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条中的拉斯维加斯

Aug. 24, 2009 TIME 封面





By Joel Stein Friday, Aug. 14, 2009
Benjamin Lowy / VII for Time
Ann/译

我为复仇而来。一直以来，我都憎恨着昂贵的尝鲜菜单，酒店的赔金，1000%利润的酒水，我刷爆信用卡只为能付得起酒店、脱衣舞吧的消费。而这次，我要用最少的钱住酒店，上餐厅和泡酒吧。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拉斯维加斯，你终于能够花自己钱而为别人难过了。

然而我并不会因为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而感到惭愧了。拉斯维加斯的确在不走运，自真正成为一个城市以来，这是他经历的第一次经济衰退。

连续20年占据美国发展最快城市位置，如今拉斯维加斯正经历着人口增长放缓，没收房屋拍卖率登顶，及失业率在三年内由3.8%猛升至12.3%的惨况。对于有工作的人，也不再寄希望于丰厚的小费。同时，受到AIG美国国际集团的影响，作为国际会展城市的拉斯维加斯鲜少再见有企业光临——出现在罪恶之城的名声可不是好听的。曾经因奢华消费而引人趋之若鹜的卖点，如今却恰成了经济危机中的死穴。

于是拉斯维加斯打出了降价这一招。韦恩度假胜地为了能将客房入住率从72%提到82%而开始削减房价。在七月的热季里，过去要500美元一晚的房间，如今109美元就能入住，还附赠50美元的赠礼。MGM（米高梅，著名酒店）的高级餐厅将400一瓶的酒水统统换成了100元的。这样的做法，或者值得效仿，如若失败，则只能带来漫长的衰退效应。

周二的下午我到达拉斯维加斯，当我发现自己的房间预订出现问题时，我一点也不担心。在这种时候，我一心认为自己会被调整到总统套房去，这可是经济衰退期！然而我却被告知所有的房间都满了。当我跑到曼德拉湾得泳池见朋友的时候，居然连一张空着的椅子都找不到。如此看来，降价的举动起到了效果。这里重新挤满了游客。我丝毫没尝到经济衰退的甜头。

当我从满当当的停车场转出来时，却看到了在拉斯维加斯不常见的景象：停工的施工工地。到处是弃置的起重机，建到一半的房子，钢筋条散落一地。预想中的凯撒皇宫酒店的屋大维塔，圣瑞吉斯酒店的高级公寓楼。。。都只成了巨大的垃圾场。韦恩饭店甚至不得不在酒店外种上一排大树，以阻挡住客们的目光。我从来没想过一场经济打击居然能造成像军事打击一样的惨况。

就像大部分美国人一样，赌场老板们不顾一切的贷巨款，建酒店。就像经济学家预警的，下一轮经济危机将产生于商业房产，而拉斯维加斯首当其冲。而更糟糕的是，赌场老板根本不能偿还这些贷款，原本的“酒店-公寓-赌场”的美梦打了水漂。德意志银行尽管收回了价值39亿美元的大都会酒店的赎回权，却因为找不到买家，而陷入了尴尬的处境：一家银行拥有一座赌场。不过就近十年银行的运作方式来说，这也没什么尴尬的，他们也没差多少。

其他的像米高梅酒店，则陷得更深。9500名工人和几架起重机仍在为一座84亿美元的奢华摩天楼Citycenter而工作着。MGM挣扎在收支平衡的边缘，努力使工程能够进行下去，然而仍有股东不断要求退回保证金。经历过近六个月的徘徊浮沉，MGM甚至不惜一次性投入1亿四千万，几乎是它月收入的四分之一，来使自己摆脱破产的危机。其下的金银岛也被以每间房22.5万元的价钱贱卖，而Citycenter造价高达每间150万元。专家分析，这样的饭店在未来的5到10年内都不见得会有好的回报。而如果citycenter失败了，拉斯维加斯的下一步将愈发困难。
在看过赌场下的废墟后，我转 向观察拉斯维加斯的民居。我与BrookeBoemio,一位31岁的房地产代理商待了一天。与商业地产不同的是，Boemio在这场经济衰退中过得不错。事实上，她去年的进账居然超过了10万美元。她很乐意地带着我四处看看房地产的情况。

Boemio有一套拉斯维加斯的手法做生意。基本上，她专找那些房子买贵了的客户（60%的拉斯维加斯人都会这样）。她给他们提供基本相同，但价格仅一半的新房子，并让客户停止为旧房付款，直到银行被逼急了，宁愿亏损卖掉房子，也不会收回房子的赎回权为止。因为这需要大概9个月的时间，有些客户甚至可以把旧房子租出去，赚些零花钱。

无数人都这么干，当然也带来了不少的麻烦。租房人有时候会因为这些不是自己犯下的错误而被逐出房子。人们不得不付出额外的代价来住公寓，这在拉斯维加斯倒是安全的，因为他们通常属于公司企业，而非个人。尽管这种做法有损声誉，可房子主人并不在乎，不管怎样，他们用低价又买到了新房子。

当然，Boemio也意识到这样做对拉斯维加斯的经济产生的影响。但“又能怎么样呢？这样很贪婪，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她说道。事实上，去年她和丈夫俩人也这么给自己如法炮制了一套房子。

这天她打算售出的房子，是纽波特的一座奢华公寓。主人60万美元买进的房子，如今却只标价17.9美元了。房子并不如他说的保持的那么好，房间里除了垃圾，几乎没剩下什么。跟着Boemio的买家几乎有些吓住。她最终出价25万买走了房子，这让Boemio开始有些不确定她的做法，因为这比卖家的价钱高了7万美元。然而后来弄清楚了，这位买家不过是帮海外的一个客户代买，这样一来，她从中就净赚了7万美元。在这里，这么做几乎很普遍，人们几乎已经无法无天。代理商和客户尔虞我诈，互相欺骗的手法层出不穷。

我和boemio又驱车到拉斯维加斯的西部地区，这里又是不一样的情形。三分之一的房子都挂着出售的字样。随便挑一处房子，从后院窗户就能爬进屋里。屋内情形一片狼藉，然而却无人能管。Boemio说，到处都是这样，人们有权对自己的房子做任何事。一个帝国坠落的情形，也许也不过如此。

在这次衰退中，内华达州几乎一败涂地，原本就无任何税务支撑，只能依赖赌场老板纳税，如今更是一塌糊涂。州长JimGibbons因为拒绝投入刺激资金，成了众矢之的。花边新闻不断，连立法机关也失去了掌控。医院甚至因预算问题而关闭了针对没有医保病人的癌症病房。州内各项事务均落入低谷，令人绝望，立法机关甚至考虑设立洲际彩票，希望能借此增加点收入。

这种劫难同样扩散到了拉斯维加斯的各处。拉斯维加斯历史最久的艺术博物馆被关闭。脱衣舞吧失去了丰厚的小费来源，却得面对蜂拥而来的失业女性。购物商场冷冷清清，25万坪的市中心购物商场几乎没有商店开门。
情况已如此糟糕，然而我碰见的每一个拉斯维加斯人却依然看起来昂扬自得，这是为什么？设在拉斯维加斯的州立大学副校长NealSmatresk说：“这是座充满希望和梦想的城市，这里的人也不会为衰退而丢失了希望和梦想。”如果你曾经有赌博的经验，也许你就会明白了，赌徒们总是会认为下一轮自己将时来运转。

SheldonAdelson，就是最典型的代表。这位07年，08年居全球第三富的76岁老人，在这场衰退中比任何人都摔得惨。到今年2月，他已损失了近365亿美元，这几乎超过了全国GDP的一半。但按他说的：“如果你相信报纸上说的那些事情，什么我们一脚已踏进了破产，另一脚还踏在香蕉皮上的鬼话，那就错啦。完全的无稽之谈。”
作为一个一向自信的人，Adelson仍然在自己的公司里投进了超过10亿的资金，尽管他解雇了自己的一位亲信，被股东起诉，还从11月一口气解雇了700名员工。他似乎不太在意自己的损失，还拒绝了夫人减少开支的要求，认为自己的财产仍然足够自己挥霍。当然，他也承认自己有所收敛，出门尽可能用自己那架小型私人飞机，而不是那架大的了。

然而除了在飞机上的“节俭”，Adelson在其他方面依然故我。高级餐厅、华丽的家具、宽敞的空间，依然是他用来吸引顾客的法宝。他不相信美国人会从此走向清教徒的道路。“这个世界不可能改变。人们不可能不追求他们想要的。。。人们不会说‘我还是去看老忠实喷泉（美国黄石公园一处自然景点）吧，不去拉斯维加斯了。’或者‘我宁愿带着书本上科德角玩。’这种话的。人们不会这样。就好像一旦去过巴黎了，又有谁会想回到乡下农场去呢。”最后这句话，Adelson几乎是唱着说出来的。对于一个在衰退遭受到如此打击的人来说，他唱的还挺不赖。

但是在所有自信的背后，我猜想，他仍旧是吸取了很多惨痛教训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场衰退在道德上带给人的反思：永远只借取你能偿还的量。他的债务如此巨大，就算情况好转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完全脱身。于是当我问他需要多久才会考虑贷款来补支出的漏洞时，我满心以为他会为自己的鲁莽道歉，并许诺节俭。然而，他却正坐起来，微笑着睁大眼睛说：“只要有人愿意，我一定第一个借。”

显然，拉斯维加斯在赌博。他们相信，这次的衰退不过是又一轮商业性循环。早晚衰退会结束，而到那一天，全世界的人们又会回到这里来，回到赌场，酒店里，回到精致菜单，消费账单旁。Wynn和其他拉斯维加斯的大老板们都认为，牌桌上将重新洗牌，操控大局的玩家或赌场老板也许会变，但游戏本身不会变。美国人的经济依然会复苏。这听起来有些虚妄，尤其当你看着这座驻足在沙漠中，几乎不能创造任何东西的城市。这里的很多人曾因为和这些大老板们赌博而破产，然而拉斯维加斯人依然要赌，赌这一切会重新回来。他们别无选择，因为他们早已深陷其中。