅里只余下一片空落落地寂静。
  过了好久,我听到老人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请问你,这个故事中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您不用知道了,他有自己的家,他过得很好。”
  “对不起。我可以坦白地说,故事里的那个落魄的韩国人,就是我。我,很想知道这个孩子的近况。我,我现在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我一直在寻找他们母子,一直在找,找了快二十年了。真是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他话语里有着很浓重的懊悔的味道,我禁不住抬头看他,发现他一下子变得苍老了很多。
  “这个故事中的孩子真的好吗?”
  “他一直在您的公司工作,他叫韩太宇。”//---------------
没有尽头的时间隧道(4)
---------------
  “哦,”老人听了我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韩太宇,明白了,我见过他,他很好。小姐,你刚才说您是他的妻子?”
  “是的。”
  “那麻烦你和太宇君说一下,我们公司在中国的分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和他的一些关系马上就要宣布破产了。如果这个可以弥补我以前犯下的罪过,请他准许我到他母亲的坟前拜祭他的母亲。”
  说完这句话,老人郑重地站起身,然后向我很正式地跪拜了下来。
  他那一头苍白的头发,雪山一样地向我压了下来,我胸口一滞,竟然手足无措。慌乱中,我突然有种感觉,也许,事情并不是太宇所想的那个样子,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了。
  “太宇几天前发生了意外,所以现在没有人有权力阻止您去做拜祭。”
  第二天,我和正熙还有他的父亲,这位深深地陷入了忏悔之情中的老人来到了安置太宇和他母亲的那片墓地。老人执意要自己一个人去拜祭,把我和正熙留在墓地的入口处,也许他有许多的话想要单独说给他曾经辜负过的那个女人听。
  我望着他的背影缓慢地向上攀登着,终于成为了那众多牌位中一个缓缓移动着的动点,忽然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太宇,你也放下吧。
  正熙立在我的身边,一直没有讲话。事实上从昨天我对他的父亲说了那些话之后我就没有再见他讲话了。
  “我过几天就要回国了,和爸爸一起回去。”他背对我,突然说,“这边的公司倒闭了,总部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呵,我没准真得娶贞淑呢。”
  说完,他扭头看我,我只能望着他,无言以对。
  “真没意思,你没看出来我是在开玩笑吗?我疯了吗,娶那个女人,挖金矿总不能挖到水沟里啊。还要谢谢你昨天和父亲说的那些话,他终于不再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了,也允许我留在中国,我这才知道我老头还真是知道我的喜好啊。别说你还真是有本事啊。不过,我还是要陪着爸爸回国,因为我知道那里有我的责任,现在情况不太好,那边需要我。”
  要走了?几天后就走?我的心一下子空了起来,空了好大的一片,那空地的边缘还在不停地向外扩大着。
  一瞬间我想起了很多的事,想起五年前,他也是这样立在我的面前说他要走,而我傻傻地坐在暗蓝色的夜光下,因为没有对离去的他喊出一声呼唤而后悔了好久。
  现在,我已有了足够的力量和勇气,可是我的嗓子依然是哑的。
  “悠悠,刚刚我买了飞机票,因为一些私心的关系所以多买了一张,想存在你这里,因为,我希望我身边的座位,要么是空的,要么坐的是你。”他从上衣的口袋里边拿出了一张长长的机票,然后微笑着握起了我的手,把机票放在我的手心里,然后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把机票从我的手心里拿了出来,放到我的包包里。
  随即,他一把捧住了我的脸,把嘴唇放到了我的额头上,轻轻地,放在了那里好久。
  正熙,难道你已经预感到我不会去,用这个来和我道别离吗?
  正熙,如果你一定要走,我想,我只能对你说,再见。
  可是现在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好像要裂开了一样。
  记得有一首诗这样说: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
  正熙,让我用我的心对你说,谢谢,谢谢你给了我一份刻骨铭心的记忆。
  几天后,一个有着明媚春光的下午,我收到了正熙发给我的短信:“悠悠,我正在飞机上,马上就要离开了,和我预料中的一样,身边是空空的座位。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来,所以,就算你不来,我也没有失望,我相信,时间会治好你心中那些别人无法看到的伤口。我愿意继续等下去,哪怕是又一个五年,十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还有,虽然现在太宇已经用生命证明了他对你的爱,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还记得我去找太宇的那一晚吗?就在那一晚,太宇曾对我说,他愿意为了拥有一个家而忘记仇恨。所以,你的坚持和我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因为,他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没有尽头的时间隧道(5)
---------------
  读完短信,我茫然地抬起头。
  窗棂上,一只洁白的手帕随着微风轻轻地飘动。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好闻的香水的味道。
  我拿起桌上已折成一只纸鸽的机票,把它从窗口高高地抛出。
  那只纸鸽飞行的轨迹,充满了无数的可能。
  如同,那即将到来的日子。
  (完)//---------------
番外:如果可以许一个愿(1)
---------------
  (一)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太宇篇)
  许愿这种事,我从来没有做过,而且,我也不相信童话,就像是直到现在我依然不太确信有一个女人居然可以让我甘心情愿地为她付出我的生命。
  我是韩太宇,因为得到了我的作者大人小掬的指令,必须以一种许愿的方式结束她预谋的令我不爽的这个很狗血的故事,于是写下下面的一段文字,你可以不看,因为这是你和我唯一的一种抵制小掬那个很自以为是的女人的方式。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小掬,因为,毕竟是她让我认识了悠悠,发现了一种很不一样的思考和生存的方式。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在那个因为下了一晚上的雪而变得异常清新的早晨,我正为金正熙的一通颐指气使的电话而心情坏到了极点,阴暗地盘算着要用一种最极端的,毫不留情的方式把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赶回她该存在的那个“后宫”地盘上去,一双像小鹿斑比一般明亮的眼睛措不及防地从门玻璃后面闯入了我的眼中,很不真实的,带着几分好奇,在门玻璃后面偷偷地望着我,若有所思。
  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悠悠,没有胸,只有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点也不漂亮,可是非常醒目,与众不同。
  就是在这个很清新的早晨,我认识了一个很醒目的女孩,也开始了一种不由自主会被她影响,被她感染的生活。我想我要声明一下,其实我在故事里所做的一些事是不由自主的,有时我用自己的头脑也无法正确的分析,给予一个正确的理由,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算了,我干嘛要解释,我是韩太宇,从来没有一个人给我的境遇一种合理的解释,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早早地失去父母的关爱,品尝痛苦和仇恨的滋味,一切都好像是命运的一种必然,那么,我为什么要挖空心思为自己的行为编织一个个自圆其说的假面。
  可是,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我是因为要报复金家才要娶悠悠,不过,慢慢地,事情的发展却不再受我的控制。那个女人,乱七八糟,胡里胡涂,不知所措地对我消极抵抗,然后一步步地向我走近,为此,我洋洋得意。可是,事后我才发现,那其实是我自己的一种沦陷,我太执着于让她成为我的新娘,以至于自己也跳进了这个陷阱。我会挖空心思地去挑选戒指,头脑中一直在想着我一定要找到一只最好的,将要套在韩太宇未婚妻的手指上,必须是最好的那一枚。可是,最终,我找到的戒指并不是最精美的,而是我心中最适合悠悠的那一枚。
  其它的事情也是一样,我扯着那个懒女人去挑选其它的东西,竟会不由自主地看她的反映,她稍稍露出不喜欢的表情,就算在我的标准下那是最适合的,我也不选。如果她表现出一种默不关心的态度,我心中竟会生出一种无名之火。我还记得当我问起她有没有向她的家人提起我们的婚事,她竟然低着头,没精打采地说她还没有,当时我心中的不满和气恼竟是从未经历的。
  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告诉她让她快些做好该做的事竟连埋怨的话都说不出来。我知道她并不想嫁给我,所以我不会给她机会和理由逃走。比如那次去试婚纱,如果不是我硬把她扯进婚纱店,她一定会跑开。当我看到镜中她游移闪烁地眼睛,只能用我的双手箍住她的腰。我,竟会越来越怕,这场我付出了过多的心思的婚礼最后换来的会是一个落跑的新娘。不可以,我绝不允许。
  我还记得自己在电梯间对悠悠讲的那番话。当时,我只是一个很笨的男人,手中提着一袋袋的衣物,在一片黑暗之中,因为对黑暗产生恐惧的悠悠的尖叫声,点亮了我的打火机,没想过在空滞的空间里,我们应该更珍惜氧气。我坐在悠悠的身边,第一次感到她依赖着我,真实地存在于我的身边,对我讲她有些绝望,然后,我可以安慰她,告诉她: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希望吗?希望就是从现在开始,不再一个人过。
  我说我记得这番话,是因为讲完之后,我竟被自己吓了一跳。不是为了报复吗?可是我为什么会说出希望来。那一刻,狭小的空间装载不了太多的东西,只余下了一个火焰头的希望。于是我清晰地感到,我是真的爱上了身边的这个女人,那爱的份量大过我对于氧气的需要。//---------------
番外:如果可以许一个愿(2)
---------------
  可是,很快金正熙来了,快到让我没有时间品味那一缕刚刚凝集的温馨,他指责我在他的背后“捅刀子”,然后我告诉他这是因为你的父亲害死了我的母亲。那一夜,天空中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我在黑暗中很清晰地看到我的母亲的脸。那一夜,我承受着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那是离开了的却无法遗忘切肤之痛。可是我头脑中一直闪烁着一个念头,我对金正熙说:“我什么也不会再做了,因为我有了悠悠。”这是真实的,我清楚地知道我可以因为拥有和悠悠在一起的希望而放弃我的报复。
  金正熙终于离开了,只留下了他对我的祝福。
  可是悠悠也离开了,她对我吼叫,她弄丢了我送给她的戒指。
  我终于发现,她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我的天空中那一盏盏亮起来的灯,都是虚幻的。我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王子”,无法闯进她心中那场童话,那是一场五年前发生的童话。我无法穿越时间的沟壑。
  我一直掩饰得很好,没有让悠悠发现我的感情,于是她得寸进尺地在我面前表现着她是怎样地关心正熙,好像我是一个刽子手,把那个她的他高高地送入了绞架。后来,她哭着说她爱正熙,我瞪着她,然后我听到我的心碎掉的声音。
  幸好,心在身体里面,她看不到。爱他,那么就爱下去吧。
  叫悠悠的这个女人,你记住,我不到死的那一天,不会让你知道,我也正在爱着你,那份量,不会比五年的时间轻。
  我载她去看我的母亲,讲出我所有的故事。我知道她会讨厌我,甚至恨我,从此她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随她好了,最好永远不要让我再看到她。可是当她背离我,挺着瘦小的身子一步步地走向黑暗,我的心竟会抽痛起来。我开着车尾随着她,看着这个我爱的女人,在我的车灯光下,一步步地走远离我的道路,心中只有茫然的一片。
  经过了那一晚,我发现她永远不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只会一次次地在某个孤寂的时候徒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03年的那个春天,爱降临在不肯认输的路口。我一步一步地走近悠悠的病房,看到她无助地躺在病床上,孤伶伶地。我心乱如麻。
  要怎样悠悠才好转,会像从前一样,追着我的车尾讲她不想失去她的工作?会因为害羞,背着身子,口中碎碎念着:“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再次地从我的身边小心意意地溜走?
  我知道现在她唯一需要的是呼吸,可是我要怎样才能帮她?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嘴唇在动,我把我的耳朵放在她的嘴边,然后我听到她说:“正熙,抱抱我。”
  需要一个拥抱是吗?好,我可以给她,就让她把我当成正熙吧,只要这样可以帮助她呼吸就好。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我的怀里,清晰地听着她艰难的呼吸声,就像一声声生命的颤音。我听到我的心跳也融入了这种声音,那一刻真是满足,第一次,我的生命中充满了光明,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感到的幸福。
  叫悠悠的这个女人,你记住,我不到死的那一天,不会让你知道,我也正在爱着你,那份量,不会比五年的时间轻。
  我躺在我的病床上,一边录音一边回想起很多的事。想起那双小鹿斑比的眼睛之明亮就像我现在眼前越来越大的光斑。
  在这光斑里,我看到家里深柚色的地板,我曾舒服地躺在那里,而悠悠就坐在我的身边,她的头发静静地粘着天花板上那盏灯投射下来的光芒。
  她说她愿为一个完美的人留下这个我身边的位置。这话多可笑,我不要我的身边站着一个完美的人,命中注定,她会在我的身边偶尔地停留,是我唯一的一次感动。
  在这光斑里,我看到我母亲的坟墓,我曾带着悠悠一起到过那里,我用一种很强势的方式逼着她承认她是我新娘,可是真实的,是我一步步走进她无意中建造的无形的牢笼。三缄其口,泥足深陷。
  她说她使美丽贬值了。美丽是什么?它有模板吗?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美丽无比,她不需要挑选婚纱,随意地穿上一套便会艳光四射。
  在这光斑里,我看到了公司的电梯间,悠悠正匆匆走出。我指尖的戒指光芒刺目,我把它举到了她的面前,她游移着她的目光,转着她的头,终于,她交出了她的手,让我把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从此,我是个有家的人。我是她的丈夫,我们结婚的时候,得到了许多亲友的祝福。//---------------
番外:如果可以许一个愿(3)
---------------
  她说她要我收回我发给她的戒指。怎么可能?悠悠你弄丢了我给你的戒指,可是换句话说,我的戒指已经永远地留在了你的身边。你找到它,带上,给我一个家,从此,我是一个有家的人。
  那眼前的光斑越来越大,大到变成了一个圆,虚虚的圆,圆圆满满的圆。
  小掬问我如果可以许一个愿,我希望可以实现什么愿望。没有,真的没有。在这个故事里,韩太宇是一个背负了沉重的故事的人,而且不需要别人来聆听,所以我也没有愿望。可是如果一定要讲,那就这样吧:悠悠,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
  如果你有一个童话,那个童话里又恰好有一个遥远的天使,那么,也许,它就是我。
  (二)我等的人她在多久的未来(正熙篇)
  要我许一个愿?
  还是不要了,因为我曾许过很多很多内容相近,本质相同的愿望,它们从师大那个暗蓝色的夜晚开始,伴随着许愿星夜夜变迁,任汉城的天空泛起一季一季的白云苍狗,只会重复一个个簇新的等待。直到与悠悠重逢,我依然无法判断我的这些愿望是否真的实现,那么,为什么要许一个新的愿望,沉重地负载在那些曾经的期待上面呢?
  我是金正熙,原则上讲,本该成为一个暴力的人,可是命运或者说那个叫小掬的女人把我推进了一个文艺的故事里,于是,不知不觉中,我变得很喜欢一些细致的情绪,三年前在汉城大学进修企管的时候,那些崇尚用尖叫抒发倾慕的小女生也会在我经过时偶尔瞪大眼睛,屏息为尖叫酝酿情绪,以证实我是个可以与清风拜把子的帅哥。
  我没有再打过架,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挑衅,服从我的父母的安排,做回一个尊重民族传统的人。我很清楚,我做的这一切只是因为我不想忘记悠悠。不想忘记她要求我读书,不想忘记她不许我打架,不想忘记她对我说:你是儿子啊,发生了事情怎么可以不通知家里?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女人,让我五年来所有的夜晚只被一颗星星占据。每当我拉开窗帘,看到一天的星罗棋布,那些我熟识的有着千古的浪漫传说的波拉莉丝,比丽尼格,安德鲁美达却都是遥不可及,只有一颗她随手点指的不知名的小星星近得好像就悬在我的眉眼间,然后所有与她在一起的记忆会集体复苏,带着柠檬一般酸涩的味道,从一阵一阵晚风的缝隙之中像散开的书页一般纷至沓来。
  回忆比现实要美好。我猜想,如果我没有遇到悠悠,也许我的人生会单纯许多,可是,我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这种因为一段美好的回忆而文艺了的,零乱了的,琐碎了的生活。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可以有一个悠悠,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可是它没准会像一只灵巧的羚羊,在你瞬一瞬眼睛的一刹那,消失在熙来攘往的人潮和时间海里。而我的幸运,也许就是我的这只可爱的羚羊,在消失了那么久之后,会像一颗流星一样,突然掉落在我的眼前,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我离开时的模样,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事,就是等我回来。
  那么我该做的事,不也很简单了吗?抓住她,不让她再次跑掉,因为有许多人用许多的方式讲过了一个相同的道理: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想到要珍惜。我还记得这个小女人因为被我骗到气得脸色铁青,用她的手机敲诈了我,然后一头冲向火车站,那时候我心头的恐惧几乎要像释放原子弹一样爆掉。后来,她把自己哭晕在我的怀里,软软地无依无靠地,而又充满信赖地把自己交给我,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竟让我大汗淋漓。
  太宇,太宇。
  一定要提起太宇,尽管我现在依然无法面对他,这个与我爱上了同一个女人的,即是敌人又是朋友的家伙。我是在汉城读企管的时候认识的他,当时就觉得他有点特别,本来以为是因为他个性的关系,现在才知道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了的那个原因。
  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做任何的事都非常标准,优雅而完美。在我还对成绩漠不关心,得过且过的时候他已经领取了学院的最高奖学金。他曾毫不留情地讥笑我是个等待得到父荫的二世祖,使我的心中第一次再次燃起想要打人的怒火,可是他说得没错,除了悠悠,没有人这样讲过我。也许他的目的有些阴暗,但说的毕竟是事实。//---------------
番外:如果可以许一个愿(4)
---------------
  后来我发现他很喜欢抢我的东西,在学院里,曾经向我示爱的学妹,没多久就会出现在他的身边,然后被他一脚踢开。那时我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我想这也许会让他有些光火。可是我并不是故意的,早知道他这么渴望打击我,我该礼貌地回应他一下才对。
  我不该把悠悠放到他的身边的。还记得悠悠心心念念渴望得到那本参考书的时候,我曾对她说,好的东西,永远不会尘封,也永远不会只有一个人欣赏。
  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太宇终于把戒指套在了悠悠的手指上。我的悠悠,属于我的手指。
  我知道,是我把她推到太宇怀里的。
  把自己卖掉还在给别人数钱;乱七八糟,胡里胡涂;表面上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一谈到感情的事就会把自己包得只余下一双脚,然后一阵烟似地溜之大吉。
  她居然要做太宇的新娘。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遇见的这个让我中招的到底是个什么女人。她除了折磨我哪有一件事做得好?
  可是,那一晚,我听到太宇说:他喜欢悠悠。
  他喜欢悠悠。悠悠答应做他的新娘。
  我找不到我的位置,所以只好选择离开。
  是的,悠悠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穿着五寸高的高跟鞋,摆了一桌鸿门宴般的杀猪全席,告诉我,她五年前是如何像个女侠一样从下水管爬下女寝回应我那首《IBilieve》。我吻了她,尝到了她冰冷嘴唇的甜蜜的味道,感受到她的颤抖,她的不知所措。我们相爱了。开始在五年前,可是直到现在,一切也只是开始。
  然后,一个冰冷的死亡之吻凌空飞降。
  曾经,她对我说:“我不会得到死亡之吻的,因为我是个坏人,老天向着坏人。”我立刻对她说:“我也不会得到死亡之吻的,因为老天要留着我对付你这个坏人。”现实中,我们的话只被老天采纳了一半。
  她不是坏人,她脆弱而又善良,于是她被那个吻击倒。当我奔向她的时候,她飞快地关上了隔在我们之间的那扇门,隔断了我们之间的呼吸。而我,竟然蠢笨到没有感受到她的处境,她的绝望和她对我的珍惜。
  她的手从窗玻璃那边轻轻地触摸我的脸,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她失恋酒醉的那一晚,也是在一扇窗外,我看见了无助的她。那时,我走过去,和她在一起,于是我们有了许多心动不已的开始。可是这一次,我竟立在这扇生死门之外,像一个路人,摆摆手,然后走开。
  所以,老天不给我机会照顾她。
  甚至,不给我再爱她的权利。
  我无奈地发现,得与失原来是如此的公平。
  一个月后的那个清冷的早晨,当我陪着她走出医院,我发觉虽然她就在我的身边,可是我清晰地感到她存在的空间于我只是一团凝滞的空气。
  凌利果断而坚忍的太宇永远地得到了悠悠,以生命的代价。
  我该怎么办,我想要回我的悠悠,可是,我竟抬不起头来。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方法告诉悠悠:我比太宇更爱你。
  而且,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比太宇更爱她吗?
  我回到我的住处,望着每天清晨一张眼就会看到的一株忍冬发呆。那青绿的颜色很刺眼。我细细地回想往事,关于悠悠的,关于太宇的,还有关于我的父母亲的。我发现,对悠悠,我无法放弃,对太宇,我无力争辩,而对于我的父母亲,我却很想给他们一种回答。
  我要告诉他们,我不会娶贞淑,因为我爱着一个叫做悠悠的女人。
  我要告诉他们,以前的事,他们做错了,他们的行为伤害到了一个叫做太宇的人和他的家庭,幸好,悠悠帮助他们给了太宇一个家。他是幸福地离开的。
  我要告诉他们,我发现,原来我想过一种很不同的生活,那就是,为了一种希望,从此不再孤孤单单地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看窗外的星星,看汉城天空中游走的白云苍狗。
  我的床头一直有一本几米的《向左走向右走》,我的CD盘里常常在播放着同一首歌曲《遇见》。当我从我的流行服饰分析和预测中抬起头来,生活的需要好像就是看着这本漫画,听这首歌,等待着一个从两个不同的国度撞到一起的缘会放弃它任性的奔跑,从兜兜转转的街道拐角处绕出一个令人心动的相遇。不知悠悠还会带着她的执拗,背负着太宇的生命,背离我走多久。我和她的“遇见”会在多久的未来?//---------------
番外:如果可以许一个愿(5)
---------------
  我和悠悠其实一直在我们的未来里。我常常会有一种错觉,我好像一直被她拖着手,奔跑在水晶一般的暗蓝色的夜光中,奔跑在校园宽敞的操场上,那一操场的青绿像水波一样波动着最真实的生命的旋律。
  我躺在她的腿上,看到一天的星星集体在她的背后闪烁,而她就像是一个刚刚从星空中降下的天使,消失了真实,淡漠了容颜。她纤长的手指向我逼近,肤色莹白,散发着珍珠的光泽。是的,我被她蛊惑了,如果说以前是喜欢,那么,那个时刻就是最真实的爱了。我的感情也如同被下了蛊一样,一直地留在了那个夜晚,那一片星光之中,那轻轻细细的少女的气息之下。
  没错,这爱,很久很久了。所以,我不会放弃。我一定要成为童话里悠悠所爱的天使,就算太宇曾经为她付出了生命,可是,我该做的是和悠悠一起感谢他。
  因为,其实太宇救助的,是我们两个人。
  小掬问我如果可以许一个愿,我希望可以实现什么愿望。我不打算许愿,就算像她说的,这个愿望是一定会实现的。我还是想靠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争取真实地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就像那个雨夜,我走向悠悠,对她说:悠悠,我们结婚吧。即使她摇头,她的眼中充满着犹豫,我依然笑着对她说:我们一定要结婚,而且要得到亲人的祝福。
  我握着她的手,那只手上有太宇送她的戒指,戒指上载满了太宇对悠悠的祝福。那个傻丫头还在犹豫不决,难道太宇付出生命来救助你就是为了要你守着他的这份爱孤独一生吗?太宇不会,一定不会,有这种自私想法的人不可能为了救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
  这个戒指,我会和你一起守护,就像守护一颗易碎却璀璨的心灵。而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所以,小掬,把这个一定会实现的愿望留给更需要它的人吧。最好是一个正在读文并被我们感动的朋友,也许在他的心中有一份至真至纯又至美的愿望。请你,帮他实现。
  (三)爱真的需要勇气(悠悠篇)
  愿望啊,我有好多啊,你让我想一下用哪一个好不好?就是那种不到终极PK不用的带着杀手戬分量的。我要好好地考虑一下。
  哈哈,开玩笑啦。我看过正熙和太宇的愿望啦,好煽情啊。什么天使啊,星星,好像我们该集体到天上住。不要,我不要许愿,在这个故事里,我用一张平凡的面孔得到了很多那种有着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的女人才会得到的好运,再许愿,真就是站着讲话不腰痛了,还不被乱棒打死?
  我不知道小掬从哪里搞来三个愿望,反正她们写言情的都是大话连篇,这愿望的可信度真的很低。其实说到许愿,本来就是气氛和感觉比较重要,其它都是麻麻的啦。好多年前不是有场流星雨吗?整个一个感动中国。可是现在有几个人还会在意他在那天的凌晨一点到三点看着满天的星星许过什么愿?而那愿望又是否真的实现?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住在东北老家,那里一年要过大半年的冬天,我常常是坐在火炕头上看着窗玻璃上的冻结的冰花,觉得它真美,每一个延伸着的蔓枝都像会没入凌乱的无形,超像我小小的一个一个不切实际的梦。长大后就不常想到去看,后来搬上楼,寒冷不再,哪还有冰花啊,只有一窗子的厚厚的霜。
  这就好比我们小时候会相信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后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长大后往往不再看童话,就算是偶尔翻一下也会耸耸肩,说出一些很世故的话:幸福,怎么能不幸福,家世好又门当户对,还都是贵族血统,根本不用担心会破产。
  我一直是个现实的人,也确信金钱真的在商品社会很重要。
  如果没有正熙,没有太宇,我的世界将没有童话,只有铜板。
  可是,童话还是降临到我的身上,而我,毛手毛脚地没来得及做一个童话中称职的天使。对不起,正熙。对不起,太宇。
  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好很好很童话的故事,你们,是故事中很好很好很天使的人,而我,一直游离在水晶鱼缸的外围,没有勇气面对玻璃窗内的爱。
  我很喜欢我的大学生活,就算那其中我有一段时间像个傻大姐一样尾随在我的硕士生前男友身后,面呈桃花,眼现心形,洒落一路的一厢情愿,情有独钟。可是如果把我花痴的这一段挖出来,其它的时光还是很完美的。我有很棒的室友,她们的故事个个精彩,我有很棒的同学,以老班为代表,日日演绎着大学生小社会的世态炎凉。//---------------
番外:如果可以许一个愿(6)
---------------
  五年前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走上一条漫长而又幽暗的小路,小路的尽头,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向我投来一个俯角三十度的扫视,并做出了家教无美女的判断。后来,我用重重的一拳打破了我校全民公敌的胆,却也打动了他的心。
  这五年间,我常常会自我总结和评估,我为什么要对金正熙念念不忘呢?因为他帅吗?才怪,我长得不漂亮,激不起那种郎才女貌情感波澜,而且,淳明之后,众生平等,就算约翰王子驾临我也决不会再不自量力地倒追。
  我想,也许是因为不甘心吧。
  我不甘心因为自己的一时无措,就放任他踩踏着青绿色的草坪,像一抹惊叹号淡淡地消失在那一场弱弱的风中。
  我不甘心自己抓了一大把从四处搜瓜来的钞票,想留下与他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却是仰头遥望空空的积了灰尘的那个角落刺眼地出现在一面各色书籍堆砌的墙面上。
  我不甘心那个秀歌的夜晚,我呆呆地趴在我们413寝窗台上,看着两楼中空空的场地上站立的那个帅呆了酷毙了的男孩只为我一个人演唱,而下一分钟,他已离开,走相同的离去的脚步,依然像一抹印在我心中的惊叹号。
  我不甘心在我终于听懂了自己内心的话,飞跑着追随着他,而他却只是在我的心中落下一道重重的锁,自己却消失无踪。
  没错,就是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他居然不知道我也深深地爱上了他,才会鬼失神差,不管不顾地跳下返乡的列车,留在一个对我来说冰冷陌生的城市。
  这个城市,有许多的摩天大楼,给水泥马路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
  这个城市,有四通八达的地下铁,那路轨的尽头,有着人们深深浅浅的渴望。
  这个城市,有着深冬寥峭的寒意,每一次呼吸,游走的都是我深深浅浅的失落。
  在这个城市,我奋力地和命运赛跑,一次一次,摔倒在它的脚下。与正熙奇迹般的重逢,中间却飘荡着贞淑戒备的目光;第一次把善良和希望交托给慈眉善目的路人丙,尝到的却是被中途倒卖的苦果;不情不愿地去做空降步队,太宇的目光,在门玻璃后像锋利的苏格兰军刀,毫不留情地划过我没有保鲜膜的皮肤。
  我咬紧牙关,因为我不甘心。
  于是属于我的幸福慢慢地降临,我听到正熙对我说:“悠悠,我不会放弃的。因为我想和你一同呼吸。”
  后来,我问他:“正熙,你会一直这样喜欢我吗?”
  “我会。”
  “到许愿星坠落的那一天都不会停止吗?”
  “不会。”
  “到我老的时候也一样吗?”
  “一样。”
  “当我像悲剧里的那些人物一样发生意外,失忆,毁容,撞车,得白血病,失明,残废,也不会变吗?”
  “不会。”
  那一刻,我记起我小时候曾经听过一个许愿池的传说,我就像那个向许愿池中一边投掷硬币一边许愿的孩子,笨拙而贪婪地不停地要求着,要求着更多。
  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变得云淡风清起来。为着正熙的承诺,只为着正熙的承诺。
  太宇……
  我一直是个能言善道的家伙,所以小掬让我这个大嘴巴来讲故事。可是,太宇,他让我没有办法形容也没有语言来形容,我不知该怎样表达我深刻的感动和深刻的懊悔,为他的生如夏花和他寂寞的离去,为我从来没有尝试去了解他和感受他。
  有时候,我常会想我真得是个很有勇气的人吗?然后我就会被心中的两个声音搞得头大。一个声音言之凿凿,举了很多例子:跳了两次楼(拜托,一次是爬好不好),跳了一次火车,打过三次架(老班还不算在内),文骂不计其数,好多次让人去死,身无分文在京城大街上晃……等等,不胜枚举,可是另一个声音却不温不火:真的有勇气当初为什么不留下正熙?
  我知道,我还需要更多的勇气。
  爱的勇气,生存的勇气。不要正熙用他的爱来给,不要太宇用他的生命来给。
  在那个五年前暗蓝色的夜晚,望着一脸真诚的正熙,我应该对他说我也在为他心动,如果他留下,我会很高兴帮他实现他的愿望,也许不能承诺一辈子,但是我会努力。//---------------
番外:如果可以许一个愿(7)
---------------
  在那个生与死对抗的夜晚,我不该要求正熙或者是太宇的拥抱,呼吸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应该自己找到生存的力量。
  小掬问我如果可以许一个愿,我希望可以实现什么愿望。如果可以,就给我一些勇气吧,让我可以成为一个勇敢的人,不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天的黄昏,我曾去看太宇。
  他静静地立在许多个肃穆的庄严之间,寂寂无声。
  我曾经认识的他便是这样不会用语言表露情感,可是此时面对着他,我好像听到了许多我从前不曾留意的语言。
  许多细小的微妙的生命在帮助他,比如那阵风,从南边吹来;比如那片石板下刚冒出头的新绿,比如夕阳的光芒。
  我再也没有感到悲伤,我的心中充溢着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