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渣-张一一-读吧第十一章至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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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人渣 收藏此书 查看收藏 /4页 第十一章至第十五章

第十一章 丰乳肥香

我与菠菜在他公司的大门口见着了,没有拥抱,那太矫情。菠菜一定要带我去吃大餐,被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知道菠菜混得也并不是很好,再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山珍海味我都会觉得如同嚼蜡,有盒饭吃就很不错了。人在狼狈的时候,是不能有太多要求的。所谓“达人知命,君子安贫”,实在是有一定的道理。

我和菠菜在路边的一家小餐厅停留下来,每人要了一瓶啤酒,一边吃着十块一盒的盒饭,一边闲聊着一些家常。我怪不好意思地告诉菠菜下午被骗的经过,菠菜大笑不止,一开始根本就不相信从小鬼点子特多的我居然会陷进这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圈套,到后来也不得不信了,因为事实就是事实。

我告诉菠菜自己现在想起来挺荒唐挺幼稚的,可那会儿还真对那些骗子言听计从了,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怎么的,可能是求职的心太切了一点吧,骗子们正是利用这个心理做大做强了他们的事业。我们一干胸怀大志的热血青年千里迢迢跑到广东这个“中国的窗口”来圆梦,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一败涂地了。这对于我们这些受骗学生的信心,简直是个灾难性的打击。

那天晚上我和菠菜的两个盒饭吃了很久,吃得店主好像很不满意起来,我们都没有发现。如果不是我们后来又要了四瓶啤酒和一碟花生米,会不会被势利的店主赶出来还真是个未知数。

在广东,如果你不会说“白话”,如果你口里夹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你肯定会受到歧视和不公正待遇的。这绝对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广东人认为,他们那里的社会治安之所以不大好,都是我们这些操半生不熟国语的内地民工给搅的,他们本地人那么富有,谁会去偷扒抢劫啊?确乎还有些道理。我中学一同学在温哥华念书,她在QQ里告诉我,那边的珠宝店晚上都可以不关门,真正地做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因为人家有的是钱,谁会去见财起意啊?

那天晚上我与菠菜在他与同事合租的一个贵得要死的简单的两室一厅里聊到深夜,菠菜谈他工作上的不如意和感情上的空白,我谈我的理想抱负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我以前很是不把菠菜的话当回事儿,那晚上我却是受益匪浅。

菠菜说广州是一个浮躁的没有多少文化底蕴的城市,更多需要的是技术性的人才。像我这样在文学上有一定特长的,来这里也许是搭错车了,至少机会会比较少。他说我应该还是到北方的一些城市去,像北京那样我国的文化中心。其实Y城也不错,历史悠久,有厚重的文化积淀,也还适合我的成长。菠菜还说什么男子秉阳刚之气,北方有阴柔之美,我们男人要想有更大发展,也许去北方才是最正确的,因为阴阳调和嘛。

菠菜说起这些时,我对他这一年多在广州打拼出来的见识不由得肃然起敬,觉得实践真是人类最好的老师。

第二天是礼拜六,菠菜只上半天班,再加上车票太紧张,所以我又欲走还留的多逗留了一夜。

星期天的傍晚,菠菜把我送上火车。他还给我买了牛奶、面包、泡面、苹果和矿泉水,甚至连卫生纸和晕车药都准备了,虽然我肾功能一直比较健全,而且从来都不晕车。菠菜细心得像个女人,从来没有哪个女生对我这样无微不至地关怀过,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和菠菜在一起的一天两夜,让我感受到了久违了的友爱的温暖,使我暂时忘却了许多的忧愁。火车开动的瞬间,我突然又莫名地惶恐起来。南下根本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回去又能怎样呢?牛市长真会帮我解决问题吗?我又该如何面对我的父母,还有那些一直对我存有厚望的老师和朋友们?

菠菜给我买的车票是一个临窗的位子。坐在我旁边的是一青年女子,不一会儿就和过道那边还有前后座以及斜对面的男乘客打得火热。听她的语气,应该是广东哪个大佬的情人什么的,这次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是为了给“老豆”过五十岁生日。她一度在说“老豆”两字时把声音提高了至少五十分贝,好像她会把“老爸”说成“老豆”就是光荣无比的广佬港佬什么的。

她告诉周围所有的人,不,她其实想要告诉全世界所有的人,她的生活是多么的优越多么的丰富多彩。她好像住在一个叫“二奶村”的小区里。那个小区都是被大款包养起来的小蜜蜂。她们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打麻将,去健身房,做头发,养宠物,疯狂购物。总之,她觉得自己生活得很惬意。

她每次回乡下的老家都会从Y城的大商场给父母、弟弟,还有其他的一些亲朋好友和邻居买上一大堆东西,然后花两百块钱叫一辆出租车回家。她的父母总是为她而骄傲,人前人后不失优越感地夸奖自己的闺女找了个好老公,虽然他们隐约也知道那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所谓女婿比自己的年龄还要大许多,而且好像还有儿子女儿一大堆。被赠送了礼品的邻居会当面夸她有出息,说一些什么从小就知道她有旺夫命,长大了一定是贵妇人。但是那些遗漏了没被派送礼物的邻居一定会在屋里破口大骂“不就一做鸡的吗,想当年小时候老娘没少抱过她。

那女的有几次想要和我搭讪,我的前途一片渺茫,正思量着回去如何找牛市长交涉,哪里有心思与这种人瞎搅和,所以对她秋波明送的万种风情视而不见。那女的投石问路了几次之后,眼见我这愣小子硬是不接招,也没辙了,终于放弃了努力,给了我一个非常轻蔑的眼神,然后和旁边那些穷极无聊功能亢进的男性哺乳动物高谈阔论去了。

夜色已经渐渐深了,正如我内心的苍茫。火车停靠在找给我假钞的那个车站,我想要寻到找假钞给我的那女的,但是失败了。我的印象已经模糊,而卖盒饭的女的实在太多,昏黄的灯光下,到哪里去找那个惟利是图的女人?找到了又能怎样,她会还我钱吗?绝不会。何况是区区的五块钱。车厢里这些无聊的人,可能还会取笑我五块钱也好意思说。其实五块钱算不了什么,只是这样的日积月累,这些人的黑心钱就赚得大了。

同座的那女的要了一个十块的盒饭,她在付钱的时候故意把身体在我身上磨蹭,开始的那一瞬间我还有些皱眉头的意思,接下来的几秒钟居然觉得还很舒服,居然还有些舍不得她把身体移开,也许是由于女人身上特殊的体香,也许是由于她挺拔的胸脯。总之,那是一种矛盾的感情,既羞愧又希冀。

我喝了一盒牛奶,吃了一碗泡面,感觉心里踏实了一点,渐渐开始有了些睡意。可是想到裤兜里还有菠菜上车前给我的几百块钱,只好又暗示自己不要睡得太死。听说凌晨两三点是人一天中最疲倦的时候,小偷们在这个时候活动得最频繁。我身上就这几百块钱的救命稻草了,千万不能便宜了那些鸡鸣狗盗的人渣。

不知道哪位前辈曾经谆谆教导过我,火车上的小偷很多都是亡命之徒,他们身上都带了刀什么的,如果有谁发现了他偷窃,就会抽出刀子捅人。我这会儿在想,如果真有哪个小偷胆敢拿刀出来,老子就跟他拼了,反正老子现在是一无所有。我曾经豪情满怀,想不到竟沦落到产生与这种下九流人渣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想法,想起来真叫一个凄凉。

我伏着渐渐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我极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睡眼,发现一个巨灵神掌飞快地从我西服的内口袋里抽了出去,一个精壮的中年人没事人般大踏步而去。

我迅速摸了一下裤兜,那几张纸币还在,我原来想要成为烈士的伟大构想,刹那之间烟消云散,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会失去勇斗歹徒的勇气。也许是忌惮电视里经常看到歹徒随身携带的明晃晃的匕首,也许是想到自己壮志未酬就这样光荣牺牲了未免有些对不起自己和家人,也许是看到周围那些大老爷们冷漠的眼神,也许是考虑到反正自己没有丢失什么,总之太多原因了,反正我就是没有凝聚起挺身而出与那小偷搏斗的信心。等我懂得后悔时,小偷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盯着周围那些熟视无睹小偷把脏手伸进我口袋的乘客们看了几眼,有一种形同路人的苍凉。转念一想,不由苦笑,我与他们的关系不就是“路人”吗?五千年传统文明熏陶下的中国,明哲保身的古训已经在人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我自己刚才不也是听任那小偷又去祸害下一位乘客吗?有什么好责怪他们的呢?

我开始伏在桌子上思考,思考我的未来。我没有时间去思考中国人的民族性,那不是我现在能够思考的问题。想着想着,头脑里空荡荡的,慢慢又有了些睡意。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一个软绵绵的身子朝我身上靠了过来。我轻轻转过头偷偷瞟了一眼,同座那妖娆的女人正眯着一双春情无限的眼睛,朝我肆无忌惮地媚笑。

我不敢面对她火辣辣的挑逗,立马又埋下头装睡。那女人眼见我是默许了,于是把一个柔若无骨的身体挨得更近。我闻到了一股清新的香水味道,开始有些不能自持起来,听任她吃我的豆腐,觉得于这漫长的旅途还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据说,早上三四点的时候,是男人最兴奋也是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也许在这个时候,很多男人都会人尽可妻。

跋涉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在望穿秋水中抵达我久违了的Y城。Y城还是那个Y城,那个在我眼里充斥着浮躁和虚华的灯红酒绿的Y城。我怎么也喜悦不起来。Y城于我突然之间变得模糊和陌生,竟凝聚不起半点亲切的感情。这就是我曾经浪掷了几年大好青春的Y城么?

同座的那女的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出站,看得出她分明想要给我留下一个电话号码什么的。我有时候会很宿命,想到自己这次回Y城是为了要牛市长赐给我一个美丽的未来,生怕会为了这档子事影响自己的运气,坏了自己的前程,所以竟又一次没有接招。

那女的留给我一个哀怨的眼神后扬长而去。我突然觉得她其实也挺可怜的。我为自己的悲天悯人和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我在出站口徘徊了许久,又一次迷失了方向,给牛市长打电话的决心,已不如先前在深圳时那样坚定。求人的时候,总是需要勇气。

电话亭那女的开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时我已经意识到电话很难解决问题。打电话与面对面的交流总有太多的差距。

我决定去牛市长家一趟,大不了与他摊牌。也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快走出困境。反正我已经无路可退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牛市长也确实欠了我不少人情。

第十二章 孤注一掷

牛市长家的门铃摁了半天没有开。一个不再年轻的保安走过来跟我打招呼。他是牛市长的一个远房亲戚,所以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够在这个豪华的小区里坚强地发挥余热。他以前经常看到我从牛市长专用的奥迪车里出来,所以对我并不陌生。

保安大叔非常谄媚地问我是不是找牛市长,我说是的。保安大叔以一种非常惊讶的口气对我说,你还不知道吗,老夫人昨晚十一点多在乡下病逝了,牛市长已经连夜赶回西山县处理丧事去了,因为工作太忙,所以他只请了三天的假,真是忠孝两全啊。我头脑一阵轰鸣,怎么就这么巧呢,她老人家怎么就去得这么是时候啊?这下子可糟了。牛市长这一待就是三天,这三天我怎么过呢?还有,牛市长刚刚经历了丧母之痛,我总不能立马就逼着他给我解决前途大事吧,那未免有些于礼不合吧?我该怎么办呢?

刹那之间,无数个念头无数种设想天人交战百转千回,酝酿再三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吊唁牛老夫人一番。

我没去过牛市长乡下的老家,也没给牛市长打电话。如果我给他打电话,他一定不会让我去。再说,我是一个感性的人,总是喜欢卖弄一点小聪明,企图给人以惊喜。我窃以为,牛市长突然看到我这个久违的“忘年之交”不远百里跑去吊唁他母亲,一定会感动得不知所措。

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牛市长乡下的老家,是真没有。然而我一点都不慌乱,我知道我一定能找得到他。他现在肯定在一个地方,那地方叫做——殡仪馆。

我坐了一个大巴,在路上颠簸了三四个小时,饱受精神和肉体的摧残,终于到达了牛市长老家所在的那个叫做“西山”的小县城。我叫了一辆三轮车去殡仪馆。三轮车车夫满脸的菜色,冲我说要五块钱,我居然没忍心和他杀价。

殡仪馆里哭声动天,我猜想可能是那些想巴结牛市长的一些什么人在使劲地演戏。这是西山县惟一的一家殡仪馆,殡仪馆的两旁有十多家卖花圈、烟花还有制作牌匾的小店。

我没有直接冒昧地去殡仪馆。我在离殡仪馆进出各种小车的大门较远处的一家花圈店前下了车,挑了一个最大最贵的花圈,略一沉吟,挥毫立就了一副挽联,上联是“德高望重春风南岸留晖远”,下联是“子孝孙贤秋雨西山洒泪多”,横批是“草木含悲”。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篡改自毛主席悼念他母亲的挽联,我却很是知道牛市长最佩服的人就是毛主席,我暂且从主席他老人家那里借来这两句话,把牛老夫人和毛老夫人相提并论,他是一定能体会到我的良苦用心的。

我又挑了一组鞭炮,一共是六筒,三十块一筒。花圈二十八块一个,合计两百零八块。我想,即使我自己的奶奶现在不幸与世长辞了,我也不一定会这样奢侈。但是现在只要牛市长高兴,什么都顾不得了。可见只有子孙都争气,长辈们才能“生的伟大,死的光荣”。

我付款之后,问店里的老板娘殡仪馆里是不是在办牛老夫人的丧事啊,这么大的排场,鞭炮都不知道放了多少。老板娘连忙说哪个牛老夫人啊,没有啊,是我们西山一暴发户的老爹死了。

我连忙追问她,牛市长的母亲昨晚去世了,你们都不知道吗。老板娘一听我和牛市长好像关系挺密切的样子,不由得肃然起敬,眼睛里顿时释放得太阳出来,赶忙请我再坐一会儿,一边吩咐店里的小女孩给我泡茶,一边解释今天是听说了牛老夫人去世的噩耗,只是一天可能运不过来,也许要明天才到。她喋喋不休地在我身后诉说牛老夫人是一个多么伟大的母亲,培养了一个多么有出息的儿子。那语气听上去特别扭,很容易让人感觉到牛市长好像是她培养出来的。

我把花圈和鞭炮托老板娘先照看着,然后径直找到殡仪馆办公室,问里面两个正唾沫四溅聊天的女工作人员,牛老夫人的遗体什么时候到殡仪馆。一浓妆艳抹丑得要死的女的正说得天花乱坠,很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说,是县政府的那个牛老夫人吧,明天上午十点到。说完,又兴致勃勃地与另外那个女的津津乐道了。

我一愣,牛老夫人怎么变成县政府的了呢?人家牛市长不是市政府的一把手吗?转念一想,应该是这女的谈兴正浓,一下子给说溜了嘴。想要再证实一下,一看那俩女的的欢乐劲儿,不忍打搅,灰溜溜地转身出来,决定明天上午十点再过来。

我回到刚才买花圈和鞭炮的店里,对老板娘说,牛老夫人要明天上午十点才到这里,我明天上午再过来,花圈和烟花暂时寄存在你这里一夜没关系吧。老板娘连忙陪笑着说没问题,到时候记得多给我带几个顾客过来啊。我故作深沉地说到时候再说吧,市里各个机关的领导和我的一些朋友可能要迟一两天再来,不过我见着了他们一定向他们推荐你们店。我说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显得自己跟市里的头头们很熟络,二是为自己明天没有给她带来顾客留一退路,到时候我可以很从容地把寄存在这里的花圈和鞭炮体面而大方地搬进殡仪馆。

我非常反感这女店主一开始不肯抹掉那八块的零头,所以这会儿打心里没准备给她再带一些顾客过来。其实我根本也没法带顾客过来,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当然只有傻子才会把话说绝。

我从花圈店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回Y城不太现实,明天再跑过来也劳神费力,所以我决定在西山县城将就一夜。

殡仪馆在县郊一个很偏僻的位置,我好不容易拦到了回西山县城的三轮车。在一个外面看上去比较干净的餐馆前下了车,点了我最爱吃的番茄炒鸡蛋、香干回锅肉和油淋辣椒,要了一瓶啤酒和一碟花生米,十块钱吃得酒醉饭饱。我走出这家餐馆,心里一个劲儿地感叹西山县真是一个消费的好地方。

我沿着路灯行走,想要找一个小旅馆住一夜,又想想睡觉还早,于是一路向前。

我的酒性开始有点发作,头脑晕乎乎的。我不习惯喝酒,喝一小杯就会面红耳赤,哪怕是啤酒。如果我见到斗酒诗百篇的李白,我想我一定会羞愧无比。羞愧的不是文采,而是酒量。

第十三章 一响贪欢

我不知道这个晚上我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喝完一瓶啤酒,但我毕竟还是硬撑着喝得一滴不剩。我慢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燥热起来,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需要,就是那方面的需要。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一种要发泄的冲动。这种感觉来得很猛烈,如同洪水决堤,理智根本难以抗拒。

我决定去足浴中心或者按摩院之类的地方,据说那种地方总能发生一些什么。我期待着发生一些什么。我从无数个从事按摩业务的所在经过,透过明亮的玻璃窗,里面的那些庸脂俗粉没有一个我看得上眼的。我是一个很自恋的人,即使在最狼狈的时候也不愿意降格以求,我可不想被一丑陋女人的脏手在身体上游来游去。

正当我失望之极走过一家又一家美容美发店时,在一“最低消费五块钱”的茶楼前有一个正在徘徊的女子吸引了我的目光,她看上去十分漂亮。

我借着酒精壮胆,非常大方地盯着她猛看。她确实长得很漂亮,大概二三十岁的年纪,有一种成熟的美。这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正当我直勾勾地盯着那女的看得出神间,那女的对傻乎乎的我嫣然一笑,居然问了一句我想都不敢去想的很职业的话:

“帅哥,要不要按摩啊,包您满意!”

我做梦都不会想到,如此娇媚如此迷人的女人也会从事按摩这种伪君子眼里形而下的工作。在酒精的驱使下,我的下意识几乎没有作任何考虑和判断,忙不迭地回答了一连串的“好好好”。

在那妙龄女郎的示意下,我紧跟着她走进茶楼,又诚惶诚恐地爬上二楼,既兴奋又紧张地来到一个灯光昏黄的包厢。说是包厢,未免有些抬举的意思,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铺和一个小柜子,如果再放一把椅子进来,都会显得臃肿。

我原来一直以为所谓茶楼就是喝茶的地方,想不到居然还别有天地非人间,还可以从事按摩这种服务。

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所以开始的一段时间很有些陈奂生进城般的手足无措。那女的似乎看出了我的拘谨,窃笑着问我是不是第一次来,我很不好意思地说“是的”。这年头连按摩都没有尝试过,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非常温柔地命令我脱掉鞋子,然后示意我四脚朝天平躺着。我非常顺从地照做了,她很淑女地微微一笑,暧昧地说道:

“乖,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我压根儿都没想到会从她口里说出这样不伦不类的话来,差点儿喷出鼻血来,想要辩解一两句,又似乎觉得跟她争论有些掉价似的,所以竟是隐忍不发,任凭她一个人自作多情胡说八道。说句老实话,我从骨子里是有些鄙夷按摩女的。自从知道她所从事的职业后,我对她的好感已消失了大半。

她象征性地在我的头上、肩上、手臂上鼓捣着。我闭上眼睛,任凭她的双手胡作非为在我身体上游走。一开始,我的心情非常矛盾,到后来惬意的感觉慢慢占据了上风,我的下面渐渐地在勃起。

我小的时候确乎在许多人的眼中是个乖孩子,不但眉清目秀而且成绩优秀。我的作文通常被全校的师生竞相传阅,几乎没有人会怀疑我今后前程锦绣。我在这种错误的舆论导向下偏执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愚蠢得直到高二的那个暑假才知道什么叫手淫。

我曾经有过一次性经历。那是我惟一的一次。我甚至都还没有感觉到它的开始就结束了。我的第一次性经历是和ROSE,一个卑鄙无耻的女人。她虽然卑鄙无耻地骗走了我根本一点都不在乎的贞操,我还是不那么恨她。这不是因为男人有的是贞操,许多同样无耻下流的男人会心跳一点都不加速地对新女朋友说自己还是处男。我一直以为这世界上最大的不平等就是为什么不给臭男人们一层处男膜。我不恨ROSE的原因是因为她长得十分漂亮,其实还可以加上“性感”这个形容词。我敢打赌这世界上的每一百个男人当中,至少会有九十九个不会拒绝和她上床。

ROSE其实早已有了男朋友,而且她的男朋友对她很好,虽然长得丑了一点。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大凡美女的男朋友都不是帅哥。

ROSE的家境很一般。高二的时候她只身赴京,一边在歌厅唱歌一边在中国音乐学院某名师处进修钢琴,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在京城某高校任教的现在的男朋友。ROSE的开销巨大,每月动辄三五千,她男朋友六年如一日,每月发薪水的时候,除了自己留一点零花钱之外,其余的都无私地支持了ROSE的学业。所以,当ROSE告诉我她的故事之后,我都不好意思再和她做爱,因为我生怕辱没了这位伟大的对手。这样的男人,实在值得尊敬。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和ROSE认识的,反正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一个错误的地点,两个错误的人,错误地认识了。

我们的关系发展得飞快。ROSE马上要告别什么大学了,她和男朋友六年前就约定了,她毕业的那一天两个人就结婚。也许她想要在身为人妇前寻找一点刺激什么的,所以我这个当时对自己三五天手淫一次还有羞愧感的愣头青很不巧地被她给逮着了。总之,我们做爱了,就在她的雅玛哈钢琴上。

那天ROSE蓄谋已久请我去她在校外租住的房间帮忙挪动一下她笨重的钢琴。任务很快就完成了,她狡黠地说免费为我弹奏一曲算是答谢我的劳动。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ROSE那天弹奏的是一支肖邦的曲子,至于是什么曲子,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那会儿我根本没有认真听她弹钢琴。我的鉴赏水平最多能分辨出《回家》、《献给爱丽丝》之类业余七八级的曲子,肖邦的艺术殿堂之高妙之深玄远胜白云蓝天,自然不是我这个庸俗、肤浅、市侩、浮躁加功利的浊物领会得来的。

ROSE弹钢琴的时候简直太美了,虽然我一向吝啬奉献赞美的词汇给任何女生。某些人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你会突然发觉她的可爱之处。有时候我会发觉自己也很可爱。夜深人静时,我在键盘上行云流水,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国王,文字就是我任意驱遣的士兵,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强大最崇高最了不起的英雄,平时所有的寂寞所有的忧伤所有的喧嚣所有的过眼烟云都是那样的微不足道。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简直美妙极了。

一曲终了,虽不能绕梁三日,却还是余音不绝,把我开始的一些龌龊想法扫荡得无影无踪。正当我用一种崇高神圣纯洁的心情瞻仰着ROSE时,她居然转过头来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手足无措坐立不安。ROSE吃吃地笑,我于是更加诚惶诚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后来的结果是这样的,我一直很怀疑是ROSE有意为之,反正她就是不知道怎么没有站稳,一个软玉温香的身体摔倒在我的怀里。我的双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她,正当我心慌意乱想要抉择怎么办时,ROSE非常暧昧地朝我眨了眨勾魂夺魄明眸善睐的眼睛,然后紧紧抱着我,把洁白的脖子靠在我的左肩上,一动不动了。

这时候就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处理这飞来艳福了,我无比兴奋无比粗鲁地捧起她的脸,在她脖子以上的位置漫无目的地狂吻。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脱去了各自的衣服……

我为ROSE的背叛感到羞愧,为她的男友觉得难过。有时候我会设身处地把自己摆在一个对立的位置来思考。反正那天无论ROSE怎样恳求,我都没有与她做爱,甚至没有答应她“吻别”的小小要求。

ROSE很快又找到了新的彼岸,把我抛到了九霄云外。也许,在她的心目中,我只是天边的一片云,只不过偶尔投影在她的波心。蓝天上白云朵朵,她想要怎么采撷就怎么采撷。

ROSE租的房子就在我的狗窝斜对面,我住的是四楼,她住三楼。这以后的许多个夜晚,我曾经不止一次看见陌生的男生进入她的房间,相见甚欢,然后窗帘合上,透过窗帘两个影子紧紧纠缠在一起。我虽然嫉妒得要命,却更加坚定了与她划清界限的决心。

大约是ROSE正式宣告毕业的前两天,她那在北京执教鞭长莫及的准老公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千里迢迢从京城微服私访到了Y城,轻易地捉奸在床。

ROSE和默默支持了她整整六年的男友就这样平淡地分手了。知识分子的矜持使他在Y城表现得非常大度,没有太多过激的表现,只是他回到北京后不久就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ROSE没有去北京看他一眼,而是低价转让了他花了几个月积蓄为她买的钢琴,去了广州的一个私立中学任教。我不知道这样素质的老师将会调教出一些什么样的学生,我不知道凡是了解她事迹的人们会怎样去鉴赏她纤纤玉指下演奏出来的肖邦。

ROSE之后,我也曾交往过几个女孩子,大都是文学少女。我们曾一度走得很近。其中有三个女孩子因为是处女的关系,我们虽然同床共枕却没有做爱。她们把处女的贞洁看得很宝贵,而我却认为那是很平常的一件东西。我不想让任何人觉得我欠了她的。所以我碰都不想碰她们。正如黄庭坚的书法在许多吃饱了饭没事做的人眼里看来是无价之宝,而我却凝聚不起半点兴趣一样,每个人兴趣爱好和审美情趣的不同,直接决定了对事物看法的不同。

ROSE以后,其实我也遭遇过几个不是处女的女生。她们长得都很招摇,对性也看得很淡,是可以轻易上床又可以轻易分手的那一种,和她们在一起可以不必承担任何良心和道德的责任。然而我总是与她们有缘无份,她们总是有太多的朋友和约会,而我因为各地的稿约不断而荒废了太多自由支配的时间。当她们想要与我一起去泡吧的时候,我总是在赶一篇不得不赶的稿子或者在牛市长家给牛泌补习功课什么的;当我想要请她们中的谁谁谁看一场新上映的《2046》、《天下无贼》或者一些别的大片的时候,她们恰恰又去海南岛游泳或者到哈尔滨滑雪去了。

我是一个非常看重缘分的人,从来都不会对一个逢场作戏的女生提出第二次约会的要求。我绝不会在任何女生的身上浪费我太多的时间。我鄙夷那种死缠烂打的马拉松式的爱情。我认为这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情不是简单的“一见钟情”,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互相欣赏升华到释放和吸收并重的灵与肉的结合。

我拼命在记忆中搜索我所有的性经历。说起来还真是让我汗颜,我所有的经历不过就是与ROSE简单的十秒!其实那十秒钟都值得我怀疑,我甚至连是否真的进入了ROSE的身体都没有把握,而我一直以为只有男人在女人的身体里全部释放才算是一次真正的完整的性经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其实算不得一个男人,我还只是一个男孩。

胡思乱想中,我愈发变得兴奋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一脚踢开了。一个大盖帽冲进来掏出一个什么证件在我面前一晃:

“警察,跟我到局子里走一趟!”

说完,他从屁股后面亮出了一副手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手忙脚乱地找衣服。大盖帽赶在我前面把衣服抓到了手上。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异想天开用一个无辜的表情去博取这位仁兄网开一面的怜悯。

正当我万念俱灰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做人时,身边那女的发话了:

“大哥,不要这么严肃嘛,带我们去局里你能有多少好处啊,不如我们私了吧!”

“住嘴!如果你再说,卖淫再加贿赂执法人员,两罪并罚,至少关你大半年!还不快穿上衣服跟我走!”他说话的语气很威严,把我心底刚刚燃起的一点星星之火无情浇灭。

“大哥,不要这样子赶尽杀绝吧,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谁没有个兄弟姐妹啊,我父母亲卧病在床,都等我挣钱给他们看病呢!”那女的可怜兮兮的表情很是惹人怜爱,换了是我一定会放她一马。

大盖帽好像有些犹豫,催促我们动身的节奏开始放慢起来。

“大哥,咱们私了算了吧,我们干这行的也不容易,他是学生也没多少钱,就是进局子也没什么油水的!”那女的再接再厉。

“私了?那可不行!法律的尊严何在!不过,考虑到你们的实际情况,可以不带你们去局里,不过这罚款还是要交的!一共是四千块,每人两千!”大盖帽义正词严。

“每人两千?这么多啊?大哥,您就是把我们拉到屠宰场去砍了也没这么多啊!您行行好,少点儿吧!”

“看样子你们好像都还是初犯,这样好了,每人少五百吧,一共是三千块!快点,我最讨厌讨价还价了!”

那女的看着我,问我身上有多少,我说有几百吧,她说她也有几百。我们男盗女娼的一对狗男女倾囊也不到一千块,连大盖帽罚款要求的一半还不到。我本以为这下子可不是一个善了之局,恐怕是难以脱身了,谁知道大盖帽盯了我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干脆没收了我身上最大面值的几张钞票,竟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生怕大盖帽会突然反悔,穿起衣服一路飞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一偏僻的角落,估计大盖帽是找不到我了,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但是又不敢杀回去查个水落石出,只得乖乖认栽。后来的日子里,我才从一个什么法制节目里知道,这很可能就是性产业工作者和无业游民联合起来设的一个局。

第十四章 灵机一动

找了一个最便宜的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硬着头皮给在A城的大哥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快点打一千块钱到我卡上。大哥支吾了半天,很是责怪了一番我的不争气,听我说是牛市长母亲去世的缘故之后,终于让我把卡号告诉了他。

我终于取到了钱,叫了一辆三轮车雄赳赳气昂昂奔赴殡仪馆,在我寄存花圈和鞭炮的小店前下了车。老板娘非常热情地和我打招呼。

我亲切地询问她,殡仪馆里今天好像比昨天还热闹,是不是牛老夫人到了。她回答说才不是呢,是县政府刘秘书长的母亲,刚才在殡仪馆办公室的熟人那里问了,牛老夫人的家属还没有和这里联系,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啊,我还指望你介绍熟人做生意呢。

我头脑一阵轰鸣,连忙问道你肯定是姓“刘”而不是姓“牛”,她说肯定。我大致已经知道一定是我昨天一厢情愿把县政府的“刘”老夫人听成了市政府的“牛”老夫人了,看来自己是白忙乎一场了。我心情十分沮丧地跑到办公室一打听,最后一个希望的肥皂泡终于无情破灭了。

我从殡仪馆办公室出来,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如果牛老夫人不运到殡仪馆来,我到哪里找牛市长去?西山县到处是荒山野岭,面积比香港特别行政区还要大,我怎么找得到啊?我真是流年不利啊,做什么事都不顺心,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西山县啊西山县,真是个好名字啊,“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李密的《陈情表》怕莫是我此时此刻处境最真实的写照?《三国演义》里“凤雏”庞统被张任射杀在“落凤坡”,我怕莫是要在这西山县走完最后一程了。想我张一一一身本事,满腔抱负,到头来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生又何哀,死又何苦,可悲,可叹,可怜,可惜!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又可以说是情急智生,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对,就是他,马书记——西山县的一把手。

马书记是牛市长中学的同学,关系特好。牛市长把他从市政府副秘书长的位置放到自己的家乡来奉献光和热,据说下一届会把他调回市里作为副市长的正式人选。我曾经在牛市长家里几次看到过马书记。马书记牌德特好,无论输赢多少,总是笑呵呵的,实属难得。政府官员三令五申不准赌博,所以只有关系特好的哥们才会围成一桌。牛市长的牌友总是固定的那几个,除了今天的马书记即昨天的马副秘书长外,就是国土局的侯局长、公安局的熊局长以及教育局的朱副局长有限的几个在Y城混地面的西山籍老乡。

马书记的歌唱得很好,在K歌的包厢里,一首《骏马奔驰保边疆》曾让我们什么大学音乐学院声乐系的女生赞叹不已,纷纷称其声音雄浑底气充足嗓子圆润唱功深厚蒋大为也不过如此。我虽然一向深恶痛绝溜须拍马的那些什么人,居然不反对那些一心向上女生的溢美之辞,那是因为马书记的男高音比起朱副局长们唱《恰似你的温柔》时的娘娘腔来,高下立判,高明得分明不止一倍。

思前想后,要找到牛市长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马书记,找到了马书记就一定能找到牛市长。想到这一层,我心下豁然开朗,叫了一辆三轮车,兴冲冲地直奔西山县委大楼。

西山县虽然是个贫困县,可是县委大楼盖得非常气派,是真气派。我找到808房间的县委书记办公室,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轻轻叩门。一小秘书把门打开,打量了我两秒钟,说:

“请问您找谁?”虽然言语很客气,但我分明能听出他对自己今天这个位置的自我欣赏。

“找你们马书记。”我不卑不亢地说。

“您哪里啊,找马书记有什么事吗?”他一时莫辨我的虚实,继续例行公事地发问。

“我是马书记的朋友,马书记每次去Y城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唱歌什么的。我刚从Y城过来,找他有点私事要办,他还没来办公室吗?”

小秘书一听我是从Y城来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连忙一边请坐一边沏茶一边殷勤地向我解释:

“马书记现在正主持常委会,您有什么事方便对我说吗?也许我可以转告他?”

“您知道马书记的会要开到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开始不久,肯定还要好几个小时。”

我的心猛地一沉,自言自语道:“这该怎么办呢?”一只手端起纸杯准备喝茶,一不留神没有拿稳,纸杯里的茶水洒了一地。小秘书连忙拿来拖把把茶水处理掉。

在小秘书的一再追问下,我想再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问他:“牛市长的母亲去世了,你知道不知道这回事?”

“当然知道啊,马书记昨天得到消息后,立马就送花圈过去了。”他忙不迭地回答。

“是这样的,我和牛市长也是朋友。牛市长的为官清正你应该知道,他是一直反对领导干部大肆操办婚事丧事的,执意不要我们不远百里的从Y城跑过来。你说,这么大的事,我们能不过来吗,一个人能有几个父母啊?我不过是想找马书记问个路而已!”

小秘书一听是这事可乐了,连忙说:“这点小事还用劳动马书记啊,您早说得了,这不,我这就给您搞定。”说完,他拿起电话,看了墙壁上各乡镇的一个通讯录一眼,按下一串号码:

“钱镇长你好,我县委秘书科小王啊,呵呵,是这样的,牛市长的一个朋友要去拜祭牛老夫人,牛市长担心劳动太多人,所以不让他过来,他现在找到马书记这里来了。马书记这会儿在开常委会抽不开身……你知道了是吧,谢谢你啊,那我就叫他去你们镇政府直接找你好吧,谢谢了!下次来县城请你喝茶啊!再见!”

他放下电话得意地对我说:

“这不搞定了?你直接去南山镇政府找钱镇长吧。他会派个车送你去,这是他电话,你拿着。”

我接过小秘书写给我的纸条,问了南山镇的一些情况,非常满意地走出书记办公室,一边出门一边不忘对小秘书摆摆我“上国使臣”的谱:

“谢谢你啊,马书记开完会记得跟他说,在牛市长家经常见到的那个小张向他问好。下次有时间你和马书记一起去Y城玩啊,我叫牛市长请你吃日本料理啊!”

小秘书受宠若惊地把我送到电梯间还想再送,被我阻止了。在电梯里我感到说不出的快意。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做官,原来只要稍微沾一点大官们的光,也能有这么多的便宜!

我从花圈店把我寄存的花圈和鞭炮领了出来,和一三轮车司机讲好了去南山镇政府的价钱,把鞭炮搬上车,花圈绑好。三轮车载着我翻山越岭一路豪歌向天涯。

钱镇长早已在办公室里等候多时,听了我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说我们就不用客套了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去牛市长家吧。我说我还有花圈和几筒鞭炮在三轮车上,你们西山县找个出租车比找个外星人还难……

钱镇长用南山镇惟一的一台捷达车载着我在前面带路,三轮车开足马力在后面奋起直追。一路上奔驰、凌志、奥迪等名车熙来攘往,本来偏僻单调的山路顿时生色不少。我与钱镇长心照不宣相视一笑,我们知道这些主儿一定是冲着牛市长来的。

我在离牛市长家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下了车。钱镇长对我说我昨天已经去磕了头了,今天就先回去了,小哥你要记得在牛市长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我巧言令色地敷衍说好。

我从三轮车上解下花圈的时候,才发现路边竟有许多临时卖花圈和鞭炮的投机分子,生意好得不得了。我这才有些后悔起来,自己冒里冒失大老远从县城运这些东西过来,花圈一路上已经被风刮得面目全非,花圈上的对联怎么也不能对号入座,把我的一番苦心白白浪费掉,真是不划算。好歹总算到达我心目中的耶路撒冷了,马上可以见到我的救世主牛市长了,这是我应该感到欣喜的。然而欣喜的里面,更多地掺杂了紧张的情绪。

我到达牛市长家搭建的帐篷口时,牛市长正从里面出来向马路上张望。他有没有感动我不知道,但是他的意外我是能觉察得到的。他吩咐一打杂的把我的花圈和鞭炮搬到固定的地点去,然后握着我的手说还没有吃饭吧,先吃饭吧。

牛市长给我找了一张还没有坐满的桌子坐下,我一边吃饭一边才记起刚才忘记去牛老夫人灵柩前磕头了。自己见到牛市长兴奋加紧张过度,把这最基本的礼节都给怠慢了,真是该死。我手忙脚乱扒了两口饭,赶紧跑到灵堂里磕了几个响头。这时,只听得帐篷里锣鼓喧天。我快步走进帐篷一看,原来是请来的一个花鼓戏草台班子开演了,主持人正热情洋溢地劝说各位亲朋好友点戏,大致是三百块钱一出戏,一出唱九十分钟左右。

我灵机一动,跟草台班子负责人讨价还价了一番之后,终于以八百块钱唱三出戏成交。

我点的三出戏是《宝莲灯》、《辕门斩子》和《岳母刺字》,都是忠孝节义的题材,我想这是牛市长所喜欢的。每出戏唱到中途的时候,主持人就会对着喇叭喊几句诸如“……牛老夫人寿终正寝。

三出戏唱完之后,已经快到十二点。吃完面条和点心之后,看戏的还有帮忙的人渐渐散去。牛市长可能到楼上休息去了,反正我找了他好久都没找到。我的学生牛泌据说因为功课太忙,和他在京城陪读的老妈要第二天中午才能回来。我连一个相识的人都没有,了解到客人太多的情况,估计这里是没有睡的地方了,还是找个车回西山县城或者Y城吧。

瑟瑟晚风中,不知道等了多久,就是没有一辆载客的车经过。我无可奈何地敲开了牛市长几家邻居的门,可惜都已经住满了。我无计可施,正准备硬着头皮找牛市长解决住宿问题时,忽然发现几辆Y城牌照的小轿车正准备启动,一问才知道他们正准备去西山县城,我好歹挤了进去。

我挤上的那台车的后座是两个小公务员,副驾上坐的是交通局胡局长,车子里就数他的官最大,所以大家一路上都在听他高谈阔论。他刚刚称赞完在法国留学的儿子真是争气,女朋友不知道换了多少,这会儿又开始说,城管局的赵副局长真是个土老冒啊,上次去北京,那个马上要退休的赵副局长可能是公费乘坐飞机机会太少的缘故,看到保险单上写着如果飞机失事可以赔四十万,就对我说,老胡啊,这飞机要是失事该多好啊,赔上四十万,就可以给我家赵伟买上一套好一点的房子结婚了!什么人啊,我们混到今天这个地位,一条命难道就只值四十万?不是吹牛,光我儿子胡斐在法国一年,就不知道要花掉几个四十万呢!后面的几个小公务员连忙说那是那是,赵副局长这老头真是没见识。

小轿车开到一收费站,一路春风得意谈性正浓的胡局长转过头来对我们说:“看我的!”

胡局长示意司机把车窗降下,探出半个头对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说:“后面几台车都是我的铁哥儿们,把他们的车牌记清楚,来回的过站费都给我免了!”

那工作人员连忙陪着笑脸说:“胡局长的朋友,那是当然要免的。”车窗缓缓关上,小车继续肆无忌惮地前行。与我一排的两位仁兄马屁声又起,我暗自感叹这胡局长真是了得,穷乡僻壤的一收费站工作人员,居然都能在夜色苍茫下认得他。

我跟着胡局长一行人在西山宾馆下了车,我不知道西山宾馆这个晚上会发生什么。有一小公务员虚情假意邀我一起去玩玩,我知道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说了声谢谢,然后一个人在大街上徘徊。

第十五章 网络情缘

大哥给我打来的那些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住宾馆或者招待所未免有些奢侈,还是去网吧打发一晚上吧,五块钱一个通宵,实在是划算。有关方面虽然一再发文说,网吧只能营业到晚上十二点,可是那些利欲熏心阴奉阳违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网吧老板还是不在少数。

我很快就找到了一家网吧,找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网吧里的空气很浑浊,抽烟的人太多,窗子边的空气也许好些。

我一边在联众下围棋,一边把QQ挂着。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我没有和谁聊天。不是我耍大牌不愿意和谁聊天,是因为我在线的时间太少,而网友的多寡在很大程度上又是和上线时间成正比的。因为一直没有看到哪位网友上线,所以我只能一直把QQ挂着。我喜欢同时做几件事情,譬如一边下棋一边聊天,一边看电视一边看书,可以统筹兼顾,把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我管这叫做“优选法”。

这个晚上的手气很背,棋下起来很不顺手,我想可能是压力太大的缘故。我在联众的等级是三段,可是那晚上我连一段都下不赢,而且输得一塌糊涂。这绝对是精神状态的问题,是我还没有从根本上解放思想的缘故。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正如你具备了夺取奥运金牌的实力,并不意味着就能夺取奥运金牌一样。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功亏一篑的故事,不时会演绎在许多悲壮英雄身上。

我连输了三局之后,眼看自己的积分只有3308了,再输一局,就会降为二段了,于是决定高挂“免战牌”来日再战。我这人有一个小小的优点,就是性格比较有弹性,懂得及时收手,知道怎么在第一时间内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据说这是成大事者必备的素质。

我正思量这漫漫长夜如何打发时,QQ上有人和我说话了。我打开对话框一看,原来是东城惊艳,一个非常暧昧的网友。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东城惊艳在Y城某小报副刊上发表了一个中篇,文章标题美丽得吓人,叫做《情人,今生请将我遗忘》。内容大致是说她做了一大款的情人,两情相悦,好得不得了,但是那大款的老婆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不能接受任何刺激,后来两人不得不忍痛分开云云。一个俗气得不能再俗气雷同得不能再雷同的故事。

东城惊艳在文章的最后留下了她的电子邮箱和QQ号,说什么期待与各界朋友交流希望得到批评意见什么的。不管她文字的表现力究竟怎样,也不管她是不是真正希望得到批评意见,在这“文无第一,老子最拽”个性张扬的年代,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我这人一向好为人师,加之根据她的笔名推测,她一定是一个大美女。于是抽了点空恬不知耻地给她的邮箱发了封充满“批评意见”邮件,指出了她文中的一个错别字两个病句以及故事情节太眼熟大款的老婆来得太突兀还有她病情的描述也太过简单没有感染力,等等。

我很快就收到了东城惊艳的回信。她对张老师的批评意见崇拜得要命,回信谦恭得连我这个一向不知羞耻的家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反正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与东城惊艳谈文学谈艺术谈理想谈人生很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受。但是我们一直都没有提见面,可能是因为各自都比较忙,也可能是因为害怕“见光死”,反正是缘悭一面。

东城惊艳敲给我的是“幸会,幸会”,我马上回复给她“久违,久违”。她问我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我说在四处流浪要毕业了感觉很迷惘正在寻找自己的人生定位。她说她和我一样迷惘她也是今年大学毕业家里要她读研但是她已厌倦了学习可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我说你可以去傍大款啊反正你有经验做这个轻车熟路。东城惊艳说呵呵傍你行不行啊,我说那可不行我离大款的身份还差孙悟空的一个筋斗云。她说你可真幽默有那么远吗我感觉你一定能取得巨大的成功在不久的将来。我说托你吉言到那时你再来做我的小蜜蜂吧只是我担心这个期待中的将来会是一个遥遥无期的概念到时候你怕已是两鬓如霜儿孙满堂了。她说绝不会绝不会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人生位置很快进入角色很快大放异彩的,我说既然你这么盲目相信我那你不妨以青春为赌注投资我这原始股啊我这人很念旧的保证糟糠之妻不下堂贫贱之交不相忘。她给了我一个欢快的表情说那好啊你可不要后悔啊,我说我这辈子只知道一切向前看后悔滋味还从来没有尝试过……

我与东城惊艳一直聊到天大亮。我们聊了许多,简直是太多了,多得我已经把谈话内容谈话顺序混淆得面目全非。我只记得在即将下线时,我们约定第二天傍晚的八时八分八秒在Y城?讇茁飞系拿淇Х扔锊杳趴诩妫患簧ⅰD鞘焙颍夜兰谱约汉痛硗晟ナ碌呐J谐ざ家鸦氐搅薡城,牛市长经历丧母之痛后一定对人生大彻大悟,一定会对生命的意义有个全新的理解,一定会更加乐于助人,我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

我总是喜欢卖弄一些小聪明,约会就约会嘛,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我偏偏要整个所谓的八点八分八秒出来,好像很浪漫一般。其实这里还有一个缘故,就是大凡女生都缺乏具象思维,对数字极不敏感,特欣赏那些理工科比较好的男生,我走的是文科这条不归路,恨不能转世投胎成华罗庚陈景润什么的,所以只能抓住机遇适时弄一些数字出来混淆视听欺世盗名。

我没有再去牛市长家为牛老夫人送行,因为送行是多余的。我认为我已经履行了我应尽的义务。我在西山县的网吧里折腾了一天两夜,然后径直回了Y城,去赴东城惊艳的约会。

一大早就出发的汽车,中午才到Y城。我四处转悠收拾停当,晚上八点,我提前来到一个可以把名典咖啡语茶大门尽收眼底的位置。

大门口有几个人,却好像没一个单身女生。我又换了一个更好的位置,还是不能发现目标。我四处走动了一会儿之后,折了回来,依旧是无处觅芳踪。我焦躁地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八点零七分。

正当我烦躁不安时,一个无比曼妙的身影走进了我的视线。她从外面一路走到里面,在我感叹可惜不是她的时候,她立马又转了出来,在大门口不停张望,好像是在等人。我走上前几步,定睛一看,乖乖不得了,她有着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忧愁,与我几回回在梦里遭遇过的梦中情人并无二致,不是她又是谁来?

我一看手表,赫然是八点零八分整,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东城惊艳的时间观念真是强啊!

我本来的位置在名典的对门,马路的另一边。我从汹涌的人流中穿过,过马路时差点就被一疾驶而过的夏利给撞上了,如果司机不是在第一时间内急刹车的话,如果真的被撞上了,这真可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其实被夏利给玷污了身子还真没面子,说出去多不好听啊,要撞好歹也得奔驰宝马凯迪拉克。

我一路狂奔,来到那高挑的长发美女跟前,想要展现出一个阿兰·德隆般的微笑,但是我知道一定很牵强。我酝酿了老半天,终于结结巴巴地挤出来一句话:

“你、你、你是东、东城惊艳吧,我、我是张一一,你长得真真漂亮,真真让我‘惊艳’啊!”我以为这个开场白很是幽默,暗自窃喜不已,认为一定能让东城惊艳刹那之间萌生出许多的好感。

“我不是,你搞错了吧!”美女有意无意地看了我身后一眼,狡黠地微笑着对我说。

“您就别逗了,我知道网友见面都喜欢玩这个,咱们谁跟谁啊,就别逗圈子了,我们进去坐坐吧!”说完,我又牵强地摆了个绅士们惯用的“请”的POSE。

美女笑得更厉害了,我知道了什么叫做花枝乱颤。我琢磨着怎么有些不对劲呢,顺着她眼睛的方向,侧过头向身后看去,一高大威猛的男生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在我愣住了的瞬间,他用阔大的右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肩膀,然后无比平静地对我说:“兄弟,你也看上了这妞是吧,说明我大毛还算有眼力!如果你真想要,打个八折给你吧,这些年我在她身上花的钱也不多,也就五六十万吧,你给个四十万,今晚上就可以把她带走!”

我一听到大毛的大名,头脑里就有些晕乎乎的了。不要说自己没有那么一笔横财,就是有,轻易也不会去招惹这位爷。大毛可是Y城道上响当当的角色,所以他传达思想的方式非常温柔和文明,换一小瘪三见到有谁谁谁调戏他女朋友,没准早就大开杀戒了。

我忙不迭地对大毛说了声“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大毛见多识广,大人不记小人过,自是懒得与我这小人物理会,非常大度温柔地对我说:

“你走吧,小同学,下次搞清楚了再搭讪,知道吗?”

我连忙说知道知道。

正当我心有余悸逃离名典大门后,忽然记起自己的历史使命还没有完成。自己不是专程来和东城惊艳约会的吗,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呢?她迟到一两分钟有什么要紧呢,迟到不是女生的专利吗?何况,大凡美女都喜欢摆摆谱,这也是人之常情。芳华易逝,岁月无情,让她们在一生中最美丽的这段青春里,享受短暂的虚荣有什么不好呢?

我又回到了可以看见名典大门的位置。刚才那美女和大毛已经看不见了,一个身材适中穿着时尚的女生正站在大门口不停地四处张望。我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回一定是东城惊艳。

我装作过路人一般从名典大门路过,从她身边经过时我若无其事地侧过头去,看到的结果让我无比的失望。我甚至都不敢相信她就是东城惊艳,一个在我的潜意识里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

我在名典的停车坪前来回转悠了几次,名典的生意看上去很不错,茶客什么的熙来攘往,只有大门左侧的那女生分外执著,在我百转千回左思右想后依然在那里站着。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十八分,我也已经基本上能肯定她就是东城惊艳了,只是她的外表与我的期望值实在是落差太大。

我一直犹豫着是不是要去和她见上一面。换了我什么大学的那些狐朋狗友,此刻早已经溜之大吉了。为了宣泄大学生活的空虚无聊,大家隔三差五便会出去见网友。一开始大家都有上当受骗的时候,见得多了自然就能总结出许多宝贵的经验教训。

朱克思就曾经谆谆教导过我,见网友时一定要告诉她们自己错误的身高、长相、衣着、形体特征和具体位置。相反,一定要把她们的具体情况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穿的是什么鞋子,鞋子是什么牌子的;什么裙子,裙子是过膝的还是没有过膝的;什么上衣,上衣是什么颜色的;是长发还是短发,如果是长发,那是披肩还是扎着的,如果扎着,扎的是什么式样;当然还要知道她有没有戴戒指,戒指是铂金的还是黄金的;有没有戴手镯,手镯是戴在右手上还是两只手都戴了……

经朱克思之流这样诲人不倦传道授业后,我有一个最真切的感受就是:和网友见面的学问简直是太深奥太深奥了!简直比相亲还要深奥一万倍。

“网圣”朱克思对付网友虽然“很有一套”,确定是美眉就上,见恐龙就逃,偶尔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譬如说有一回他已经在“必胜客”门口确定那网友是美女了,尤其那女的右手托腮一方精致的手帕迎风飘扬在嘴角的样子十分俏丽动人,等到九十八块一小份的披萨端上来时,赫然才发现原来那女的嘴巴是豁着的!

还有一回,他的一个女网友也和他一样身经百战,一个把穿的白衬衣说成了黑衬衣,一个把披肩长发说成了齐耳短发,反正尔虞我诈心怀鬼胎的贼网友俩最终是“相见不相识”,瞎折腾了大半天后,各自骂骂咧咧悻悻打道回府。更为可气的是,一两年之后,不知道是哪个聪明得简直可以拿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家伙发明了摄像头后,朱克思有一天一不小心和那个擦肩而过失之交臂的女网友视频聊天,居然发现那女的竟是个绝顶的美女!后悔不迭的朱克思试图从头再来,只可惜时不我待,那美女早已和另一网友进入了甜蜜的“试婚期”,把一个理论大师朱克思后悔了整整三天!

我回忆完朱克思的一些光荣事迹后,又想起了哪本杂志上的也是关于网络的故事。男生和女生在电脑的两端卿卿我我郎情妾意,大有白头偕老爱河永浴的迹象,最后决定见面。那女生算得上是“美女中的美女”,父亲又是一亿万富翁,所以自视极高,很把自己当回事儿。约会的时候,她在家中的十多个女佣中挑了一个最丑的替代她打头阵,她在不远处观察他的反应。结果和大家想像的一样,和那女生期待的相反,那男的条件也不错,虚荣心也和张一一先生一般强烈,草事敷衍了几句之后,扬长而去,把正在做准备活动的那个万金小姐气出一场病来。这以后自然是一拍两散没了下文。

我不断安慰自己,也许门口这女生只是一投石问路的小保姆,正主儿没准此刻正在哪个写字楼或者宾馆的窗口用望远镜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呢。虽然我知道自己的这想法很幼稚,还是不断劝说自己不要太俗气不要太肤浅心灵美比外表美要重要得多呢。

我敢说我百分之九十九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去和东城惊艳打招呼的,这种自我牺牲无私奉献的精神,实在值得那些食言而肥言而无信的网民们稍作借鉴。

我完全可以掉头就走的,东城惊艳对我来说实在是没有丝毫的吸引力。我从这里逃离之后,可以马上跑到网吧把她的QQ拉进黑名单,让她永远都找不着我。她也不可能再找到我。我又可以重新开始在网络上寻找下一个艳遇,多好啊。

我没有这样做。我悲壮地来到东城惊艳面前,不卑不亢地作了最为简短的自我介绍(这回没有结巴了,因为面对她我有充分足够的心理优势),然后很客气地询问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得到证实后,沮丧之余的我,居然还有些情愿地把她请进了名典咖啡语茶。

我以前经常来这地方。ROSE曾经是这里兼职的钢琴师。其实也不单是因为ROSE在这里演出过,还因为大学这几年我曾经非常富有,和什么大学其他的天之骄子比较起来。

东城惊艳在二楼找了个摇椅坐下,这让我有些不自在。我觉得东城惊艳有刻意扮单纯的嫌疑。我觉得东城惊艳应该也老大不小了吧,居然还有心情选一张这样的椅子坐下来,还小女生般荡秋千晃来晃去,真有些别扭。

我认为坐这椅子的人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小女生。如果年纪大了,实在还是想摇,那就应该在家里摇。如果执意要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摆来摆去的,那也可以,但一定不要长得太难看,因为别人会很反感,对面的男生也会很没面子。我一直认为,人世间我最不想见到的场景就是东施效颦。如果一不小心见到了,我一定会呕吐。事实上,当时的我,是拼命压抑着才没有吐出来。

我要了一杯西湖龙井,东城惊艳为了掩盖自己的无知,故作大方地说随便,其实她是不知道自己该喝什么才好。当然,她更不会知道这里还可以点咖啡甚至很好吃的煲仔饭什么的。我很理解地给她要了一杯君山银针。

东城惊艳的五官真不敢让我恭维,看到她面容的每个人,第一时间里都会想起一个笑话,那就是“仙女下凡,可惜头先着地”。她的言行举止渐渐暴露出她的无知与浅陋,是一个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粗俗的女人。

我渐渐开始遗忘前些日子狼狈的经历,抛开目前艰难的处境,话语多了起来。我非常有优越感地传道授业解惑,眉飞色舞地从神农氏含茶解毒侃到茶圣陆羽的《茶经》,很快又从苏轼的“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侃到西湖龙井的“四绝”和君山银针的“三起三落”。从东城惊艳直勾勾的眼神里,我分明读出了几丝对我学问无比赞赏的况味。

我们最后终于谈到了她发表在小报副刊的那篇《情人,今生请将我遗忘》。这时候我才知道她学的专业是计算机,业余喜欢胡乱涂鸦,那是她惟一变成铅字的一篇文字。那家改头换面不久的小报是不给稿酬的,但她不计较这个,她和很多愣头青大学生一样,会为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而欣喜若狂,不管给不给稿酬。发表文字对她们来说,精神上的享受远远超出物质上的追求。

我一直很纳闷,像东城惊艳这样一点都不好看简直还可以说非常难看的女生,怎么会有所谓大款要选择她做情人。东城惊艳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告诉我,那大款其实只是一“小款”,选择她完全是因为他只有这个经济能力,恰好又在茫茫人海中给碰上了。他看重的是她的年轻和学历,她跟随他是为了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如此而已。

我们从名典出来之后,时间还很早,因为和东城惊艳待在一起时间过得很慢。东城惊艳还想要我陪她去步行街走走。亏她想得出来,如果被熟人撞见我和这样一个女人走在一起,我简直没法做人了。我拼命憋着没有把这番话说出来,终于找了个巧妙的冠冕堂皇的借口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下次吧,但我心里很是知道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离别的时候,东城惊艳依依不舍地对我说,她宁愿免费做她喜欢的人的情人,也不愿意高价做她不喜欢的人的情人。

我知道她是在暗示我,她喜欢我,她愿意免费做我的情人。但我知道我们只是不同轨道上的两颗流星,永远都不可能摩擦出交汇时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