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孤儿如何长成犹太姑娘

         不管中国还是美国，地方媒体的记者都有一个习惯，就跟歌里唱的一样，“谁不说俺家乡好？”从拉普斯家里走到餐馆大概7、8分钟，往返加上在餐馆里等菜的时间，总共也不到30分钟，但已经足够让拉普斯将他居住的街区The Loop、他居住的城市圣路易斯和他居住的密苏里州所有的美好之处全都存贮进我的脑子里。我曾经在离圣路易斯100英里的南伊利诺依小镇生活过1年半，其间来过这个城市很多次。我必须承认，拉普斯的介绍给了我全新的认识。

   “除了咖啡馆和酒吧，我们社区有艺术电影院、艺术剧场、黑胶唱片店、好几家独立书店，绝对算得上有文化，对吧？”拉普斯问我。美国小资们衡量一个社区有没有文化品味的标准大概也就包括这些，这个国家的大部分城镇都达不到及格线。“有没有正宗的日本餐馆和自酿啤酒的酒吧？”我想难为拉普斯一下，但没有成功。TheLoop街区什么都有。

   拉普斯问我最近在哪些地方做过有趣的片子。波特兰的自行车不错。“我们密苏里人也喜欢自行车。从圣路易斯到堪萨斯城，250英里长的自行车道，由废弃的铁路线改建而来。哪里去找这么好条件、这么长的自行车道？”拉普斯可以用密苏里来回应全美国其他地方的所有优势。南加州的尼克松图书馆。“你应该拍杜鲁门的家乡，他是我们密苏里人，他出生的地方跟我们家的农场很近。”除了从圣路易斯到堪萨斯城的自行车道和杜鲁门的家乡，拉普斯认为，密苏里还有其他很多值得讲述的故事，比如最近几年兴起的葡萄园、天文学家哈勃、作家马克?吐温和百威啤酒。

   百威啤酒是圣路易斯最老、最大、最有名的企业之一。说到此处，该轮到我往拉普斯的脑子里写进点内容了。我带着无法掩饰的骄傲告诉他，百威啤酒在中国投资的第一家工厂就在武汉，中国市场上的百威都由汉江水酿造。我没告诉他最近这些年汉江的污染情况，也没告诉他南水北调工程开始运转以后，汉江里还剩多少水可以酿酒。

   我们提着菜回到家里的时候，Stacey已经将餐具准备好，桌上摆着生日蛋糕，她正在开葡萄酒。他们夫妻俩、爱丽和丹尼加上我，我们5个人开始共进晚餐。那天是4月29日，爱丽的14岁生日。唱过生日快乐歌、吹过蜡烛以后，爱丽和丹尼举着冰水和我们的葡萄酒捧杯，再次接受生日快乐的的祝福。她是个安静的姑娘，话不多。“喜欢数学吗？”我由美国人对中国人那种类型化的看法开头。在美国人看来，中国人的数学都很好。她笑了，她是班上的好学生。拉普斯和妻子Stacey从来不会为爱丽担心，他说，很多美国人觉得中国人比较被动，缺少主动参与的精神，爱丽身上没有这种痕迹。她不仅学习好，也喜欢田径，更获得过学校空手道比赛的冠军。今年夏天，她将跟随美国青少年空手道代表队去以色列参加国际比赛。

    以色列？话题自然而然转到爱丽的身份上来。她不同于在美国出生的华人（ABC），而是属于一个特殊的群体：美国家庭收养的中国女孩，这个群体的人数已经超过7万。她们身上流着中国人的血液，但成长在美国家庭，绝大多数在美国白人家庭。怎样介绍爱丽的身份，让她和ABC区别开？拉普斯说不难，女儿是华裔美国犹太人，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来。她的英文名字叫Eliana Huafeng Hudson，平时大家叫她Elie。Eliana来自希伯来语，只有犹太女孩才会用这个名字。Huafeng（华枫）代表着她的中国血统。

    爱丽知道自己来自中国广西南宁，除此以外，她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犹太文化上。她选择的外语是希伯来语，最近刚开始学拉丁语，中文还没有摆上议事日程。“去年5月17号，我参加了batmitzvah。”爱丽说。我赶紧掏出笔记本，让爱丽给我拼写出bat mitzvah。我第一次碰到这个术语。拉普斯说这是犹太教的成人仪式，犹太小孩不需要遵守宗教的清规戒律，但男孩到13岁、女孩到12岁以后就开始承担这个义务。在这个仪式上，爱丽唱过圣歌，背诵过《圣经》（旧约）中的有关章节，接受过犹太拉比的祝福。BatMitzvah可以和婚礼一样正式。不管有没有犹太基因，爱丽都已经长成一个犹太姑娘。

    “目前这个阶段，爱丽还没有对中国文化产生强烈兴趣，以后会变的。”拉普斯说。爱丽吃完以后，坐在桌边听我们聊天，同时在读报纸---他爸爸曾经工作过的《圣路易斯邮讯报》。这是一幅极为难得的画面，现在的美国青少年，还有几个人在读报纸？“我养成读报的习惯已经很多年了。”爱丽的神情中流露着对过去的回忆。我喜欢这种对照：一个正在长大的孩子和一种正在消失的媒介。

   爱丽还用一只耳朵在听iPod。如今的美国社会，人跟人之间的区别不在于有没有iPod，区别在于iPod里装的什么音乐。我问爱丽我们可不可互相查看一下彼此的iPod，看看大家的兴趣有没有重合的地方。爱丽用的是第四代的红色Nano，我用的是第一代iPhone。美国青少年全都紧跟hip-hop，爱丽也不例外，LilWayne、碧昂斯、痞子阿姆，跟我没有重合。“你不听Miles Davis或者BobDylan？”我问，那些是拉普斯最钟情的音乐。她笑着连连摇头，“他们太老。”我早就发现自己的音乐兴趣跟美国婴儿潮一代人最接近，也就是拉普斯他们。拉普斯今年63岁。我的iPhone里有BobDylan刚出的唱片Together Through Life和MilesDavis的经典作品Working、Relaxing。

   9点30分，爱丽和丹尼跟我道别，回到各自房间。拉普斯问我，“她已经是一个100%的美国女孩，你觉得呢？”“100%的华裔美国犹太女孩。”我回答。（易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